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竹马告白后(似川)

嗡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尖锐，急促，连带着陆寒山的心脏也跟着一起发闷发痛。
直到云游被推进了急救室，陆寒山的耳边依然在不断地回想着那种嗡鸣。
女生站在陆寒山的身边儿，看出陆寒山心情不佳，她低声地安慰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陆寒山背靠着冰冷的座椅，手臂搭在眼睛上方，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说：“……希望吧。”

愿望总是美好的。
帮忙叫救护车的女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给这边的医生交代完情况便离开了，陆寒山本想给她一些报酬，但女生坚决不要，最后陆寒山留了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打算回国以后给她寄国内的给她寄些国内的特产。
云游则在抢救室里待了呆了整整一夜，直到外面的天空蒙蒙亮时才终于被推了出来，他身上插着管子，脸上扣着氧气面罩，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
陆寒山在门口坐了太久了，下肢已经僵硬了，他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隔离门看了太久，久到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直到医生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问他：“你是患者的家属吗？”
陆寒山这才如梦初醒，趔趄着迎上去，急急忙忙地说道：“是的，是的，我是。”
明明只是非常简单的英语词汇，小学三年级的课本上就教过，陆寒山却说得格外蹩脚，好像在使用什么世界上最晦涩难懂的语言。
急诊医生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亚裔女性，留着干练的短发，见状，挑了下眉，用十分标准的汉语说道：“你是中国人吗？”
陆寒山愣了一下，回答说：“是的。”
“我也是华裔。”医生十分温和地朝他笑了一下，说，“别担心，患者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接下来的一周，还需要严密观察。”
“好的，谢谢，谢谢您。”陆寒山的中文也有点儿磕巴了，他实在是太紧张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朝着医生笑，语言贫瘠到只剩下“谢谢”和“谢谢您”这两个词汇。
医生没再说什么，转头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继续处理起她的下一个患者。
回到病房以后，天已经大亮了，熹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刚好落在云游的脸颊上。
云游的脸依旧很白，没有半点儿血色，就连嘴唇也是白的，陆寒山坐在病床旁，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侧脸。
熬了一整夜，猛然放松下来以后，困意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陆寒山强撑着不想睡，但却依然抵挡不住，趴在云游的床边儿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眼前是亮到扎眼的红蓝光，耳边是尖锐的救护车嗡鸣，好几次陆寒山几乎要从梦中惊醒，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那双手不大，但却格外的有力量，陆寒山依然在不断地做噩梦，但又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再醒来的时候，本该高照的太阳已然西斜，大片的云彩遮挡住了阳光，天边被染成了漂亮的橘红。
睡太久了，这样的阳光对陆寒山来说也有点儿刺眼，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用有些发麻的手臂去遮挡透进来的阳光。
忽然，他意识到有一双手正握着自己的手。
是云游的。
云游不知道是什么醒的，他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寒山，大大的呼吸面罩罩在他的脸上，看起来蔫蔫儿的，他的双手却紧紧的握住了陆寒山的一只手。
“你、你醒了？”意识到陆寒山的清醒，云游显得非常高兴，他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话，一边挣扎着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别乱动。”陆寒山当即上前制止了他，他的一只手还被云游握着，于是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云游的肩头，把他重新摁了回去。
云游没再继续挣扎，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与陆寒山对视了两秒，忽然别开了眼睛，说：“……对、对不起啊陆寒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却这么不争气。”
在被送来医院的时候，云游尚且残存着一点意识，那时候他的脑子里便徘徊着这个想法，后来醒来后，看到累得趴在他床边儿睡着的陆寒山，自责的情绪愈演愈烈，几乎要冲破胸膛。
云游知道身体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好的，但还是有些生自己的气，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明明锻炼了那么久，却还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想什么呢？”陆寒山的眉心拧起，有些不悦地看着云游，说，“你先好好把身体养好，别的什么都别想，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咱们想出来多少次都有机会。”
云游张了张口：“我……”
陆寒山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说：“不许想了，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
温热的掌心轻轻地盖在云游的眼睑上，让云游觉得有些痒痒的，他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又老老实实地承认道：“昨天睡太久了，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困。”
“……”
陆寒山沉默了两秒钟。
“闭目养神一会儿也行，总之不许再跟我提这件事了，也不许自己偷偷想，”片刻，陆寒山才开口说道，“你要是真觉得愧疚的话，以后就都不许熬夜了，每天准时睡觉，晚上跑步的时候也不许和我撒娇喊累了。”
“……噢。”
云游乖乖地点了点头，陆寒山说得确实没错，自怨自艾是没有价值的，与其用已经发生的事情来惩罚自己，还不如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他的眼睛依然闭着，柔软的睫毛轻轻地搔挠着陆寒山的手心，像是温顺的小猫伸出舌头轻轻舔舐。
陆寒山满意地松开了覆盖在他眼睑上的手，说：“再休息一会儿吧，实在睡不着也可以和我聊一会儿天。”
云游又应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寒山两句，陆寒山猛地要跟他聊天儿，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几分钟后，云游迷迷糊糊地眨着眼睛，脑袋一歪，又再次睡了过去。
生病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哪怕云游昏睡了整整一天，依旧不足以补偿被消耗的身体。
陆寒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小心翼翼地帮他掖好被角，睡了一整天，他现在倒是完全不困了，索性从行李箱里拿出电脑，又开始处理起自己的数据。
云游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周的院，刚好把他们打算出来玩的时间全部占去了，第七天的时候，医生在评估完云游的情况后，允许他转回国内治疗。云游出院的时间卡得刚刚好，俩人甚至连回去的机票都没有改签。
云游的心里还是有些内疚的，但他说话算话，一句都没有和陆寒山提过这件事。
回国之后，云游又请了一周的假，而在返校之后，云游的作息明显比之前要规律了很多。
之前实验做不完的时候，云游偶尔会熬夜到凌晨，期末考试的时候他也会给自己加任务，但现在他不会了，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那么他就会努力改变。
这天晚上，云游照例和陆寒山连麦跑步，陆寒山今天似乎很忙，两人总共连麦了一个小时，陆寒山的网络却因为有人给他打电话而中断了三次。
跑完步后，云游一边大口地喘息着，一边在塑胶跑道上慢走，休息得差不多了，他调侃似的问陆寒山：“咱们陆大学霸今天怎么这么忙啊？谁这么心心念念地找你？小情人啊？”
俩人这种玩笑开得太多了，如果换做平常，陆寒山一定会气定神闲地回云游一句：“我小情人是谁不知道？”或者“我看你就不错，不如来做我的小情人？”
然而今天，陆寒山的态度却有些奇怪，他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说：“是有点儿忙，学校这边儿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什么事啊？”云游的眉心微微蹙起，倒是没觉得陆寒山真的干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儿，但但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老师又喊你加班？还是之前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没，我……”陆寒山很短促地应了声，沉默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说，“云游，我不想去留学了。”
“为什么？”云游几乎立刻就愣住了，他原本是在和陆寒山连麦，闻言，立刻挂断了电话，又重新打了视频过去。
云游是真的觉得陆寒山是在逗他，所以他必须要看到陆寒山眼睛，他想要从陆寒山的表情中发现一些端倪。
铃声响了很久，陆寒山才终于把电话接通了，云游问他：“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就算是要开玩笑，云游也要好好地跟陆寒山说道说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呢？
“没有，我已经决定好了。”陆寒山的喉结微微滚动，两人通过屏幕对视，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睛，避开了云游的视线，“去欧洲一年太久了，见不到你，我不放心。”
那个坐在急诊室外长廊的夜晚，在反复地祈祷云游没事时，这个想法已经悄然地埋藏在了陆寒山的脑海里，又迅速地成长为了一棵参天大树。
甚至陆寒山觉得这次的事情像是给自己的一个提醒，幸好他才刚刚拿到了offer，现在拒绝掉也还来得及。
“不要不要，你别这么想。”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以后，云游有些慌了神，连忙劝说他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真的，你看我这几天都坚持早睡早起了，你以后也可以监督我。”
“不说这个了。”陆寒山显然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满不在乎摇了下头，说，“我已经和老师说过了，想报这个项目的人还有很多，可以让给后面的同学，不会浪费有限的名额的。”
“老师同意了吗？那他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你？”云游被陆寒山的态度搞得有点儿生气，说，“这么好的机会，你说放弃就放弃，是不是有点太随心所欲了？”
“只是这次不去，以后还有机会。”陆寒山也有点儿生气了，眉心拧起一点儿，他目光定定地看着云游，几秒钟后，又移开目光，说，“抱歉，我不想和你吵架，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聊这个，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不会再改变，”
“行，你决定好了，可以。”云游做了两个深呼吸，还是觉得生气，脱口而出道，“如果你不去的话，那我们这一年也不要见面了。”
甚至他还觉得不解气，顿了片刻，又改了口，说，“不，不止一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原定留学回来的日期结束，我都不会再见你了。”
那两个字云游实在说不出口，但他确实觉得自己需要说点儿什么来逼陆寒山一把。
他不是不知道陆寒山这么做是担心自己，但他知道这次机会有多难得，也绝不希望陆寒山以牺牲前途为代价。
“什么意思？”刚才云游以为陆寒山在开玩笑，而现在，两人的身份彻底互换，陆寒山有些着急地问云游，“你是在开玩笑吗？你为什么不见我？我留在国内就是为了见你方便！”
“你不是已经决定了，不想再和我聊这件事儿了吗？”云游也学着陆寒山刚才的语气，一副不愿多聊的样子，说，“那我也做好决定了，你不要再和我提见面了。”
“……”
陆寒山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云游，他的嘴唇张了又闭，显然还想说点儿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了好久之后，他才终于开了口，眼睑耷拉着，一副委屈的样子：“……就非得这样吗？”
他太知道怎么样云游会心疼自己了。
云游硬着心肠别开眼睛，不去看他可怜兮兮的目光，说：“如果你非要放弃这个机会，那么这就是我的答案。”
“可是我真的担心你啊。”陆寒山的声音更委屈了，哪怕云游不看他，哪怕隔着屏幕，云游依旧能感受到他那种灼灼的目光，那种毫无遮掩的凝视几乎已经凝成了实体，“如果你再像之前一样生病了怎么办？如果你那时候身边没人怎么办？京市离紫荆确实很远，但如果我在国内，好歹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如果我在国外，光是飞机就要做十几个小时！”
“可是我也担心你啊，我也希望你好，希望你走的高高的，远远的，你明明有这个实力的。”云游忽而回眸看向陆寒山，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写满了诚恳，“陆寒山，你愿意这么为我着想我很感动，但是如果你因为我而放弃这个机会，我真的会自责一辈子的。”

第55章 “你来接我”
透过手机屏幕，云游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漠，冷白色的光从他的头顶洒落，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小片的阴影。
陆寒山的心里蓦然一酸，说不出的滋味悄然地滋长蔓延着：“你不需要自责，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啊，怎么没有关系。”云游的眉心微微拧起，看起来更加疏离而冷漠，他很认真地注视着陆寒山的眼睛，说，“你现在当然不觉得了，可以后呢，我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以后如果你在工作上有一些不顺利，你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后悔，觉得当初出国就好了？觉得有更高的平台就好了？”
陆寒山梗着脖子，说：“我不会！”
“你别这样，陆寒山。”云游摇了摇头，说，“你和我争辩这些没有意义，因为我们都知道，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刻。”
“……”
陆寒山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云游，灼热的目光似乎已经成为了实体，要把云游身体燎出一个窟窿来。
过分热烈的目光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但云游并没有躲闪，同样直直地回望着陆寒山，与他四目相对。
陆寒山的眼眶蓦然红了：“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吗？就算我有一瞬间的后悔又怎么样，至少你在我身边平平安安的，不是吗？”
太委屈了，陆寒山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像是没人要的小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哎你这是干什么呀？”云游有些慌了神，隔着手机屏幕，他没办法直接抱住陆寒山，只能凑近镜头，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像是在哄小朋友：“我没说过要跟你划清距离呀，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你说这一年都不愿意见我，你还说我以后肯定会后悔。”陆寒山更委屈了，别过头，不去看屏幕中云游蓦然靠近的脸，嘟囔道，“我才不会后悔。”
云游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态度倒是依然坚决：“陆寒山，我知道你现在也许很不开心，你知道我心软，我很想答应你，但是我不能，如果我答应你了，那才是在害你。”
“你没有害我，”陆寒山的嘴唇微张，说，“只要你还继续喜欢我就好了，只要这样就不是害我。”
“我当然喜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云游的表情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他定定地看着陆寒山，说，“但是爱是让彼此变得更好，而不是让我们失去自我，对吗？”
陆寒山不说话了，但还依旧梗着脖子，一副要跟云游杠到底的样子。
“我不是非得要让你去留学，也不是一定要不和你见面。”云游深吸口气，语气又放缓了一点儿！“你现在冷静下来，好好想一下，就算你留在国内，你可以改变什么吗？”
“我……”
陆寒山张了张口，但没说出话来。
“而且你真的不想去留学吗？”云游又问，“那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地方，你就这么放弃了，真的不会后悔吗？”
“……”
沉默了好一会儿，陆寒山忽然蹦出了一句：“对不起。”
云游眨了眨眼睛：“嗯？”
“……你说的没错。”陆寒山有些恹恹地垂下眼睛，说，“我不能保证我在国内就能改变什么，更不能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后悔。”
“不用跟我道歉呀，”云游摇了摇头，眼底露出一点笑意，说，“我知道你刚才那么想也是因为因为担心我嘛。”
“所以……”陆寒山的喉结滚动，问他，“如果我现在说想继续去留学，你会同意吗？”
“我怎么可能不同意？那我和你说这么久是干什么？”云游简直哭笑不得，他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催促陆寒山道，“如果你真的决定好了，那就赶快跟老师说一声吧，不然万一老师那边儿联系下一个人就麻烦了。”
“我知道，我现在就去。”陆寒山点了点头，隔着屏幕，语气认真地对云游说，“谢谢你，云游，你等我回来。”
“行了行了，快去吧。”云游朝着他摆摆手，笑眯眯地说，“你放心吧，我肯定会等着你的。”
挂断视频以后，陆寒山立刻给陈老师打去了电话，但打了好几遍老师都没有接，也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