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嘴比大脑快地秃噜完这话,瞧了瞧李光寒可怜又脆弱的模样,又顿感自己说的太过分,自责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别扭地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觉着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就这么看着李将军这样,有点儿混蛋呢?”胡铁花挠挠脸,尴尬地建议,“咱们是不是别一群人都在这儿围着看的好,先把将军带回屋里?”
胡铁花总觉得他们现在这样子,有点像是在围观奇珍异兽似的,倒像是他们在趁李光寒之危羞辱李光寒似的。
墨麒也是这么想的,胡铁花提议了后,他便试着动了动手,想把李将军引回屋里。结果李光寒立即猛地的一个抬头,又阴煞着眼神一副要发狂的样子,墨麒只得又把手移回了远处:“现下动不得,只能这么看着了。”
墨麒低头看李光寒,他的手移回去后,李光寒就又自顾自地把脑袋埋回去了,小心翼翼地依靠着雀翎的样子,像是在依靠着他最后一份温暖。
任胡铁花等人怎么说话,李光寒都是听不进耳的。现在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青鸟”两个人的存在,这记忆还在往下走。
李光寒他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雀翎,手却往一旁空气里一伸,像是端起了什么东西似的:“你想要汤,我给你做来了。”他往前进了一步,把空气汤往雀翎面前一递,“你要的,你要的……我给你,你别走。”
李光寒心无旁骛地讨好雀翎:“青鸟,我错了,你别走。”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之前拒绝你,是我错了……可是这汤,你真的不能喝……”
“李将军所言的‘汤’,究竟是什么?”墨麒拧了下眉,觉出些不对。
老管家欲言又止地看了墨麒一眼,又看了看将军,没敢说话。
墨麒的眉头皱的更狠了:“这汤到底是什么汤?”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你们是不是今天给李将军喂了这汤了?”
若不然,李将军好端端地呆在自己房间里,身边那么多仆役好生服侍着,他又如何会突然受到刺激,突然这般发狂?
老管家犹豫地看看李光寒,还是垂下了头,没回答墨麒的问题。
李光寒看雀翎一动不动,伏在墨麒掌心里,只拿屁股对着他的模样,疯疯癫癫间只当是青鸟不愿原谅他,手中捧着莫须有的汤碗,眼泪顿时就滑下来了。
他站在原地,不停流着眼泪、却一声都没哭出来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一出面便能镇住整个南海的大将军,倒像是个受尽了委屈、却哭不出声的孩子。
比嚎啕大哭还要更让人心碎些。因为只有那些知道自己的哭声没有用处的孩子,才会选择独自无声地吞下眼泪。
“嘭——嗤!”
众人的包围圈内突的炸开了一蓬浓烟,下一秒,老管家就被一道锐利冰冷的刀锋贴住了脖子。
千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老管家的身后,手里剑滑落至指尖,稳稳地指着老管家的脖子。
“他难道不是你们的将军吗?我都听懂了!是你们用那什么汤把他喂成这样的,还装作关心尊敬他的样子……真是可恨至极,你们宋人竟是这般‘尊敬’将军的吗?”
千鸟气愤的模样带着一股少年意气的锐利和愤慨:“原来走到哪里,都有你们这种恶心的人!”千鸟圆润柔和的眼睛划出一道凶狠和厌恶,“快说!你们都给他喂了什么鬼东西了!”
第49章 蓬山寻仙案08
“你当真不说?嗯?”千鸟手中的手里剑紧紧抵着老管家的脖子, 尖锐的锋刃在老管家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可老管家就是抵死不说。
千鸟隐隐有些暴躁,手上又加了点力气:“你是不是以为我下不了手?”
老管家的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却撞到了千鸟的身上, 退无可退。眼皮子都因为害怕在颤抖,可他依旧坚定道:“我不能说。”
千鸟又不能当真杀了老管家。现在能告知众人那汤的事情的人就只有老管家了,他要是真下了手, 那就真弄不清楚李光寒究竟被喂了什么药了。
墨麒沉默片刻:“那汤药是不是罂粟做的?”
老管家瞪大眼睛:“我不知道啊!”
千鸟:“你是真不知道?!”
老管家摇头:“真不知道!”
千鸟气恨地抿住了嘴, 本矜贵精致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和老管家僵持了一会,最后泄气地把手里的手里剑狠狠往一旁的大树上一扎:“可恶!”
姬冰雁端详着千鸟的神态, 气愤暴躁的样子活像他才是那个无比紧张着将军的小管家, 而李管家则是那个偷偷给李光寒下药的大坏蛋。
姬冰雁摩挲了一下手中捂着的暖炉,若有所思道:“你何必如此生气?”
按道理说,千鸟是花魁娘子, 李光寒是镇南将军,两人虽然同在满里, 却从未有过交集。既是如此,千鸟这么紧张李光寒的事儿做什么?
千鸟一点不给好脸地怼了姬冰雁一句干你屁事, 然后憋着一肚子气狠狠拿眼神剜了老管家一眼, 跺着脚蹲到一旁的大树根下生闷气去了。
蹲着蹲着, 千鸟就忍不住开头瞄了还在无声地落泪的李光寒一眼, 然后又是一眼, 一副坐立不安, 想要上前去安慰的模样。
姬冰雁倒是没生气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落在千鸟身上的目光,心里大概有了点底。
按照千鸟方才威胁老管家时说的话,还有他对李光寒的上心程度,指不定千鸟在东瀛本就和某位东瀛大将军有极为紧密的联系,而那位大将军也同李光寒一样,明明应当受人崇敬却反遭暗算。千鸟气不过此事,却无能为力,索性离开了东瀛,跑来了大宋,结果却没想到在宋土也遇上了和东瀛一样的事情,这才对李光寒之事如此义愤填膺,感同身受。
到底还是年轻了。姬冰雁安静地坐在椅上想。
千鸟不回答又如何?姬冰雁这个老狐狸看还不懂得隐藏自己情绪的千鸟,那是扫一眼就能看得透透的,千鸟屁股一翘就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墨麒低声问老管家:“你方才说的,是‘不能’,和‘不知道’。你当真不知这汤药之事?这汤药难道不是你送给将军的?”
这问题老管家倒是能回答了,他忙开口解释:“这汤药确实是我每天送给将军的,但那汤药是我家将军家传的方子,里面放了什么,便是我也无从知晓的。每次将军叫我们给他做这汤药的时候,都是他将药配好了,打成药包给我,我再送去煎药……”
“你家将军,平日里不太会逛药铺吧?”听了老管家的解释,宫九却并未有放弃的意思,他停下了手中把玩着的折扇,慢慢地捋顺了逻辑,“若是他平时不去药铺,你们府里也没有什么药材备着,他想要配药,总得有个药材来源……这将军府里,说不准还有第二处密室,里面就窖藏着李将军配药所用的药材。”
楚留香和墨麒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很有可能。”
老管家又开始摇头了:“这个,这个我也不知啊,我连将军卧床下的那个密窖都未曾见过的!”
宫九不耐地扫了他一眼:“也没问你知不知。你去把府里人通通叫来,让他们在府里仔细检查,看这储药室到底藏在何处。”
老管家呃了一声,站在原地踌躇。
楚留香看看还站在原地不动的老管家,又看看宫九隐隐不耐的脸色,忙开口对老管家道:“若李将军所用之药当真是罂粟,这种东西让府里人找,总比让官府的人来封了府搜的好。”
老管家愣了一下,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急忙将这事吩咐下去了。待大家都开始寻找起来了,他才回到众人身边,试探着问:“敢问墨大侠,这罂粟究竟是何物?”
墨麒:“乃是一种花,其果实在未成熟时,内含乳白色浆液,制干后的药剂,能令人产生上瘾的依赖性,若是沾上此药,便很难戒除,危害极大。”墨麒看老管家还有些迷糊的样子,便拿李光寒做例子,“你家将军,身体迅速消瘦,性情大变,极易发狂,仅有一小半是因重伤所致,导致他不断间歇性发狂之因,最根本的乃是服此药上瘾。药瘾发作之时,将军会痛苦不堪,极度渴求能够再服此药。为抗拒这种渴求,将军方才对自己下那般狠手。”
老管家的脸都白了:“将军——将军——”
这般可怕的恶花,为何自家将军会私藏在府?
墨麒突然顿了下来,发觉了一处矛盾:“等等,不对。”
一旁的姬冰雁,也皱了下眉头。他在得知李光寒可能私藏着罂粟时,本还愠怒了一下,但很快,冷静的本能便令他也发觉了这处矛盾:“既然李光寒他都为了戒瘾将他自己关进地窖里了,那他又何必准备那种汤药?我们下地窖的时候,也没曾见过汤药的影子,便是说,这汤药不是他在发作的时候服用的,而是当做寻常的药剂服用……”
墨麒看向还站在原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划落的李光寒,想起先前他做的动作和说的话:“方才,他将这汤给了青鸟。”
楚留香脑中灵光一现:“青鸟要的就是这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