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语音里听起来有些迟缓,却很清冽。池钺回复:我来接你。
这次蒋序不发语音了,乖乖打字道:好。
旁边的人从第一句语音就察觉到了不对,默默竖起耳朵。见蒋序放下手机,桌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勇士开口问:“蒋律,家里人啊?”
蒋序对他点点头。
好家伙,这好像比今天的判决结果还要惊人一点。
毕竟蒋序虽然被称为刑辩一枝花,但在场所有人自从认识他开始,都知道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和谁举止亲密。他们私下有时开玩笑,说对方已经和法律领证了——既是律师证也是结婚证。
一群人将信将疑,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有人不敢直接问,于是曲折试探:“啊……父母吗?我妈也老喜欢催我,我都26了。”
“……不是。”蒋序忍不住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口,眼神和语气都是带着笑意的坦诚。
“我爱人。”
短短三个字,轻轻击碎了在场的一半芳心。
虽然很好奇蒋律的爱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到底没人好意思刻意留下来。一群人地铁或打车,三三两两四散进申城流光溢彩的夜里。蒋序一个人站在路边,等着池钺来接。
池钺应该是发消息前就出发了。等了没多久,车就稳稳停到了蒋序身边,蒋序一个箭步窜上车,冲着驾驶位上的池钺仰脸灿烂地笑,由衷地夸他。
“你好快啊。”
池钺:“……”
他伸手拉过安全带帮蒋序系上,提醒对方:“坐好。”
蒋序听话的调整位置,在副驾驶上坐好。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晕,把窗户全都降了下来吹风。
外面霓虹由近及远连成绚丽的光斑,夜风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淡淡花香奔涌进来,吹到蒋序脸上,好像比酒还醉人,吹得他头更晕了,醉意开始涌现,让他忍不住昏昏欲睡。
等车开进停车场,池钺停好车,转头去看蒋序。
对方闭着眼睛将睡未睡,额间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池钺伸手轻轻把对方拨弄整齐,蒋序睁开眼睛,语气带着一点睡意的鼻音。
“到了吗?”
“嗯。”池钺问,“要上去再睡吗?”
这么理所当然的话居然被他问得有商有量的,好像蒋序要是说不,他真能等在这儿让对方睡够了似的。
幸好蒋序点了点头,低头开始解安全带。
池钺先下了车,又绕过来帮蒋序拉开车门。
蒋序坐在原位没动弹,仰头看着池钺,撒娇似的开口:“头好晕。”
他眼角和眼下都带着一点酒意熏出来的红,反衬着一双瞳仁迷离,像是带着一湾湖。池钺喉结滑动了一下:“那怎么办?”
他声音低沉,像哄小孩子似的问蒋序:“抱你上去好不好?”
蒋序认真思考了几秒,居然真的冲着池钺伸出手。
池钺俯身把蒋序面对面抱起来,抽空锁好车,又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
电梯里没有人,只有监控明晃晃的挂在上头,不知道看到的人怎么想。池钺按下楼层后收回手,一只手托住蒋序屁股,一只手扶着他的背,防止对方掉下去。
蒋序勾着池钺的脖子,把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跟一只无尾熊似的,进电梯后抬头环顾一圈,有点不满意地批评:“怎么不走楼梯?”
“……”
池钺看着自己按下的第20层沉默了几秒。
怀里的人明显醉意上头了,池钺鼻息间是淡淡的酒气混着男士香水香根草的尾调。但他没有敷衍,语气很平静地问:“那我们再下去?”
“……算了吧。”蒋序稍微清醒了点,重新趴了回去,在池钺耳边喃喃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池钺反问:“好吗?”
蒋序点点头,一副全然信赖的样子:“尤其是重新遇见以后,对我特别特别好。”
池钺偏头亲了亲他的耳垂,回答:“想把之前的给你补上。”
他说的是之前的十年,蒋序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又晕了,忽然说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我给你唱歌吧。”
……这就不必了吧。
池钺还没来得及开口,蒋序已经开口在他耳朵旁边轻轻哼起来。
10年没有改变的除了爱还有蒋序的歌喉,依旧是原来定不准调的样子,醉意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飘忽且绵软。
20楼到了,电梯门打开,池钺终于听出来,对方唱的还是当年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蒋序声音很轻,唱:“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他歌词唱得颠三倒四,唱完了就抬头和池钺对视,动作大得差点后仰出去,幸好有池钺扶着背。蒋序才不管,望着池钺痴痴地笑,眼睛弯弯的,在这个夜晚实在动人。
“今晚他们都在唱歌,我没有唱。”他望进池钺眼睛里,傻傻的。“这是你教我的歌,我留着回来唱给你听。”
“好听吗?”
池钺嘴角染上笑意,眼也不眨的当昏君:“好听。”
蒋序满意了,又问:“今天我特别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到了门口,智能锁面部识别,他抱着蒋序走进家门,回答:“知道,我看到报道了。”
打开玄关的灯,在柔和的光影里,池钺回答:“你赢了。”
蒋序摇摇头,把手从对方脖子上放开,转而捧住池钺的脸,盯着他一字一句纠正。
“不是我,是我们。”
“是我们赢了。”
池钺望着他的眼睛,里面依然是18岁的赤诚。
他就这个姿势抱着蒋序,站在玄关低头和他接了一个漫长缱绻的吻,如同当年一样。
一吻结束,蒋序嘴唇微红,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津液。池钺呼吸轻微不稳,抱着蒋序往卧室去。
这时候蒋序又及时发布指令:“我要去书房。”
池钺:“……”
他平稳了几秒呼吸,还是谨遵怀里少爷的吩咐,转身去向书房。
打开灯,书房里一切如旧,书桌被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右上角放着一盆绿植,那棵常春藤被挪了进来。
蒋序安排池钺把自己抱到书桌那儿,他甚至懒得拉开椅子,直接松开抱住池钺的手,坐在了书桌边缘。
“先说好,我不是故意翻你东西的,我就是想找支笔。”
蒋序冲着池钺得意一笑,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侧过身,一只手撑在书桌上,另一只手拉开书桌左边的抽屉,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像素并不太好的照片,但保存得很好。是一个少年躺在床上睡着了,裹着外套,露出安静青春的大半张脸。阳光在他脸上泛着金色,像是柔光,也像岁月。
10年过去,池钺的手机换了,但照片一直存着。因为害怕手机丢了或者其他原因导致遗失,他拷贝了很多份,又把它冲洗出来,一直带着。
蒋序拿着那张照片,像是找到了什么关键性证据,眼带笑意拷问池钺:“什么时候偷拍的?”
池钺如实交代:“元旦那天,你在我房间睡着了。”
是他表白那一天。
蒋序低下头,怔怔摩挲着照片,忽然开口。
“原来我也有一张你的照片,是你在我房间写作业的时候拍的。”
两人一个坐在书桌上,一个站在他面前,相互坦白。
“好几次看见想把它删了,但是每次都舍不得,干脆相机也收起来不用了。”
“搬家的时候我不在,不知道怎么搞的,可能是东西太多了吧……那个相机不见了。”
“我回家后找了很久很久,所有箱子都找过了,又跑回去老房子里找,也没找到。”
“我妈问我里面有什么,很重要吗,我不知道怎么说。”
蒋序坐在桌上,仰头看着池钺,在这个夜晚流露出一点孩子气的委屈。
“我没你保管得这么好……我把你的照片弄丢了。”
池钺想象着蒋序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去找相机的样子,一颗心酸得不成样子。
“没关系,这次我在。”池钺吻他,鼻尖轻轻蹭过蒋序脸颊“我们重新拍,拍很多张。”
蒋序终于被他安抚,重新勾住池钺的脖子,腿也缠上对方的腰。在亲昵的磨蹭里剖析自己的心脏。
“我好爱你啊。”
池钺回答:“我也爱你,宝宝。”
他第一次这么叫蒋序,带着溺死人的温柔。蒋序身上一颤,不知道是被叫的还是被亲的——池钺亲得那么凶,不光嘴巴,还有他的脸颊、耳垂、脖子。解开他两颗衬衫扣子,却又不全部解掉,只挑开胸口的衣服去吻他那一片发烫的皮肤。
蒋序被亲得按耐不住,发出破碎的哼声,腿在池钺腰间蹭。他借酒发疯,撩开池钺的衣服,从胸口摸到腹肌,又用手指勾住对方的皮带,像是什么刚修炼成形的小狐狸。
他仰着脸,边喘边问:“不回房间吗?”
池钺反手握住蒋序勾着自己皮带的手指,手把手教他一点一点解开,压着声音回答。
“先不回。”
第二天早上,蒋序直接睡过了一个上午,用切身经历感悟两个道理。
一是自己作为一名律师,昨晚居然摸胸摸腹肌的耍流氓,喝酒果然让人神志不清,以后少喝。
二是池钺这人完全经受不住考验,从书房到卧室,一点也不懂适可而止,必须批评。
可惜池越这个时间已经去上班了,厨房里还给他留着早饭。虽然自己坐班没那么严格,但吃饭时蒋序还是给主任发了个消息,说自己不太舒服,今天请个假。
发完消息,他一边吃饭一边刷朋友圈。
池芮芮早上发了一组照片,绵延天边的草原,还没化的雪山,还有半山的云杉树。小姑娘明显黑了瘦了,抱着一只小羊羔对着镜头,笑容像是身后的朝阳。
最后一张图是一篇随笔,像是旅行日记。
她写:“今天在路上遇到了母羊带着小羊在吃草。草原好大,它们那么小,我怕它们跑丢了。但牧民说不要看草原这么广,小羊不管跑到哪个角落,它们知道妈妈在这里,就不会害怕。妈妈只要听见小羊的叫声,不管在哪里都会来保护它。”
“妈妈,世界真的好大啊。”
当年卖房剩下的一半钱,池钺帮着池芮芮打理多年,又在池芮芮上高中以后全数交给了她。池芮芮目标明确,最终决定拿这笔钱作为出国留学的学费。集训时她愿意吃苦又有天分,顺利在4月中就收到了offer。
时间还很长,她自己制定了旅游计划,趁着出国前背着个登山包天南地北去采风。蒋序和池钺想给小姑娘一笔旅游资金作为奖励,她坚持不要,只说自己之前在网上帮别人画画攒了一笔钱,不够再说。
一周前她的朋友圈还在甘肃,这一条的定位已经变成了新疆伊犁。蒋序点了个赞,又操心地评论:“注意安全。”
池芮芮回复:“知道了哥,你在法庭的视频我给我好几个朋友看了,她们都说你好帅啊。[心心]”
蒋序:“……”
小姑娘出去旅游路上还有心情给自己做宣传,问就是感动。
主任的回复跳了出来,这时候他当然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还问蒋序是不是前段时间的案子太辛苦了,需不需要休息两天。
蒋序想了想,回答:再说吧。
本来蒋序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的,他以前的工作强度比这时候大多了,也没觉得累。但恰好晚上乔合一就发来了消息。
对方先是给他发了一条链接,讲的是冯瑶这个案子,里面用大量篇幅聊到了蒋序的辩护。
【乔合一】:真牛啊同桌,我与有荣焉。
蒋序面对他就比其他人放松多了,直接回复:差不多得了。
乔合一“嘿嘿”两声,又问:“你和池钺下周有时间回宁城吗,班里几个同学想聚一聚。”
他絮絮叨叨地做规划:“这周不就高考了嘛,刚好还和端午假期连上了。大家就说刚好有时间聚一聚,高考结束咱们去看看周姐,她也有时间。”
“告诉池帅放心,就是咱们几个平时玩得比较熟的,太久没见了,大家都挺想他的。”
蒋序没有直接回复,他看了眼旁边沙发上的池钺,征询对方的意见。
“乔合一说下周同学几个想约着在宁城聚一聚,你……想去吗?”
当年池钺突然休学,韩濛、乔合一和冬陶他们好几个人分着科目,一周给池钺发一次笔记,怕对方回来时跟不上进度。池钺向他们道过谢,却也一直没有回学校。
一晃已经这么多年。
池钺知道蒋序在担心什么,回答得很快:“可以。”
很多当年好像无法度过的事件和时间已经被轻轻揭过,他们已经踏入了崭新的人生。
高考和当年他们的两天制全国统一考试不相同,从7号直接考到10号。聚会被定在了11号,周一。蒋序原本是想着到时候再回去,池钺忽然提议,要不要提前回去两天,陪陪蒋正华和许亭柔。
从过年的时候到现在,两人的确很久没有回去了。池钺恰逢一个项目收尾,用了三天年假,两人开车回宁城。
宁城依然被香樟树繁茂浓郁的树影包裹着,好像永远生机勃勃。他们7号那天回家,开车路过宁中那段路时,恰逢上午的考试结束。车流人流堵得水泄不通,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从他们车窗旁飞奔着掠过,一边回头对着朋友笑喊:“快点啊!吃饭去!”
他们青春、明亮、一往无前,好像当年。
蒋序看着他们,又去看不远处路口拐角的小巷子。小巷口的香樟树苍翠如伞,后面红色的早点摊遮阳伞若隐若现。
他望着望着,好像又望见了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手牵着手穿过香樟树看不到尽头的漫长浓荫,拐进巷子,消失在人海里。
许亭柔夫妻俩对于池钺和蒋序一起回家这件事已经没什么波动,只是埋怨两人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让他们提前收拾一下房间。
蒋序很自然地回答:“不用收拾啊,他和我住一起。”
蒋正华立刻转身出门去看他院子里的月季:“啊呀我这花是不是有点生虫了我看看……”
许亭柔被自己儿子沉默三秒钟,最终黑着脸开口:“……你房间不需要收拾啊!那你们俩自己上去打扫!”
蒋序的房间和当年的差不多,床旁边是书桌,书桌前的窗子推开,外面是花叶繁茂的夏天。虽然没有桂花树,但在夜晚降临的时候,黑暗里乍一看还是当年看出去的轮廓。
夜已深,蒋正华他们已经回房间了,蒋序接了个咨询电话,在客厅里和当事人聊了很久,回到房间是池钺居然还没睡,坐在书桌前等着蒋序回来。
蒋序扑过去,在背后亲亲他的耳朵。
池钺回头问:“结束了?”
蒋序点点头,池钺看了一眼时间,刚过11点。
他问蒋序:“你困吗?”
“……不困。”
蒋序反应了几秒,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考虑这个房间隔音怎么样——自己爸妈住在二楼,再怎么不隔音也该也不会听……
“你想出去走走吗?”池钺问。
“……”蒋序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被迫终止:“去哪?”
“海边。”池钺回答。“很久之前,你带我去的那里。”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也太突然了。”
蒋序有点懵:“为什么要现在去?”
池钺注视着他,回答:“明天是你的生日。”
蒋序愣住了。
他太久太久没有过生日,已经下意识习惯回避这一天,如若不是池钺忽然这么明确的提出来,可能他再一次装聋作哑的混过去了。
他张张口,最终点点头,想想又底气不足地回答:“我太久没去了,可能不太记得路。”
可是池钺居然说:“我知道路,来的时候查过了。”
他对着蒋序露出一点笑意,和对方当年一样告诉他:“我带你去看海。”
两人做贼似的在黑夜里出门,开着车往海边去。路上蒋序终于回过神来:“你提前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吧?”
他瞅着池钺:“说,想了多久了。”
“不是很久。”池钺回答,“大概十年。”
当年两个人只能步行走下去的那段路已经变成了车道,拦起海岸的石桩也不见踪影。只有礁石和海浪,潮声和月亮一如既往,迎接着和两个人的久别重逢。
吹着海风,蒋序已经可以很平静,甚至带着点雀跃来迎接自己的生日,像是迎接一场新生。
他们坐在礁石上迎接零点的到来,等到时间跳到12点整,池钺叫了一声蒋序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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