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耶律儒玉却很好找。”
宫九猛地看向墨麒,眼睛一亮:“——生死蛊!”
第93章 夜半歌声案05
墨麒:“……”
墨麒下意识地往后微微仰了一下身体, 刚动了一下, 就被他立即克制住。
坐便是坐,怎可东倒西歪, 前仰后合,不成体统。
墨麒重新坐直了身体, 端正笔挺,如同一棵青松:“你要干什么?”
宫九一愣:“你难道不是准备用生死蛊, 逼出耶律儒玉吗?”
墨麒顿了一下:“……怎么逼?”
难不成让他自残吗?
墨麒有些无可奈何,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力:“玉门关案之前, 我从未见过耶律儒玉。”
“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曾和耶律儒玉碰过面,更罔论被人下生死蛊了。生死蛊是要将母蛊种在被保护的人身上, 再将子蛊种到受控制者身上的, 可我从不曾在自己身上下过生死蛊。”
“我觉得, 耶律儒玉他所中之毒,应该不是生死蛊,而是另一种蛊毒。只是我也未曾听闻过, 有什么蛊下了之后,会让人对特定的对象产生杀意, 就立即反噬……”
墨麒说着说着,就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眉头也自然地皱了起来。
宫九有些发愣:“还有这种蛊?”
墨麒语气也不是很肯定:“应当是有的罢?”
毕竟若是没有这种蛊,那就意味着, 他曾经被人下过生死蛊的母蛊, 而他完全不知情。
能做到这样的事的人, 他只能想得出一个,就是自己的母亲。
可是——他的母亲又怎么可能,能让耶律儒玉心甘情愿地被种下生死蛊的子蛊的呢?而且当日在辽国,触发了蛊毒反噬的耶律儒玉,脸上分明是狂喜的表情,这像是被强迫下了子蛊的样子吗?
墨麒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再细想下去了,再想,可能会想出令他细思极恐的事情来。
好在宫九不知道墨麒心里在想什么,他也并没有在究竟是不是生死蛊这件事情上纠结,只是惑而不解地问道:“倘若不用生死蛊,你要怎么找到耶律儒玉?”
墨麒道:“你说,圣上笃定我们来金陵,陆小凤就会安全,是因为耶律儒玉也在这里。圣上知道耶律儒玉在金陵,自然也会知道耶律儒玉在哪里。”
宫九皮笑肉不笑地道:“难道你还准备去问赵祯?”
墨麒看向宫九:“不,我想问林七。”
赵祯既然将金陵的局面交托给林七掌控,那林七定然知道耶律儒玉在哪。
宫九不再笑了,他眼神沉凝:“你想和林七摊牌?”
墨麒淡淡道:“猜忌没有好处,我们现在要面对的谜团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平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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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九和墨麒找到林七的时候,他正在和包知府审问着那几位官员死者的同僚,看到宫九和墨麒的时候,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们来是有什么事。
林七回头看看还在盘问的包知府,一溜小跑出了提审房,仰着头疑惑地问:“九公子,国师大人,你们怎么来了?尸体检查完了?有毒吗?”
听了宫九的一席话,再看林七仰着白净的小脸,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墨麒的心情不由地有些复杂:“……检查完了,没有毒素残留。死者不是被毒控制,确实是被人武力压制,才导致无力反抗的。”
林七愣愣地哦了一声,完全看不出他会是赵祯手下死士暗卫的可能:“那……那二位要和我还有包知府一起盘问么?”
宫九冷冷道:“不,我们是来问你,耶律儒玉的落脚处的。”
林七眼神茫然:“什么……落脚处?”
宫九没有说话,墨麒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只是沉默又复杂地看着他,宫九的眼神里还有一种“看着你怎么装下去”的嘲讽。
林七这种茫然又无害的眼神,过了一会,慢慢从他浅琥珀色的眸子里褪去了。再开口时,声音已不再是先前那种带着奶味儿的尖细,变得低沉有力:“你们已经知道了?”
墨麒:“……”他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难以言喻,“你的声音也是伪装的?”
林七没说话。他原本是站在提审房门口的,现下从门里跨了出来,反手带上了门。
墨麒和宫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原本比宫九还要矮的林七,浑身骨头咯噔咯噔一阵脆响,骤然拔高了个头,身高大概介于宫九和墨麒之间。
墨麒的眉头从林七的骨头重新挪位的时候,就开始皱着了,直到林七面无表情地从脸上摘下易容面.具,才开口:“反其理而行,伤身而无益。”
缩骨的功夫墨麒也练过,之前在辽国的时候也曾用过。当时他缩出的身高差,是精心算过的,恰好能保证既不伤害骨头,又能最大程度上变换身形的。
但是林七前后的身高差,已经远远超出了人骨头脱臼后缩出的差距,想要练成这样,必然是以伤害身体为代价的。
而且,很痛。
非常痛。
宫九的心情在看到林七脸上的无辜散去时,就已经开始急转直下了。等到林七显露出真貌,面无表情地微微低下头看他的时候,这心情就更糟了:“林七,怕也不是你的真名罢?”
不好的预感成为现实,宫九现在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赵祯要派林七来监视我?金陵一案我并没有动手脚,难道是暗地里有人在诬陷我?”
“林七”的脸上毫无情绪:“音同字不同,‘林七’的‘林’非双木成林,乃是天降麒麟的麟。”
宫九想问,你为什么要来金陵?赵祯派你来究竟是何目的?
但看着麟七冷漠的模样,宫九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墨麒平静地看着麟七,似乎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豁然大变而受任何影响,对于他而言,面前的麟七和先前一同探案、给他帮助的林七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仅没有和宫九一样升起防备,反倒是语气平淡地将方才在停尸房中,自己和宫九之间的谈话,以及对赵祯、麟七所有的猜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宫九越是听,脸绷得越是紧,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听到墨麒这么直接的坦白的麟七,会有什么反应。
他抱着手臂,站在墨麒旁边,冷凝的眼神在麟七的面孔上来回审视,想捕捉麟七内心的情绪。
麟七的表情,在墨麒开始述说停尸房谈话的时候,慢慢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变得面无表情,甚至眼皮还有些耷拉下来,显然对于墨麒的开门见山没什么准备,现在正处在一种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不该说,以及好麻烦的生无可恋之中。
他之所以会用林七这个人畜无害的壳子,就是因为这个壳子能最大程度上避免麻烦,任何人都不会在出事的时候,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没什么用的小太监身上,他能够和被监视的人保有一个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冷眼旁观,一旦有偏离计划的苗头,也好趁人不备及时出手。
然而墨麒的做法,完全将他的计划破得非常彻底。麟七知道,在接下来的查案过程中,他再也不能继续安然袖手旁观,不做作为了。
不仅如此,他还得要面对墨麒和宫九的质疑——然而派他来监视的人是赵祯,还命令了他不能泄露监视一事,面对墨麒和宫九的质疑,他能怎么回答呢?
被夹在墨麒和宫九的质问,以及赵祯的命令之间的麟七,一时之间顿觉进退两难,举步维艰,宛如一个夹在老母亲和媳妇之间的颓废老男人,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出一个洞来,好让他直接从世间消失。
墨麒的眼神中带着信任,带着肃正,还有一丝因为麟七一直沉默不答而出现的失望。看得麟七仿佛回到了曾经做砸了任务,被师父失望的眼神凝视的过去……
麟七硬着头皮抛出了一根肉骨头,好转移墨麒和宫九的注意力:“耶律儒玉下榻在秦淮河岸边,最华丽的那艘画舫上。画舫上的旗子是缀着珍珠的,你们一看便知。”
墨麒的眼神变得更加失望了,显然麟七这种岔开话题的行为,让墨麒对他的信任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麟七压力很大地看着墨麒眼底的信任渐渐被失望覆盖,在墨麒临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好像让长辈彻底失望了的压力感,忍不住出声道:“陛下信任国师,也信任九公子——但陛下毕竟是大宋的皇帝。”
麟七说完这话,脸就又重新绷了起来,而且比先前绷得还要紧,还带着一丝对自己冲动的不快。
但他看到墨麒眼中的信任重新亮起来,顿时就觉得原本压在心头的石头移走了一大半。
墨麒点头离开的时候,麟七差点就习惯性地对着墨麒的背影行师徒礼。
麟七僵在原地,眼神成谜:“……”
国师大人真的不像是二十来岁的同龄人,他站在人面前严肃起来的样子,简直比学堂里最严肃的老先生还要让人头皮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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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九和墨麒按着麟七指的地址,往秦淮河赶去。路上,墨麒还在和宫九分析麟七的话,宽慰总把事情往坏处想的宫九:“……麟七的意思应该是,陛下是相信我们的,只是他身为大宋的皇帝,行事不可以感情为标准,派林七来金陵,应当是为护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