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每天沉溺的思考大人是利用他,又或者有些感情。
而且贺兰明吉说,大人的毒没有大碍。
就算有意外,他在暗,楚帝在明,他也可以随时知道大人的情况。
白岩看着团团升起的烟火,目光逐渐被染得也光亮起来,他点点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们去吧。”
数月后。
这个“我们”,是真的我们。
贺兰明吉带着白岩去了丹廖的一个小镇。
丹廖不全都是金发,因为处在楚边境,有一大部分人也和楚地的人长相相似,并且在丹廖,坤泽乾元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人种”,白岩被易了容,在此地开了一家小书馆。
丹廖生活随散,但如今天下一统,有很多年轻人的目标就是一朝通过科举,去往国都中心看看。
白岩自觉教书的本领还不太足,只是租借书本,顺便教一教想要念书,又缺乏条件的小孩们识大字。
先大王子的旧部很快便被捉到了,听闻是在路上杀了旅客伪装,想要潜逃,还有十七王爷参与此事,可最后到底没逃过禁军的追捕。
而楚帝因祸得福,因他从未与坤泽结合过,这毒物经国师巧手幻化后,不但被压制下去,竟然还意外化解了楚帝紊乱的信息素。
听闻从楚传来的消息,有朝一日乾元与坤泽都不会再受制于信息素的影响。
“这才叫活成真正个人!”
油灯下,贺兰明吉举着鸡腿声词激烈的喊。
重矢淡定扶着他的手臂,仿佛一块坚不可摧的石雕。
白岩坐在另一侧,笑眯眯着眼,眼底有很不明显的光划过,只是很快又欢心起来。
楚帝信息素被抑制下来了,没了精神力失控的威胁,他会成为一个民众心中卓绝的君主。
自然——也根本不再需要他。
虽然现在的生活也是极好的,但是他偶尔会羡慕重矢与贺兰明吉的感情,可仔细想想,他也始终不能确认他是不是拥有过。
即便他曾经在那位贵不可言的君主身上乱爬,可那些纵容,大概也只是因为需要他吧。
现在想想之前那些,倒像是梦一样。
白岩起身,对重矢点了点头,自己小心的踮着脚离开屋子。
丹廖的月亮好像离地面格外的近,圆圆亮亮的,不远处还有街上人的喧闹声,隔壁的夫妻两人又在拌嘴,还夹着小孩的哭嚎。
白岩想着,明日那孩子来看书,他又得拿些糖果才能哄住。
这些年过去,他都可以叫别的孩子孩子了,想想两年前在侯府里养的稚嫩愚钝的自己,白岩感慨又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他低着头沿着小路走,弥蒙着打了个哈欠,直到撞上一堵“墙”。
白岩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略有些疑惑的抬头。
这个小院他走了没有四五十次,也有三四十次,怎么会突然长出来一堵墙呢。
逆着月光,高大的身影显得越发宽厚了。
白岩意识到什么,视线有些闪躲。但是也只躲了两下而已,他定住身形,抬目看向身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衫,面容冷峻,没有表情,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只除了眼底酝酿的若有若无的风暴。
刚刚过去不过数月,少年便抓住第二次机会趁势离开,甚至这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白岩早就计划好的。
三番两次的被背叛,对楚帝来说几乎是奇耻大辱,他已然决定好,若是找到人,这次无论白岩说出什么理由,他都不会再上当。
只是明明现在他已经不再急迫的需要这名坤泽了,可楚骥仍然找到了其他理由。
总之……人不能在他视线之外。
而现在,终于找到人影了。
许是听见外边的动静不正常,重矢安顿好说胡话的贺兰明吉,打开门扉看去。
再见到楚帝之后,他表情瞬变,提起所有精神力。
楚骥自然察觉到了,他束着手,阴翳的侧目看过去。
帮助白岩离开的人,他这次也必然不会心慈手软的放过。
气氛一触即发。
死寂的小院却忽然响起细碎的摩擦声。
楚骥回过头,皱着的眉头还放平,身前便撞进来一个东西。
他瞳孔微睁,熟悉的气息下意识的伸出手臂环住人。
白岩总是喜欢这样突然袭击,为了避免他磕到碰到,楚骥不知何时养成了这个接人的习惯。
下意识的动作做完,男人脸色又重新更黑沉下来。
他阴恻恻的垂目盯着少年,已经准备好如何开口将这东西捉拿回去,当然也少不了后边的这两个帮凶。
如此这般想着,怀里的少年顶着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男人盯着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他略有些许的不自在,只是仍旧隐忍着怒气,沉稳的问道:“你看什么。”
白岩眨眨眼睛,才真的确定男人真的来了。
明明大人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可还是来找他了。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很重要的。
他一定是很重要的。
白岩忽而很清晰的这么认为。
他仰着头,小声又确切的说道:“大人,我想您了。”
所有一切东西都不管,他只是,想再见到这位大人。
太学馆。
一名穿着淡色素衫,半挽着墨色长发的青年整理着书卷,凉风吹过时,太学内小池塘的荷花纷纷摇摆起来,太学荷花池是都城十大美景之一,但即便如此,也在青年抬起眼时的对比下变得暗淡无色。
即便太学馆学子已经习惯了这位君后先生的面容,还是有些出神,听到白岩轻柔的告别嗓音后,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行礼。
白岩点了点头,带着卷纸离开。
五年过去,经过国师与太医院的研究,乾元与坤泽的信息素已经可以没有损伤的压制一些,与中庸没有太大差别,也正是因此,坤泽在都城内基本都有了自己喜欢的职业,少部分不想离开的,仍然由坤泽宫统一照顾。
而随着学子的增多,太学也自宫内搬到了宫外,当然,因为某位帝王不好言说的理由,太学的位置仍然是离皇宫最近的学府。
白岩是由楚帝一手教育出来的,五年前也顺利通过了殿试,只是他没有做官,也没有安生当一个君后,反而成了太学的先生,当然,与其他横眉竖鼻的先生一对比,白岩瞬间成了太学馆内最后学子欢迎的夫子。
只是不能多看,也不能多问,不然必定会在某些个时候撞见天颜,学子们甚至都习惯了。
一路上的学生都十分热情的与白岩打招呼,白岩一一回应了,脚步有些匆匆。
贺兰明吉与重矢三日前游行落脚到都城,今日白岩才终于抽出时间与他见一见,想到年未见的老友,白岩不由得有些振奋,见到外边马车旁侯着的丁从喜,也是笑眯眯的直接把书卷交给他,说道:“我去见一见明吉,今日便要回去晚了。”
丁从喜亮着的脸瞬间灰了下去,抓着书卷悲观道:“君后,又来!”
白岩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保证道:“昨日是因为学子有问题问我——前日是阿姊与姐夫请我吃酒,接下来一定没有事情了。”
丁从喜不信的看着他。
信不信明日那位大理寺卿府的小郡主就要开始作妖了!总而言之,他们这位君后没有一天闲着的时候,只是苦了他们这帮奴才!
虽然楚帝不与君后说,但是那张黑脸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丁从喜满脸郁郁寡欢,但是仍是十分利落的分配了侍卫紧跟着白岩。
如今虽世道太平,该解决的爪牙都解决了,可这位君后是比他们君主还要贵重的,那必须要仔细盯着。
丁从喜忧郁的回宫汇报消息,彼时楚帝正与楚然下棋,太河均在一侧旁观,听闻这个消息,楚帝倒是表情还正常,只是拿茶水时下手重了些。
楚然觉得牙疼,此地不宜久留,他昵了太河均一眼,目露求助。
楚帝心下不爽,自然不会放他离开。
太河均迟疑了片刻,拱手道:“陛下,臣觉着,陛下不应当再拉着十八王爷下棋了。”
楚帝脸色未变,停下手中动作:“哦?爱卿是何意。”
语气已然有些危险了。
自五年前楚帝寻回在外的君后后,两人举办了婚礼,一切都显得很正常,但是白岩的性格却发生了大变化。
几个月的看看外边世界的时间,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用处。
他完全不必要只缩在男人身后,每日除了被仔细照顾就是被仔细照顾,他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甚至可以影响到他人。
起初楚帝还并没有在意,只当是白岩一时兴起,但是很快,自白岩通过殿试,又通过考核,正式成了太学的先生,每日忙的马不停蹄,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惜已经晚了。
于白岩,他是绝对不会开口叫白岩“安生”在宫里等他的。
他是九五之尊,又岂会因为离开自己的坤泽几时片刻便急着把人召回。
可他不说是不说,行为却很明显,但是白君后并不会惯着他,每日散学后眼睛亮晶晶的扑到男人怀里,稀里糊涂的也就这么过了数年。
数年过去了,他皇兄的这个毛病非但没改,反而更严重了,就好比现在,人白夫子还没说会多晚回来呢,楚帝的脾气便已经先上来了。
苦事不能苦臣子,太河均都看不下去了,今日终于出头。
他低着头,道:“陛下,君后正处在活跃的年岁,陛下不如每日省出些时间,与君后一起畅游都城,亦是好的。”
他身为九五之尊,除了家国大事,怎会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
男人面色微沉,低斥道:“荒唐!”
只是片刻,他便想到了少年小时的模样。
他自小便喜欢那些新奇的东西。
于是弓着身的楚然与“大逆不道”的臣子太河均互看一眼,知道这事妥了。
他皇兄对他们一贯是嘴硬心狠的,对白君后也是嘴硬的,只是那处心呦,简直是软的毫无底线!
因着提前让丁从喜去告知了男人,所以白岩是准备好了与贺兰明吉不醉不归的。
——起因便是贺兰明吉游览边疆,自旧陈地千里迢迢带来的好酒。
白岩没有喝过酒,鲜少的几次,还是在年夜饭上,可惜酒是倒上了,楚然等“小辈”也都给他敬酒了,他手还没抬起来,便被男人若无其事的顺走了。
桌上自然没人敢违逆楚帝的意思,白岩没喝过酒,虽然有些兴趣,但是每次都很快就被丁从喜抬上来的新菜给弄走注意力。
“这楚帝管的也是太宽了!我跟你说,这酒可是重矢背了十万八千里带来的,你今天务必得尝尝!”
贺兰明吉拍桌激愤道。
此前在丹廖他就不受重视,生母也早亡在后妃争斗中,被当做质子运送到楚,又经历过之前的事,侥幸被楚帝放过,如今与重矢二人天南地北的远行。
仍是一身黑衣利落少话的重矢与白岩点了点头,倒了满满一大碗酒给他。
白岩忙挥挥手,但是也没耐得住贺兰明吉激动的劝说,大碗装着酒水,淡淡的茶、米香气糅杂了出来。
白岩嗅了嗅,有些放下心来,好奇也达到最高。
贺兰明吉眼巴巴盯着他,大言不辞:“这绝对是世上最好的酒!——也别说我小气,给楚帝还是留了一坛的。”
毕竟是留下他一条小命的人,怎么也不能太过分。
白岩已经抿了一口酒,眼睛瞬间一亮,呜呜点头。
贺兰明吉擦了下嘴角,激动起来:“我就说是最好的!来!今儿不醉不归!”
贺兰明吉的第二次和白岩续旧,又在半个时辰之后被迫提前结束了。
许是喝多了,胆子肥了,贺兰明吉用发晕的眼睛盯着衣冠楚楚的楚帝,差点就要张嘴严词斥责,被重矢果断的提前捂住了嘴。
楚帝是私服出宫的,墨发半挽着,沉目看着眼前晕乎乎的少年。
五年过去,白岩除了长高了一些,在楚帝眼中仍然还是那颗软绵的团子,现在只不过是高一些的团子。
白岩在见到楚帝出现在门前的第一瞬间,眼睛就盯过去了,紧接着半点不心虚的抬着杯子,摇摇晃晃的就跑了过去,一下扑到男人怀里,磕到下巴呜了一声,又连忙殷勤的举高手中的杯子,认真的夸赞,热情推荐楚帝尝一尝。
跟在楚帝身后的丁从喜简直没眼看,弱弱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不管这位君后如何行事不妥当,他们的楚帝陛下也从来只有沉着脸,动作却从不会说谎,譬如现在,男人低着头,声音低沉的训斥了一句什么,但是双臂却牢牢的护住了怀里的少年。
白岩依依不饶,楚骥也只得尝了一口。
然后作为拐“骗”君后的罪证,三大坛子酒全都被楚帝冠冕堂皇的收走了,贺兰明吉震惊的甚至忘了反抗,直到那俩合成一道的身影走远了,他才醒悟过来,悲愤交加的扯着重矢怒吼:“小爷我下次必定十年再回来!”
贺兰明吉的悲愤怒吼白岩没听见,他已经全部注意力都被街上的美食吸引了。
白岩虽然在宫内宫外出入很多次,但是来往都有丁从喜等人跟着,他们对他的身体状况那是一百个注意,所以街上的东西白岩也只是见过,并没有尝试过,而且细说的话,看也没看的太仔细。
现下已经与七年前的都城完全不一样了,繁荣翻了个倍。
白岩还有一点醉醺醺,趴在男人肩膀上,侧着头,温热的呼吸落在男人肩头,瞧见好玩的好吃的了,他就会抬起脑袋,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用水润的眼睛盯着。
自出来是楚帝便后悔了,预料到白岩会这样。只是现下看着少年期待的脸,又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命丁从喜找了些清淡的铺子。
白岩的身体养了数年,才渐渐好转,可仍是被楚帝紧抓着养得仔细。
贺兰明吉满脑子都是他的好酒,下酒菜备的也齐全,只是白岩就是想吃,不知道为什么。
他扒拉两口,又鼓着腮帮子去看男人。
楚帝被他瞧着,只觉得醉了的白岩又和往常不一样,似是胆子又大了,无法无天的。
他挑起眉,沉声问道:“如何。”
结果听到他说话,白岩的嘴巴又开始动起来,扑棱着脑袋摇头不答了。
楚帝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盯着白岩把东西吃饭,又歇了会儿,确保他没有出汗,都收拾好了,这才站起身。
丁从喜连忙结了账,追在身后。
回去的路上楚帝不给背了,失去支撑的白岩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的“散步消食”。
应该是喝醉了,又或者是因为见到老人,所以白岩又冒出来一点小失落。
他与大人这般就像是过了十几年一样,阿姊都说他日子过得比天还顺遂,可是他却时不时就冒上一些不知足。
大概是因为人越喜欢,便越在意。
从南街溜到北街,天色深晚,白岩与楚帝才回到寝宫。
走了一路,白岩又转头把刚刚的小纠结仍在了脑后,专注去看床上的新鲜物件。
听闻是边疆送来的新鲜玩意,楚帝叫人留下了,给他摆弄。
一动起脑来,白岩便闲不下来了,直到被楚帝强硬的命人拿走,第二日才准拿回来,他还目光不舍的盯着那个小木环玩具。
不过现在的确该是休息的时间了。江德满年岁大了,只跟在楚帝身边,其他事宜都交给了丁从喜处理。
丁从喜轻手轻脚的吹了灯,命人都退下,诺达的寝宫内这才安静下来,月光投在楠木屏风上,只听闻一些静静的虫鸣。
白岩窝在男人的胸膛前,还在絮叨:“过几日明吉便要出发了,大人,我还得要去见见他。”
楚帝不悦,却只能道:“嗯。”
白岩翻了个身,又说:“前几日丞相府叫我去帮小世子起个名字,我是不是该准备些东西?”
这帮老东西,自楚鸿锦的女儿出世被白岩起了名字之后,便一个两个都找来了。
楚帝黑着脸,道:“朕亲自去。”
“啊?”
白岩翻过身,想与楚帝理论两句。
楚帝已然失去听他讲外人的耐性,大掌一裹,白岩便被牢牢困住。
他呜呜了两声,男人不做动弹,于是只能慢慢作罢,临睡前还想着不能失约,明日他得多查阅一些资料了。
少年的呼吸声逐渐稳下来,两团信息素黏黏糊糊的挨挤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模样。
楚帝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而后又低下视线。
少年被他困着,十分熟悉的头顶着他的肩膀,唇瓣都睡得微微张开。
分明刚刚还精神头十足的模样,实则早已该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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