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斯拗不过他,只能一铲子下去,把一堆野草底下的果实翻了出来。
土褐色的果实卖相别提多难看。在村子里属于,给猪都不愿意吃的那种。
随处可见却没人用的食材。
英格尔接过来,掰开,里头是奶白的色泽,汁液粘稠,清香。
【啊……是山药……】
他又掰了其他几个,类似土豆,芋头,番薯,真的应有尽有。还有一些其他,他认不出来,但是可以确定满是淀粉的块茎果实。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几种作物都在同一个时期长起来,但这些地下块茎植物都是易储存的备荒粮食。
而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这些植物的地上茎叶。
他有些无语。
【暴殄天物啊。】
他拿了几个,装在袋子里,“我们去几个农户家里煮起来吃吃看吧?”
艾利克斯扛着锄头半信半疑问道:“我听村民说,这东西有毒,能吃吗?”
英格尔道:“生吃自然会中毒,这又不是蔬菜。”
这时他才想到,这个时期的人们不太吃煮熟的蔬菜,也不吃炒菜。偶尔只是在汤中加点蔬菜佐料,一般都是生菜揉碎做沙拉,直接生切了吃,主食也是麦谷类和肉类。
高级的水果和蔬菜是贵族才吃得起的。
他借了一家农户的锅,在灶台上熟练地做了一锅土豆肉汤。
那家人倒是一口不敢尝,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英格尔自己试了一下,味道还不错。
艾利克斯好奇地尝了一口,然后迅速吃光了一大碗,炖烂的肉肠油脂和土豆绝配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天哪,为什么这么好吃竟然没人吃。”
英格尔点点头,“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艾利克斯又乘了一碗,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丘涅第一次饥荒是在什么时候?”英格尔擦了擦嘴反问。
艾利克斯的勺子停了下来。
从未经历过饥荒的人们,在魔族战争之时第一次将饥荒写入历史。
魔族的毒素污染了土地,破坏了植被生态,人类可耕地迅速减少,连年战争导致饥荒蔓延,剧毒污染代替了瘟疫造成致命打击。后方的人都吃不上饭了,前线的人中一半是饿死的。
他们没有更多的食物是一回事,食物没办法长时间储存和运输是另一回事。
“这些作物,看起来很丑,却是容易保存的粮食,每种在夏天都能保存几个月,更别提冬天。比起挑土壤的麦谷,这些在哪都能种,生长快,营养多,适合大量人口充饥,口感也不差,而这样的作物还有很多很多。”
艾利克斯看着那些土球的目光瞬间变了。
英格尔却把目光投向了门口架子上晾的腊肉,看形状似乎是鸡,鹅,鸭,猪,羊,鹿。
腊肉的颜色让他感到分外亲切。
“大婶,这是你们晒的吗?”
农妇一边编织围巾笑道:“是呀。”
猪主要是用来做肉肠,其他也都切块储藏,作为冬天的粮食。
他目前只在蒙德看到了这样的风俗。
“是只有西边领地这么做吗?”英格尔问。
艾利克斯想了想,“我在北方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还有一些大的坚果。北方过冬似乎需要这样。”
与之相比,南方和中央都只吃应季的新鲜的食物,怪不得抗灾能力不一样。
艾利克斯看了一圈,明白了英格尔想表达的意思,冲他点了点头,表示放在心上了。
农妇热情的拿来一个鹿腿,想塞给英格尔。
英格尔很少见有地方将鹿作为肉畜畜养的。
因为在他的世界,鹿被驯养之后繁殖能力不强,肉量日增不多,肉质不佳不适合食用,对环境要求还特别高。
“能带我去看看鹿吗?”
农夫带两人去了他们山边养鹿的农场。
橙棕色的鹿头头膘肥体壮,欢快地吃着草。
“是品种原因吗?”英格尔不禁小声嘀咕。
艾利克斯抓起食槽里的粮食,里面有一种圆片状浆草。
叶子肥厚圆润,有点像多肉,茎一掰开就有奶色浆汁流出,带着香味。
“这是奶草。芳汀好像也很喜欢。”艾利克斯给鹿喂过去。
鹿张开嘴巴温顺地嚼着。
艾利克斯向英格尔道:“我问了当地人,在其他地方鹿没有那么多,只有蒙德领地多产,而且这里的鹿不怎么得病。”
英格尔看了下奶草,点了点头:“……嗯,我们需要一个植物学家……”
艾利克斯哈哈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英格尔白了他一眼。
之后几天他们又陆陆续续逛了几个村落。
蒙德领地能在末日来临时保存下来,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个领地,车马公道修缮非常完善,水沟水渠每年翻修,城墙哨站严格驻守,整体税收不高,民众富足各家有屯粮,八成农牧地都被很好的利用起来了。西侧是大秋沙山脉天险,进山打猎的人也不少,人均武德充沛。
但是工厂不多,东侧的现代化进程还没有完全吞噬这里。
“历代蒙德公爵都很了不起。”艾利克斯轻叹道,之后话音一转。
“但即便如此,还是不够。”
这样的蒙德领地,最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他们需要更多的武器,为了让更多的人有活下去地希望。
艾利克斯深深看向英格尔,“有时候我会想,你是怎么准确地找到我们需要什么的?”
英格尔笑笑:“我只是认真地看书了。”
漫画也是一种书,他不算骗人。
战争所需的真要总结起来其实不多。只不过限于时代,很多东西没有建成。
他们既然提早知道了会发生战争,那么剩下的就是和时间赛跑。
他们花了大半个月就了解了基本情况。
在此期间,蒙德的巫师已经发现了一处绝缘石,正在筹备开采工作。
行到蒙德领地最南侧时,艾利克斯停下了脚步。
“你不回家看一下吗?”英格尔问。
他之前提过一句。
艾利克斯望着高耸的山峰,牵了一下马绳,果然已经改变了主意,他摇头道:“算了,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前面就是加孜子爵领地。
对于艾利克斯来说,那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亲生母亲埋骨之地。
他现在不是离家几个月的孩子,而是二十年的归人。
见艾利克斯没有多说,英格尔也没多问,他看向另一侧道路,不远处设了边境哨卡。
那边是西南阿米艾尔公爵岭。
“我们与蒙德公爵告别后要去西南领地吗?”
“时间上有点紧,也许去不了。”
英格尔点点头,他也收到了大皇女和他父亲的信。他们让他俩回去。
春夏之交是各大封地贵族一年中第一次聚集回首都的时期,处理政务的之后,皇室会举办一个大型交际舞会。
那是艾利克斯不能错过的。
他们把马车寄存在乡村旅馆处,两人徒步逛到了郊外。
“可是坐列车来回也要半个月,如果能建立一个定点传送阵,比如把固定阵法刻在一块足够大地魔力石上,把咒文设计成输入不同量级的魔力,就能传送至不同的人数和不同地点,传送阵法本身其实还算简单的……”
英格尔嘀咕不止,艾利克斯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哭笑不得。
【也只有你会觉得传送阵法简单了……】
“不过,如果真的能完成,的确会很方便。”他侧过脸看着英格尔道。
英格尔嘴里还在说:“对吧,这样两边都需要一个同样的阵法,难点在于如何控制人数和地点、距离……”
【有点像科幻小说……】
但这个世界的魔法其实就像编写程序,自成一套逻辑,他在不断摸索中已经有些领悟其阵法的逻辑套路了,只要把正确的魔法公式创造出来,也不是不可行。
而魔力石就如同能源电池,一个完整的装置需要回路,开关和能源。
而只有他自己一人能用也不行,最好是无论谁,只要把魔力石放在相应的位置就能启动阵法。
他正兴致充沛地讲着,突然被艾利克斯一把拉到草丛里,捂住了嘴。
英格尔心脏骤停,摒住呼吸,眼睛往后飘。
艾利克斯见他没慌张,松开了手,压低了他的肩膀。
他用眼神示意,“有人来了。”
英格尔也看过去。
空无一人的乡间土路上,片刻后扬起了烟尘。
“砰砰砰!”
重重的踏地声接连响起。
三只庞然大物停在了视野中。
英格尔和艾利克斯都无声地睁大了眼睛,原因各不相同。
这是三只足高两米的白虎,身上有着黑色条纹,其中左边那只四肢脚部是黑色的,右边那只四脚是白色的,中间那只,胸口领毛有一大块显眼的黑斑,形状像爱心。中间那只似乎是母虎,但个头比旁边俩都大一些,背上坐着一个人。
他长相很是稚嫩,块头却很大,个儿又高肌肉又结实,古铜色皮肤紧绷,短发呈现灰白色,只穿了看不出颜色的背心和破烂短裤。
风尘仆仆的样子,双眸却炯炯有神,一如他坐下的白虎。
“伊华?”艾利克斯轻声道。
英格尔也认了出来,这小子属于艾利克斯从小看着长大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也是他未来的得力干将之一———伊华·加孜
那三只白虎就是最明显特征。
【哇那身高,比艾利克斯现在还高,吃什么长得啊?】
因为伊华出场是接近中后期了,艾利克斯之后也长得很高,所以不太明显。
不会太过分的一身腱子肉,看起来一拳能打十个———这家伙现在14岁。
伊华似乎没注意到草丛里蹲了俩,他手用力一甩,在另外俩虎背上趴着的人就被他甩在了地上。
“嗷!”“啊啊啊啊啊啊!”“呕!”
各种糟心的叫声响起。
“要吐吐草上去,别吐路上!”伊华嫌恶地踹了他们几脚。
他手上卷着锁链,锁链捆着三个人。
“大爷!大哥!我的大少爷呀!饶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您老不是没事儿吗?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呢?”
“呕呕呕!”
伊华取了水袋往嘴里灌完,抹了把,“放屁!丘涅的奴隶法早就废除了!你们敢捆人往外头卖,罪加一等!要不是不能私刑,我早就打断你们三个的狗腿!”
“哎哟!我们也没卖成呀!”鼻青脸肿的奴隶贩子涕泪横流道。
“谁知道你们已经卖了多少个了?挺熟练的嘛,那一套?”伊华冷笑道,“要不是我的小猫们来得及时,我早不知道被你们卖哪里去了!”
“小猫咪们”张嘴打了个哈欠。
三个奴隶贩子蔫了吧唧地道:“那您打算带我们去哪,我们认了,求您给口喝的吃的吧,也好让我们活到审判啊。”
“自然是回我们加孜领地,我姑妈就是领主,你们完了!”伊华扯着嘴道。
其中一个奴隶贩子松了口气,另一个脸色一变,“那您这是往哪走呢?”
“回领地啊?”
“这里是去蒙德公爵岭地路啊!”
伊华疑惑地思考了片刻,“好吧,随便吧,蒙德也行,姑妈说蒙德领主也值得信任,正好去见见他长啥样。”
“啊啊啊啊啊啊!求您务必去加孜领地。”奴隶贩子跪在他脚下哀求。
他们可太清楚蒙德领主的手段了。
“伊华。”伊华把这仨踹开,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金发金眸,是艾利克斯。
“哥!”伊华窜了起来,扑过去给了艾利克斯一个熊抱。
英格尔迅速后撤了三步以免被误伤。
艾利克斯友好地拍了拍弟弟的熊背,把他拎下来。
“你比我都高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他失笑着,强忍住眼角的酸涩。
英格尔觉得这语气实在过于叔叔了。
第52章 曙光(2)
总而言之, 这小子就是跑到西南领地去游玩过程中,酒喝多了,被人药趴下了, 抓走关起来差点被卖到境外当奴隶,好在他的三只白虎顺着气味摸过去,拍碎了囚笼, 救了出来。然后他就把这几个奴隶贩子给抓起来了, 准备带回去审。
知晓了事件前因后果, 艾利克斯很快结束了叔叔模式,开始了严父模式。
“太危险了!你年纪才多大!就学着别人游历!干妈不可能允许的!”
伊华顿时没了声。
英格尔嗤笑了一下:“偷跑出来的吧。”
艾利克斯扶着额头。
伊华对英格尔呲牙, “你他妈谁啊!”
艾利克斯冷眼横过去:“你这张嘴是谁教的?”
伊华立马闭嘴了,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艾利克斯看向三个奴隶贩子。
“他们准备把你卖到哪去?”
“不知道, 我原本是在大秋沙山脚下吃饭的,但是我这几天已经往西边走很久了。”
英格尔沉吟道:“按理说, 应该往西边走,通过三角洲卖到红岩诸国或者通过海港送去黎微尔,往内陆运也没有市场……”
艾利克斯也把视线转向装死的三人。
他走过去, 踩在其中一个的小腿上, 语气平和,脚下使劲。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他俩被同伴叫声吓得睁开了眼。
比刚刚那个小霸王更凶神恶煞的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明明脸这么漂亮。
那浑身实质般的气场仿佛要将他们剥皮抽筋。
“啊啊啊啊啊啊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先问问题!其他好说!”
暂且称那个先开口的倒霉鬼为贩子A吧,这已经是他们碰到的第二波贩子了,第一波是毒贩子, 这一波是人口贩子。
贩子A打着哆嗦把底裤都交代了:“我们我们我们是人听说,在这边绑几个人, 到中西的领地可以卖出好价钱, 有人一直在高价收购,最好是没有家庭的小孩女人流浪汉, 不止我们,还有很多人这么干!真的有人拿到钱了,我们才开始的!只需要交给专门的人!我们不接触买家!”
艾利克斯与英格尔对视一眼,神情阴霾。
奴隶制度现在已经从丘涅根绝了,任何贵族都不得买卖奴隶,只能去人才市场雇佣仆人,付工资。
一般私底下如果有人买奴隶,一定是出于不可宣之于口的变:态趣味。
“你说的有很多人,是指多少。”
“据,据,据我了解,中西领地那边起码有十几个接洽口,我们领到的号码是16……”
“具体地址呢?”
“这这这,这个每次接洽口地点都不一样,我们得到了地儿,然后去当地商会门口看本子,才能找到我们这次该去哪儿呀!”
艾利克斯皱着眉头,神色微变。
“太复杂了,人太多了。”英格尔道。
“开始几年了?”
“……我们是两年前知道这事儿的……”
这么明显的大型有组织人口贩卖,竟然一直持续了两年都没有被逮出来,被买走的人口都流去了哪里?
英格尔注意到他们的用词:“没有家庭的小孩女人和流浪汉?”
贩子B接上,连连点头:“所以也有人专门向精神病院和孤儿院下手的,这些地方管理也不严格……”
“而且绝对不要贵族的子女………啊!少爷!是我们眼睛瞎了!”
【怪不得难以被发现。】
“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干什么?”艾利克斯捏了捏眉心,小声问自己。
“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一波人干的,警惕性和隐蔽性很高。”英格尔轻声道。
艾利克斯缓缓道:“我不信在领地内走失了这么多人口,阿米艾尔公爵会不知道………”
“除非是他默许的……”英格尔接了他未说完的话。
伊华听得懂两人说的每一个字,组成句子就听不懂了,他发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咕~~”
两人看了过去,伊华捂着肚子坐在了地上。
艾利克斯敲了他脑袋一下,“我们先回旅馆吃点东西吧。”
他们在旅馆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驾车启程回了蒙德首府,向蒙德公爵报告了这件事。
莱昂公爵很严肃地对待此事,“我之前也接到过类似的报告,但人贩子很快被抓起来了,我还以为只是零星的单独作案,如果是有组织的,那要彻底搜查一番了,敢在我的领地上搞人口贩卖?”
三个人口贩子被移交蒙德。
伊华将被莱昂公爵差一名骑士护送回领地。
“哥!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不回家嘛?”
“伊华,以后不要随便往外跑,干妈会担心的,小心被她打断腿锁在屋子里。”
伊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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