首阳摘掉了自己本就没有度数的眼镜，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一无是处的，遭人唾弃的天师首阳了。
现如今他多活了几百年，该有的阅历和心性都有，而面对陆流云的时候，也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那些问题。
“你为什么会要转生我，为我做这些，你应该知道我们上一世，关系并不亲密。”
“我当初因为喜欢男人被人发现，所以才被驱逐的，我也知道是父亲派人杀了我，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的想法。”
陆流云沉默了几秒钟：“我以为我表现的足够明显了……我喜欢你。”
“或许当初你觉得我们两个并不熟，但其实我一直在关注你。”
“我知道你最喜欢的季节是春天，不是因为你出生在春天，而因为在春天的时候，是我们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些画像，有很多。可能留下来的很少，没关系，我鬼域里还有。全部都是你，只要我看到过的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画了下来。”
朔风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从不知道一个古人能这么肉麻，好像也不能算是古人了。
首阳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但是此刻他却满脸的复杂。
陆流云对首阳来说，就是年轻时的一道光，这道光照亮了他懵里懵懂的岁月。
那也是他第一次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可能在现在看起来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在当时，对于首阳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他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去靠近陆流云。可他对陆流云动心，还是会表露出某些情绪。
不知道是怎么被人察觉的，首阳在事发后，并没有否认。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因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喜欢男人就是错误的。
首阳心里装着一个人，导致他没办法娶妻生子，他的善良让他没办法去坑害一个女孩子。
他的爱意让他没办法在喜欢陆流云的同时，和别人在一起。
与此同时，那时候的首阳与长姐，也就是商秋的母亲关系不好，他心疼长姐，觉得父亲对长姐不公。
可长姐却因为家里的重男轻女，对首阳充满了敌视。
在喜欢男人的事情被揭发后，他看到了长姐的表情，那是一种痛快，扭曲，甚至是种解脱。
于是首阳更加沉默了，他选择让长姐开心，小时候他和长姐关系很好，可是长姐被家族逼成了这样。
如今，他同长姐一样痛苦，可能这就是种报应吧。
看到首阳表情不对，陆流云声音中带着些小心翼翼：“我当初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知道男人可以喜欢男人。所以我在得知你的事情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惊讶。”
“我从小便被人捧着，所以我不缺朋友。我蠢，自大。”
“我觉得你总会靠近我，于是我无视了自己的异样。”
“你被赶出去的时候，我只知道你喜欢男人，可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我必须得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后来我看到了商秋和鬼王后，我才意识到你对我来说并不是感兴趣的朋友那么简单。”
“你现在听起来可能觉得很荒唐，但我的确是喜欢你。”
无论陆流云当初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他性情大变。
他说自己喜欢首阳，是真的，那是年少时的一见钟情，只不过那时候他不懂这样的感情。
可真正的接触到了，领悟到了，犹如当头一棒，梦中惊醒，这才明白那种刻骨铭心的心动。
只可惜，为时已晚，他已经娶妻生子，而且还留下了一个儿子。
陆流云对首阳，不单单是爱慕，还有愧疚。
没人知道在商秋和鬼王的事情传开后，陆流云辗转难眠，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部都是首阳。
第147章 .他们能重新开始，我呢？
再加上天师们对商秋和鬼王的讨伐，陆流云才明白首阳当初到底顶了多大的压力。
即便是与世间为敌，首阳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取向，没有否认自己的真实。
古时候男子结婚比较早，哪怕已经有了儿子，陆流云的年纪依旧算不上很大。
他在少年时期爱慕一人，却不自知，娶妻生子后，幡然醒悟。
两个人终究物是人非，阴阳相隔，彼此之间遗憾错过。
首阳成了陆流云心头永远的朱砂痣，抹不去，擦不掉，就那么明晃晃的藏在心头。
像一轮月亮，像一潭清水，让他越陷越深。
要是这件事情放在现代社会，肯定会有人觉得，既然都已经错过了，那不如向前看。
如果心里老是有个白月光，会得不偿失，错过眼下的美好。
以现在的价值观来看，陆流云就像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性取向，便对自己当初动心的那人念念不忘，对自己妻子儿子的态度恶劣，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渣男。
不过哪怕是现代，有很多人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也不敢表露出来。
也许有的也会像陆流云一样，婚后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但是迫于社会的压力，迫于大环境的影响，他还会选择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从而压抑自己，仿佛这样才对得起大众，对得起妻子，对得起儿女。
这是悲剧，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悲剧。
可首阳和陆流云两个当初的纠缠，不能用现在的价值观去判断。
陆流云在首阳离去，且不明心意时，依长辈的意愿娶妻生子，后继有人，妻子去世后陆流云方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陆流云做不到向前看，他放不下，他也不需要妥协。
陆流云是很骄傲的人，他能年少成名，名扬天师界，并不是说他只用一副皮囊而已。
他的实力很强，就是这样的一位天之骄子，他受到了天师正统的教育，也认为凡人的那些伦理道德约束不了自己。
他喜欢一个人，那他就应该去得到。他愧对一个人，那就应该去弥补。
天师本来修的就是心，如果思想出了问题，很容易会走入歧途。
陆流云陷了进去，首阳于他来说，像是一道劫，可陆流云自己不这么觉得。
朔风看不得陆流云这幅深情缓缓的样子，自然语气不太好：“所以你就是为了我师兄一人，选择和鬼王合作，将培养自己的整个天师族群至于于危险之中。”
“这还不算，你又利用二哥和夏长赢，想要重现当年的场景，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你知不知道，要是像上辈子一样掀起那么大的动荡，那会死很多普通人，你……你可真是不择手段！”
陆流云含笑瞟了朔风一眼，语气颇为不耐烦：“不择手段？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是对是错，好像也轮不到你来说。我是误入了歧途，我不仅入了歧途，我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我这是旁门左道，而且这歧途我进得心甘情愿。”
朔风一噎，这个话题的确不好再继续。
陆流云却继续咄咄逼人，他不是说给朔风听的，而是想通过这些话，让首阳接纳自己。
“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你为人之道？自己若是没经历过的事情，那就不要随便评价。”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师兄他不配让我做这些。如果你真这么认为，那你和我有什么差别？你可是首阳将你从小养到大的，小白眼狼。”
“我也算得上是你上一辈子的父亲，无论你忘没忘，这都是事实你又该怎么算？”
陆流云指了指夏长赢，又指了指首阳：“在座的，除了我和你外，无论是小秋，鬼王，还是首阳，都被那群天师逼迫，压制。”
“所以他们上一世所经历的困苦比你要多，我听说首阳和小秋一直在教你，让你自己睁开眼睛看，不要盲目被天师名头所惑。”
“你记住你可以骂我忘恩负义，不是东西，可是首阳，他就是配！”
“另外，小秋和鬼王都可以忘记前尘往事，重新来过，为什么我不能？凭什么我不能？”
朔风脸色苍白，他当然知道这世界上人心难测，在利益面前会反目成仇，丝毫不顾及昔日情分。
这一世，朔风跟着商秋和首阳，所以他能够察觉到天师联盟对于首阳的狼子野心，也更知道那些天师们私底下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今时今日，在这么法制健全的社会里那群天师还能如此张狂，那更别说古时候天师完全脱离了皇帝的掌控，那时候怕是有更多的平民死于天师手中。
所谓的天师很可能比厉鬼，还有恶毒，在那样的情况下，到底什么地方才是正义！
朔风无法赞同陆流云的所作所为，因为他觉得陆流云做得太绝，可是又不得不承认，陆流云的所作所为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这对父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朔风比陆流云幸运，善良得多，他没有经历过当初的刻骨铭心，所以也没有发生三观被推翻，心境被影响。
有商秋和首阳小心翼翼的护着他的赤子之心，以至于现在这种状况之下，他还能对于天师们抱有一丝的善念，没有走上极端。
陆流云宁可负了天下人，也要对首阳一个人好。
首阳则是如果能用一个人去换一千个人的性命，他会当机立断，用那一个人换取很多人性命。
陆流云看着朔风脸上表情变来变去，问道：“如果你师兄，还有小秋他们站在天师联盟的对立面，你会怎么做？”
陆流云话音落下，手上却凝结出了浓厚的鬼气，眼神也凌厉起来，如果朔风的回答令他不甚满意，他肯定会动手。
只可惜，陆流云还未出手，就被首阳按住了手腕。
这个问题，曾经天师联盟的陆家家主也曾经问过，只不过陆家家主自认为是正义，所以给朔风的选择是，站师兄等同于与正义作对，不希望朔风“同流合污”。
不过，此刻是陆流云在问，朔风言语间透露出了真实的情意。
“当然是要站在我师兄，还有我二哥这边了。”
“因为我知道天师联盟的那一群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也绝对不会是正义。”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问我，如果我的师兄和二哥与正义为敌，我应该站在哪一面？但其实你这个问题，很差劲。”
“难道你不相信首阳师兄吗？或者是不相信我的二哥商秋吗？”
“在你的眼里，他们两个是什么，无恶不赦的坏蛋吗？你为什么如此断定，他们一定会站在世界的对立面呢。”
“我想告诉你的是，也许他们会与天师作对。会与其他人作对，但他们总会有他们的道理，我相信他们。”
陆流云撤掉自己手中的鬼气，他看着首阳忽然笑道：“你教的很好。”
这个人世间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比如说天师联盟，表面上看着是正义的那方。可是私底下有一些蛀虫需要清理。
而首阳和商秋两个人看起来同天师联盟不对付，私底下却帮助了很多人。
首阳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陆流云……你，我的是没有办法给你答复。你知道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有很多事情我必须要慎重考虑。”
“我知道。”陆流云扣着花束上的花瓣：“他们现在不是说什么，要先谈恋爱吗？还有，追求，对，我会追求你的。”
首阳并没有拒绝，他咳嗽了一声：“最近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鬼域，里面全部都是蜘蛛，你知道吗？”
陆流云眯了眯眼睛：“你没有拒绝我，不会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消息吧。你想仗着我喜欢你，所以要利用我吗？”
这个就有些尴尬了，首阳表情哭笑不得：“不是，你要是不想回答那就算了。”
“不，我想回答。”陆流云这么说着，满脸的笑容。
陆流云觉得，如果自己参与进来，就能和首阳的关系更进一步。
首阳所忧愁的事情陆流云来帮帮忙，这是一次询问，也是首阳准备接纳他的一个信号。
朔风做了一个牙疼的表情，此时此刻，陆流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碎成一地渣子了。
并且碎成一地渣子后，还要狠狠地往上踩两脚。
初见时，陆流云那衣服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样子先是演变成了一个心思诡异，狡诈的大反派。
接着，别又成了现在这幅……臭不要脸的样子。
首阳和夏长赢将商秋传递出来的消息告诉了陆流云，未曾想到陆流云越听表情越难看。
这还是陆流云自从赴约后，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我知道这件事情，那些蜘蛛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我的鬼域之中还关着几个，但遗憾的是，没办法从它们的嘴里要到有用的价值。”
第148章 .最大的反派是她
化为蜘蛛的鬼怪似乎没有自我意识，只知道按照背后操控者的意愿行事。
陆流云道：“能自由进出鬼域的鬼怪并不多见，迄今为止我只知道鬼王有这个本事。但是现在灵气消散，天师没落，能出再出一个鬼王是绝不可能。”
戴红昔是因为商秋和夏长赢的缘故所以能出鬼域，上次“直播鬼域”中也有跑出来的恶鬼，那是因为鬼拜神像的缘故。
陆流云一身鬼气森森，他无法像夏长赢那般收放自如，所以看起来比夏长赢这个鬼王更加像恶鬼。
“我曾经外放鬼域，把商秋住的地方笼罩其中，还封了夏长赢的记忆，让他暂时变成了曾经的鬼王，刺激他的记忆。”
“要不是见了朔风，我们之间会有一场恶战，最后落得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下场。”
“我一直以来都被困在鬼域里，把心思全部扑在了商秋和夏长赢转生的事情上，就在上次，我起了一些疑心。”
屋子里的众人都在听陆流云讲话，朔风忍不住道：“你起什么疑心？怀疑自己的妖怪们都是废物，怀疑你布置了那么久，都不知道拍张照片回来看看？”
首阳维护道：“朔风，你不要打岔，大家都在说正事。”
陆流云听着高兴，示威般笑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朔风浑身都是刺，毫无形象的冲陆流云翻白眼。
首阳皱眉，大事儿上他能管朔风，可是像这种耍无赖，溜嘴皮的情况下，首阳还真不好说什么。
毕竟不仅是朔风尴尬，首阳更加无所适从，他比朔风的感受要浓烈得多，毕竟朔风没有记忆，可是首阳他记得一切。
他养大了自己初恋对象的儿子，还和朔风情同手足，如师如父，结果呢，转眼变成了人家后妈，的确有些愧疚和羞耻。
首阳也知道，换成谁知道这种事情都会发脾气，朔风只是嘴巴上说两句，他也没办法硬管。
如果商秋在的话，肯定能让朔风服服帖帖的。
首阳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一直在调查小秋的人是你，我只是查到有人在盯着我们。”
“所以我才布置了一番，你拿到的那些信息和照片都是假的，而妖怪们根本没有办法辨别人类，只能依靠气味，我利用了这一点。”
首阳的话虽这么说，但是他绝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他当初听到商秋的询问后，明白是陆流云在搞鬼，可那时候首阳没办法辨别对方是敌是友，还起了防备心。
直到“直播鬼域”以及画像的事情出现，首阳才一点一点明白了陆流云的目标。
夏长赢原本一直在旁边听着，他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把话题又转到了“蜘蛛”上。
夏长赢看了眼时间，他依旧没有收到医院那里传来的消息，这让夏长赢有些担心。
夏长赢不想再听废话和争吵，只是道：“你发现了什么疑点？”
陆流云笑道：“上一世的转生复活了商秋和你，那么，朔风又是怎么活的？”
“当初转生术是你跟我的合作，没朔风什么事，我身死后，那小子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我有了疑心，我怀疑有人扰乱了我的棋盘，于是我开始调查，为了让自己能量加强，还吞了不少眼妖怪做补品。”
化身为兔子了柃清抖了抖，被杜司修安慰的抚摸着。
夏长赢没有思考过多时间，直接点明：“于是，你开始调查是谁在暗中主导一切。”
现代的天师联盟不可能，他们没那个本事，无论是陆流云还是夏长赢，自从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后，一直在盯着天师。
陆流云是怕天师察觉商秋的异样，坏了计划。夏长赢则是因为怕天师联盟伤害商秋，所以与商秋在一起后便开始向天师联盟渗透。
陆流云捏着首阳的肩膀，让首阳放松，他本人眼神一暗：“我那时候就在想，是不是我这么多年的行动被人发现了，和我作对的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