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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合伙人(非天夜翔)


“我相信如果你足够聪明。”赵星卓说:“就不至于把路给走死。 请你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尤其是去找经理人的麻烦,否则你有很大概率会被反杀。”
刘禹勋一句话不说,上车离开,赵星卓还贴心地帮他关上了车门。
“爸爸。”赵星卓看见郑裕怒气冲冲地前往座驾,快步追了上去,当场就改口了。
“你说得很对。”郑裕收敛怒气,一反常态,平静地说:“赵星卓,刚才有一段话,我非常认同,你说要让一个人体会到切身之痛,就得把他最重视的东西拿走。”
“是的。”赵星卓说:“这是我近来的真实体验,你知道我很重视我的家人,但刘禹勋把这一切都夺走了。”
“那么你知道我重视什么吗?”郑裕和藹地朝赵星卓说。
赵星卓没有回答,司机为郑裕拉开车门,郑余生也过来了,站在赵星卓身边,郑裕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一句话不说,上车,离开。

“吃饭。”郑余生说。
从会议回来后,郑裕就没有再过来白楼,郑余生则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翌日清晨才恢复精神起床,春天来了,小雪转化为细润的雨水,今年入春很快,绵延的数日春雨后,一夜间阳光灿烂。
“最近你有什么计划?”郑余生问。
赵星卓看了黄锐一眼,帮派会议结束后,这名忠诚的保镖被郑裕叫去一趟,难得的有将近半天时间不在他们身边任职,这也提醒了赵星卓一件事——黄锐服务的对象表面上是郑余生,真实的身份却是郑裕的人。
他的忠诚是有所保留的忠诚,赵星卓回忆起这点,先前郑余生的谨慎都有了解释,从而可见,郑余生确实挺孤独,一举一动都在父亲的监视之下。
赵星卓从会议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整理数家产业的股权架构与变更,资产重组与规划等问题,简直忙得马不停蹄。
“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有件东西送你。”
今天,赵星卓终于结束了第一个阶段的计划。
“在这里?”郑余生放下刀叉,有点疑惑地看着赵星卓。
“对啊。”赵星卓答道:“你觉得不合适吗?”
郑余生十分犹豫,似乎想起身前往楼上,赵星卓却拿过一个纸袋,推到他的面前。
“当当当当——”赵星卓说。
郑余生满头问号,打开文件袋,开始看合同,旋即满脸震惊,签名,手印…… 这是已经生效的法律文件!
“一共有七家。”赵星卓说:“都是富礼财团旗下经理人,所签署的经营变更协议。”
“你怎么弄到的?”郑余生简直无法相信。
赵星卓摊手,说:“先前我只是召集他们到一起,开了个会。 十二家里,我得到了七家的同意。 最后一张是婚前权利明确协议,不做财产公证的话,现在签下你的名字,一旦我们婚姻关系成立,这份协议就会自动生效,换句话说……”
郑余生认真地看着协议,又看赵星卓,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他俩真的结婚,赵星卓争取回来的七家产业,将会分他一半,相当于为他凭空创造出每年至少七千万的净利,且仅归于郑余生名下。
赵星卓说:“但是在接受之后,我有以下几个要求,哎你先别急着签…… 不听听义务吗?”
“没关系,把私章与印泥拿来。”郑余生朝梅芳说,并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加盖指印、私章。
赵星卓:“我需要保护这七家产业的经理人,确保他们不会遭到赵景良的暗杀。”
“理所当然。”郑余生说:“现在他们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应该罩着他们,还有呢?”
赵星卓:“另外还有五家,名字,详细的个人信息我发给你了。”
“都是些不识趣的。”郑余生摸出手机,目光耐人寻味,说:“我会去处理他们。”
“呃,其实也不用……”赵星卓说:“手段也不用太极端。”
郑余生:“你的诉求是什么?”
赵星卓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郑余生扬眉不解询问。
“真像在谈生意。”赵星卓无奈笑道。
郑余生说:“我们是人生合伙人,这不是你说的吗?”
“还是有点怪怪的。”赵星卓只觉得太正式了。
郑余生于是主动坐过来,坐到餐桌前赵星卓身边,伸出一手,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说:“这样呢,老婆?”
赵星卓哈哈大笑,推开他的脸,说:“叫老公!别闹!”
经过那夜两人的交谈之后,赵星卓确立了自己的信心,一来他现在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倚靠,而郑余生是唯一他能寄托希望的;二来郑余生在星夜中的答案,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小子确实认真地在对待他。
“现在感觉好多了。”赵星卓想了想,说:“但你知道这类合同的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郑余生搭着赵星卓,侧身注视他的双眼。
赵星卓只觉好笑,说:“别这么看着我,你这小眼神…… 好吧,认真的,我刚才说到哪儿?对,法定责任人,首先,我妈妈已经去世,根据遗产法继承顺位,大姐、我、景良,各继承富礼集团的三分之一。”
“对。”郑余生食指扣着笔,转了几圈,答道:“所以这是属于你的三分之一?”
“是的。”赵星卓认真地说:“这七家产业,估值接近赵家三分之一的资产,如果刘禹勋不拿出遗嘱,最后就必须承认七家产业归我名下。 不过我相信我妈妈一定有正式的遗嘱。”
郑余生如是说:“我更相信,刘禹勋早就把遗嘱藏起来了。”
“No。”赵星卓笑道:“遗嘱的事情,只有我大姐知道,以我妈和我大姐的本领,遗嘱绝对不会落到刘禹勋的手里,他甚至不知道遗嘱将委托给谁,代为公布。”
郑余生眯起眼,想了想,他承认赵星卓说得有道理。
“连景良都不会知道。”赵星卓答道:“但他知道我妈妈在生前立过这么一份遗嘱。 好,这不重要,我只是朝你解释这份产业的合法性,最重要的一点是……”
“…… 这些合同,一旦发生了签署人死亡的情况。”赵星卓说:“就会自动失效。”
“嗯。”郑余生说:“我懂了。”
赵星卓说:“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保护好我了。”
郑余生答道:“我一直把你保护得很好。”
“今天我还要出去调查。”赵星卓问:“你会陪我一起吗?”
“当然,稍等下。”郑余生开始看手机,发消息,说:“首先得处理你经理人的事,你确定都还活着吧?”
“刘禹勋就算想布局也没这么快。”赵星卓笑道,快步上楼去换衣服。
郑余生是否值得成为他的合伙人?这是赵星卓至为纠结的点,他与郑裕是父子关系,他们真的会在某一天翻脸并父子相杀吗?游轮纵火案中,郑裕是否策划人之一?赵星卓迄今为止所有的难题都在于对这位合伙人的信任,没有郑余生,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不仅逃出生天,还谋划翻盘。
他从情感与直觉上相信郑余生,但迄今为止的一切线索,都指向郑家父子,这让赵星卓非常混乱。
杜绝所有风险的简单方式,是与郑余生分道扬镳,另想办法。 唯独从重重迷雾中分辨真相,找到信任他的理由,才需要莫大的智慧与勇气。
赵星卓换好衣服下楼时,看见餐桌前坐了不少人。
郑余生办事很快,且令人放心,经理人们的照片与个人信息已经被打印出来了,十二个中层管理,每人清一色西服,都分到了一份。
“这五个人。”郑余生亲自安排了任务:“找时间带来一趟,不要带到白楼,地点到时再另行通知我。”
其中五名管理拿到了个人资料,赵星卓说:“不要殃及家人。”
“是的。”郑余生简单地答道。
中层便告辞了,郑余生又朝剩下的人说:“这里另外的七个人,我要你们守好,绝对禁止出任何人身安全问题。”
赵星卓观察他们脸色,知道也许有话想说,但郑余生的管理方式与赵家不同,也许在他询问之前,严禁任何人插嘴。
赵星卓便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郑余生答道:“是的,有话就说吧。”
“最近的局势比较复杂,您也知道的,赵少爷能不能给个……”一名中年人说:“信物?或者凭据?毕竟要派人接触他们,虽然是保护人身安全,但多少他们也有自己的安保措施,就怕不太信任我们。”
“当然可以。”赵星卓拿来一叠便签纸,写下“此人会为你提供安全保护协助,见字如面”,又签下自己的名,递给郑余生,郑余生略一沉吟,也在小小的便签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分给各中层。
人散了,郑余生这才去换衣服,与赵星卓一同出门。
“今天我准备去找人。”赵星卓看了前排一眼,黄锐正在开车。
“谁?”郑余生说。
“游轮纵火案里,那名唯一的幸存者。”赵星卓又从反光镜内看了眼黄锐的表情,一切正常。
他朝郑余生问:“你有心事?”
“什么?”郑余生矢口否认:“心事?没有?”
赵星卓怀疑地盯着他,说:“你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郑余生合上笔记本电脑,说:“我在帮你查这个人的资料。”
赵星卓:“因为你今天在车上没有摸我的大腿。”
郑余生:“哦,是的,我忘了。”说着靠近赵星卓,开始摸他的大腿,说:“这样呢?”
赵星卓猜测郑余生也许有什么话,不想当着黄锐的面说,就没有追问下去。
“有什么新发现吗?”赵星卓问郑余生。
“这个人的名字叫刘维隆。”郑余生说:“在你家的船上当二厨,根据调查,事发当时距离起火地点不到三十公尺远,火是从后舱开始燃烧起来的。 海事局将他判定为'溺亡',并撤销了他的身份证明,最近一份生还情报,是长川会下的一名小弟目睹了他的出现。”
“刘维隆四十七岁,未婚,广泽县人。”郑余生又说:“父母俱亡,和糖心酒吧的陪酒女关系很好,也很好赌,在船上挣到的钱都拿来付了赌债,那名小弟因为欠债问题,一直在找他,最后看见他出现的地方,是在鹫组下面的一家典当行。”
“对。”赵星卓说:“应该是当掉了什么东西来换钱,毕竟他的身份已经被撤销了,不能找工作,为人又烂赌,想必积蓄早已花得一干二净。 我猜刘禹勋也在找他,想把他灭口。”
同时间,赵星卓又想到,如果郑裕参与了游轮案,那么一定也想把这唯一的痕迹给彻底抹掉。 黄锐会不会通知郑裕,他们的行踪?
而从这点来看,郑余生确实毫不知情,否则现在不会还陪伴着自己找人。
江南区人声嘈杂,各大商场抓紧春季阳光正好,竞相开展商业演出,生活区一带人山人海,这里鱼龙混杂,旧城区既是地头蛇们的发源地,亦是当下帮派所争夺的势力中心。 江东市近七十年来以江南区为核心,就像不断扩散的墨晕,朝着四面八方缓慢却坚定地铺开。
这里的每一栋楼宇都有专属的故事,七十年前到三十年前的建筑经历了诸多风雨飘摇,见证了情色、凶杀、抢劫、灭门等诸多血案;也见证了江东市GDP的辉煌与巨人般的崛起。 经过市政工程数次修缮后,江南区的规划就像富态老者的一口种植牙,与其年龄不匹配,却依旧十分坚实,还能嚼能用上许多个年头。
除却轻微的地质沉降,这里的群租楼、办公场所至少还能住上三十年,最初规划的道路并未考虑到工业革命后汽车的普及,导致不少道路只能当单行道使用,路边还被占满横七竖八的违停。
黄锐开着车,小心地驰过犹如陷阱般的窄路,还得不时停下来等待突然穿行而过的儿童与老人。
“到了。”黄锐停车,跟随两人一起下车。
这里虽不完全算是鹫组的地盘,却是数十年前杜鹏一系发家之地,典当行也很古旧,位于一栋小楼的二楼,外面挂着褪色的“潮兴典当”招牌。
门口站着一字排开的小弟们,正倚在过道吞云吐雾地抽烟,看见他们上了楼梯,便一起望过来。
郑余生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进了典当行。
“欢迎两位。”一名年轻的前台男生过来,笑着接待,一眼看出郑余生与赵星卓的着装判断他俩是正主儿,以及身后跟的黄锐是保镖,笑道说:“第一次来吧?想做什么生意呢?”
“叫你们老板出来。”郑余生说。
赵星卓翻看茶几上的宣传页,黄锐则沉默地站在沙发后。
“啊对不起。”前台职业性地笑道:“老板出差了,不在店里,我让经理过来好吗?两位想喝点什么?”
“你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是郑余生。”郑余生说。
前台有点疑惑,一时没搞清楚状况,站在一旁用手机发了消息,紧接着接到了电话,马上脸色变了,一名中年人快步从里头出来,躬身道:“两位里边请。”
郑余生与赵星卓跟着到了典当行内部的会客室,大约十分钟后,又来了几人,进来先躬身朝郑余生问好,毕竟不久前,三大帮派刚开过碰头会,赵星卓猜测这十分钟里,他们必然在电话请示上级,上级又重重请示,电话转到了明亮那里。
“郑少爷。”一名戴着眼镜,头发稀疏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在长桌旁陪坐,说:“敝人是这里的负责人, 这是我的名片。 请问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呢?”
赵星卓没有亮明身份,大家也都默契地不问,只朝郑余生说话。
郑余生拿出Ipad,打开资料朝负责人出示:“据说他不久之前,在贵公司典当了物品?”
负责人一看就明白了,明显这名船员已经得到了特别的留意。
负责人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他说自己叫刘威,我们没有登记他的身份证件。 上个月二十三日,用一枚售卖地为斯里兰卡的蓝宝石戒指,换得七百元,领走了凭证。”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赎吗?”郑余生又问。
负责人说:“没有,但是赎回期限到今年的七月份。”
负责人的手下拿来了票据备份,郑余生说:“我需要他的电话号码与住址。”
负责人有点为难,这明显不合规矩,毕竟典当行需要保证顾客的隐私,这比银行更重要。
郑余生看出他的为难,说:“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请示明亮。”
负责人知道这种级别的访客提出的要求,自己没法做主,只得道歉,起身去打电话,赵星卓听到一连串“是的”、“是”之后,负责人又回来,坐定后朝助手说:“把我的电脑拿来。”
接着,他登录这个典当行的记录系统,朝赵星卓与郑余生出示,除了名字为“刘威”的电话,后面地址一栏是空的。
点开个人资料后,里面有一张他拿着戒指,面朝照相机的照片,以及蓝宝石戒指的数张清晰图。
赵星卓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那个电话号码。
郑余生朝赵星卓扬眉,意思发问:“是他?”
赵星卓不确定,没有回答。
“谢谢。”郑余生便朝负责人说:“有什么问题,我还是会回来找你。”
“你认不出来?”郑余生与赵星卓快步下楼,说道。
“我家公司两千多名员工。”赵星卓说:“换你记得住每个人长相?”
郑余生在街角咖啡馆打开电脑,赵星卓看着电话号码,说:“有点麻烦,只有电话,没有住址……”
“给他打电话。”郑余生说:“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只要你拨通他的电话,我就能定位他的所在地。”
“哟,对,你是黑客啊。”赵星卓笑道。
问题一下变得简单起来,郑余生沉吟道:“但我不确定杜鹏是否做了手脚。”
赵星卓:“我最担心的反而是刘禹勋。”
郑余生看着赵星卓,半晌后说:“打电话,你在等什么?”
“稍等,让我想想。”赵星卓说:“随便说什么?”
郑余生“嗯”了声,把自己的手机交给赵星卓,赵星卓沉默片刻,最后拨打了刘威的电话,那边正在接通中,持续了很长时间。
“他不会接。”赵星卓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郑余生用一个软件,开启了卫星定位。
赵星卓:“他的警惕性一定很高。”
郑余生:“如果真的这么聪明,就不会在典当行暴露行踪了……”
但就在这时,突然间,电话接通了!
“喂?”那边是个略显烦躁的男人声音,仿佛还没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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