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摇头:“不知。”他抬眼瞧见了提着碗炒凉皮回来的墨麒,“道长回来了?”
他顺口搭了句:“道长,冬天吃凉皮可不大好。”
墨麒沉默了一会:“原是给九公子准备的……”
自从宫九发现他每夜会在西凉河泡冰水苦修后,每天早晨都会去西凉河寻他,和他一块吃点早点再回府。便是当日想要赖床,也定会让墨麒替他带上一碗炒凉皮回来。
墨麒下意识地顺着已养成的习惯买完了凉皮,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和宫九冷战了。
猝不及防好像闻到一股酸味儿的公孙策:“…………”
是我多嘴了,告辞。
…………
河西,坟岗。
花将从棺材里爬出来,抬头就对上一张大脸:“……你吓到我了。”
花将半真半假的抱怨,并不能让西夏军师动容:“我说过,你早晚要见主子的。”
耶律儒玉轻轻碾了碾脚下的土地,内力一震,压实了松散的泥土,将土里的蛊虫封了起来:“我给你假死的药,也算是救了你一命。怎么,你们宋人就这么喜欢恩将仇报?”
“你是辽人,我是宋人,这理由还不够?”放出的蛊虫被碾死,花将的脸色并不好看。
“自然是够的。”耶律儒玉微微一笑,“但这不妨碍我们做交易。先前我提出的条件,你考虑的怎么样?”
花将冷笑:“我让给你们辽人抓蛀虫,替你们辽人卖命?想得美。”
军师板着脸劝:“你是宋人,你抓辽军的蛀虫,杀的也是辽人。又不是让你动手杀宋人,你这么反感做什么?”他还待再说。
耶律儒玉伸手止住了军师:“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可没有别的选择。”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脚下被内力碾成土砖的地面。
花将的蛊,对他是没用的。
没有了蛊傍身的花将,还能有什么反抗之力呢?他若是心狠一点,现在就能让花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将怒极,脸色铁青,却无计可施:“休要装作一副心慈手软的模样,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耶律儒玉闲闲地摇摇扇子:“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当然知道。那这交易,阁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花将的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给我选择的余地了吗?!”
耶律儒玉笑了起来,眉心的美人痣红的发黑。
他从袖中摸出了一串果子:“弥补你的礼物。”
饱满的、青紫色的果子,在他白皙宽厚的掌心中安静地躺着。
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剧毒的光泽。
耶律儒玉戳了戳滚圆的果腹,轻声道:“这说不准……是除他手里的那几颗之外,唯一留存下来的一串儿了。你可要好好珍惜。”
·
·
包拯等人启程回开封时,墨麒带着唐远道,先行离开了。
“……远道选了修习剑道,故而我打算先带他去一趟南海。”辞行的时候,墨麒对包拯道。
“南海?”展昭条件反射地想到了一个地方,“南海白云城?”
包拯眉头微皱:“现在去?叶城主身陨后,白云城现在由朝廷钦差接管,但收效不大,那里现在已成一块恶地,若是带远道一起,道长你要多加小心。”
包拯左右看了看:“世子呢?他不与你同行吗?”
墨麒沉默地摇头。
他去南海,是为了带徒弟去领略剑意的,宫九又为何要跟去?他又不学剑。
更何况,宫九在昨晚和他不欢而散后,就已经先一步离开河西了。
想到这里,墨麒的表情便不由的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宫九兴冲冲拿着鞭子跑进房间后,还能把宫九囫囵个儿的送出来的。至于宫九遭到拒绝后爆发的怒气,这就更不在墨麒能力范围内了。
算是强行把宫九赶出房的墨麒,几乎头疼地想要叹息。
宫九昨晚分明就是清醒的状态下来找他的,这和发病时又不同了。
说句实话,昨晚宫九离开他的客房后,他都想过,要不要自己提前离开。没想到这念头才没冒出来,就听见别院宫九怒气冲冲,咣里咣当收拾东西走人的声音。
墨麒压下心中烦恼,刚抬起头,就撞到众人一致冲他皱眉的表情。
墨麒:“……?”
为什么啊??
老实又无辜的道长,又一次陷入自我怀疑。
第42章 蓬山寻仙案01
无名岛。
“我跟你怎么说的?!别动那锅牛肉汤!你是不是不想要命?是不是不想要命!”管事打扮的年轻人, 狠狠地对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拳打脚踢, “你要是不想要, 我现在就成全你!”
“啊——痛!别打我、别打我了,我真的不知道那锅牛肉汤是宫主烧的,求求您别打我了!”小姑娘拼命把自己往墙角塞, 却止不住雨点一样落在她身上的拳头和踢踹。
管事狠狠踹了小姑娘的脑袋一脚,把她的头踹得咚地一声撞到墙上:“呸!前天才和你说过,岛上所有的牛肉汤都别碰, 碰了就是死, 你跟我说不知道?你想死,我们还不想陪你这个贱.人一起死!”
小姑娘脑后脏兮兮的墙上, 顿时多了一丝血迹。她眩晕了一会后,拼着一股想要活下来的劲头撑起身体, 努力放大声音道:“我是昨天才来岛上的!”
“昨天?哈!”管事又狠狠踹了小姑娘一脚,“我管你什么时候来岛上的, 你他妈弄洒了牛肉汤,你弄洒了宫主的牛肉汤!”
管事分明是施暴的那一个,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比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更加恐惧百倍、千倍。
他拧住小姑娘的领子, 崩溃地嘶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弄洒的不是一锅汤, 而是我们全后厨人的命!”
站在一旁, 一直沉默看着的厨娘, 表情比管事还要恐惧, 还要绝望。她看着小姑娘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残酷:“是她打翻的, 是她打翻宫主的牛肉汤的!把她交出去,把她交给宫主,至少我们还能逃得过死罪。我可不想为了这小贱.人的错误,白白赔上整个后厨人的性命!”
…………
同样的焦躁、不安、惶恐,在无名岛的每一个地方蔓延着。
自从岛主吴明小老头从岛外回来以后,不出三天,许多人都发现吴明的内力出问题了。似乎是在岛外遇到了强敌,被人重伤了丹田。
但在众人准备要群起而反之前,吴明又神速地恢复了内力,只是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吴明,不再是以前那个看起来和气又平静的小老头模样,而是一个双目赤红、发丝蓬乱的疯老头,谁惹他有一丝不满意,都会被活活打死。
这分明就是为了快速恢复内力,修习了什么邪门歪道的功夫,结果走火入魔了。但吴明疯是疯了,他的目标、野心却还是没变,甚至他的内力更上一筹,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暴戾的、残酷的头领,当他统治的时候,他的暴力、狂躁,自然会自上而下地蔓延至整个领地。如今无名岛上的人就面临着这样一个头领,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每一天都过得危如累卵,谁都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失误,是不是就会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就连吴明的女儿,宫主,也得面对这样的恐惧。
甚至因为她离吴明最近,受到的威胁比其他人更要多得多。
就在后厨还在因为她的一锅牛肉汤而心惊胆战的时候,她也同样抱着惶恐惧怕的心情,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站在吴明的房外。
宫九已经进房间半个时辰了。
吴明的房里,不断传来小老头愤怒的嘶吼,还有棍棒、鞭挞的声音,这根本不是一场“师徒间的指点”,而是一场折磨,一场凌虐。
宫主捏紧了自己的袖子,屏息侧耳倾听,却听不见宫九的任何声音。
在冷汗将要弄花她的胭脂前,房间里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木门被打开了,走出一个一身褴褛,白衣染血,黑发玉冠的俊美男子。
宫九的脸上、脖上还有许多细小的伤痕,唇角也微微出血,但这些痕迹仅仅在他将门关上的这么几息功夫,就愈合的无影无踪,恢复原本无暇美玉一般莹白的皮肤。
宫主噤若寒蝉地站在房门边,偷偷看宫九的表情。
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无动于衷,他站立、行走的姿势都如此矜贵又完美,仿佛刚才在吴明房间被狠狠折磨的人不是他一样。只有沾满血污、破破烂烂的衣裳才能证明方才的一切,并不是宫主的幻觉。
宫主咬着唇,跟在宫九身后,一直走到快临近宫九的住处。
宫九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做什么?”
宫主一双大大的、灵动的眼睛,被痛苦和恐惧占据,眼泪坠在眼眶,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地滑落:“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九哥,九哥你带我走好不好?”
宫九重新迈开步子,走的又稳又快:“不好。”
宫主跛着腿追上去了。
原本她慢慢走的时候,这点小缺陷还被她掩盖的很好,但一旦开始跑起来,那一瘸一拐的姿势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