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大步朝前走着,迎着阳光,脸上的表情是藏不住的欢喜。
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陆寒山枕着双臂平躺在床上,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
四下是安静的,静到陆寒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缓慢的、绵长的,好似平静而又淡然,然而不自觉紧绷着的唇角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陆寒山是下午五点到的长桐,从机场回家又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而自打七点以后,陆寒山便一直处于这样一种微妙的状态:想学习,翻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想睡觉,闭上眼睛的时候,思绪却格外的清晰。
许多琐碎的,无序的片段在陆寒山的脑海中反复重现,有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云游小心翼翼地躲在妈妈身后偷看自己的场景,也有最后一次见面时,云游慌乱又无措地把他推出房间门时的画面。
陆寒山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与云游的初见了,毕竟那时候他是真的不喜欢云游,可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与云游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得很清晰。
而除了各种杂乱的碎片以外,陆寒山脑海中闪过更多次的是云游下午时说的那一句话,很短,区区二十四个字:如果我真的要拒绝你,手机上不可以吗?我何必要多此一举?
陆寒山不敢去设想云游与自己见面到底想说什么,但却忍不住翻来覆去地去想这句话,云游的一句“不是拒绝”就已经足够让他开心,喜欢上云游之后,陆寒山才发现自己竟然挺有“自我牺牲”的精神的。
他想要抓在手里的东西很多,但在面对云游的时候,他愿意松开绑在他腿上的绸带,让他如同他曾经救过的那只小鸟一样,自由地往上飞。
窗外的月光皎洁而柔和,陆寒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
早上七点。
手机的闹铃响起时,陆寒山一秒钟就睁开了眼睛。
昨晚的思绪太杂乱,他甚至忘记关掉平时的闹钟。
摁掉铃声之后,陆寒山没有再睡,倒不是他不想,主要是他真没那个心情。
两人约的是中午见面,陆寒山起床后,从冰箱里摸出两片面包随便垫吧了一下,又飞速地去浴室冲了个澡,而后回到房间里,坐在书桌前,脑内开始无意识地想象一会儿见面时的场景,一晃一个月没见面了,也不知道云游在紫荆市那边儿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胖一点儿?
云游太瘦了。
陆寒山有些无奈地想,俩人认识这么多年,他用各种方法想让云游吃胖一些,最后都以失败收场。如果云游真的能在紫荆长两斤肉,那他跑到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读大学也是值得的了。
“嗡嗡——”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陆寒山的思考。
陆寒山拿起手机,才发现竟然是云游打来的。
“喂?云游?”接通电话,陆寒山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不等云游开口,他便问道,“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小陆啊,我是小闫阿姨,”电话那边响起的却不是陆寒山期待已久的声音,闫思彤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说,“实在不好意思啊小陆,小游今天有点儿不太舒服,可能没法跟你见面了。”
“他怎么了?”陆寒山愣了一下,随即追问道,“他现在在哪儿?在家里吗?我这就过去。”
“没有没有,我们没在家,”闫思彤连忙否认,或许是意识到这种事情想瞒也瞒不住,闫思彤有些沧桑地叹了口气,说,“算了,你想来就来吧,我们现在在市五院,住院部十二楼心内科。”
陆寒山内心一凛。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再顾不得别的,跟闫思彤说了声好,挂断电话后,便匆匆坐上了去市五院的出租车。
半小时后,陆寒山踏进云游所在的病房,便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云游一边咳一边喘,几乎要把肺都咳嗽出来了。
少年人坐在病床上,眼角因为咳嗽而变得嫣红,病床靠窗,窗外的日光洒落进来,把他本就苍白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
闫思彤坐在云游的身边儿,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小声地哄着他:“宝贝,稍微闭一下气,忍一下,好吗?”
云德明亦站在旁边儿,故作轻松地跟云游开着玩笑:“坚强点儿啊儿子,这么大一大小伙子了,你要是咳嗽得噶过去了,明天搞不好得上社会新闻。”
闫思彤回眸瞪他:“你能不能说点儿好的?”
云德明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儿,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吗?”
闫思彤:“懒得理你。”
陆寒山的目光注视着云游,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站在病房门口,他的喉结微微滚动着,尝试了好几次,才叫出一声:“……云游。”
病床上的云游瞬间便抬起了头来,看到陆寒山的身影,他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一边咳嗽着,一边有些无奈地问陆寒山,说:“你怎么来了?”
“是我跟小陆说的,”闫思彤坐在旁边儿,开口解释道,“你刚才不是让我给小陆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嘛,我听小陆的声音实在担心,就问他想不想来,结果他就来了。”
“我只是让你打个电话……算了,没什么。”云游话说道一半儿,又忽然噤了声,他并没有要责怪闫思彤的意思,一边继续咳嗽着,一边儿摇了摇头,说,“算了,咳咳,想来就来吧,反正人都已经在这儿了。”
云游的这阵子咳嗽咳了好久才终于止住了,快到饭点儿,闫思彤拽着云德明一起回家给云游做饭去了,留陆寒山和云游单独相处。
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俩人之间稍显生疏,也或许是云游身体不舒服的原因,陆寒山找了好多个话题,云游都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到最后,陆寒山不再继续兜圈子了,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云游的嘴唇抿了又抿。
沉默了好久之后,云游忽然又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得眼泪再次朦胧了视线。
“我、咳咳、咳咳……”云游纤细而白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自己胸前的病号服,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对、对不起陆寒山……咳咳……我现在不想说……”
第33章 “不讨厌你”
从昨天在车上跟陆寒山约好见面,直到今天上午来医院以前,云游的期待并不比陆寒山要少。
只要一想到“陆寒山”这三个字,想起他们马上就要见面,想起自己打算跟陆寒山说得那些话,云游就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而他的大脑则像是上了机械的发条那般,根本无法停止思考。
胸口有些发闷。
心尖处酸酸涩涩。
从记事起直到现在,云游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一边觉得无所适从,一边又还想体验更多。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处要炸开了,里面满满当当的,塞得全是陆寒山。
直到高铁缓缓到站。
直到云游拖着行李箱回到了
好久没有见面了,云游一家三口都很高兴,一起出去吃了顿火锅,云德明还喝了酒,气氛到那儿了,云游也浅浅地抿了一口。
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了,躺在床上,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云游还在满心期待地幻想着第二天的见面,他在脑海中反复地排演着自己准备要说的台词。
倏然的,一阵熟悉的悸动从胸口处传来,不是那种因为喜欢而产生的悸动,而是……令人无法喘息的窒息感。
紧接着,云游感觉到心脏一阵绞痛。
这种感觉云游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发病时才会有的感受。
云游上一次发病还是在两年前的那次拓展训练,那次他爬山爬到一半时忽然呼吸不畅,还是陆寒山把他送去的医院。
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这种体验了,几乎忘记了当初那种濒死般的窒息感,忘记了那种像是浮木漂泊在海面时的孤独与无助。
或许是因为从前几乎每次发病都有陆寒山在身边,也或许是因为不想让父母太担心,云游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告诉爸妈,而是问陆寒山该怎么办。
夜深了,手机就放在床头,已经关了机,云游拿起手机,手指摁在侧边的开机键上,微微用力,停顿了几秒,又突然松开了手。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荧荧的光把云游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照得更加苍白。
云游把亮着的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一边艰难着做着深呼吸,一边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睑。
云游知道陆寒山有多在意自己,知道陆寒山绝对不会对自己的事情坐视不理。
他也知道陆寒山很了解自己的病情,陆寒山虽然没有学医,但却对心脏病的知识了如指掌,他能为自己提供很多的帮助和建议。
可是,云游想,他不想让父母担心,他又凭什么大半夜去给陆寒打电话呢?
凭陆寒山喜欢他?还是凭他对陆寒山也有好感呢?
再想起第二天自己打算对陆寒山说的话,云游竟然觉得有些讽刺。
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这幅身体拥有跟人谈恋爱的权利?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没有去爱人的资格。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病,可心脏病这种东西就是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他就像是一个脾气恶劣的孩子,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从来不考虑你的感受。
陆寒山喜欢他又怎么样?喜欢是一种太璀璨又太脆弱的东西,像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稍微一碰,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和他谈恋爱是一件太麻烦的事情,云游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陆寒山或许每天都要因为他而担惊受怕,一天消停日子都不能有。
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拖累了闫思彤和云德明很多年了,云游不想再拉一个陆寒山下水了。
心脏一阵一阵地发疼,像是被一双大手肆意地蹂躏着,云游艰难地坐起身,双腿蜷缩,双手环抱膝盖,后又变成了蹲踞的姿势,却还是觉得呼吸不上来。
“爸……妈……醒醒……”云游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床上爬了起来,趔趄着走到两人的房间门口,艰难地敲响了他们的房门,“我、我有点不太舒服……你们……你们能不能陪我去医院看看……”
不,不只是“有点儿不舒服”这么简单了,他太难受了,声音颤巍巍的,不自觉地染上了一点儿哭腔。
房间里的灯立刻便亮起了,闫思彤几乎是冲出房间的,她二话不说地先扶住云游,而后问他:“怎么了小游,是心脏不舒服吗?是不是今天坐车太累了?”
“行了行了,别问了,先去医院。”云德明也大步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边走去玄关换鞋,一边儿转头对闫思彤说:“你们俩快点儿收拾一下,我先下去打车。”
类似的情景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发生过了,但闫思彤和云德明是反应依旧迅速,因为在云游小的时候,这几乎是家里的常态。
那时候的云游身体太差,隔三差五就要跑一趟医院,闫思彤和云德明早就轻车熟路了,这几乎成为了刻在他们身体中的一种本能。
半小时后,一家三口来到了云游常来的市五院。
医院的夜晚灯火通明,明亮的白炽灯从头顶洒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冷感。
急诊楼的大厅十分安静,只有仨人的脚步声回荡着,显得格外空旷和冷寂。
云游已经难受得快要走不动了,好在仨人对医院内是布局十分了解,驾轻就熟地挂号了好,来到了之前来过无数次的诊室。
急诊医生给云游开了一些检查,项目不多,但需要时间等结果,一直折腾到天亮了,检查结果才全部出来。
云游的情况不算严重,但医生还是建议住院修养几天,于是原本好好的国庆假期宣布告罄,云游被迫住进了曾经住过很多次的病房楼。
办好手续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了,云游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扎了留置针,冰凉的液体顺着透明的胶管流入他的体内,胸口的刺痛终于稍稍缓解。
一整夜都没有睡,他的脑子是混沌的,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但还有根弦在绷着——他和陆寒山约了中午见面。
现在这种状况,见面肯定是见不了了,云游什么时候出院还不一定呢,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见陆寒山了。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云游现在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甚至一想到他们见面的约定,云游便觉得浑身难受。
闫思彤和云德明也折腾了一整个晚上,闫思彤让云德明先回家睡觉去了,自己一个人半躺在旁边儿的陪护床上休息,云游犹豫了一下,轻轻喊了声:“妈。”
“怎么了小游?”闫思彤几乎瞬间便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白中有着几条明显的红血丝,脸上却满是担忧的神情,“哪里不舒服吗宝贝?用不用妈妈帮你叫医生?”
说着,她便要从床上坐起来,云游赶忙喊住了她,解释道:“没有没有,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就是我想起来我还和陆寒山约了中午见面,想让你替我跟他解释一下。”
“小陆?你们和好了?”闫思彤的记忆还停留在暑假,那会儿“陆寒山”几乎成为了一个不能提及的名词,这会儿看云游很自然地提起了陆寒山,闫思彤其实还挺开心的,她笑眯眯地对云游说,“你自己跟他解释一下呗,或者他不介意的话,让他来医院找你也行,他应该不会介意吧?之前都来找过你那么多次了。”
“我俩没吵架……算了,”有些话云游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闫思彤说,他索性不解释了,只是含混地跟闫思彤说,“我自己跟他说也行……就是我现在有点儿难受,不太想跟人交流……”
一听这话,闫思彤立刻就松口了:“也是,你好好休息吧,我帮你打。”
云游的心里有点儿内疚,但同时又松了口气,现在的他确实没有做好与陆寒山见面的准备,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交流。
然而云游万万没有想到,哪怕自己这样逃避,陆寒山竟然还是来了医院,还是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晃一个月没见,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了,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境变了,云游觉得此时此刻的陆寒山格外有压迫感。
他甚至不敢直视陆寒山的眼睛,害怕从他的表情中读出失望,也害怕他真的会生自己的气。
“……给我一个理由。”陆寒山果然是生气了,他站在病床旁边,自上而下睨着云游,语气格外冷淡,“我可以不跟你聊这个话题,但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云游的眼睑微垂,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压得低低:“没有理由。”
“所以我买着最贵的全价机票,风尘仆仆地跑回来,就是为了听你一句‘没有理由’吗?”陆寒山的喉结滚动着,极力地压制下自己的怒气,尽量平静地面对云游,语气中却是掩盖不掉的失望,“你是在耍我开心吗,云游?”
“我、你……”云游感觉到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比他的心脏病发作时要难受百倍,他恨不得一股脑地把所有的话都告诉陆寒山,却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声音闷闷的,把所有的情绪尽数遮掩!“……算了,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本来云游还在想要不要跟陆寒山好好解释一下,陆寒山一冷脸,他就什么都不想说了,没办法,这勾起了他很多不好的回忆。
他不是不能理解陆寒山的那种委屈与愤怒,但他也同样觉得委屈,他明明是为了陆寒山好,却反过来还要面对陆寒山冷冰冰的一张脸。
太难受了。
云游想,他以后都不要再和陆寒山见面了。
不,不仅不要见面,他还要把陆寒山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拖进黑名单!
“咳、咳咳……”或许是因为太难受了,云游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使劲儿地咳嗽起来。
“云游,你感觉怎么样,怎么突然咳嗽了?”原本还在气头上的陆寒山立刻就没了脾气,他赶忙上前,一边轻轻地拍打着云游的后背,一边着急地打量着病床周围,问云游,“呼叫铃在哪里?我帮你叫医生。”
“咳咳、不用、咳、咳咳……”云游摇了摇头!反手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人白色的陶瓷水杯,“我、咳咳、我想喝点水……”
陆寒山随即转身端起桌上的杯子,里面是闫思彤刚倒好的温水,他用掌心感受了一下杯壁的温度,这才递给云游,说:“慢点喝,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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