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同意了他的要求。
“你也打算叛逃?”当时,即将抛弃大好人生,前往管辖区外重头打拼的罗安戏谑地问了莫期这么一句。下定决心后,她把一头长发剪了个精光,就像她过去的每一世那样。
“或许你应该称之为,移居。我不打算和家里人断绝关系。”
“是吗?”罗安挑了挑眉。她隐约记得莫期好像每一世都断得很干净。
“良好的家庭环境有助于唐晚的身心。”莫期说,“不到迫不得已,我一般不会选择这条路。”
“你考虑得真周到。”罗安感叹了一句。
莫期沉默。
“其实,第一世你们一同离开瓦瓦星的时候,我想,爱情就是这样的东西。”罗安叹了一口气,“就算曾有一段路并肩而行,最后也会因为人生中的各种困难而分道扬镳。所以我与卫檬一直都维持着普通的友人关系。如果不曾靠近,或许也就不会有分离。”
“嗯。”
“或许我也应该勇敢一下。”
“随便。”莫期对别人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更何况此时的卫檬大概还在接私活赚钱,连罗安是哪根蒜都不太了解。
“啧。”早知道莫期是这种人,罗安还是因为对方的冷淡有些失望。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最终小小地感叹了一句,“这么多世……可真执着啊……你。”
自那句感叹后,罗安再没有和莫期见过面。
莫期靠抑制药获得的大量财力,成了罗安建立联邦的基础基金。
罗安有着一统管辖区外的野心,但她谦逊地将这样的野心藏了起来,隐秘地进行着她的吞并计划。五世记忆没有给罗安积累下财富,却替她积累下了无数统御军队与管理国家的经验。
等帝国意识到时,联邦已成长为一个无法动摇的巨物。事实上,想要靠联邦的力量动摇帝国是不可能的。但对于和平了多年的帝国来说,一个势均力敌的敌人,本身就是令人恐惧的事。
议会上各大世家相互攻击,推诿扯皮,没有人想要承担与联邦交涉的责任。正当众人争辩不出结果时,莫亦力排众议,孤身前往联邦,与之签订了友好的外交条例。
自此,这位被莫海枫带着进来“参观学习”的莫家未来家主,真正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无可抹灭的影子。
但这些与莫期并无关系。他普通地、“一无所知”地长大了,就读于帝星中心的高中,除去不为人知的在联邦的大量财产,与其他beta并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还是有差别的。
比如他养了个别家的omega,还是有点犯傻的omega。
这几天唐晚留宿在他家,早上便直接跟着他来了学校。今天刚开学的高一没有课,十点才会有全校统一的开学典礼,现在大概是没什么事做的。
这不意味着唐晚就会在空闲的时间跑到高三的楼层来找他。做出这样的行为,大概是有事要急着跟他说。
但现在却蹲在门口不敢进来了。
莫期能够猜出他的想法。一时冲动跑上来,才想起莫期还在自习,索性蹲着等下课。
只是他的行为所招致的结果并不如他所想。他不想打扰莫期,可莫期所在的班级,已经很明显地骚动起来了。
“Omega?”
“我们学校有这么漂亮的Omega吗?”
“可能是新生。”
“找谁?”
“不像在找人。或许是班主任的孩子。”
“老张才三十岁,哪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哈?老张三十岁?他不是八十了?”
“星际人寿命长是长,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他长得特别老啊,你不觉得吗?”
“喂,别说闲话了。我们拿个椅子给他呗。看起来怪可怜的。”
“你去?”
“你去。”
在同班同学周到地给唐晚递上椅子之前,莫期先一步站了起来。
几乎是他站起来的那一霎那,满班的细碎议论声便如同被切断一般,骤然停息了。
这并不奇怪,当班里那位家境优越、相貌出众、成绩优异、但基本不与人深交的高岭之花突然做出了非日常的举动时,饶是谁都会震惊得自动消音的。
而这位高岭之花,似乎并不是因为大家在自习课上聊天生了气,他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直接走到了门口,把蹲在那里的小O拎了起来。
站直了的omega比beta矮了大半个头,抬着脸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哥……”
莫期用手势打断了唐晚的话,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梯间,示意唐晚过去再说。
他的选择绝对是明智的。明明只有一个字的交流,也在整班人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莫期和唐晚的身影一离开视线,激烈的讨论声便响了起来,全然忘了没走远的当事人有耳朵听得到这件事。
听虽听得到,但眼下比较重要的是唐晚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间,唐晚回过身面对莫期,开始酝酿情绪。
“哥……你还有重生之前的记忆吗?”他试探地问道。
莫期有些吃惊,但没有表现出来:“你想起来了?”
的确,罗安回忆起了前几世的事,不过这只是个例。莫期对莫亦做过相似的小试验,并无成效。
“对。”唐晚踌躇着说道,“之前就有想起来一些,我当时还以为那是梦呢……”
他的脸有点红。
莫期回忆起前不久的某天,唐晚突然抱着枕头,义正言辞却又满脸羞耻地说,他已经长大了,所以要自己一个人睡。
那天唐晚在被子里窝了很久,醒来去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最后还做贼心虚地洗了床单。
莫期的思维选择跳过这个被他新发现的真相,将谈话的内容往前推进:“然后?”
“然后今天小西敲了我一下,我就突然想起了前一世的事……”
“他敲了你一下?”
唐晚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好兄弟卖了,瞬间改口:“我是说,额,我们打闹的时候,我不小心拿脑袋敲了一下桌子。”
拙劣的谎言也可以跳过,莫期接受了他的说法:“嗯。”
“更前面几世还是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但是第四世我都想起来了。”唐晚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歉的态度很诚恳,“哥哥,其实……唐西就是代西。”
“嗯。”
“你知道?”唐晚震惊抬头。
如果连这都发现不了,莫期可能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大脑:“知道。”
唐晚还以为莫期会吃惊一下,那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着莫期的话解释下去,结果莫期不按常理出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只呆呆地“啊”了两声。
好在唐晚不靠谱,莫期还是靠谱的。莫期准确地抓到了唐晚想说的点:“是你做的?初始设定?”
这下唐晚更吃惊了,他往前一步,有些急切地说道:“哥,你连这都知道?”
莫期能从他眼里读出“天啊”“大侦探吗”“我哥也太聪明了吧”之类的字样来。
过分的吹捧会使人骄傲自满,从而退步。
莫期用左手遮住了唐晚的眼睛:“所以呢?他活下来,是因为你?”
唐晚这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我想看看能不能把他救回来。”
莫期将手放下来:“你怎么做的?”
“快穿局释放了最后一点控制世界的能量,然后把能量交还给了我。他们让我……杀掉你。但我最后没有那么填。”唐晚微微垂下眼帘。
“你填了什么?”
“我写,‘新纪元336年,感谢发达的星际科技,梁清轻松地诞下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取名叫唐晚,一个取名叫唐西。’”唐晚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我怕世界找不到代西,所以我还加了一句,我说,‘唐西有着漂泊于异世界的迷茫的灵魂,据说那个灵魂有着代西的名字’。”
有些玄学的描述,但仍在莫期接受的范围内:“嗯。”
唐晚开始左顾右盼,忐忑不安。
莫期一眼便看出了他的问题,又问了一句:“还有?”
“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楼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但唐晚说得格外小声,同时脸蛋再度泛起了因不好意思而造成的粉红色,“无关紧要的小事。”
莫期不会因为他的敷衍而放过他:“什么小事?”
“我还写了……”唐晚咬了咬唇,还是乖乖地承认了,“‘唐晚是哥哥’。”
他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只有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因为他说他想要自由一点的人生。而通常来说,大家都会更宠爱、也更纵容小一点的那一个。况且……”
最后那一句小得快让人听不到了:“我也想成为……你那样的人。”
莫期回忆了一下唐晚过去十多年冲自己撒娇打滚卖萌的模样,以及代西——准确说是现在的唐西——充满怨念的脸。
很显然唐晚对自己“好哥哥”形象的美好设想没能成功实现。
罪名交代完毕,就到了忏悔的阶段。负荆请罪的犯人认错的态度相当诚恳,每一句话都在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犯错的天平上加砝码,若是代西在现场,定然会因为他的口不择言而精神崩溃:
“我知道你和代西关系不好,而且代西还想要杀了你……从某种程度上你们可以算得上是死仇了。
“但其实代西没有那么坏的!他会那样做,也是因为他绑定了快穿局的系统。他也很痛苦。
“而且他最后牺牲了自己,帮助了我们。所以我真的很想把他救回来。
“对不起……”
莫期打断了他的忏悔:“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不生气吗?”沉浸于忧伤中的唐晚眨了两下眼睛。
“不生气。”
“可是我把你讨厌的人,再度带到了你身边。”唐晚回忆着从小到大代西和莫期之间的各种争端,似乎两人从未有过和平相处的时间点,“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样。”
“还可以。”莫期回答道,“我不是很在意。”
上一世针对代西,是因为他想要快穿局的情报。
这一世代西是死是活,都与莫期无关。
莫期肯定了唐晚的行为:“你的选择很正确。”
“真的吗?”唐晚眼睛稍稍亮了起来,映射着早晨的微光。
“救人是一件好事。”莫期说。
唐晚将他自己变成了双胞胎中的一个,对莫期来说也是件好事。
从梁清的态度便可以看得出来,她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唐晚的管束,直接将他丢给莫期照顾了。
毕竟她还有一个孩子,而莫期又总是那么可靠。
少了梁清的干预,莫期可以更多也更充分地拥有唐晚这个人。
不过,莫期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没有预想中的震惊,也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唐晚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找回曾经的一点记忆,让他感觉与莫期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虽然他不排斥,准确说,甚至很喜欢这样的发展,但难免还是会产生一点紧张。
而莫期则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两人不发一言地相对站着,享受着当下平静的氛围。
“哥。”唐晚轻声地问道,“我们会幸福的,对吧?”
是唐晚会问出的话。他从来都不会做过多的考虑,只会一心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飞驰而去。
他看不到前路无限坎坷,看不到自己遍体鳞伤,他只能看得到最远处的那道光。
但没有关系,莫期会清除掉沿路的所有障碍,毁掉所有会伤害行路者的荆棘。
这一次,不会再是自我安慰式的语句。莫期正视他,说下了最具效力,也最真诚的誓言:
“我们会幸福的。”
莫期左手覆上他白皙而脆弱的脖颈:“我会给你安排联邦的高中,明年会安排你过去读书。”
“去联邦读书?”唐晚疑惑道。
“嗯。位于联邦首都长芒星的中央大学全方位招收Omega学生,卫檬也在机械系任教,政府投资很多,对你来说是个好选择。”
“那你呢?”
“我会和你一起。”莫期补充道,“所以说,明年。”
他同样会报考中央大学。多留一年,是为了让唐晚多些和家里人接触的机会,省得他想家。
但看唐晚三天两头往自己这里跑的情况,似乎多留的这一年也没什么意义。
“到时候,记得给自己再做一个颈圈戴着。”
“好哦。”唐晚从善如流,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梁清那里我会跟她说清楚,不用太担心。”
“嗯嗯。”
“转学的手续,之后我会和你细聊。”
“嗯。”
唐晚的回答越来越敷衍,但莫期的交代也是随便说说。因为两人的心思都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他们靠得很近,唐晚后退了一小步,后腰贴在了靠墙的栏杆上。
小小的楼梯间里满是暧昧的空气,借着咫尺的距离,莫期可以清晰地看到唐晚微微颤动的睫毛,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眼,感受他略微凌乱的呼吸,欣赏他水润而鲜红的唇。
Omega因为莫期毫不掩饰的视线而更紧张了些,一度想要闭上眼睛,最终却只是略垂下眼睫,等待着莫期进一步的行动。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吻了。
对于莫期来说是十几年,对于回忆起过去的唐晚来说也是十几年。
玫瑰味的清香若有似无地飘在空气中,是莫期三天前跟唐晚一起逛超市时,买的柔顺剂的味道。
两人的距离在原本的基础上再一步拉近,就在唐晚忍不住屏住呼吸时,莫期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将那句对自己强调了多年的话,同样送还给了唐晚。
“未成年,禁止早恋。”
说着,莫期放开了唐晚,转身离开了楼梯间。
唐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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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这里完啦~剩下一点点番外~
作者有点点社恐不过还是很希望看到评论的!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摩多摩多!
今天早上莫期起床的时候,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往日omega总是乖乖地窝在自己怀里睡觉,只要他不醒来,唐晚绝没有早起的可能。
但如今他手掌所触及的,不再是柔软的躯体,而是诡异的毛绒触感。
身边空了一块。
莫期猛地睁开眼。
唐晚不见了。
那他手里抓着的是什么?
或许是稍微用了点力,手下那团毛绒绒的东西挣扎了两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在莫期心中蔓延开来。
他放开手上那团毛绒,看着它在被子里窸窸窣窣,鼓起的小包一耸一耸,一耸一耸,挪到被子的上头,露出它的真面目来。
先是黑色的耳朵。在触及空气的那一刻轻轻地抖动了两下。
紧接着是圆圆的小脑袋。黑溜溜的大眼睛,圆滚滚的瞳孔,形状精致的鼻尖,还有几根小小的胡须。
它呼吸了一口外头的新鲜空气,心满意足地“喵”了一声,最终整只猫甩了甩,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油光滑亮的黑色皮毛——显然有经过精心的喂养;四肢上雪白的小手套——大概卫生条件也相当不错;弧线优美的身躯——是经常被拉着去做运动的可怜猫咪。
莫期紧紧盯着它脖颈上的项圈。又做了几次改良后,项圈可以自动调整形状,带上几乎无感,有时莫期不小心忘了(希望真的只是忘了),睡觉时便没有帮唐晚摘下来。
而这个除莫期以外,任何人都无法摘下的颈圈,此时此刻正套在这只猫的脖子上。
真相,只剩下一个。
某O,或者准确来说,某猫,一直到此刻都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那只猫注意到了莫期专注的视线,黑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涩表情,紧接着扭扭捏捏地走向莫期,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
“喵!”
早上好!
“喵喵喵?”
好像哪里不对?
“喵喵喵喵喵?!”
为什么我说的是喵语?!
“喵喵!”
变成猫了!
唐猫的惊慌失措没有持续多久,便很快在莫期镇定的眼神下安定了下来,崇拜的双眼闪闪发光。
能搞定的,对吧,哥哥!
满满的期望压在莫期身上,然而此刻莫期心中的懵逼感并不比唐晚少上多少。
安逸的人生过得太久,都快忘了当初死了活活了死死了活的刺激感了。
莫期麻木地抱着猫咪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刷牙倒是简单,到了洗脸的步骤,莫期拿着毛巾,和唐晚面对面,一人一猫对视了足有三十秒,最终选择将毛巾丢进了脏衣篮。
接下来便是早餐时间。关于此时此刻的唐晚应该吃些什么,莫期再度犯了难。
如果吃人能吃的东西,猫咪唐晚坏了肚子就不好了。
但吃猫咪能吃的东西,人类唐晚坏了肚子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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