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娘!湘娘!我不是在梦里吧!”林金兰抱着自己的鸦青绉纱衫,抚摸着上面轻巧秀丽的纹路,直接哭出声:“鸦青色!我真的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穿鸦青色!”
——大夏律法,大红、鸦青、黄等色,民间妇女禁用。
“还有宅屋!我们自己的屋子!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田!居然给我们田!便是自己种不来,也能雇人来种!”
“陛下圣明!!!”
“许大官仁慈!!!”
她们欢呼着,笑着哭着抱在一起,夜里依偎在一起睡觉时,也再不会做噩梦了!
老皇帝:“满意了?”
许烟杪露出了真心的笑:“陛下是圣君,尧舜远不能比。”
老皇帝哼了一声,心安理得收下这份赞誉。
又问他:“你要升成吏部文选司郎中了,可不能再懒懒散散了。文选司的职责可不小。”
【我知道我知道,选拔官员和考核官员都是我负责了。】
许烟杪光是想想就觉得累。
【幸好我有八卦系统!】
老皇帝可不管他累不累——年轻人有什么觉得累的!
“如今下了朝,你也别去公厨用饭了,在我这儿吃吧。现在先来练练手。这几份调任,你看看能不能批。”
许烟杪低头一看:“前吏部文选司郎中黄用?”
【哦哦!被我占了位置的那个。】
“调去太常寺为少卿?”
老皇帝:“对。你觉得行就行,不行就打回去让下面的重新审视。”
许烟杪很紧张。
在公厨吃饭的黄用也很紧张,连喝粥的碗都来不及放下,紧张地等着许烟杪的心声。
他打听过了,他能进太常寺当少卿,这可是正四品!他之前当的吏部文选司郎中,才正五品!
然后!审判来了!
【说起来,太常寺是干什么的?】
“噗——”
旁边的官员一口茶喷了出去。
黄用手一抖,粥全撒手上了。
三年了!你不会只搞清楚你自己的本职应该做什么吧?
【完犊子了,我只顾着关注吏部的工作,其他部门都是浅浅关注一下有没有瓜……】
大夏君臣:“……”
还真是啊?
许烟杪看着那调任书,认真回忆:【隐约记得是和祭祀有关?还是判案?不对,判案那个叫大理寺。】
老皇帝沉默片刻,提醒他:“这种负责祭祀的官位,有那么难以抉择吗?”
【果然是负责祭祀!看来我脑子还能用!没记错!】
【最近好像没什么需要祭祀的事情,黄郎中调过去有充分的学习时间。】
——官员调去其他部门,都是要现学的。
【批准了!】
许烟杪迅速地往调任上面盖了个戳。转头看向老皇帝:“陛下,臣决定好了。”
老皇帝:“你决定好和我说作甚,你自己决定就好。”
【坏事了!】
老皇帝:“?”
坏什么事了?
许烟杪猛然一惊,心里咯噔咯噔的:【哎呀!我怎么忘了!领导一般说“你看着办吧”“你自己决定就好”,不是真的要我自己决定,而是一项考验!】
【完了,考验没过,不会被老皇帝在心里记了一笔吧?】
【而且,刚才老皇帝那句话,听上去就很阴阳怪气啊!】
许烟杪开始分析,心惊胆颤,胆颤心惊:【不行,我得翻翻,是不是有什么他对黄郎中不满的事情我不知道!】
公厨那边,黄用拒绝了宫人:“地上的粥我自己擦吧,我需要找些事情做。”
然后忧心忡忡地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拿帕子擦着地上的粥。
旁边的宫人欲言又止:但是……黄郎君,你都快用粥把地板抹匀了啊……
另一边,老皇帝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主要是,许烟杪是在心声里说的,他连反驳都没地儿反驳啊!
而且,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必须得找出来,老皇帝可小气了。】
老皇帝:“……”
【人家老御史不就是委婉地劝一下让他不要纳年轻小姑娘进宫了,又隐晦地拿秦娘子举了个例子,这次是假的外孙女,万一下回来个沧海遗珠呢,他就故意问老御史晚上睡觉胡子是放在被子外面舒服还是放在被子里面舒服,害得人家老御史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精神不振,然后还被其他人弹劾御前失仪。】
公厨那边,听到这个“隐私”,黄用已经冷汗直流,甚至主动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哪里得罪陛下而不自知了。
而老皇帝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在心里哼一声。
那匹夫如此不敬君父,他小惩一番怎么了?
【……诶?皇后殿下怎么来了?】
老皇帝目露轻蔑。
皇后来了又怎么样!皇后来了他也敢当着她的面说他故意戏弄一位贤臣。
“妹子~”
老皇帝转身,屁颠屁颠地把窦皇后迎进来:“你看你,突然过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好提前让宫人备好茶水点心。”
——甚么后宫不能到前朝来,在他眼里,窦皇后是不必守这个规矩的。
窦皇后拿出一份文书:“此乃陛下之前落在椒房殿的政务,妾想,它应当很重要,未免有失,便亲自送过来了。”
“多谢妹子。”老皇帝把它接过来,又道:“妹子,快来坐!”
“不了。后宫不得干政,妾先回椒房殿了。”
“也不用……”
窦皇后却是福了福身,道声告退便离开了。只是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老皇帝一眼。
老皇帝:“……”
等人走后,挥手叫大太监过来。然后,压着声音说:“用最快的速度,去我内库中挑个金瓶送去给都察院右都御史,就说是对忠臣贤臣的赏赐。不要大张旗鼓,偷偷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大太监沉默了一下。
老皇帝:“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大太监小声说:“皇爷,你的内库如今……”他试图委婉:“找不到金瓶了。”
“……”哦,他忘了,被搬空大部分了,还没补呢。
老皇帝想了想:“我寝宫里有一个,搬那个吧。”
大太监行了个礼就退下去了。
老皇帝镇定自若地转身,就对上了一双黑亮亮充斥着好奇的眼睛。
老皇帝直接吓了一跳:“许烟杪,你看什么呢?”
许烟杪递上新的奏表:“崔员外郎外调去兴安当知府,可是陛下的意思?”
老皇帝扫了一眼,道:“对。他因着不敬朕的万寿在员外郎的位置蹉跎三年了,如今安置那些妓女有功,该动一动了。”
有的时候把官员外调也是为了给对方积攒资历,方便对方上升。
许烟杪便点点头,对着这份调任也盖了个戳。
崔漪接到调任的消息后,泪水夺眶而出。
三年了!他差点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赶紧对着皇宫一拜,感谢圣恩。然后,对着许烟杪房子的方向,又是一个大礼。
如果不是为了讨好许郎,他绝对不会想到去安置妓女,也就不会乘上这股改良轧车的东风。
“夫人——”
他转头高声喊:“替我准备一份谢礼!离开京师前,我要去拜访一位恩人。”
作者有话说:
织布能赚多少钱:
吾业虽贱,日佣为钱二百缗。
——《始丰稿》
关于白话圣旨,这里只写一例:
户部洪武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钦奉圣旨:说与户部官知道:如今天下太平了也,止是户口不明白俚。教中书省置下天下户口的勘合文簿、户牒,你户部官出样式,那有司官将他所管的应有百姓都教入官,附名字,一一写着他家人口多少,写得真着。与那百姓一个户帖,上用半印勘合,都取勘来了。我这大军如今不出征了,都教去各州县里,下着绕地里共点户比勘合。比着的便是好百姓,比不着的便拿来做军,比到其间有司官吏隐蔽了的,将那有司官吏处斩。百姓每自躲避了的,依律置罪,便拏来做军。领此除钦遵外,今给半印勘合户牒,付本户收执者。
——《吴乘窃笔》
第187章 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
【咦?真的找不到黄用得罪老皇帝的八卦。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皇帝斜眼瞥他:你知道就好!
许烟杪放下心了,马不停蹄去看第三份调任:“诶?”
许烟杪看向老皇帝:“陛下,这是武官的调任,应当是送去兵部。”
老皇帝看了一眼:“大抵是夹错了,你放旁边吧,一会儿我让人送去兵部。”
许烟杪放到旁边时,眼角还扫到了上面内容。
【把义勇中卫正千户宁昶,升成羽林前卫指挥佥事?】
【名儿好耳熟……】
正在公厨扒饭的宁昶面上表情逐渐惊恐。
不不不!可以不用耳熟的!
【哦!那个把老皇帝的地砖都撬了的人才!】
听到这话,猛男直接落泪。
本来陛下可能都忘了这事了!又被许郎提醒了!他的羽林前卫指挥佥事不会没了吧?
旁边同属义勇中卫的武将咂了咂嘴巴。
还好他当初没那么大胆,直接挖砖——他顶多就是一个胳膊夹一个金瓶,多跑了四五趟而已!
说起来,如果宁昶这家伙没能升官,是不是他就能升了?
公厨中出现一道奇景:猛男一号在对碗流泪,猛男二号在嘿嘿幻想。
其他人:“……”
其实倒也不用那么担心,这事陛下一开始不打算计较的话,后续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给你穿小鞋。
所以,该是谁的羽林前卫指挥佥事,就是谁的。
【嚯!】
【这人要被状告杀人了!】
公厨里的官员:“……”
啊对不起,如果是这样,那羽林前卫指挥佥事可能真不是他的了。
而宁昶本人本能反驳:“我不是!我没有!”
他什么时候杀人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总不能是吾好梦中杀人?
然后,登闻鼓被敲响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夏君臣:“……”
不是,这也太快了吧!我们有些人饭才吃到一半呢。
但没办法,老皇帝定的规矩,登闻鼓响必有冤屈。文武百官都得为此再开朝会。
他自己也得遵守。
百官们默默放下碗。
在公厨里吃饭的每一个人,放下碗后经过宁昶,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锤了他一下/踩了他一脚……
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至于饿着肚子去加班吗!
来告状的是一家子。他们状告义勇中卫正千户宁昶气死了他们家的顶梁柱,定海神针——
他们,年过三十的一家之主。
死者的母亲老泪纵横,像是干瘪的浆果在往外挤水。
死者的妻子没有哭,但周身肉眼可见的怨气深重,似乎只要宁千户出现在她面前,她能不管不顾扑上去掐死他。
死者的姐姐戴着代表丧事的白花,整个人好似柔弱又坚韧。
死者的弟弟抽抽噎噎,泪流满面,身体抖得如同风中颤抖的花。
还有死者的九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是哭得撕心裂肺:“爹爹!我们要爹爹!”
死者的母亲哭声尖利又刺耳:“儿啊!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他是高官他就能故意气死人了吗!儿啊!”
死者的妻子和姐姐弟弟直接扑到他们身后的类似担架的东西上,上面好像在用白布盖着一个人形玩意儿。他们就靠在这上面哭嚎。
老皇帝:“……他们把什么东西带到朕的大殿里了?”
侍卫们欲言又止。
许烟杪:“?”
【他们把死者的尸体带过来了?!】
老皇帝:“?!”
百官都懵逼了,直勾勾盯着担架上那片白布,瞳孔直震。
多少年了!他们多少年没见过如此癫的场面了!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说他们不给亲人入土为安好,还是该说他们居然就抬着一具尸体进皇宫好。
正在大夏君臣都震惊的时候,只见死者的妻子突然猛地掀开那块敛尸布,露出死者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卧槽!】
别说许烟杪了,好几个大臣都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但是有一位倒霉催的比其他人退得慢,被死者的妻子突然抱住大腿:“大官!大官!求求你看看我相公吧!他可怜!他是被气死的啊!”
被抱住的崔漪:“……”
我才可怜啊!
想要挣扎,又不敢太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地劝:“这位夫人,你先把手松开,你先松开!”
你不松开我夫人知道这事会打死我的!
“你松开,我这就看……”
崔漪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看了一眼尸体那凸眼且青紫的脸,简直视线触电那般迅速收回,又放柔了声音:“夫人,如果你有什么冤屈便说出来吧,说一说宁千户是如何气死你相公,陛下会替你们做主的。”
并且,试图悄悄往后撤脚。
崔漪默默看向自己的同僚们。
同僚们迅速移开视线。
崔漪:“……”
死者的妻子之前不哭简直就像是在积攒眼泪,这一刻啪嗒啪嗒地流:“大官!你愿意相信我们吗!”
崔漪咳嗽一声:“这个……我……我相信大理寺。”
旁边的弟弟好像一下子找准了方向,欣喜地问:“谁是大理寺!”
“唰唰唰——”
大臣们完全没有同僚情,用目光出卖了大理寺在职等人。
大理寺一众官员在心里疯狂辱骂同僚。
大理寺卿努力顶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这事我们一定会查明白,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弟弟愤怒地说:“还需要查什么啊,我们有物证!当时我大哥看了他的信,就直接晕倒出事了!整个家族的人都看到了!我们吃饱了撑的陷害一个朝廷官员?”
大理寺卿:“信?”
他们家九个闺女里的大姑娘迅速小跑上来,递上一封信:“大官请看。”
大理寺卿接过来,看到上面非常粗犷地写了几行字:这是皇帝赐的砖,已经镶你家墙上了!有本事你们就推倒啊!!
大理寺卿:“???”
这是什么东西?
列队里,宁千户举起笏板,默默捂住脸。
【必然有瓜!】
宁昶:……他就知道。
然后又更仔细地把脸挡严实一点。
【哦哦,原来两家的仇怨是这么搞出来的啊……哇!】
许郎眼睛都在发光。
【宁千户还是个好千户嘞,没有特别中饱私囊,家里都没住大园子,他家里人住的还是普通的民居。】
老皇帝颇为意外地看了宁昶一眼。
宁昶也颇为意外地从笏板后面抬起头。
意外收获?!
天降横财?!
谢谢!谢谢许郎啊!你真是个好人,回头给你送点东西!
——有了这句话,只要他守住本心,陛下先天就对他多了几层好感。
梁瑞低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这就是很多人舍不得真的远离许烟杪的原因。
许烟杪没有注意宁昶那边又是笏板捂脸又是移开笏板的举动,继续认真吃瓜:【芜湖!原来这个时代也会争这个啊!】
【宁家好较真,他邻居也好较真!】
【宁家的大门比邻居家高三尺,被邻居家找上门去要求把那三尺削平!】
【邻居在自己家院子里搭了猪棚和鸡舍,迎面就是猪屎鸡屎的臭味,宁家就上门去强行要邻居拆除!】
【哦豁,两家就杠上了!】
【今天邻居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宁家说大晚上看瘆得慌,要求拆除。】
【明天宁家养的狗在大路上厕所,被领居家臭骂一顿。】
【……】
【啊这,其实两家都挺奇葩的。大哥别说二哥。】
宁千户又立刻把脸捂上了。这次多用了一条袖子。
旁边的武将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御史们两眼发亮,迅速开始在心里构思对于宁千户治家不严的弹劾。
他们就知道!小白泽这里的泼天富贵绝对有他们一份!
小白泽继续勤勤恳恳翻八卦。
【哦豁,两家中间有条巷子,又空旷又少人走,两家都想霸占这条巷子来扩宽自己家院子。好几次都大打出手了!】
【宁家终于忍不住了,去信给宁千户,让宁千户用官位施压!毕竟正千户可是正五品的大官!】
【宁千户回了一封信!】
【我知道我知道!要写‘千里家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了是吧!然后他家里人看了很羞愧,主动往后挪三尺,邻居家也大受感动,也后挪三尺,形成了知名景点六尺巷!】
老皇帝都震惊了。
他家武将还能有如此大智慧?!
转头看宁昶,却发现宁昶死死地捂着脸,不给任何视线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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