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今晚的目标就可以提前达成,不用等到明早太阳升起唐家人发现围墙上的唐晚的那一刻。
遗憾的是,莫期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太久,因为他的头顶很快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害怕归害怕,再拖下去逃跑计划就要泡汤了,唐晚一咬牙,决定还是得跳下去。
他在围墙上调整着姿势,思考哪个角度跳下去自己是最安全的。他的动作很虚,心里也很虚,嘴上努力地给自己加油打气:“没事没事……区区一个围墙,拦不住我堂堂唐晚……啊——”
堂堂唐晚摔下去了。
莫期在他调整姿势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啊”字一出,他便伸手把人接了个满怀。
被抱住的唐晚紧闭双眼,五官揪成一团,一副正迎接生命尽头的模样。等了半天,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他才缓缓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便对上了莫期。
“这里是……西方极乐世界?”唐晚面色恍惚。
“……你觉得我和你一起摔死了?”
唐晚依旧用着飘飘忽忽的语气说着话:“是吧……不是的话我怎么会见到你?”
莫期无语:“见不到我?你之前都在极乐世界生活的?”
唐晚脸半点不红:“是啊,和你一起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极乐。”
有精力说土味情话,看来是没摔出什么大碍。
莫期手微用力,把还赖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抓住自己行李箱的把手。
唐晚也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行李箱,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在这深夜中熠熠生辉:“你要和我一起走?”
“不。”莫期有他自己的坚持,“只是顺路。”
“顺路?”唐晚贼兮兮地笑,“我不信!我知道,你是来带我私奔的!”
莫期半点羞赧都没有,反而问道:“你想私奔去哪?”
没有听到莫期的反驳,唐晚猛地瞪大了眼:“啊?”
他先是惊,紧接着就是狂喜,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语调突然变得甜腻腻的,一边还往莫期身上倚:“你去哪我就去哪——”
莫期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去哪你就去哪?”
“嗯嗯!”唐晚小狗点头。
“好。”莫期嘴角极其难得地勾起一笑,示意他拿行李。
唐晚立刻跑到墙边,把一早就丢下来的行李带上,又跑了回来:“我们去哪!”
莫期微低了头看向唐晚,嘴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唐家。”
“?”唐晚的表情逐渐凝固,兴高采烈的动作也慢慢放缓,“回我家?做什么?”
“告发某人离家出走的事实。”
“!!!”
唐晚无声地跳了起来,飞快地拉住莫期的衣袖,左右摇了两下:“别!求你!莫期哥哥!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了,要是被他们知道我非得被剥皮抽筋不可……求求你求求你……”
莫期盯着他,直到唐晚完成了撒娇打滚一整套流程,才又道:“你刚刚自己说的,而我想去唐家。”
“我后悔了!”长鼻子超人唐晚从不耻于说谎,自打脸的速度排世界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不是你去哪我去哪,而是我去哪你去哪!”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心虚,声音小小地又添了一句:“行吗?”
莫期很想说不行。
但唐晚看上去明显已经融化在虚假的糖水里面了,如果这个时候将他整个人挖出来,那未免也太过残忍。
虽然他并不太在意其他人的所思所想,却也不想毁人美梦,于是莫期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要去哪?”
“我要去——”唐晚不自觉的傻笑刹那间中断,猛地换上了一副惊恐的面具。像是终于想起了今晚的任务不是在夜空下谈恋爱一样,他急急忙忙地抓住莫期的手,开始往某个方向狂奔:“快点!要赶不上悬浮车了!”
前往瓦瓦星的长途悬浮车,每十天只有一班。
莫期和唐晚赶到时,悬浮车的开车时间只剩下了三分钟,机械检测仪将两人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便将人放了进去。
莫期不是第一次坐长途悬浮车,但却是第一次坐这么破烂的长途悬浮车。
角落红配绿的装饰物丑得连上世纪的人也欣赏不来,座椅破烂的程度,可以想象它们曾经历过多少岁月。
车上的乘客也让人不敢靠近。左边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穿着满是汗渍的长袖t恤,一脸不满地朝外张望着。右边则是一群穿着兜帽衣的老年人,把座位转了围坐成一圈,面容严肃,却一言不发。
虽然这一切都很古怪,但考虑到两人这次的目的地,这又显得正常了。
瓦瓦星是帝国管辖区域外的星球,像这样的星球有很多,它们游离于帝星统治之外,由不同的势力统辖,其中甚至包含了星盗。因为组成人员相当混杂,大部分这样的星球都是贫困的代名词,犯罪的滋生地。
帝国对这类星球的往来有额外的限制,若是瓦瓦星人想前往帝国管辖下的星球,需要通过一系列的评估,才能最终获发签证。
而帝国人若想前往瓦瓦星,要求却不多。但考虑到瓦瓦星的环境,想去的帝星人寥寥无几。
也多亏于此,列车上还有很多空位。两人选了离其他人远些的位置,将行李放了下来。
“为什么去瓦瓦星?”唐晚刚坐下,莫期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他。
“如果在帝国管辖区域,很快就会被找到吧。”显然列车上古怪的气氛让唐晚也有些紧张,他缩了缩,小声解释道。
说完,他忍不住问:“你就这么跟我走了,没有关系吗?”
“没事。”莫期随意地解释了一下,“我和家里人说了。”
唐晚本来想试一下悬浮车上的小桌板,毕竟它旧得好像只是随意地黏在前面的座位上,看上去摇摇晃晃有点可爱,结果听到莫期这句话,他差点吓得把板子直接掰下来:“说了?!”
“嗯。”莫期点头,“我学术上遇到瓶颈,想出来走走,亲眼去了解人文地理,时长大概是一年。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所以拜托你同行。为此我会定时给你付一定的工资。你母亲也同意了。”
“啊?”唐晚傻傻地张大了嘴,“为什么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我都听不明白?”
“学术?工资?一年?”他呆呆地转过头,左手掰右手大拇指,右手掰左手大拇指,来回掰了好几下,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望着前方,想了又想,说道:“莫期,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我真的要走。我不想匹配。如果非要我匹配,我宁愿永远不回去。”
“你可以永远不回去。”莫期说,“我不拦你。你不是不想他们找到?他们少一年时间来找你,不是好事?”
唐晚沉默了片刻,问:“你是想帮我准备个退路?就算我后悔了,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
莫期没有回答。
“我不需要!”唐晚话里的气势急速上升,却又迅速下降,“我不需要这个,哥哥。”
悬浮车嘎吱嘎吱的驾驶声逐渐变得清晰。
莫期身体向后靠,顺着声音往外看。
隔着窗户,广袤的宇宙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逐渐离他们远去的帝星正值深夜,零星的灯光也慢慢消失在了视野里。
最终看不清了。
“你本来打算自己去瓦瓦星?”莫期问。
“嗯。我和朋友说好了,我去找他。”
“朋友?”莫期一愣。他们一同长大,但他从不知道唐晚还有一个住在瓦瓦星的朋友。
“你不知道,因为是网友……”眼见着莫期注意力从窗外转了回来,脸上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唐晚连忙找补,“但我们认识好几年了!他绝对是个好人,我保证!”
“是吗?”莫期半信半疑,“什么样的人?”
“就……这样那样……”唐晚慌里慌张,“我们没怎么聊过三次元的事……但我向你保证,他三观超正!绝对是个好人!”
“哦。”虽然唐晚实在是太缺乏警惕心了,但现在自己跟在身边,安全性应该会高一些,莫期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顺着唐晚的话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唐晚正紧张着,听见莫期的问题,顺口便说了出来:
“威猛大将军。”
“他真的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好人,我敢以我的人格担保!”
一直到悬浮车抵达,唐晚还在努力地说服莫期,尽管威猛大将军有个败絮其外的名字,但他本人绝对金玉其中。
放在柜子上的行李箱被自动推下,莫期拿过,往列车门走去。后面唐晚紧紧跟上。
莫期微微偏头,对唐晚说:“就算你一再强调,我也很难相信。或许你可以举个例子。”
“他帮了我很多忙!”唐晚连忙接话。
“是吗?什么忙?”
“比如提议我怎么追……咳咳咳……”唐晚开始平白无故地咳嗽。
为了帮他快速止咳,莫期替他把话说了下去:“怎么追我。”
“怎么可能呢……”唐晚挠挠后脑勺,一脸心虚,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羞涩模样,“那些绝妙的主意,当然都是我自己想的!”
“所以哪些是他出的?”莫期问。
唐晚急声反驳:“他没有给我出主意!”
莫期:“送玫瑰?”
“……”
“烟花?”
“……”
说谎失败的唐晚选择拒绝交流,开始闷头走路。
眼见着他就要往墙上撞过去了,莫期及时地拉住他:“悬浮车站出口在这个方向。”
“哦。”唐晚应了一声,换了个方向继续闷头走路。
莫期扫了他一眼,说:“根据你的描述,我可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听到这话,唐晚一下子精神起来,往前快走两部步,拉近两人的距离:“是个超好的人,对吧?”
“超级大恶人。”
“?!”
回忆起自己的种种社死经历,莫期继续补充:“看这个情况,大概率与我犯冲。”
“?!!”
两人边走边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车站出口。
瓦瓦星如同它名字一般贫穷,连车站的大门都只是随意地用砖瓦搭出了个形状。大门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水沿着砖瓦流下,在墙壁上画出条条深灰色的水渍。
一阵狂风吹过,阴冷的感觉霎时间蔓延上全身,激得人想要不由自主地颤抖。
唐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出发之前查了一下,瓦瓦星一年四季都是这个鬼天气。可怕。”
“嗯。”莫期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破败的水泥路两旁什么行人都没有,就连刚才搭同一辆车的人,也早早消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只不远处一排茂盛的树木,前边站着一个人,身穿着褐绿色的兜帽衣,戴着口罩,默默地站着淋雨,一动不动。虽然有些距离,但根据身形,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名瘦小的女性。
莫期评估四周的时候,唐晚从背包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伞。
“我带了伞哦!”唐晚得意洋洋地眯起了眼,“眼下这个情况,是不是我们……必须……不得不……只能够……一起撑同一把伞了呀。”
他说得像是无奈之举,脸上的喜悦却半点没有掩饰的意思。莫期将视线从远处收回,也从包中拿出了一把伞:“不用委屈,我也有带。”
唐晚:“……”
“走吧。”莫期撑开伞,“我们先找个地方入住。”
见莫期要离开,唐晚赶忙拉住了他:“等一下!”
“怎么了?”莫期停下动作,问道。
“其实威猛说过,他会来接我。”唐晚将伞放到行李箱上,腾出手来打开终端,“让我看看他来了没有。”
终端屏幕映射在空中,见唐晚没有避开他的意思,莫期便站在旁边看他们对话。
【威猛】:人呢?人呢?
【糖丸】:我到了,你在哪?
【威猛】:骗鬼啊,根本没看到你,快出来快出来。我在大门口等你。
【糖丸】:列车站大门口?
【威猛】:没错。你再不出来,再过几秒我就要被神圣之光照射而死了。
【糖丸】:已经出来了啊。还有神圣之光是什么意思?
【威猛】:大门口这里有两个和瓦瓦星完全不搭调的超级大帅哥啊!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好吧!上天保佑,他们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糖丸】:我懂了。
【威猛】:?
【糖丸】:谢谢夸奖,嘿嘿。
【威猛】:?
【糖丸】:但是我没看到你啊?你在哪?
【威猛】:你仔细想想,这个列车站除了你们,还有谁?
唐晚还在飞速打字,莫期稍稍移开视线,便发现那个兜帽女子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靠了过来。
之所以说是靠,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走路的幅度,反而像是飘一般地,迅速地拉近了她与两人之间的距离。
场面有些可怕,但莫期心中更多的是另一种预感。
而后一步反应过来的唐晚与他心中的想法完全一致。
“威猛大将军?”唐晚声音颤抖,“你不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轻松抬十桶水上三楼的威猛大将军吗?”
“夸张懂吗?人在网上总是要有点人设,稍微夸张一点点怎么了?又不犯法。”
兜帽女子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她声音嘶哑,隔着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灰白色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唐晚无数遍,紧接着也提出了质疑,显然她的吃惊并不比唐晚少多少:
“比起我,你不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吗?说好的身娇体弱易推倒,敏感纤细无人依的悲伤小O呢?这就是你卖惨的态度吗?落跑小甜心——”
说到一半,威猛大将军的嘴巴就被唐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隔着口罩捂住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唐晚露出了表演痕迹相当之重的困惑,“我的网名不是糖丸吗?你在说谁?”
他掐准了困惑的时间,一问完就迅速转换话题,变脸变得比变天还快:“而且夸张懂吗?人在网上总是要有点人设,稍微夸张一点点怎么了?又不犯法。”
威猛大将军用力将他捂住自己嘴的手拽下来,愤愤道:“这句话明明是我说的。还有我都说完了,你捂我嘴干什么?”
唐晚还想开口反驳,但想着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于是先将吵架的事放在一边,急急忙忙地先做要紧事——和莫期解释:“取这个名字完全是巧合!我不想有个和威猛大将军这么对仗的名字的!之后立马就换掉了!绝对不是情侣名什么的!”
莫期本来在静静观赏这出网友相认的闹剧,突然间就被拉到了舞台上成为了关注的焦点。
还没等他说台词,另外一个演员便风风火火地抢过了镜头:“我也不想好吧?比起对仗,你不觉得落跑小甜心这个网名本身就很让人沉默吗?”
“至少比威猛大将军好听些!”
两人争论不休,大有刚刚面基,就要割席断交的架势。大概只是为了宣泄双双被网友欺骗的愤懑之情,吵架的内容实在是前言不搭后语,让人不明所以,直看得莫期想要拿出电子书,继续开始学习。
在他拿出终端的前一刻,唐晚又一次将他硬扯进了话题中心:“要说甜心的话,我也绝对只是他的甜心!”
一边说着,一边唐晚的手指笔直地指向了莫期的方向。被无辜牵连的莫期抬起眼,正正对上威猛大将军的视线。
“他!”威猛大将军蓄起的气势忽地卸下,仿佛终于在这一刻想起了在场的第三者,“他?”
她瞄瞄唐晚,又瞅瞅莫期,复而凑近唐晚,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就是那个?”
唐晚点点头:“是那个。”
威猛大将军又问:“可是你不是那个?他不是拒绝了吗?你们怎么会那个?”
“因为他来找我那个,所以我就拉着他那个了。”唐晚也跟着压低声音解释。
说完,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让他们再这样耗下去,今天就别想休息了。莫期在心里叹口气,终于决定做好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的本分。
他伸出手,朝威猛大将军打招呼:“你好,我是莫期。”
“你好,我是卫檬,网名是威猛和威猛大将军……”卫檬正正神色,瞬间彬彬有礼起来,与他回握,“我和糖丸说好了,这段时间我收留他,你要跟他一起住在这吗?”
“方便吗?”莫期问。
“没有关系的!”卫檬连连摆手,“我这里空房间很多,还有……”
她的话说到一半,衣袖突然被唐晚拽了一下。
卫檬福至心灵,立刻改口:“啊,不对,我刚刚突然想起来,最近所有房间都摆满了新制造的机械样品,只剩下一间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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