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如果不是一座陵墓,那么就是一个由不知名的部族开拓出来的神秘地下世界。而且根据闷油瓶讲的传说,十有八九对应的就是那个离奇消失的村子。
也许村子并不是消失了,而是隐藏到了山体的内部。留守下来清扫甬道和石像的人,也许就是村民的后人。
“这洞里边到底什么情况?”胖子问我,“后头那么多粽子,你们都摸过了?”
我一直用手电照着闷油瓶的方向,看到他在甬道里动作迅速,不像是在摸索,更像是在朝着一个确定的目标前进。我就对胖子道:“我什么也没想通,你问他去。”我用手电点了点闷油瓶的后背。
小张哥回过头来,对我们道:“我听说你们和族长关系很好,也出生入死过好几次,怎么还看不懂他想做的事呢?”
“我们小哥爱想什么就想什么,你光知道他想什么有用吗?”胖子说着还有点激动,“我们哥俩跟他出生入死的时候你在吗?你们张家人一个都不在。感情这东西不能光靠嘴说,你得伸得上手。”
这两个人把话说得跟宫斗似的,我实在没法接,却看到小张哥露出遗憾的神情:“我那是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我找了他多少年,你们想都想不到。”
我再一次意识到,小张哥和其他张家人是有些不同的,他也活过了百余年,可他在意时间。每个张家人生来就被赋予了家族的使命,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要竭尽所能去完成它,这甚至构成了他们生命中唯一的意义。而张家人寿命都很长,相较普通人来说,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他们大多头脑冷静,思虑周全,他们会静静地看着身边经过的人慢慢老去,看着世界慢慢发生变化,然后会在那个合适的时间,去完成要做的事。
我不确定小张哥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也许闷油瓶是知道的。
但我有一种直觉,小张哥漫长的人生中,不仅仅有张家赋予他的使命。所以他在意时间,也许曾经有一些停留短暂但美好的东西,让他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会去感叹时间的流逝。
如果有机会,我想听听小张哥的故事。
胖子似乎不感兴趣,说:“谁愿意让你找了,找了这么多年没找到,你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小张哥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直接问闷油瓶:“族长,你故意躲着我?”
闷油瓶没有回答他,我朝他笑了笑:“他倒不一定是躲着你,但是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能有三百天都像现在这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斗里。就算等着你来找,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吧。你们几个人?都找了他哪些地方?”
小张哥道:“只有我一个。你不懂,张家早就不是以前的张家了,兵荒马乱的时候,只有我这样和族长共事过的人,才还会继续信任他,去找他。”
这小张哥别的没看出来,对张起灵还真是够忠心。一个人找了那么多年,也怪不容易的。
等等,一个人?我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心说不对劲啊,小张哥上次见我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人”呢。
这个想法形成的瞬间,我就伸手朝小张哥的领口探去。即使我是出其不意,可小张哥反应也非常灵敏,他侧身避过,同时一手护住领口,转头就惊讶地看着我:“吴邪你干什么?我可是正经人。”
胖子一下会意了,他“呸”了句,道:“装得人模狗样的,正不正经就不知道了。”
闷油瓶和张海客也停下来看着我们,我盯着小张哥的眼睛,问他:“你的蛇呢。”
我清楚地记得,上次在北京,我勾他肩膀的时候,他的领口有鳞片闪光,他还声称自己有护身的东西,八成是条藏在衣服里的蛇。不知道那蛇和我当年在幻境中“附身”的那个名叫蛇祖的少年有没有关系,可以肯定的是,那应该是小张哥贴身藏着的“保镖”,可胖子来的时候,他们扭打在一起,蛇却没有出现。
小张哥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理直气壮:“我的蛇,我爱让它去哪就去哪,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胖子就不依不饶:“说不出来胖爷我就有理由怀疑你是个冒牌的。”
冒牌倒不至于,我心想,毕竟闷油瓶都没说什么,如果小张哥有问题,闷油瓶肯定第一个看出来。胖子借机打压小张哥的气焰,我也乐得煽风点火。
闷油瓶看了看我们,最后对小张哥道:“蛇什么时候回来。”
我一听,这是排除小张哥嫌疑的意思,小张哥不仅有蛇,蛇还被放出去了,而且闷油瓶清楚这个情况。
跟胖子对视,两个人都装作不晓得刚刚是谁说话了的样子。
小张哥鼻子里哼了声,又转脸对闷油瓶道:“正常情况下应该回来了,现在还没有,可能前面洞里有问题。”
闷油瓶点点头,转身又继续探路去了。
没想到小张哥的蛇还有这种作用,早知道我也把小满哥牵来,看谁比较厉害。我对胖子说。
胖子低声对我道:“给丫点面子,别让咱小哥为难。”
他有什么好为难的,我心说,闷油瓶从没花力气去调解人际关系。
胖子就叹口气:“一般媳妇跟婆家关系紧张,最难办的就是老公了。”
这他妈什么是什么类比,我骂了句,再一看闷油瓶的方向,是一个转弯。
我们跟上去,就感到空气变得潮湿了,水汽扑面而来。
又走了没多远,闷油瓶忽然站定,他回头看向我们:“到了。”
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光,跟上去,走到闷油瓶旁边,眼前豁然开朗,胖子发出一声“嚯”。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又仿佛是一座城池。
我们当下所在的位置仍然是山体的内部,但这一处,好像是被什么给挖空了。而山虽然被挖空,我们面前却并非空无一物,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呈现在眼前的,是数不清的石头房屋。
这些石头房屋互相连接,一个挨着一个,从地面到山壁上,最外层的石屋又是和山体相连,就好像是这些石屋,都是山体生长出来的。
石屋的墙壁上和房顶上,爬了很多藤蔓,这些藤蔓也来自山体,它们将这些石屋包裹住,就像一张绿色的大网。
抬起头,又能看到,洞穴的顶上,不是完全封死的,而是有数个像是天窗一样的洞口,洞口虽然也被藤蔓遮掩住,但外面的天光还是漏了下来。
随同光一起落下来的,还有细细密密的雨水。外面的雨势小了,太阳似乎也出来了,雨村的天气变幻莫测,偶尔会下这种太阳雨。于是那些一束束的发着光的雨,就打在石屋和藤蔓上。被光和雨打到的藤蔓,就也闪着绿色的光芒,像是石屋城上铺开来的大片大片的宝石珠翠。
落下的雨水最终汇聚到地上,沿着石屋城中窄窄的街道,也闪着光亮流向我们看不清的远处。
虽然这本该是个幽暗的山洞,此刻我们见到的却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
第十五章
我驻足望去,那片绿色很耀眼,也让人着迷。这种绿色非常特别,它很鲜活,可能是由于光的原因,让人觉得富有饱满的生命力。
自然的东西,还是很容易打动人的,我注意到不仅仅是我跟胖子,连闷油瓶他们也都停住脚步,远远望着这洞中的一切。
几个人都看了一会,我就问闷油瓶:“那神秘村子的传说里,有这么一个地方吗?”
闷油瓶摇摇头,打了个手势,“我过去看,你们在这里等我。”
这句话是闷油瓶常会讲的,这种时候,一般情况下我跟胖子都是照办的,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但此时此刻情景不同了,那小张哥就道:“探路这种事,还是我来做吧。”说着就在闷油瓶前头朝着那些石屋走了过去。
闷油瓶倒也没制止,张海客跟上闷油瓶。
我看看胖子,胖子也看我,“敢情咱哥俩以前都太听话了。”
我深表赞同,两个人第一次违纪,跟了上去,有点小兴奋。
我们本在一个位置较高的坡上,朝着坡下走去,体感温度很奇怪,竟然能明显感到在下降,走到石头房屋跟前,仿佛已经比坡上低了四五度,这洞里的自然环境着实有些怪异。
很快,我们便走到离我们最近的一座石屋门口,这些石屋都没有门,也可能曾经有木头做的门,木头腐朽了,于是只剩下一个洞口。
用手电朝里面一照,空间不算大,但可以看出有些简单的家具,比如床,还有桌椅等。有些是石头制成的,有些是木头的,已经腐朽,没有原先的样子。但整个房间可以看出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甚至也有锅碗瓢盆,一些已经烂掉的衣物。
最吸引我们注意的是那床上,似乎有一团绿色的植物。
可我仔细看了看,就心说好像不对,这石头屋子里面,床的附近并没有和外面相通的口子,植物是怎么钻进来的,难道床底下有洞?
闷油瓶也发现了问题,他已经率先走了进去,我跟上他一起去照那团“植物”,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这哪里是植物,分明是一个绿色的人形。
闷油瓶用刀在那人形上轻轻划了划,于是一些绿色的粉末状的东西从那人形上脱落下来。
闷油瓶又用刀刮了一些下来,我认出这应该是苔藓。
再一看被刮去苔藓的人形上那一块,露出了一小片灰黑色,像是石头。
我一下就联想到我们来的路上,见到的那些皮肤外糊着一层石料一样东西的尸骸,没想到这里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