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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错反派哥哥后(青端)


钟宴笙心想,换做是他,肯定不会高兴的。
脑子里正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下巴上突然一凉,某个尖锐冰冷的东西如毒蛇般,贴在了下颌上。
钟宴笙怔了怔,顺着那个东西抬起脑袋。
他方才跌下来时,头发散开了几缕,柔顺的黑发顺着动作滑下来,荡过肤色瓷白的脸颊,蹭在轮椅上的人递过来的剑锋上,悄然无息断掉了几根。
黑发掩映下,是一张被白纱滤过,愈发漂亮得令人炫目的面孔。
那双眼黑漆漆的,有种琉璃般的剔透感,因为眼尾被抹了片红,本该是稠艳的,却因为瞳眸太干净,奇异的矛盾又融合,绽放着蓬勃的少年朝气。
萧弄视线一顿,徐徐向下,目光落到了那截掩藏在衣领下的脖子上。
冰冷的剑尖就抵在那里,薄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脉络,轻轻划一下就会喷溅出血。
萧弄手肘抵在轮椅上,托着下颌,单手握着剑,随意用剑尖挑着钟宴笙的下巴,做出了简短的评价。
弱不禁风。动作缓慢。反应迟钝。
像只羽毛华丽的漂亮小雀儿,没有丝毫攻击力。
哪家派来的?
回想了下方才这小雀儿的叫声,他散漫地开了口:“再叫一声。”
叫得挺好听的,再听一声就杀了吧。
砍成几段好?
钟宴笙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抿紧了唇瓣,呼吸急促。
这是在……不欢迎他吗?
暗处的暗卫已经默默地准备去拿打扫的用具了,颇为唏嘘。
主子犯头疾时,表情越平静,心情越暴躁,这种时候,连他们都不敢冒头。
这小美人也不知道哪来的,若是往日主子心情好时,说不定还能留条命呢。
正想着,就见钟宴笙忽然往前靠了一步,嗓音软软的,很听话地顺着叫:“哥哥?”
锋锐的剑锋瞬间就在他的颈侧留下了一道极细的血线,在羊脂般的肤色上甚是扎眼,只要把剑再往前递一下,再厉害的医师也挽救不了钟宴笙。
也在那一刹那,萧弄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从前方蓬勃散发而来,朦朦胧胧的,像晨雾里弥漫的湿润花香,暖融融地扑进鼻腔中,浸润了每一寸感官。
头疾发作时,除了脑中的剧烈疼痛,萧弄的五感也在受折磨,空气中的一切都令人作呕,血脉偾张,如火如焚,但嗅到这股气息后,那种强烈可怕的不适感竟然稍微减缓了些。
哪怕只是减缓了一丝,也是莫大的安慰。
而那股气息的主人还无知无觉的,只觉得颈侧传来细微的刺痛,不太舒服地偏了偏脑袋,彻底暴露出了细白的脖颈。
那么雪白瘦弱的一段,单手就能扼断。
笨得没发现自己差点死了?
萧弄眯了眯眼,动作自然地收回剑,语气比动作更自然:“叫什么?”
钟宴笙不太跟得上萧弄的脑回路,但还是张了张唇,话到嘴边,猝然想起,这个名字是本该属于真少爷的,当着真少爷的面说出来,实在不合适。
钟宴笙心虚地小小声:“……迢迢。”
他七岁离京,在姑苏一带长大,带了点吴侬软语的软糯口音,说话总是软软的,没什么脾气似的,一听就很乖的样子。
萧弄也不是真心询问钟宴笙的名字,一个意图潜入别院的人,在他眼里跟死人没什么差,没必要知晓那些。
只是他喝着漠北的风长大,头一次听这么软绵绵的调子,颇有兴味地勾了勾手指:“过来。”
动作漫不经心的,跟招逗小狗也差不多。
钟宴笙感觉这个哥哥怪怪的,和想象中的小可怜不太一样。
但考虑到人家经历的一切,愧疚感一涌上来,简直不敢多想。他听话地凑上去,吞吞吐吐的,话音发涩:“对不起,我来晚了。”
回头看了眼被他弄得一塌糊涂的花丛,又磕磕绊绊地道歉:“还把你的花压坏了。”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气息愈发浓郁,缭绕在侧,闻着很舒适。
脑中那一阵阵剧烈灼热的、让人几欲发狂的疼痛,在这若有似无的气息安抚之下,感受竟没那么强烈了。
萧弄微拧的眉心无声松开,眼底的阴郁也散开了点,刚想说话,钟宴笙又眼巴巴地开了口:“哥哥,你是不是很疼?”
萧弄眼底霎时掠过丝冰冷血腥的杀意。
从没人胆敢当着他的面问这种话,因为这话就像在探究他是否弱势。
萧弄从不弱势,头疾犯了十几年,如今哪怕头疼欲裂,痛得人想在地上打滚撞头,也能维持面不改色。
他轻轻“哦”了声,语调上扬:“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头发湿了。”钟宴笙偷偷观察萧弄好几回了,注意到了他颈侧微微濡湿的发尾,眼底自然地流露出担忧,“别院里的医师呢?”
萧弄难得分辨不出旁人的担忧是真是假。
静默片刻,他往后靠了靠,姿态闲适,随口道:“跑了。”
知道他头疾一犯就六亲不认,吓跑了。
钟宴笙不了解内情,闻声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心里冒出了火气。
竟有这样趋炎附势的人!见到侯府的态度,就这般轻慢对待!
可是究其根本,又跟自己有关。
钟宴笙活了十八年,头一次这么感觉两头不是人,咬着唇压着火气:“我去帮你找个医师来!”
看他突然气冲冲地就要走,萧弄莫名其妙:“不必。”
钟宴笙秀气的眉拧起来:“你放心,我找个好医师来,你都疼成这样了,不能再拖。”
萧弄第一次感到好笑,眉梢挑得更高,重复:“我说了,不必。”
已经准备好扫洒用具的暗卫默默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主子向来说一不二,最厌恶别人让他重复说话,尤其当他笑的时候,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这回这个小美人要被砍了吧?
到底砍成几段啊?
别是十八段吧,不好清理啊。
见萧弄反驳了两次,钟宴笙就停下了步子,偷偷揣测他的心理。
是不是不喜欢陌生人?话本上说真少爷在那个农户家过得并不好,饥荒时差点被吃了,自小遭了不少罪。
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亲人对他也不好,感到恐慌畏惧,不喜欢见陌生人很正常。
钟宴笙心亏得很,态度就不免小心翼翼的:“那怎么办呀?哥哥你是哪里疼?我能帮你吗?”
语气里充斥着真诚的担忧,一口一个的哥哥叫得也好听,比家里只会惹祸的废物好了不知道多少。
像只从窗外飞进来的漂亮小雀儿,鸣啼清脆优美,叽叽喳喳叫着也不吵人,扑腾着翅膀,萧弄觉得有趣。
他托腮靠在扶手上,右手屈起食指,点点太阳穴。
是头疼?
钟宴笙看着他的动作,又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走到轮椅前,钟宴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的人腿极长,肩宽背挺,看得出身形高大修长,站起来就能将他罩在阴影之中,明明是仰着头在说话,浑身的气度依旧闲适从容,仿佛在低头垂眼俯视着他。
哪怕视线被薄纱遮挡,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依旧强烈得难以忽略。
压迫感极强。
相比起来,站在他身前的钟宴笙显得那么细弱,风略略一吹就会倒了般。
钟宴笙呼吸一顿,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有种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擅长分辨旁人是好意还是恶意,截至目前,他从面前的人身上,感受到的都不算什么好意。
他其实有点怕这个人。
但还是鼓足勇气开口:“哥哥,要不要我帮你按按头?”
侯夫人从前经常头疼,钟宴笙特地向大夫学了按头的技巧给她按。
萧弄薄纱下的眼中涌出了杀气,嘴上却应:“嗯。”
暗处的暗卫提起了精神,盯紧钟宴笙的动作,哪怕他只是多余抬了下袖子,也会立刻将他的脖子拧断。
主子的脑袋也敢碰?
这回该砍了吧。
到底砍几段?
不会是要砍碎吧?那就更难清理了……
在一众暗卫的视线中,钟宴笙绕到萧弄身后,谨慎地伸出几根细白的手指……勤勤恳恳地开始给他按头。
萧弄:“……”
暗卫:“……”
没料到这小雀儿真敢动手,静默片刻,萧弄的肩膀慢慢松下去,食指搭在轮椅扶手上,指尖点了点,示意紧张得马上要冲出来的暗卫退下。
落在脑袋上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的,恰到好处,朦胧的香气萦绕过来,环绕在侧很舒适。
萧弄闭上眼,竟难得获得了一分安宁。
钟宴笙有心想为侯府说几句话,但真少爷似乎完全不想谈侯府的事,人家又正头疼着,他说那些事多少有点惹人嫌。
本身就很惹人嫌了。
钟宴笙把话吞回去,默默地按了会儿,双手开始发酸。
察觉到他动作停了下来,萧弄不悦地睁开眼:“怎么停了?”
钟宴笙委屈地揉揉手腕:“……手酸,没力气。”
“没用。”
这才多久。
钟宴笙生怕他生气,赶紧软着声哄:“哥哥别生气,我休息一下继续给你按好不好?”
其实这么一会儿后,头疼已经略有缓解,纯粹是因为钟宴笙按揉的力道,还有身上的淡淡气息很舒服,萧弄才没让他停,见他这么乖乖顺顺的样子,恶劣的本性冒出来,更想欺负他了。
就在此时,黄莺的声音响了三声,是暗卫发出的信号,有消息递来了。
萧弄遗憾地收回摆弄人的心思,抬起左手,做了个手势。
钟宴笙睁大了眼,无辜地看着他:“?”
萧弄:“?”
确认他没看懂,萧弄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退下。”
顿了顿,觉得他可能听不懂,又吩咐:“明日再来按头。”
暗卫:“……”
这到底还杀不杀了?
钟宴笙的眼睛微微亮起。
这个意思是,允许他下次还来?他还以为会被赶走呢。
没想到真少爷看着脾气不好,实际上很好相处嘛!
关系不可能一下促成,慢慢来,这已经算是个好的开始了。
钟宴笙心想着,弯眼笑起来:“那我明日再来找你,你要记得给我开门哦,哥哥。”
就是这别院这么大,此处显然只是其中一个偏僻的院落,该从哪儿出去?
钟宴笙苦恼地回头看路,一扭头,才发现几步之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仿佛一开始就存在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回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似要给他带路。
这别院里原来是有伺候的人的啊。
钟宴笙朝他友好地点点头,跟了上去,走之前又转头,使劲挥挥手:“哥哥再见!”
小雀儿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萧弄翘起条腿,重新握起剑,继续擦拭,头也不抬问:“哪来的?”
“回主子。”从阴影里走出的暗卫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欲言又止,“这些时日,京城的那些世家收集了许多美貌少年送来,此人今日是跟着安平伯府的马车来到别院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大胆,竟敢越墙而来……”
这么一说,萧弄就明白了。
自从他回京城后,大大小小的世家都试图往他后院里塞人,一开始是塞女人,统统失败后,又恍然大悟似的,纷纷开始塞男人。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造的谣,觉得定王殿下二十有五,后宅却空无一人,是因为爱好取向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要么就是身有隐疾。
萧弄“啧”了声,往后一靠,状态明显松弛了许多:“本王看上去像是喜欢男人的?可笑。把造谣的人揪出来,本王要把他的脖子拧成三截。”
暗卫不敢接话茬:“那,依您的意思?”
方才那个要弄死吗?
萧弄没怎么考虑,指尖点点扶手:“留着。”
无所谓,就算那只小雀儿是伪装的刺客、被派来勾引的小宠儿又如何,他向来不怕这些,更不在意是谁派来的。
“是。”暗卫想了想,又谨慎询问,“那位小公子方才叫您哥哥,您又应下,是否是和您有什么关系?可否需要去查查萧家的……”
“没有。”萧弄回得果断,懒散道,“想叫本王哥哥的多了去了,他叫不是情有可原吗,想应就应了。”
暗卫:“……”
您高兴就好。
萧弄又回味了一下:“你不觉得那小孩儿叫哥哥还怪好听的吗?”
暗卫:“…………”
不觉得。
作者有话说:
你不对劲 但你高兴就好

和真少爷的第一次见面过于出乎意料,钟宴笙心事重重的,也不好意思跟人家叽叽喳喳,闷着头跟黑衣人离开了长柳别院。
刚跨出门槛,身后的大门就“嘭”地一声合上了,堪称利落冷酷。
这人应该是向着真少爷,看不惯他吧。
钟宴笙从来都很惹人喜爱,头一次受这种冷遇,难免小郁闷,但也只能接受。
谁叫他占着人家位置,受了十几年好处呢。
这会儿的天色不复之前晴朗,远处湖面上的风吹拂来,潮乎乎冷冰冰的,像是快下雨了,被风一吹,脖子上的刺痛感就更明显了。
钟宴笙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低头一看,莹白的指尖沾上了点点血迹,格外惹眼,顿感头晕。
是落到花丛时刮到的,还是被剑划伤的?
这伤口没发现还好,一发现存在感就加强,疼得厉害,钟宴笙嘶了声,捂着脖子慌乱爬上马车,翻出面铜镜。
对着镜子看了半天,钟宴笙咬咬唇,忍着疼将那一线血迹擦去,免得被人发现,解释不清。
好在伤口细细的,只破了皮,擦了血就看不出了。
才擦好,外头传来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是云成回来了。
见马车帘子飘荡着,云成掀开往里一瞅,看到完完整整的钟宴笙,大大松了口气:“您回来了啊少爷,我瞧着可能要下雨,赶紧就来了。”
钟宴笙心虚地把帕子塞进袖中,若无其事:“嗯嗯。”
“夫人可能提前回府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云成解开栓马的绳子,“少爷,您见着想见的人了吗?”
钟宴笙唔唔点头:“见着了。”
就是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相当不一样!
俩人的预判不错,马车刚离开长柳别院,便听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砸在马车上,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清新的泥腥味。
俩人偷偷溜回府的时候,侯府内一切平静,似乎没人发现钟宴笙跟云成偷溜出去了。
估摸着侯夫人快到了,钟宴笙在云成的协助下,快速换了身新衣裳,把头发重新梳过,又洗了把脸,忙活完了,往外张望:“是不是回来了?”
云成出去打听了下,回来摇头:“夫人还没回来。”
奇怪了,金福寺在山上,若是下了雨,山路就不好走了,侯夫人应当早早下山回来了才是。
钟宴笙纳闷不已,隔了会儿,让云成再去打听打听。
云成跑了好几趟,直到钟宴笙一个人在院中用了晚饭,把补药也喝了,夜色落幕,才传来消息,说是侯夫人和侯爷回来了。
钟宴笙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起身就奔去了主院,后头的小厮赶紧撑伞跟上。
钟宴笙来侯夫人的院子,向来是不必通传的,也没人会拦,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主院,侍女将他引到了暖阁前,想进去通报。
钟宴笙等不及,自己上前敲门,巴巴地喊:“娘,我可以进来吗?”
隔了片刻,里头传出淮安侯的声音:“进来。”
钟宴笙立刻推门而入,来不及见礼,先急着去看侯夫人的状况。
淮安侯夫妇俩坐在暖炕上,似在闲聊,侯夫人倒是好好的,只是神情有一丝掩不住的低落。
淮安侯的朝服还没换下来,神色一如既往的严肃,目光落到钟宴笙身上,微含责备:“才想叫你过来,你就来了。病刚好,就偷溜出去玩了?”
被发现了!
他和云成都不在,确实容易被发现跑出去了。
钟宴笙心里一咯噔,长长的睫毛心虚地抖了几下,眼神飘忽不定的,怕挨骂,偷偷抬眼瞟淮安侯。
那副心虚的小模样着实可爱,侯夫人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掩唇笑起来。
淮安侯语气严厉:“上哪儿去了?”
“就……在街上逛了逛嘛。”钟宴笙灵光一闪,垂下双睫,语气落寞,“我一个人在家中待着无聊,离京十来年了,也没什么熟悉的朋友,若是……若是家中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哥哥弟弟就好了。”
钟宴笙生着张很有欺骗性的脸,大多数时候,没人忍心对着这张漂亮的脸苛责什么,何况是这么委委屈屈地说话,语气又软绵绵的,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可怜可爱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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