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偷人的牛羊是为了什么,还都偷的母牛母羊,没道理啊!
众人满头雾水地从男人的帐篷里走了出来,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心里更凉了。
墨麒低声道:“他们既然会来桑干河这边偷牛羊,至少说明他们栖身的地方确实离这里挺近的。不然带着成年的牛羊和尸体来回折返,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陆小凤胡乱点头应和,眼神随便左右看了看,就和一双黑黑的、眼神怨毒的眼睛对上了。
那双眼睛藏在一个白色的帐篷里,帘门被掀起了一道小小的缝隙,那双眼睛就透过这道缝隙紧紧盯着他们。
陆小凤毫无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狠跳了几下后,才冷静下来。再仔细看时,那帐篷的帘门已经合上了,仿佛方才那双眼睛是陆小凤被冷风吹上头的幻觉似的。
陆小凤心有余悸地伸手拍了一下花满楼的肩膀,正想说刚刚看见的事,想着能不能一块去那帐篷里看看,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才分开不久的那名府人。
马行至众人面前,府人才拉缰勒马,绷着脸翻身下马,落地后第一句就是:“又死了一个。”
陆小凤本已经凑到了花满楼的耳边,闻言惊愕地抬头:“又死了一个?谁?死在哪儿?”
府人硬邦邦地答道:“死的是上京的守将,耶律燕,耶律老将军。死在了上京,京城之中。”
第74章 无脸人案04
府人催促:“诸位还是快些随我启程去上京罢!陛下在知道耶律老将军死讯后, 心情很是不好, 若是让他久等, 只怕……”
府人的话算是委婉的了。上京的守将被人杀死在上京, 这简直就是被找上门来挑衅,辽主现在的心情岂止是很不好,估计应该是暴跳如雷才对。
但陆小凤还不想马上离开,方才藏在帐篷中与他对视的那双黑溜溜的眼睛, 已经勾起了他的兴趣。
陆小凤道:“等等, 我看还有一个人, 我得见一见。”
府人的脸色很难看, 好几次不耐地瞪了陆小凤几眼,又忌惮地扫向墨麒,而后紧紧抿住嘴唇偃旗息鼓, 显然是碍着墨麒的存在,没法发脾气。
众人跟着兴致勃勃的陆小凤一块穿过一座又一座帐篷,直到走到部落的边缘, 陆小凤才停下脚来。
这顶帐篷从外面看起来就比其他的帐篷要小得多,帘布破破漏漏,上面打了许多补丁,寒酸的很。
陆小凤在外面清了清嗓子, 用现学现卖的契丹语问道:“有人吗?”
帐篷里安安静静。
府人本就因为辽主大怒而心中惶恐,巴不得能快点将这群人送去上京交差, 免得辽主的那把火殃及池鱼, 烧到他身上。看陆小凤居然还在和无关紧要之人浪费时间, 自然站不住了,快步上前,一把拉开了帘门。
这帐篷里竟比外面还要破败。比之先前他们问话的那一家六口的帐篷,居然还要空荡,甚至连棉被都没有,只有单薄的被单和衣服,看上去就是帐篷主人赖以过冬的唯一依靠了。
府人左右看看,没瞧见人:“有人没有?有的话就快些出来,别耽搁我们时间!”
帐篷里没有一句应声。
花满楼笑了一下,走进帐篷里,伸手挑开角落堆砌的一堆木柴:“躲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又不会打你。”
木柴剥落落地滚开,露出里面蜷着身子藏着的一个孩子。
孩子的眼神并没有因为花满楼温和的微笑而放松一星半点,恶狠狠地瞪着闯进他家里的人:“宋人!滚!”
花满楼并不能听懂孩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孩子的声音有点发颤沙哑,听着像是挨着冻,不由地伸手去碰了一下孩子的脸,触手一片冰凉:“怎么这么冷。”
陆小凤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这是把他从窝里吓出来了。”他走到大概是个床榻的木板边,弯腰把那些被子和衣服统统抱了起来,送到孩子身边,兜头盖了下去,“墨道仙,你叫他把被子衣服都裹好了再说话。”
墨麒低头对那孩子咕哝了几句契丹语,花满楼便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穿衣裹被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
陆小凤在小孩身边蹲下,对对方凶狠的瞪视置若无睹:“你可别怪我们突然吓你。方才可是你先吓我的——你躲在帐篷里偷看我们做什么?”
府人已经被楚留香推着肩赶出门外去了,就怕这家伙因为不耐烦而对这孩子撒气,到时候吓到孩子。
小孩不回话,只拿眼睛瞅着陆小凤:“哼!”
墨麒低声问:“你家大人呢?”
小孩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似的,猛地从地上蹿起来,大骂:“你们还有脸问!若不是你们宋人,我阿爹怎么会失踪!呸!呸!不要脸!杀了人居然还有脸来闯我家的帐篷!问我为什么偷看你们!”
小孩愤怒地直指蹲着的陆小凤的鼻子:“你以为你长得很好看吗?我想偷看你?呸!你还没有我家的阿花的尾巴好看!我就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宋人,到底能多不要脸,多丑恶,是不是头顶长疮脚下流脓,才能做出那么多恶事,还有脸反过来找我们这些受害的人麻烦!”
陆小凤无辜地看着叽哩哇啦一通乱叫的小孩:“……道仙,他说什么意思?”
墨麒皱紧了眉头:“他说,他的阿爹失踪了,他认为是宋人做的。”
陆小凤不信:“他说那么多话呢,道仙你怎么就翻译了一句?”
墨麒顿了顿,从善如流地应陆小凤的要求,把自己方才过滤掉的臭骂转述了一遍:“他说你丑,不要脸,长得还没有一头牛的尾巴好看,头顶长疮脚下流脓。”
陆小凤:“……”
陆小凤慢慢伸手,手指在还在痛骂的小孩单薄的胸膛上戳了一下,小孩顿时一个趔趄,四脚朝天地后仰摔倒在堆在一块的被单衣服里。
陆小凤站起身,转身对墨麒严肃道:“道仙,你同他说,现在我已经把这些毛病全部传染给他了,明天他起来,也会发现自己长得没有一头牛的尾巴好看,头顶长疮脚下流脓……”
墨麒:“……”
你还小吗。
陆小凤砸了咂嘴,叹气:“算了……道长,你还是和他说,既然他的父亲只是失踪,还没有确认是不是被杀死,我们就一定会帮他把他的阿爹救回来。不过,他一定得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
花满楼用些碎银同牧民买了床厚实的棉被,又换了一套整洁的棉衣,带回来给孩子套上。
孩子原本还想继续横眉冷对的,但这些宋人总是笑眯眯的,又给他送了被子、衣服,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在对他们吹胡子瞪眼了——虽然他也没有胡子。
“我阿娘死的早,我是我阿爹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坑着脑袋,难掩情绪低落,“阿爹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牧人,也不会飞天,也不会遁地,但他特别厉害,总是能养出族里最好、最壮实的牛羊,他养的牛羊,产出来的奶、宰出来的肉,也都是最好的。而且三不五时,他就能带回很多好东西回来。”
“但两个半月前,阿爹突然失踪了,族人们托他一块赶着的牛羊也全部不见了,就像是被鬼带走了一样,谁都没有再见过他的踪迹。”
众人皆是神色一动。
两个半月前。这个时间点卡得着实有点恰巧。
“虽然阿爹走了,但是那些托他帮忙赶牛赶羊的族人们还在啊!没有了牛和羊,来年春天,他们要怎么活下来呢?”孩子攥着手里的被子,强打起精神,“所以,我就把家里的东西抵给他们,让他们来年可以再去市场上换回一些牛羊来。”
难怪明明这孩子的阿爹经常带好东西回来,现在这帐篷里却寒碜得几乎什么都没有。
姬冰雁叹息了一声:“那你自己明年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孩子带着几分天真地轻易道:“我可以去城里卖苦力啊,打铁端茶之类的,总不至于饿死。”
姬冰雁摇摇头,没说话。就孩子这小身板,哪个打铁的要他,就是端茶倒水也不必要雇佣一个孩子来做啊。
花满楼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宫九看着一屋子的人,眼神都从一开始的探究慢慢变成慈爱了,不得不开口道:“既然你阿爹是‘失踪’,为何你又笃定是我们宋人做的?”
孩子本来已经没那么敌意的表情,瞬间被这句话给重新扎起怒气了:“当然是你们宋人做的!这几月来,晚上掠走我们部落牛羊的鬼,穿着的都是你们宋人的衣裳!而且,你们宋人的将军也是鬼将军,我爹爹突然失踪了,不是你们宋人做的,还能谁做的?”
陆小凤张口结舌:“这是什么道理?等一下,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说我们宋人的将军也是鬼将军?”
陆小凤纳了老闷了,没听说过哪个将军和鬼怪之说沾上边的啊?
孩子犹豫了一下,紧紧闭上了嘴。
宫九拍开墨麒想阻拦他的手,硬邦邦地提醒孩子:“你还想不想让你阿爹回来了?你这样藏着掖着,岂不是在帮掠走阿爹的人遮掩?若是这样,我看我们也没有必要帮你去找阿爹了,这就走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