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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文武都能听到我的心声(白色的木)


黄脸汉子眼睛里急到充血,苦苦哀求:“俺来晚是因为路上碰到劫匪,他们抢了俺的盘缠,还抓俺上山当苦力,后来又抢了其他富户,分赃不均,自己斗成一团,死了好几个,才让俺有机会逃出来。大官,求求你,让俺进去吧!俺考了整整五回才考上举人,来参加春闱。求求你了!”
许烟杪查了一下系统。
【真事啊……】
【这可确实倒霉。】
黄脸汉子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他只是不停地恳求:“俺因事晚到,无法前往礼部投名,这完全是俺的错。如今也只能厚颜求大官开恩,实在无地自容。”
“可此次科举对俺意义重大,俺是从山洼子里出来的,这次没能参加会试,就得归家。俺爹好赌,要将俺娘俺妹子卖了,是俺劝他说将俺供出来当官,他能过上好日子,他才暂时不动俺娘和俺妹子,可他近来越发没耐心了,倘若知道俺这次钱被抢了,贡院也没能进去……大官,俺求求你!俺给你跪下了,求求你给俺一个机会吧!俺一定好好珍惜,努力写出好的策论,来回报大官恩德!”
说到最后,他声音里就带出了哭腔。
许烟杪低头看了一眼,那汉子手掌心拽缰绳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红痕,像是一条长长的红线虫。缰绳的麻屑遗落些许在被割开对方掌心上。
许烟杪看他真的凄楚,也起了恻隐之心,瞄了一下时间,离落锁贡院门还差一盏茶,就道:“你去看看席舍图上还有没有空位,如果有,就把你补上去。”
“多谢大官!多谢大官!”
黄脸汉子如同饿了三天的人,猛地扑门上去,扒着那席舍图仔细看,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位置,那位置不太好,在厕所旁边,但黄脸汉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连忙把这事告知许烟杪。
许烟杪抓紧最后这点时间,给他补了姓名,又迅速检查一遍他身上有没有夹带,这才将人放进去。
“好好考。”
黄脸汉子虎目含泪:“多谢大官!”急急忙忙进了贡院。
许烟杪也登上了至公楼。
兵部尚书笑着说:“方才我看还有举人进院,到底是哪家举子,如此懒散,快落锁了才来。”
许烟杪打量一眼这布置精巧的至公楼,拉一把椅子坐下,同时和兵部尚书述说着那黄脸汉子的事情。
兵部尚书惊叹:“也幸好他运道好,碰到了许郎。许郎心善,换做是我,未必会让他进来。”
许烟杪顺口道:“他考了五次,也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随后打开窗,从至公楼上,探头往那些号房里瞧。
第一场考试的题目由兵弁发下去,考生们拿到题目后,有人铺开纸就开始写答案,有人抓着笔苦思冥想。楼上的考官——比如他,将这些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真的啊,在讲台上往下看真的能看得一清二楚。”许烟杪嘀咕着。
兵部尚书茫然:“你在说什么?什么讲台?”
许烟杪摆摆手:“没什么,我随便感慨一下。”继续好奇地往下看。
但这一次他不说话了。
【我心里说说,总不会被人听到了吧?】
【我心里说说,总不会被人听到了吧?】
“来了!!!”
离贡院稍微远点的地方,一群官员鬼鬼祟祟地占领了一处人家,给足钱,对方就乐颠颠地去住旅店了。
家门口种了木槿花作为篱笆墙,密密匝匝的,正好挡了外人视线。
“多亏了小白泽,以往落锁后,谁能知道贡院里的情况啊!”
“是啊是啊!”
“我表弟就在里面,我可担心了。”
“嗐,没事儿,我大孙子也在里面,他们都那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吗。”
【哈哈哈哈哈哈!这谁啊哈哈哈哈哈嗝,开考半个时辰,跑三趟茅房了哈哈哈!】
【坐茅房旁边考试的那人好惨,快被熏晕过去了。】
【会试前一晚吃辣油火锅,你不拉肚子谁拉肚子啊!】
【哦豁!祖父是光禄寺少卿!这更不应该了啊,光禄寺就是负责朝廷办筵宴的!还负责宫中人的日常膳食,这都能在考试前一晚让自家孩子吃火锅?还是吃辣锅?!】
【呃……对不起,万少卿,我错怪你了,你连他爱吃的掺花椒盐的咸薄脆都不让他吃了,怕吃坏肚子,谁能想到他翻墙出去吃火锅呢。】
刚说完“他们都那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吗”的光禄寺少卿猛地干了一杯酒,杀气腾腾:“吃吃吃!就知道吃!他最好拉死在贡院里!”
他旁边的官员——吏部考功司郎中哎呀一声,投去同情的目光。
还好,我表弟不贪吃。
想了想,还是安慰一下同僚吧。
“万少卿,这个……年轻人贪吃也很正常,也算是吃个教训了,三年后再来,肯定能高中!”
光禄寺少卿叹气一声,眉头都锁起来了:“可他都二十七了!我别说二十七,我七岁那会儿,我娘坐月子,家里洗衣烧火做饭都是我来,我都知道不能贪嘴,吃坏肚子就没办法干活。”
吏部考功司郎中把那句“你是被家里当木疙瘩摔摔打打的,他是被家里当金疙瘩养的,能一样吗”咽回去,拍拍光禄寺少卿肩膀,希望他能认命。
【诶?怎么还有人在考场上偷笑呢,看到什么了?】
【芜湖,‘酒店猛狗’和‘药店飞龙’还真有人踩坑啊?我都没出生僻的,黎尚书还提议说出‘君夫人阳货欲’呢,要不是被我否决了,能坑掉一半的考生。】
【笑成这样子,该不会以为这两个成语是在说壮阳之事吧?】
【还真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
吏部考功司郎中捶着光禄寺少卿肩膀大笑:“许郎和兵部尚书也太促狭了,故意出这种题。若是谁答错了又有幸成为我等同僚,我能笑他一辈子。”
另外一个官员也被逗得前仰后合:“‘药店飞龙’也就算了,虽说在《乐府》里,但也确实不常见,可‘酒店猛狗’是《晏子春秋》里的啊!到底是怎么想到壮阳去的?”
光禄寺少卿也把注意力从大孙子身上转移,含蓄地笑了笑:“只怕‘公之狗猛,人挈器而入’这话,也能被曲解成其他意思。”
吏部考功司郎中简直爆笑:“曲解成什么?总不会是:人挈器,猛如公狗吧?”
【好惨,还是和我同一个部门的呢。这位考功郎中给他表弟复习了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啊!他表弟就给他这么大一份惊喜,哈哈哈哈哈哈,酒店猛狗指男人服药后在酒店里干那档子事猛如公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吏部考功司郎中笑声一停,“哐哐哐——”脑袋对着柱子直撞。
其他官员连忙拉人:“不值当!不值当!”
吏部考功司郎中拼命挣扎:“放开我!让我撞死算了!三个月啊!我辅导了他三个月!酒店公狗是说:酒店里有狗太凶猛,因而无客进店买酒,致使店中酒水放到发酸——如此简单的典故,他居然都不记得!”
“我我我——气死我算了呜呜呜——”
其他官员连忙安慰:“冷静冷静,这个没记住,说不定其他的能记住呢?”
吏部考功司郎中抹了抹眼泪:“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
【‘昧昧我思之’这话,他是怎么以为‘昧’和‘妹’为通假的?!】
【妹妹我思之哈哈哈哈哈哈——】
【哥哥你错啦~】
吏部考功司郎中:“……”
吏部考功司郎中:“……”
吏部考功司郎中:“……”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迟到和席舍图有空位就补缺那里,参考:
李闻之喜,即治装,初六日方起程,二月六日抵京,明日赴部投文,则席舍图已挂,部中不肯纳。李公苦告,尚书云:汝第往观席舍图,有空处方收汝。李亟往观图,尚缺其一。礼部方为收卷填图。尚书笑曰:那争你一个来作状元耶?是春果及第。人之出处分定如此。
——《徐襄阳西园杂记》
公之狗猛,人挈器而入
——《晏子春秋》
君夫人阳货欲,和,昧昧我思之,都是真实科举考题。
妹妹我思之是清末一次科举的笑话()考官看到后,促狭批复:哥哥你错也。
还有其他科举笑话,文里不写,给你们看看:
曾有个晚清科举笑话:一学子赴京赶考,考题为“试述鸦片之害”。这位老兄不知鸦片为何物,提笔徐徐答道:“昏鸦咶噪,啼声不祥。然试述其害者,尤为其掠食夺粮,麦粒稻尖未及收取,即为之素餐。一鸦尚害于此,何况成片乎?”
——《北大五明国学课》
顺便,元朝有个考题,【商姓祭主丁卯九月生,宜用何年月日辰安葬】,笑死。
考生:???

第129章 专业替考编——五场会试保送五人。
当然不是所有考生都这样子。大部分人的基础还是很扎实的,少部分人就算有薄弱的地方,也不至于如此离谱。
而那些学识极其好的——
许烟杪看到高贺已经开始拿出米和炭,在自己的号房里烧炉子蒸稀饭了。
卷子上写满了答案,而他看上去十分有信心,还不慌不忙用手指比一下蒸饭放的水,毕竟火候本来就不足,水放少了就是夹生饭,难以下咽。
他隔壁号房就是那位表弟。
稀饭的香味不断飘过去,表弟索性也不写了,从大盒子里掏出豆浆,再掏出他爱吃的馓子泡进去,咔咔咔吃起来,吃得半点都不克制。
——懒散到许烟杪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科举,是被家里逼着来的。
而那位经常跑茅房的大孙子也在开锅炉,大概是打算喝点热水,让自己不要再闹肚子。
他消停之后,臭号旁边的黄脸汉子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掐住大腿上的那一坨肉让自己清醒,狠咬着左手,咬出血往下写,争取自己不要再被臭晕。
许烟杪又去看别人,比如梁瑞那大儿子梁幼文,直接把自己裹得像个毛毛虫,只露出额头和两条胳膊,答题答得认认真真。
他弟弟梁幼武也在认真写,许烟杪下楼去晃一圈又回到楼上,巡视考场时候,瞥到那梁幼武写得一笔好字,工工整整。但答题方面,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在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
看个科举也能看出来不少东西。
有钱人家的孩子带糕点、带人参,连板鸭都能带进来。没钱人家的孩子只能自己煮稀饭——当然,更多的人没钱买炭买炉子煮稀饭,只能啃食带过来的,已经凉透了的饼。
年轻的考生多是神采飞扬,志得意满的。
年老的,那些六七十岁的考生考得气都喘不过来,表情悲苦。
许烟杪顿时觉得自己干了很伟大的事情!
【我保证了大部分人考试的公平(叉腰)】
【还拒绝了一些不合理的题目!】
【哦,当然不是君夫人阳货欲这种,这种只能说是难,但不是不合理。】
【我都不知道乐学士到底怎么想的,就算收了个优秀的弟子,心里特别高兴,也不能拿人家的新诗出考题,还说这句诗是出自《大雅》啊!】
【要不是系统捕捉到八卦,我们一群人都要被糊弄过去了!】
所有出题的考官一下子【被】【干】沉默了。
负责出题的考官之一——国子监祭酒一脸懊恼,小声嘀咕:“这也不能怪我们会被糊弄啊!”
乐学士可是翰林学士!是翰林院最高长官!非才华横溢之人不能担任!当这样一个人信誓旦旦说出自哪本书的时候,其他人只会羞愧是自己忘记学过的知识,哪能想到大佬他骗人啊!
兵部尚书含着调侃的笑看向乐醉乐学士。
这位已经七十多岁的老学士窘红了脸,抬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微微滑落的长袖直接把脸遮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脑热了,居然拿科举试题来做这种事。
现在冷静下来,他都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许烟杪发现这事阻拦下来,事后考生发现这个题目并不是出自《大雅》时,会有多愤怒。
国子监祭酒看大佬这样子窘迫,不由得笑一下:“你老也不必太难过,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乐学士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睛。
国子监祭酒压着声音,正要继续刷大佬好感,手里顺带着捏一支笔杆比划。没注意到许烟杪看向他时,有些疑惑的眼神。
【诶?吴祭酒怎么还有心思聊天?他的问题更大啊喂!我都没这么大胆!】
国子监祭酒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手腕狠狠一磕桌沿,差点把笔杆子都丢了。
现在是乐学士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没事,你那个问题确实大了一些,但也算是好心,陛下不会……”
国子监祭酒僵硬地笑了笑,眼睛死死地从柱子油漆的倒影里盯住许烟杪。
许烟杪正好低下头,用干净的巾帕擦擦脸,醒醒神。
顺便内心吐槽:【出策题,说什么‘皇帝乞诸邻’,就算老皇帝自豪自己从奴隶到九五至尊的经历,也不代表他就喜欢别人把自己乞讨的经历印在试卷上,是个举人都能说两句啊。】
贡院之外,某处茶楼包间之中。
太子:“嘶——”
襄阳公主:“哇——”
窦皇后:“噗——”
老皇帝面无表情地用力磕一下熟鸡蛋,面无表情地剥蛋壳。
蛋壳“咔嚓咔嚓”碎在桌上,老皇帝呵呵一笑:“朕的经历无事不可对人言。这位祭酒真是朕肱骨之臣,待会试结束,朕亲自和他聊聊。”
太子将鸡蛋壳拢过来,象征性地给贡院里那谁堆了个衣冠冢。
祝你好运——
阿弥陀佛——
就在他所在茶楼对面,一处民房里,吏部考功司郎中也不撞柱子了,目瞪口呆望着贡院的墙:“他他他——”
光禄寺少卿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我不如他!怨不得他能坐到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如此胆量,世所罕见!”
想出“皇帝乞诸邻”这个策题——你不牛气谁牛气!
国子监祭酒对此依旧死不悔改。
他对着乐学士嘀嘀咕咕:“我觉得我那题目出得挺好的,让考生们知道陛下有多英武,多么天命所归,千百年来,有谁能像陛下这样,以那般低微的身份成就九五至尊。”
乐学士看他脸上的神情,心中起了些许疑心。
为什么……感觉许烟杪说了他出题的事情后,他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怕许烟杪?
怕什么?怕许烟杪说出他什么秘密?
国子监祭酒看乐学士似乎不太想说话的样子,自讨了个没趣,索性起身,搬一条矮木凳到窗边有太阳的地方,躺得舒舒服服,很偶尔才起来,迈着步子慢悠悠到各号房巡视。
巡视时也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徇私枉法的举动。
乐学士翘了翘嘴角。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草木皆兵了——有秘密不是很正常?怕许烟杪将之揭露就更是人之常情,这秘密也不一定是和科举有关。
【哇——】
【又来一个作弊的诶——】
【记下来,等会找机会枷走!】
你说什么?!
满屋子考官差点撅过去。
会试开始前揪出来作弊,和会试开始后揪出来作弊是两码事!
尤其后者,很大可能会牵连考官,杀得人头滚滚!
——也幸好他们不知道皇帝在贡院外听着心声,不然就不只是差点撅过去,而是已经撅过去多少多少人了。
兵部尚书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多做动作,怕引来许烟杪怀疑。但心里已经排练起敲锣打鼓送瘟神的流程了。
求求了!许烟杪!千万不要是大面积的牵连啊!千万要是个人行为的作弊!
等等——
兵部尚书想到一个让他汗毛直立的事情。
他僵硬地扭动脖子,和其他考官对视,也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恐。
按照小白泽在考场外搜检的架势,根本不可能还有人能夹带成功!如果不是夹带,那必然是有考生勾结考官!
贡院外。
吏部考功司郎中一脑门热汗,不停祈祷:“和我们家无关,和我们家无关,和我们家无关……”
光禄寺少卿琢磨了一下自己大孙子的胆子,脸上透露出一点轻松来。
就他孙子,如果能为了科举成绩去作弊,科举前一天晚上就不会翻墙出去吃火锅了。
——这玩意的做法还是当初从许烟杪那里流传出去的。
茶馆里。
老皇帝平静地一口一口吃着鸡蛋,鸡蛋上面夹一片宜饭宜粥的蒸火腿,仿佛没有听到许烟杪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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