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序被勾得下巴那一节皮肤微痒,伸手去拉池钺的衣领,把人拉得俯下身,和自己接一个吻。
一直消磨到了晚饭时间,两个人才回到农庄。
乔合一找了一下午,终于锁定了两个人的身影。吃饭时凑到蒋序旁边逼供。
“你们俩偷偷摸摸跑哪去了?”
他的重点在跑哪去了,蒋序听的重点却是偷偷摸摸,顿时心虚,想着自己头上衣服上会不会有草屑,嘴巴颜色是不是不正常。嘴里还要装糊涂道:“啊,去看了会儿油菜花。”
“就你们俩?”
蒋序装聋:“今晚吃什么来着?”
晚上吃的是烧烤,底下铺着木炭,上面架烧烤架,烤的是农场准备的肉和他们今天摘的蔬菜。
烧烤在院子里,完全自助,十个人一桌,吹着风很惬意。女生桌烤得慢条斯理整齐有序,男生急吼吼的要吃肉,两三盘刷着油的鸡翅倒下去,火苗立刻窜出来。
池钺皱了皱眉,示意蒋序往后一点,蒋序乖乖把凳子往后挪了一步,离火源稍微远了一点。
一群人像是饿虎扑食,池钺挑着烤好的东西夹到蒋序碗里,不沾辣椒,只放一点点孜然。蒋序吃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用大腿碰碰池钺的膝盖。
“你自己吃。”
池钺回答:“我还不饿。”
短短两句话,别人不容易察觉,但旁边乔合一看见又听见了,有点头皮发麻,有一个离谱且大胆的猜测,但又想到蒋序笃定回复自己的“池钺直男论”,内心大骂自己简直腐眼看人基。
好兄弟就不能一起看油菜花了吗,好兄弟就不能给对方夹菜了吗?!
蒋序和池钺不知道乔合一内心有如此激烈的天人交战。烧烤吃到一半,炭火力度已经有些减弱。农场老板重新烧了碳,用炉子拎过来给他们加上。
桌上的人帮忙把烧烤架挪开,新的炭火倒进炭盆里,又用钳子拨弄平整。
等到了蒋序他们,老板已经加了前三桌,估计是炭炉拎久了有些重。他窜到池钺旁边,有些着急安排道:“帅哥,帮忙把烧烤架收一下。”
一群人一齐起身准备帮忙,池钺先伸出手,挪开烤架。
刚挪开一半,准备加炭的老板终于拎不住炉子,手一哆嗦,炭炉里燃烧着的炭火倾斜而下,噼里啪啦砸开,瞬间火星四溅!
惊呼声中火苗立刻窜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蒋序一把拽住池钺往后一拉,挡在对方身前。
旁边桌的周芝白立刻冲上来把其他人拉开。蒋序不知道从哪爆发的力气和反应,池钺差点被拽倒,稳住身形,错愕抬头。
他被蒋序拽了一把,及时躲开了,其他人离得远也没什么事。反倒是蒋序,因为伸手挡住池钺,火苗和炭屑大部分溅到了他赤裸小臂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池钺拽过蒋序的手察看,对方小臂上已经慢慢浮起斑驳的红色。
旁边老板惊慌失措地道歉,周芝白也赶紧过来察看蒋序的伤。蒋序手被池钺拽过去,手腕被死死扣住,像是要被捏断。
他硬生生把呼痛憋回嗓子,安抚道:“没事,就一点……”
剩下的话因为对上了池钺的眼神,被悉数咽了下去。
池钺脸色阴沉,皱着眉头看向蒋序,嘴角和声线一样紧绷着,几乎称得上严厉地质问蒋序。
“你挡什么?”
在蒋序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和自己——不,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
蒋序一下子愣住了。
第51章 池芮芮
变故发生得突然,周芝白想拉过蒋序的手看一眼,伸手接了一下,居然没从池钺手里把人抢回来。
周芝白莫名其妙,扫了一眼池钺。对方脸色很难看,倒像是被烫的人是他自己,他不去看别人,先拽着蒋序到了洗手台前拧开冷水。
周芝白立刻跟过去看了一眼蒋序的伤,被炭火溅到的地方已经浮现出红肿,被旁边肤色反衬,看起来更加严重。
她眉头紧锁,让旁边的工作人员去找冰袋,又回头让其他围观的同学先散开,离炭火远一点。
池钺目光沉沉,把水流调到合适的速度,专注地看着蒋序被凉水冲刷的小臂。
周芝白问蒋序:“怎么样,痛得厉害吗?”
蒋序把目光从池钺脸上收回来,终于缓过神:“现在好多了。”
水池接的是山里的泉水,比自来水要凉很多。烫伤的地方被水冲刷着,也没有刚开始那样痛得厉害。现在反而是蒋序的心里空空荡荡,被刚才池钺那一句责问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周芝白还是有些不放心,让池钺陪着蒋序冲凉水,转身去问老板村里卫生室怎么走。
凉水冲了二十分钟,周芝白已经去了一趟卫生室,买了碘伏和烫伤膏马不停蹄赶回来,帮蒋序消了毒涂了药,又用纱布包好。
蒋序痛得拧眉,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用毛巾包好的冰袋,小心贴着自己的手臂。
整个过程里,池钺一直在旁边看着他。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直到上车前农场的负责人还在止不住的道歉,周芝白让所有学生上车,在车下耐着性子和他客套了几句。乔合一看了一眼蒋序包着纱布的手,忧心忡忡:“没事吧同桌?”
蒋序摇摇头,脸色有些蔫,乔合一只以为他是太痛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蒋序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乔合一刚想跟着坐下去,一抬眼,池钺站在旁边,垂目和自己对视。
乔合一:“……”
他默默往后坐了一排,池钺坐到蒋序旁边。
蒋序的小臂缠着纱布,手腕白皙且纤细,自己一低头就能扫见。
他喉结轻微滚动,刚想说什么,那头周芝白上了车,风风火火喊了一句:“蒋序呢?”
池钺的话收了回去,蒋序探出半个脑袋应了一声,周芝白看见了,走过来又看了眼他的手。
“等回城还是去趟医院吧。”周芝白说,“老师陪你去。”
蒋序摇摇头:“不用,已经不那么疼了。”
其实冰袋一拿开,伤口还是像火燎一样,有些灼痛。但他不太想麻烦周芝白陪自己去医院,借口道:“我先问问我爸能不能陪我去。”
周芝白沉吟了片刻:“行,我先和学校汇报一下情况,再你蒋老师联系。”
大巴车驶出村口,周芝白回到前排开始打电话。蒋序用没受伤的手拿着冰袋继续给伤口降温,哪怕隔着毛巾指尖也冻得有些红。
他暂时放下冰袋,蜷缩一下冰凉的手指。傍晚的气温有些凉了,他穿着短袖又贴着冰袋,风一吹,他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往外冒。
一只手从隔壁位置伸过来,拿起蒋序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抖开,把蒋序上半身包裹住。
衣领抵住蒋序的下巴,把人围得密不透风。蒋序默默垂眼,看着池钺拿起冰袋。
冰已经有些化了,湿润了外面的毛巾,再敷容易弄湿纱布。池钺把自己的校服脱了,把冰袋裹住,试了试温度没有那么刺骨,才拉过蒋序受伤的那只手,把冰袋轻轻贴着对方的伤口。
池钺轻声问:“冷不冷?”
大概是玩累了,回城的车上很安静,只有风灌进车窗的声音。夕阳将尽未尽,天地之间是残留的暮色,池钺的这句话和天色一样轻且温柔。
蒋序突然鼻子一酸,像是刚才的委屈找到了出口。他眼睛酸胀得厉害,立刻转头去看车窗外,不让池钺看见自己有点狼狈的样子,也没有吭声。
池钺没有等到回答,也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帮蒋序冰敷,每20分钟又拿开一会儿,避免太凉反而冻伤。校服被冰袋外面化开的水雾沾湿,池钺又换一个干爽的位置隔温。
这样机械且枯燥的过程,他低着头没有一点不耐烦,窗外的光落在他脸上,映照出柔和的侧影。
蒋序的心也和冰一样化成了一汪水,湿漉漉的一片。他手指动了动,挪过去轻轻一蹭池钺的手背,像是一个和好的暗示。
池钺接住了这个暗示,他反勾住蒋序的手指,和他相互缠绕,声音很低。
“待会儿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蒋序不再靠窗,挪过来把脸埋进池钺的肩头,脸颊蹭到池钺手臂的皮肤,才发觉池钺的手居然比自己还凉。
他沉默着,微微点点头。
周芝白应该是和蒋正华说了这件事,刚进城,蒋正华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语气透露着不能掩盖着急,但说起话来还算镇定。
“周老师说你今天烫到了,现在怎么样了?”
蒋序如实回答,没有脱皮起疱,也一直在冰敷,现在已经没那么严重了。蒋正华放心了点,还是说:“还是去趟医院吧,要不我请个假来接你?”
蒋正华今晚有晚自习,还是高三下学期。他这种视教育事业为生命的人能问出要不要请假陪自己,蒋序突然有点动容,在感动中拒绝了自己父亲。
“不用,池钺说陪我去。”
蒋正华一听,也立刻收回前言:“那就让小池陪你去吧,他比较靠谱。”
靠谱的池钺带着蒋序在市一院提前下车,挂号看伤,医生说的也和蒋序估计的差不多。不是特别严重,多冰敷,第二天可能会起几个小水泡,擦药就好。
池钺拎着一袋子药带着蒋序回了家。
许亭柔去隔壁市交流学习了,下周一才能回来。周芝白打电话来问蒋序伤怎么样,蒋序回答没什么事,听见那头周芝白明显松了口气,叮嘱他好好休息。
蒋序窝在沙发里,嘴上乖乖应和,眼神落在旁边的池钺身上,看着他把碘酒、膏药拧开,棉签、纱布背好,小心且温柔的重新给自己上刚从医院带回来的药。
蒋序心情好一些了,又觉得刚才池钺吼自己的语气实在是凶,挂掉电话开始秋后算账。
“你刚刚骂我的时候好凶。”
他算账的语气一点也不严肃,不像是发火,更像是埋怨和撒娇。池钺道歉:“是对不起。”
蒋序也不是傻子,安静了一会儿,反而安抚似的握住池钺的手,抬目去看对方。
“你是不是……”他沉默几秒,“想到池芮芮了。”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阳台窗子没关风吹得常春藤叶子相互摩擦,在夜色里沙沙作响,听起来有点像连绵的春雨。
客厅的柔光灯下两个人的影子 交错,看起来亲密无间。
这样温顺的夜晚,这样咫尺的距离,像是可以揭开一些陈旧的伤口,隐秘的过往。
池钺的声音落在寂寂的夜色里,像是阳台外的月光。
“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池钺扭头看向蒋序,“我爸叫池学良。”
这是蒋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单听这个名字,甚至有点温和且雅致的味道。蒋序过去零零碎碎从池钺口中了解过一些事,却也构不成一个完整的形象。
他还不知道对方的长相、性格、脾气,想象不出这是怎样一个人,能在池钺头上、手上留下那么可怕的伤痕。
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对这个人产生怎样深入骨髓,不惜代价的仇恨。
“池芮芮两岁的时候,池学良酒驾撞到了人,官司打了快一年,最后赔了很多钱。他当时刚准备晋升,影响很恶劣……”
池钺顿了顿,不愿意多谈:“工作也丢了。”
“那个时候他就挺喜欢喝酒了,因为丢了工作没事干,经常喝醉。后来我舅舅他们看不下去,借了一笔钱给我妈,让我妈和池学良开了个烧烤店。”
他除了第一句介绍池学良身份时用了“爸”这个字,接下来的描述里,他用的一直是池学良的名字。
“说是两个人一起开,但池学良以前朋友多,每次一来,他就要陪着喝酒,经常喝醉,只有我妈在外面忙前忙后。”
池学良的店一开,以前的朋友同事无论真心假意,也时常过来捧场。池学良陪着喝酒聊天,听他们讲工作上的事,谁升职谁调任,谁又进了哪个部门。
明明是正常聊天,池学良却敏感多疑,一面轻视别人不如当年的自己,一方面又疑神疑鬼他们不是真心捧场,只是来看自己笑话。
这么多心思坠着,他愈发喜欢喝酒,容易醉倒,也愈发暴躁易怒,经常对徐婵呼来喝去,一不顺心就要骂人。
蒋序眉心拧成结,舔了一下嘴唇:“那个时候你……”
“初一。”池钺猜到他想问什么,直接回答。
“烧烤店后面有个木板隔出来的小隔间,可以暂时休息。我放学了就在那儿写作业,顺便看着池芮芮。等池芮芮睡着了,再去前面帮忙。”
外面月光冷冷,如数洒落在阳台。眼下是春天,蒋序却有点冷,又有点心慌。
“那天晚上人很多,池学良陪完朋友心情不好,回隔间睡觉,说前面人多,让我去帮我妈的忙。”
那时已经接近凌晨,池芮芮已经完全睡熟了,池学良脸色有些潮红,但口齿尚清楚,说话也正常,看起来并没有喝多少酒。
那个时候,池钺其实犹豫了一下。
但前面的客人源源不断,徐婵已经忙晕了。他想,大不了自己多转几趟过来盯着点。毕竟池学良在这儿,以往池芮芮也从来不会中途醒过来。
或许命运的本质就在于残忍,嘲弄,突如其来和不可捉摸。
那天晚上,池芮芮醒了,池学良没有。
“烧烤店每个桌子都有小炭炉,需要的炭很多。人多的时候怕来不及,通常都是后面提前先烧着炭,等燃起来了,用炭盆端出去换。”
可能因为醒来时害怕,想要找哥哥或者妈妈。池芮芮一个人打开门,跌跌撞撞往前店走。
炭盆放在后面的过道里通风,而从隔间到前店需要穿过过道。
池钺声音很轻,像是风穿过旷野。
“后来我想过,应该是没走稳摔了一跤,整个人跌进去了。又或者是弄翻了炭盆……”
“我没看到。”
他听见池芮芮凄厉地哭嚎扔下东西飞奔过去时,火已经在池芮芮身上窜了起来,轻易吞噬了衣衫。
那个时候池芮芮三岁,年纪较小加上巨大的疼痛和整日的昏睡,让池芮芮反而不太记得当时的事。
但当时的池钺十三岁,他的记忆里充斥着医院的无数次奔波,消毒水的味道,以及纱布、组织液、瘢痕、烤灯。
烧烤店被匆匆转让,用于给池芮芮治病。徐婵整日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几天几夜没办法合眼。
池学良在外面挨个打电话找人借钱,原来的单位听说了这个情况,给他组织了爱心捐款。
捐款钱送到那个晚上,池学良送走同事代表,喝光了家里的酒后大发雷霆,把慰问金扔得到处都是。第二天酒醒了,又一张张捡起来,让池钺送去医院。
第93天,池芮芮出院。前胸、后背、手臂上都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疤。
从那以后,徐婵做过保洁、洗碗工、后厨,边还债边攒钱,准备给池芮芮做手术。
池学良失去节制,严重酗酒,在那年冬天第一次动手家暴。
第52章 爱只是发生
估计是及时处理和长时间的冷敷起了作用,蒋序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等到完全好起来时,手臂上几乎没有留下印记。
也可能是因为池钺一直替蒋序带着药,擦药时间比蒋序自己记得更清楚。早自习前,午休之后,晚自习前。
蒋序有时候自己都忘了,池钺会伸手用没拆开的药膏在他背上轻轻点两下,等对方回头后言简意赅:“擦药。”
就连每晚蒋序洗漱完准备睡觉,池钺都仿佛能算准似的,掐着点给他发消息。
晚上睡觉前的互动乔合一看不到,光白天那三次就已经够他受的了,终于在某一天趁着池钺不在问蒋序:“学霸是不是有点太愧疚了?”
蒋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替他受了伤啊。”乔合一示意蒋序的手臂。“他天天提醒你擦药,估计也觉得对不起你。”
蒋序张口又闭上,这时候教室里人挺多,他不好说别的,最后胡乱点点头:“可能是吧。”
五一小长假匆匆来临,宁中有自己的假期规定,五天小长假砍成了三天,整个年级哀鸿遍野。
“差不多得了。”周芝白斜他们一眼,“高三放一天,等那时候再嚎。”
底下哭嚎的气势瞬间减弱,乔合一心有余悸,小声嘀咕:“太惨了,一天假期能干嘛。”
周芝白耳朵挺好,又好气又好笑:“光想着假期只有一天是吧,那时候离高考也只有三十六天,能不能多操心操心这个。”
这种假设丝毫影响不了现在的乔合一他们,毕竟还有一年呢,前面还有一批前辈身先士卒,所有人心态良好。乔合一嚎完就问蒋序,这三天打算去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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