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禹?南弋蓦地想起来,他好像还没回信息。
“南哥,”吴乐乐见南弋没说话,有点儿心虚,“对不起啊,我这人就是憋不住话。”
“听到了。”南弋回过神来,“你看人还挺有一套的。”
吴乐乐谦虚上了,“这种事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轮到自己就歇菜,我不就是典型的失败案例,万里挑一的渣男我当宝贝似的稀罕好几年。”
“这不算什么失败,年轻时候经历一些,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南弋目光投向窗外,“前任都是坑,跨过去就得了。不过,”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刚才举的例子,没什么可比性。”跟肖继明始于年少时的意气用事,就算后来又藕断丝连地曲折瓜葛了一阵,但断了就断了,反正在他这早翻篇了。至于邵禹,不过比萍水相逢多了一点牵扯而已,谈不上其他。而且,说到合适与否,他恐怕对邵禹更应该敬而远之。从吴乐乐的角度来看,邵禹比他年长,经历也更丰富。但这两点,恰巧是南弋最不缺乏的。所以,吴乐乐看重的靠谱与认真,南弋敬谢不敏。
这种表面冷静骄矜内里纯情执着的类型,是他现在最不想招惹的。
“我就是信手拈那么一个,现在会做饭的男人不少,做得像那么回事的也不难找,但是会做饭愿意下厨还是个坚定纯GAY的事业型霸总不好找。”吴乐乐跟说绕口令似的,“话说回来,你说陈旭这么个摇摆不定,半路反悔去结婚生孩子的,我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南弋想了想,公平道:“陈医生在工作上很认真负责,非常上进,也有天赋。”
吴乐乐表情一言难尽,今天一天第二次吐槽:“哥,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了,你这直男思维简直了,这时候你应该跟我同仇敌忾埋汰他啊。”
南弋:“……渣男。”
“对,”吴乐乐捂嘴乐,“渣男,混蛋,王八蛋。”他自顾自拍腿笑了一会儿,思绪突然跳跃,“说到工作,南哥,虽然我特别庆幸你来国际部。但是你在咱们科室工作的话,上手术台的机会基本就没有了,是不是很难受很遗憾啊……”
这孩子到底是太通透还是太迟钝啊啊啊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堪称一绝。
南弋降下格挡,“师傅,就停这儿吧,里边没地方挑头。”
“别啊,还没到门口呢。”
“这么两步路,我还能走丢了怎么着。你快回去吧,别给人家师傅添麻烦。”南弋不由分说地打开车门跳下去,摆手撵人。
他自己顺着被横七竖八的车占了一排道的巷子往里走,不禁纳闷,邵禹每次是怎么停进来的。对了,还没给人家回信息呢。南弋赶紧掏出电话,他很少这么没礼貌,以前进手术室之前之后都会检查消息,及时回复。现在闲人一个,记性倒是越来越差。
他打开对话框,打了“不好意思”四个字,又觉得有点儿敷衍,正琢磨再怎么解释两句。突然那边状态显示变成“正在输入”……一会儿没了,一会儿又是“正在输入”,如此反复来回十来趟,还是一个字都没敲出来。
这又是在别扭什么?南弋仿佛能想象到邵禹一脸嫌弃地皱着眉头的样子,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今晚夜风颇凉,不似昨晚的温煦,但南弋喝了不少酒,即便没醉,也有些许躁动。回国工作这半年,他惯于克制压抑圆通周全,差点儿忘了那个恣意畅快的人丢到哪里去了。
这一刻,他放下太多考虑,遵从内心,删除了那四个字,变成“宵夜吃吗?”发了出去。
大概二三十秒之后,那边回了一个字,“吃。”
攒了一晚上闷气,认为自己被欲擒故纵地耍了,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当面反击给人下不来台的满腹怨气匆匆赶来的小邵总,在远远瞥到巷口倚着墙抽烟的身影时,倏地好似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
南弋的轮廓在昏暗的阴影里瞧不清晰,间或吞吐的烟雾聚拢又散开,将人衬得愈发落寞而孤寂。这幅画面和邵禹印象中的南弋大相径庭,他见过很多次对方形容狼狈但目光沉静的样子,即便被轻视被奚落,也总是从容而随意。仿佛任人搓扁揉圆的好脾气,内里却有一番自洽的逻辑。
邵禹掏出电话,给吴乐乐发了条短信,“谁惹他了?”吴乐乐收到信息的时候,犹豫了一小会儿,敲了一行字,又加了一句,点了发送键之后,露出一个深藏功与名的笑容。
南弋嘱咐他,晚上不好停车,让他停在大马路上。邵禹就近找了个车位,停好之后,看到吴乐乐回复,“前任死皮赖脸求复合,可能是有点儿为难吧。”
“哼。”邵禹冷声,阖上电话,大踏步走了过去。
“这么快?”南弋碾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
“吃什么?”邵禹直接道,“我要饿死了。”
“晚上没吃?”南弋顿时更愧疚了。
“可不是吗?”邵禹不动声色,“前胸贴后背了。”
“你想吃什么?”南弋问。
邵禹傲娇,“你喊我吃宵夜,不该你决定吗?”
南弋赧然,“今早听小卖店的王姐说夜市的烧烤挺不错的,就在前边不远,本来打算带你过去的。但是,你要是连晚饭……”
邵禹爽快,“行,就吃烧烤。”
南弋,“真的行?”
邵禹笃定,“当然行。”
南弋:“……好吧。”他快步在前边领路,绕了两条街,就到了。现在天暖和了,夜市开始热闹起来,王姐说的那一家,人还不少呢。
他俩找了个靠角落的座位坐下,南弋打量着脑袋顶上简陋的篷布和泛油的小矮桌,“真行?你可别勉强。”
邵禹已经拿起点菜的单子刷刷地打对号,然后递给他。
南弋瞄到邵禹点了啤酒,他没反对,象征性地加了两样。
不大一会儿,炭火先上来了,烤得人在夜风中也不觉得冷。夜市的烤串是烤到六七分熟上来,需要自己加工的。
服务员陆续上菜,南弋刚要动手,邵禹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把羊肉串什么的放在小炉子上,动作堪称娴熟,“要火大火小,口轻口重的?”
南弋一时有点儿被他镇住了,他开了啤酒给两个人倒上,疑惑道,“你不会是干过餐饮吧?”
邵禹勾唇一笑,大言不惭,“高中时候打过工,人称‘烧烤摊吴彦祖’。”
南弋:“…………!!!”
第22章 男友力MAX?
“彦祖,那个腰子火候大一点儿,外焦里嫩那种,懂吗?”南弋一边吃着,一边不见外地指挥。
邵禹眉心都要拧成麻花结了,这人就不能惯,蹬鼻子上脸的本事真是有一套。还有,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粗俗!他使劲撒了一把盐加辣椒,递过去。
“给。”
南弋接过签子,动作熟练地在炉子边磕了磕,咬了一口,由衷赞叹,“别说,你这烧烤的手艺比做饭还好。”
邵禹强压着翘起的嘴角,却控制不好眼眸里亮闪闪的光。自己没吃两口,就又把南弋加的几样东西摆了上去。
真是又幼稚又拧巴,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呢?南弋好笑地腹诽。
暑热未至,最惬意的天气里,大口吃肉大口喝啤酒,对面坐着秀色可餐,看起来不那么情愿实际却服务到位的帅哥,感官上的本能愉悦很难抵挡。
“你说你高中的时候打工,体验生活?”他问。
邵禹没抬头,“嗯。”
“还做过什么?”
邵禹想了想,“洗车、发传单、端盘子……”
南弋吃得热了,干脆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里边短袖T恤。岔开腿坐着,姿势松弛而豪放。
“看不出来,”南弋实话实说,“我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邵禹扫了他一眼,被炉火烤得热得慌,他呛声,“你不知道的多了。”
南弋耸了耸肩,和风细雨,“是啊,我一贯没什么眼力。”
邵禹心尖一跳,不禁有点儿后悔自己乱说话,是不是戳到了人家肺管子上。他递了一把小串过去,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南弋双臂露出的漂亮的肌肉线条上停留了片刻。南弋这种健硕的身材,大大方方地露出来,比穿着尺寸不适合的衣服绷着,要养眼许多。那天他从浴室出来,突然之间的视觉刺激太强烈,以至于现在南弋明明穿着衣服,只是舒展着两条小臂,他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多看。
“你晚上没吃饱啊?”他别扭地问。
“啊,”南弋一哂,“晚上光喝酒了,菜没怎么吃。”他就着羊肉串喝了半杯啤酒,这股爽快的滋味,犹胜山珍海味。
“你酒量不错?”
“还行吧。”
“抽烟、喝酒、吃宵夜,你这身材怎么保持的?”
南弋爽朗地笑了几声,“以前靠运动量大,现在也没刻意保持,就是一些每天重复的动作,早晚习惯来几遍。再说,我平时吃得挺清淡的,也就是今天赶上了,放纵一下。”
“为什么放纵?”邵禹紧接着问,语气波澜不惊,但目光躲了躲,“是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
南弋:“……”他怀疑有自作聪明的小家伙做了耳报神。南弋稍微有些困扰,但他一向不是矫情的人。
“也,没什么,”南弋用纸巾抹了抹嘴角,“就是见了几个很久没见的朋友。”
几个朋友,不是跟前男友单独见面……邵禹终于GET到了一次重点。他在心底哼了两声,还算这人有点儿节操,不能一边勾搭他,一边吊着前任。虽然在他这里得不到结果,但是如果这么快做出见异思迁的行为也是不道德的。
正说着,南弋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瞅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姓名,直接接了起来。
“睡了没?”刘哥的大嗓门隔着听筒不用开扬声器也能听到。邵禹专心地烤串,架不住耳朵关不上,不赖他偷听。
“没呢,”南弋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还早。”
刘哥开门见山,“小弋,今天对不住,是我的错,应该跟你提前打个招呼的。继明原本说不一定能赶得及,想给你个惊喜。贺恺不同意的,是我拜托他配合一下。”
“哥,你言重了。”南弋没起身避开,手指随意地朝邵禹比划了一下,示意他烤块玉米。
“都是朋友,你的好意我明白,以后不用了。”南弋也没绕弯子。
“真没戏了?”刘哥感慨,“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南弋淡淡地笑,“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该怎么处就怎么处,我没问题。”
刘哥明显地叹了口气,“行,哥明白了。等过两天我再组织一次,咱撒开膀子,整点儿接地气的。”
“就是,我今天都没吃饱。”南弋自嘲。
“你啊!一贯的嘴硬心软。”刘哥笑叹,“好了,不提这些了,今天没喝透,我抓紧再安排。对了,上回你们救回来那一车狗……”
听到这一句,邵禹抬头,没掩饰自己也在听。
“大部分被主人领走了,剩了两只,其中一只哈士奇怀孕了,估计再有两周就要生了,你有没有兴趣养一只。”
南弋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邵禹,邵禹踟蹰片刻,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算了吧,我们这工作性质,别坑狗崽子了。”
“好,”刘哥也就是随口一说,“那我挂了,你早点儿休息,等攒好了局我再约你。”
“行,哥,挂了。”
闲聊的气氛被打断,一时也没人再起话题。南弋没解释什么,邵禹也没多嘴打听。彼此看顾好心底涌动的波澜,守着默认的平衡点,谨言慎行。
南弋动作很快地吃完最后一块烤苞米,拍了拍手,“我吃饱了,你呢?”
“我也吃好了。”
南弋起身,“你还没我吃的多,下次换我烤。”
下次?这人又在下套,少来,这回我说什么也不钻。
“再说吧。”小邵总矜持地回答。
两个人往南弋住的小区溜达,他晚上又喝了两瓶啤酒,混着来倒也没喝醉,但脚下多少有点儿不那么踏实。邵禹不说先走,南弋也懒得提醒。就这么一前一后,低着头缓慢地走着,不说话,也没觉得尴尬。
走到楼下,一个人突然从阴影中闪出来,撞了南弋一下。
“小心点。”邵禹伸手扶了一把,又很快收回手来。南弋的体温偏高,比他高。接触过的皮肤好像被火燎了一下,直烫到心里。
等他回头,那人已经急匆匆地跑开了。
“认识吗?”邵禹有些警惕。
南弋转身,一闪而过的背影看不真切,他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这地方生活方便是方便,治安不太好。”邵禹严肃道,“你们的工资也不低吧,不能换个封闭小区?”
南弋笑了,“我一个老爷们怕什么,劫财、劫色都没有。”
邵禹不认同的视线在他身上了绕了两圈,“你这人能不能有点儿正形,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南弋没当回事儿,“这里人住的是杂了点儿,但是好像治安还行。而且我一个月有一半时间值夜班,住远了不方便。”
“买台车。”邵禹建议。
南弋好脾气地敷衍,“行,等我再攒攒钱。”
“攒什么,合约到期我给你结账。”邵禹没来由地有点儿霸道。
南弋在楼道口停下脚步,不着调地朝他拱了拱手,“那我先谢了。”他今晚多少余了点儿情绪在身上,低气压覆盖,坚持到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哄人。
“我上去了。”他转身要走。
邵禹侧身越过他,学着南弋昨天的样子,在前边开了手机照明。
南弋想说不用,他一身高体壮的纯爷们,不至于被当成姑娘照顾,还得送到门口。他拒绝的话没出口,邵禹已经走到半层楼的台阶上了。
算了,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他疲惫又脱力,徐徐跟了上去。邵禹嘴上不再说什么,压着速度,等着邵禹赶上来。
刚刚转过三楼楼道,邵禹倏地退后两步,试图把南弋挡住。南弋一个激灵,反而下意识扯了一把,两人即刻位置颠倒,邵禹到了身后。
“怎么了?”南弋问。
邵禹回过神来,压下心尖骤起的小懊丧,“有人在你门口撒了一堆东西,我也没看清楚。”
南弋拍了他一下,下手挺重,“你待在这儿别动,我上去看看。”
“不行,”邵禹抓着南弋手腕坚持不放手,“说不定有人藏在哪,要不咱们先下楼,报警吧。”
南弋好像意识到点儿什么,“没事儿,可能是刚才那个人,有些像患者家属,我一时没想起来。”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邵禹紧跟着。
“你得罪人了?”
南弋无奈叹息,“医疗纠纷。”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上一回去急诊帮小刘处理突发情况。患者闭合性骨折,由于年龄大骨质疏松,预后有后遗症,但已经是比较好的状况,整个处理过程记录在案,也没有疏漏。家属蛮不讲理,实在找不到由头,从监控录像中扒出南弋的身影,质疑非急诊医生干扰治疗,非让医院给个说法。
南弋今天上午去加班就是处理这件事,已经解释得很清楚。患者家属无理搅三分,骂骂咧咧地走了。没想到,还能整这么一出。
两人都打开手电,一点点靠近才看清楚,南弋租住的房间门口堆满了殡葬用品,门上还被泼了红油漆。
南弋脸色有点儿不好,但很镇定,“辛苦你能帮我找几个袋子吗,我在这里看着,免得吓着楼上楼下的邻居。”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难保没人路过。
“我陪你。”邵禹晃了下手机,“软件上有跑腿服务,丹丹之前帮我弄过。”
南弋顺着墙壁滑下来,盘腿坐在地上,邵禹找到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下单,加小费加急。弄完之后,坐到了南弋旁边。
“经常会遇到这种事?”他问。
“没有,”南弋往裤兜里抹了一下,才想起来,他今天买的一包烟抽了一根,剩下的被他扔了。他摸挲了一下手指,无奈地抿了抿唇,“只是个例。”
邵禹有一种他反过来被安慰的错位感,盯着南弋的侧脸,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好在红包给力,跑腿的小伙来得很快。医院附近的小超市东西挺齐全,邵禹买了一堆。他把小伙留下,扫了二百块钱给人家一起帮忙。三个人带上手套,收拾了废品杂物,用香蕉水和毛巾将门上的红油漆擦掉大半。
收拾得差不多之后,邵禹和南弋把走廊的窗户都打开,散气。
“你先回去吧。”南弋没跟他说什么感谢之类的,邵禹还挺受用。
“你今晚别住这儿了。”他捂着鼻子道。
“嗯,我拿身份证出去。”南弋也想眼不见心不烦,明天还得清理得彻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