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野把坐在脖子上的崽抱了下来,单手搂在怀里。
他几步走上前,对着阿婆问道:“婆婆,请问,你知道这城门什么时候开吗?”
阿婆搅汤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头,干瘪苍老的脸上,一双眼睛像黑洞似的,几乎没有眼白。
“喝汤吗?孟家铺子的汤,生津解渴,喝了一碗还想第二碗。”
邬野不想喝汤,他只想问路。
可他的问路,阿婆好像听不进去似的。
两个人一个执着的问路,一个执着的卖汤,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坐在邬野胳膊上的崽,看看这个阿婆,他有点怕怕的。
“婆婆。”
明乔忍着怕,奶音颤颤的问道:“这个汤,是孟婆汤吗?”
他听过爹爹讲小话本,小话本里头,人死掉后,在黄泉路上会遇到孟婆。
孟婆给打的孟婆汤,喝了就会什么都不记得,然后就可以脑袋空空的去投胎了。
明乔颤巍巍的小奶音,让卖汤的阿婆,把视线锁定在了他身上。
一大一小彼此对望。
半晌,阿婆对着那张怯怯的小脸蛋,口中总算有了别的词儿:“不是孟婆汤,是孟家甜汤。”
明乔:“有毒吗?”
阿婆:“没毒。”
明乔闻言,煞有介事的点点小脑袋,点完,他声音小小的道:“乔乔还是不敢喝。”
阿婆:“……”
阿婆不说话了。
邬野被怀里耿直的崽给逗的差点乐出来。
他清清嗓子,压下了笑意,让阿婆给他打了碗汤。
孟家甜汤,汤色绿油油的,看着就不是什么正常的汤。
清衡见邬野端了汤就要喝,还皱了皱眉,叫了他一声:“邬野。”
邬野偏过头,看清衡一眼,出声安抚道:“没事,别担心我。”
说罢,邬野将手里的绿汤,一饮而尽。
“婆婆,是不是糖加多了?有点腻,不过整体还不错。”
邬野喝完,还给了反馈。
阿婆见他喝的干净,又给他打了一碗。
“这一碗,给你儿子。”
阿婆说着,目光再次看向了明乔。
邬野愣了下。
他没料到阿婆会把他怀里的崽,认成他儿子。
他想出声解释,但不知怎的,看怀里的崽一句反驳都没有,他要解释的话忽地卡在嘴里,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喉结滚动了下,随后,语气状若平常的对着怀里的崽,问道:“要不要喝?味道还行。”
爹爹让喝的汤,肯定是没问题的。
明乔想也不想就伸出小手,捧着粗碗,咕咚咕咚喝起了汤。
汤有点多。
明乔喝完后,小肚子都鼓了起来。
他打了个嗝儿,把碗还给了阿婆。
阿婆又盛了一碗。
这一次,她直接把碗递向了清衡:“一家三口,三碗甜汤,齐齐全全,齐齐全全咯。”
阿婆重复着齐齐全全的话,佝偻的腰身,举着碗,像是清衡不接过去,她就不放下。
清衡看着碗,沉默了几秒,还是问道:“婆婆,能给我换个碗么?”
阿婆:“?”
邬野:“……”
懂了,这是嫌他用过了。
明乔也听出了娘亲是嫌弃汤碗的意思,他小胖脸呆了呆,下一秒,泫然欲泣地看向了娘亲。
“娘亲,嫌乔乔脏。”
清衡:“不是。”
清衡想解释,但看小家伙瘪嘴委屈的样子,他还是先伸手把碗给接了来。
反正这碗刚才是自家崽用过的。
清衡忽略着汤碗的上上个使用者,一个闭眼,将汤喝了个干净。
他喝汤时,许是不小心,有滴汤汁顺着他的嘴角,滚落了下来。
邬野的目光黏在那滴汤汁上,从他的嘴角,一点点挪向他优美的脖颈,还有脖颈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邬野没喝汤,却不自觉有了个吞咽的动作。
“三碗汤,多少钱?”
就在邬野的目光还没收回时,清衡已经问起了价。
阿婆把碗收进空水桶里,苍老的脸上,慢慢露出个笑来。
“我的汤钱,是一个人,一个叫春来的人。”
“他是个书生,就住在无象城里,你把他给我带过来。”
阿婆说完话,本来紧闭着的,连个锁都没有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大门打开的瞬间,明乔扭过头,看见门里一片红。
好多红纱,还有好多的红灯笼。
明乔小胖手朝门里指了指:“灯笼。”
红红的灯笼,很好看,他想要一个。
邬野握住他的小胖手,跟清衡对视了一眼。
很明显,这打开的门,和这阿婆怕是脱不了关系。
阿婆又是给汤,又是给开门,为的就是让他们替她做事。
“婆婆,多谢你的汤,你要见的人,我一定给你带来。”
邬野抢在清衡开口之前,自己笑着应了下来。
他应完后,抱着崽,跟清衡进了无象城。
他们进去后,开着的大门又随即关上。
明乔看到门关了,小脸有点担心:“乔乔出去呀?”
他是想问,他还能不能出去。
邬野稳稳当当的托着他肥嘟嘟的小屁股,故意吓唬他道:“出不去了,乔乔要出不去咯,这可怎么办呢?”
明乔:“……”
明乔被爹爹欠嗖嗖的语气,给气的小身子直往后仰,不许他抱。
“哎呦,还不想我抱。”
邬野发现他的意图,强行把他扣在怀里:“我就抱我就抱,你跑不掉。”
明乔气的红了小脸,奶音愤愤:“坏!你坏!”
这个坏爹,真是不能要了!
眼看着邬野这么大人,还欺负小孩儿,清衡绷了绷脸,简直没眼看。
这人太幼稚了。
清衡不看这一大一小,只专注地看着城里的情形。
无象城里夜晚很热闹,摆摊卖货,酒楼红院,都能营业一整夜。
这次他们要参加的拍卖会,是在城里最奢华的一处酒楼举行,酒楼门口还立的有牌子。
牌子上写了拍卖会开始的时间。
时间比之前通知的要延迟一些,是在七日之后的子时。
清衡专心看着,他还选定了一家客栈,准备入住。
这家客栈挨着个学堂,且客栈上挂着的灯笼,比别家的都要多。
明乔爱看灯笼,对这个客栈果然很满意。
他们去办入住时,明乔坐在邬野的胳膊上,已经被气到鼓着小脸,不搭理邬野了。
“两间房。”
清衡要了两间上房,递了几块上品灵石。
客栈老板拿了灵石,给了他们两个房间的门牌。
门牌上写的有号吗,一个是四四四,一个是零零零。
“只有这两间了。”
客栈老板慢吞吞地道:“最近人多,房满的快。”
无象城的拍卖会,价值很高。曾有凡间毫无灵根的大富商,拍得了灵丹,得以修仙。
也曾有年老的妇人,拍得仙草,服下后容颜瞬间回到了年轻时。
还有得了绝症的,拍得秘药,活了下来。
总之,这拍卖会上的东西,不管是对凡人还是对修士,都有极大的诱惑力。
四象城难寻,拍卖会难进,可照旧还是有不少人,费尽了辛苦也要赶过来。
面对客栈老板给的门牌,清衡看了几秒,想要离开换一家。
他还没开口说要退房,老板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幽幽补充道:“你在我这里订了房,旁的客栈,都不会再让你住了。”
邬野:“啧。”
敢情这些客栈,还都串通好了。
既然没多余的选择,邬野也没再换房。他拿了两张门牌,跟清衡上了楼。
四四四房间,邬野自己住了进去。
零零零房间,清衡带着明乔住。
他们看过了两个房间,并没立马住下休息,刚到这里,他们总得再出去逛逛。
尤其是明乔还心心念念,想要一个手提的小红灯笼。
出门逛街,明乔不乐意要抱。
他自个儿走在地上,旁边牵着清衡。
邬野也想牵着他来着,被他板着小脸拒绝了。
“气性还挺大。”
邬野悻悻的跟在清衡旁边,扣锅道:“肯定又随他便宜爹了。”
清衡没吭声。
因为清衡知道,小家伙的爹可能就是身旁这个,如果真是身旁这个的话,身旁这个好像也没什么气性。
乔乔要是随人,有可能是随他。
他的脾性,并没外人以为的那样好。
路边摆的小摊,什么都有。
邬野还看见有几个小摊上,摆了一些骨头。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些都是人骨。
这种不适合小孩逛的摊儿,都被邬野给蒙着小孩儿眼睛,糊弄过去了。
被蒙眼睛的明乔,不明所以,还朝着邬野又鼓了鼓小脸。
明乔逛小摊,清衡跟邬野也在打听着春生的消息。
他们连着问了几个摊主,都没打听到这个人。
就这么逛着,在逛到最后一个灯笼摊时,明乔瞧见了自己心仪的灯笼。
“这个好看。”
明乔指着一个红色的胖头鱼灯笼,软软的问着摊主:“叔叔,这个有小的吗?”
这个胖鱼灯笼太大了,他提不动。
他想要一个小小的胖头鱼灯笼。
坐在灯笼摊后的摊主,听见他的声音,应道:“好。”
“你坐一会儿,我给你扎个小灯笼。”
“好,谢谢叔叔。”
灯笼摊前有小板凳,明乔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等了起来。
要等灯笼做好,还得一会儿时间。
邬野见状,干脆跟清衡说了一声,自己去其他地方接着打听春生去。
除了打听春生,他们还要拿到拍卖会的邀请信。
总之,进趟城,他们的事情还挺多。
邬野走后,灯笼摊前只剩下清衡跟明乔。
明乔握着清衡的手指头,看灯笼看的很认真。
“叔叔,你灯笼做的真好看。”
“小人也好看。”
明乔不止欣赏了一遍摊上的灯笼,他还注意到了灯笼后用纸扎的小人。
一排小人有男有女,都是些娃娃,看着很可爱。
其中有个扎丸子头的小纸人,脸颊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可喜庆了。
明乔没忍住,多看了看这个小纸人。
他看着看着,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他好像看到这个丸子头的小纸人,咧着红红的小嘴,对他笑了一下。
明乔:“……”
明乔当时还开心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
“叔,叔叔。”
明乔抓紧了娘亲的手指,哆哆嗦嗦地跟着摊主说道:“有个小人,好像会笑呀。”
低头扎灯笼的摊主,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淡声道:“哦。”
明乔听着这声无波无惊的哦,小脸更惊恐了。
他嗖的一下从板凳上坐起来了,这一起来,他眼尖的发现在灯光下,摊主连个影子都没有。
“娘,娘亲呀。”
怕鬼的崽崽,小胖腿打着抖,站都要站不住了。
清衡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
恰好,这个时候,摊主把小灯笼扎好了。
“给,一块灵石。”
摊主把小灯笼递了过来,在递过来时,明乔看见了摊主的脸。
白白的,像擦了很重很重的粉。
他僵着小身子,一时间根本不敢把手伸出去。
还是清衡面色如常的付了灵石,接过了小灯笼。
“谢谢。”
清衡还礼数周全地道了谢。
从灯笼摊上走出来,明乔搂着清衡的脖子,黑亮的圆眼睛都包了泪花。
“娘亲,乔乔害怕。”
“不用怕,我不是在这里么?”
清衡的安抚,对害怕中的崽崽来说,用处不大。
害怕的崽崽搂着娘亲,看看没回来的邬野。
他吸吸鼻子,央求道:“娘亲,可不可以把爹爹找回来?”
现在邬野不在,明乔在清衡面前,对邬野都是叫爹爹的。
清衡一只手拎着胖头鱼灯笼,一只手抱着崽。
他低低的哄着崽,正哄着,邬野不用找就自己回来了。
“呦,一会儿没见,怎么——”
邬野的话还没说完,被清衡抱着的崽,就张开了小手,主动要他抱。
邬野一怔,随后笑着把崽接了过来。
他把崽接过来后,捏捏小胖脸,又架着小胳膊举高高。
没举一会儿,刚才还吓得泪汪汪的崽,就被哄的咯咯笑了。
见小家伙被哄好,邬野抱着他,总算腾出嘴来,跟清衡说起了话。
“我打听到了一点线索,回去说吧。”
这个时间点儿,明乔也该睡觉了。
清衡“嗯”了一声,跟他一起往回走。
“无象城东头有个举子老爷,就叫春生。我打听了地址,晚点儿过去看看。”
“还有邀请信,也有着落了,听说红楼的老板娘,手上有两张。”
邬野去打听一趟,效率还挺高,打听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大人们说话,明乔懂事的没打扰。
很快,明乔吃饱饭,又洗漱完,到了睡觉的时候。
一直乖乖的小家伙,坐到了床上,不乖了。
“不走。”
明乔小胖手拉着邬野,不让邬野走。
他拍拍床,分配道:“娘亲睡右边,乔乔睡中间,你睡在左边。”
邬野:“……”
邬野挑了挑眉,看着这张床,心说小家伙还挺会安排的。
他是不介意这个安排,不过,清衡看着挺介意。
他如今站的离清衡这么近,清衡能不排斥他,就挺不容易了。
跟清衡躺一张床上,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的房间离你很近,你放心睡吧,要是夜里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喊一下,我保证马上到。”
邬野说着,狠了狠心,掰开小胖手,转身走了。
他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房间里响起了哭声。
这哭声像钉子似的,把他的脚钉在了原地。
“艹。”
他磨了磨牙,觉得自己真是邪了门。
一个配不上清衡的野男人,跟清衡留的崽儿,他竟然没来由的这么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爹爹:野男人去死!
后来的爹爹:野男人竟是我自己!
让爹爹醋会儿,再给爹爹惊喜!
对啦!我宝开文啦!《捡到巨星的孩子上娃综后》作者稚棠,也是养崽文。
我想在最新章给她推荐,但还想再写一章QAQ,如果下章写出来了,再给她推推!
邬野停在原地,听见房间里头的清衡,正在耐心的哄着崽。
他闭了闭眼,作弊地将房间里的声音,尽收耳中。
清衡的声音很清晰,他的说话声,还有他把崽崽抱到怀里轻拍着后背安抚的声音。
“乔乔,不哭了,再哭会不舒服。”
清衡对着外人少言少语,对着自家崽倒是温和。
只是他这会儿再温和,闹人的崽崽都不吃这套。
“回来。”
泪眼朦胧的崽,还在看着门。他的小胖手指着门,想要邬野回来。
“不能一个人睡觉觉。”
明乔奶音抽抽搭搭,对着清衡说道:“这里吓人,不可以一个人睡觉觉。”
明乔最怕鬼了。
他听的鬼故事里,鬼都是说出现就突然出现了,而且,遇上恶鬼,还会被害死。
明乔不想让爹爹一个人去睡觉。
在这么吓人的地方,他想他们一家三口人,睡在一起。
邬野站在外面,听着小家伙的话,他没忍住,哼笑了一声。
“小臭崽还担心我撞鬼。”
要是他真撞了鬼,到最后,屁滚尿流往外逃的,也只会是鬼不是他。
听着小家伙还在哭,邬野实在没绷住。
他转身,去而复返。
“咳。”
门没关严实,邬野本来想敲下门再进的,但没想到,手一放上面就把门给推开了。
门被推开后,在清衡怀里仰着小脸泪流满脸的崽,扭过头,看见了邬野。
他瘪瘪嘴,小脸上满是委屈和控诉。
“小哭包,怎么说哭就哭了。”
邬野走进来,他把桌子往一旁挪了挪,然后指了指床旁边的空地。
“我睡这里,成不?”
他这话看似是在问明乔,实则是在等清衡的回答。
清衡微微皱眉。
地上硬,先前在小木屋里邬野就是一直睡地上。
现在进了城,有了房间,还让邬野接着睡地上……
“我皮糙肉厚的,睡地上没什么事儿。”
邬野像是能看穿清衡在想什么,他笑笑,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了打地铺的被褥。
被褥往地一铺,他躺了下来,对着明乔招招手。
“来,我陪你玩会儿。”
看邬野招手,明乔扶着清衡,站起来,湿漉漉的小脸上露出个笑来。
“乔乔来辣!”
明乔也不要清衡把自己抱下去,他自个儿站在床边,高高兴兴地跳了下去。
邬野:“……”
邬野:“等等!”
邬野没想到小家伙这么莽,他眼皮子猛跳了下,伸出大手想接住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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