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寒本就不是来买鱼的,闻言便知疍哥儿果然与小海贝一样,也是个老实人。便对他说道:“我不过闲来无事随意逛逛,刚才在滩涂巧遇贵子,也是一桩缘分。我既得了小海贝的帮助,码头上的鱼我就不买了,你家中有些什么,便买些什么给我吧?我瞧着你手上这些蚌壳就不错,我这边全都要了!”
疍哥儿闻言,面上也是十分欣喜,便将手中的蚌壳放到地上道:“只是这些蚌壳到底怎么卖,还得看它的呈色!不过我们这儿也可以盲开的。这一网的蚌壳,便卖你五百文钱,我现在就给你全开了!”
说罢,经过林晓寒同意以后,他便拿过两只木盆,蹲在地上开起了蚌壳。
林晓寒见他三下五除二用小刀撬开一只蚌壳,割下蚌肉后,从里面抠出了一颗珍珠。
原来这村里的渔民除了捕鱼捉虾,偶尔还下海摸珠。若是运气好的,摸到了上好的海珠,攒下一些银两,便可修更好的渔船,或是去内陆买上两亩地,也算是安顿下来。
哥儿与女子虽然不出海打渔,但摸珠却是一把好手。
女子哥儿都能赚钱,地位自然也就比其他地方要高!林晓寒看着两只木盆里一个装满了蚌肉,一个则放着从蚌中取出的珍珠。
那些珍珠光泽照人,只是形态各异,很多都不是规则的形状。渔网里的蚌壳全开完了,数十粒珍珠里也只能找出一枚豌豆大小的乳白色圆珠。但仅仅是这一枚圆珠,便让疍哥儿十分激动,取出那珠子对着光照了照,十分虔诚的说道:“感谢海神!这枚海珠也算值钱!哥儿你运气不错!盲买算是赚到了!县里这样品相的珠子,也要收一两银子呢!”
渔州盛产海珠,县里一两银子收一枚圆珠,再送到其他地方,就远远不止一两银子了!
这样的海珠,在京城里,至少也得二十两银子一颗,若是收集一串制成首饰,那价格更是要翻上百倍不止!
林晓寒看着面前那一堆珍珠,心中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点子!
“疍哥儿, 这些蚌壳里的珍珠,也不知是天然生成的还是你自己养的?”林晓寒问道。
“海蚌生珠,是自然法则。海珠的形状色泽都是无法人为控制的, 因此珍珠才分外珍贵。”疍哥儿说道:“听说内陆里还有淡水珍珠, 一只蚌壳里能出十多枚珠子呢。不过我们这里的海珠,一只蚌壳只有一枚,光泽如镜, 珠子也更大些,因此更为珍贵!”
“不过不瞒贵人, 我们这些渔民在海边久了, 自是也知道如何让这些蚌壳多生些珠子。只是便是如此, 珠子也要三五年才能长好, 可用的圆珠更是百里挑一,金贵的很啊!”
疍哥儿是个老实人, 说的也是实话。他们这些渔民平日里会给这些蚌壳嘴里喂些砂石, 让它们都能生珠。
而且越是圆的砂石, 生出来的珠子越圆,因此喂进去的砂石也是他们挑选过的!
只是珠子的形状与颜色却是控制不了的, 因此生出来的海珠, 也是数十枚里才能挑出一枚得用的!
便是如此, 因着这养珠的法子, 渔民的日子也要好过许多。
林晓寒心道果然,于是便又问:“那你们为何不多养一些珠蚌呢?”
疍哥儿闻言有些茫然, 对林晓寒道:“这海是大家的, 蚌壳生在海里, 大家都能捞,怎么养?”
海边的渔民, 从小只知道捕鱼摸珠,受到文化水平的限制,哪里想得到其他的?更何况他们靠海吃海,这大海属于大晋子民共有,连土地都没有。自是不可能有人想到圈起一块海面搞养殖了!
林晓寒此时心中已经了然,于是便起身给了那疍哥儿一两银子,又对他说道:“谢谢你今日的招待,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就此别过了。这一两银子就算作这些珍珠与今日你招待我的报酬。”
疍哥儿听了却是连忙摆手,对林晓寒道:“说好了五百文便是五百文,我怎好多收贵人你这么多钱!”
林晓寒闻言笑笑,把那锭银子塞到疍哥儿手中道:“多余的钱是定金,我还想要一些活的蚌壳,能产珍珠的那种,不知道你能不能弄到?”
疍哥儿听了,这才收下了这锭银子。十分感谢的对林晓寒道:“这能产珠的蚌壳都是横纹儿的,蚌壳生命力强,离水一会儿也死不了。贵人你若是需要,我明日就去给你弄来!”
“行。”林晓寒点点头道:“你可唤我林哥儿,我明日再来。”
说完以后,林晓寒才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待他们走远了,小海贝才来到疍哥儿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口说道:“阿爸,这个哥哥为什么要活的蚌壳?取了珠子以后,海蚌不就都死了么?”
“不知道,这些贵人们的想法,总是与我们不一样的。”疍哥儿说道:“不过既然他需要,那定是有他的用处。我明日帮他预备着便是了。”
再说林晓寒回去以后,便向那牙人打听起海边那片土地的情况。
原来除了林晓寒的那片盐碱地,旁边还有三百多亩盐碱地和一大片滩涂都是无主的地方。而且价格十分便宜,一亩地只要一两银子!三百亩也不过三百两罢了!这点银子对林晓寒来说并不算什么。
那片滩涂是渔民们赶海的地方,也承担了一部分他们的口粮,林晓寒不会动。但是后面的大片与陆秋成的封地连接的盐碱地,林晓寒却觉得可以全部拿下来。
这些土地都是记录在渔州当地官府档案中的,并非私人所有。于是林晓寒要买这些土地,只需要直接去找渔州的县衙,签下地契就可以了。
渔州的这片盐碱地,自大晋开国以来就是一片荒地。
当地县衙也是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哥儿要花整整三百两银子买下这些荒地。
林晓寒爽快的给了那县衙银子,签好地契。官印落下以后,三百亩田地就归林晓寒所有了!
他如今有诰命在身,无需缴税,这地契就直接落在了自己身上。
待做好这些以后,他才回到客栈休息。
此次他带在身边的家丁里有一个姓汪的管事,平日里也是个机灵的,此时便实在忍不住了,找机会开口问道:“林哥儿,这些田都是盐碱地,种不出粮食的,您为何还要把它们全买下呢?”
林晓寒便对他说道:“不能种粮,但却可以做许多别的事情。如此便宜的价格,不买岂不是浪费?”
那汪管事还是不解,于是又仔细询问,林晓寒倒也耐心,细细与他说了一番缘由。
汪管事听了,便连声夸道:“林哥儿果然厉害!早早就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事情!待事成之后,只怕是附近的土地,也会被其他的富户抢购一空。”
林晓寒点点头,心道这汪管事虽不是顶聪明的人,但也是个会动脑筋的,倒是可用之人。
翌日,林晓寒果然如约去了疍哥儿家中。
今日又是个好天气,疍哥儿一大早就去海里摸了蚌壳回来。
生海珠的蚌壳是有横纹的大蚌,疍哥儿带了两只大木盆去,摸上来的海蚌就放到装满海水的木盆里养着,装了整整两大盆!
见林晓寒到了,疍哥儿便十分高兴的对他说道:“这盆里的都是活蚌,林哥儿你看看可还行?”
林晓寒有些好奇的蹲下去,看那些海蚌,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开口问道:“这些海蚌如何繁衍?可有公母之分?”
“自是有的!”这一下正好问道了疍哥儿的长处,他便开始性质勃勃讲解了起来:“你瞧这鳃绦细狭,体型厚大的就是雌蚌,长得尖些,鳃绦宽大的就是雄蚌。不过勿论雌雄,都能生出海珠!”
“那它们吃些什么?何时繁衍?”多久才能长到这么大?林晓寒又追问道。
那疍哥儿此时也回过味来,于是便问道:“林哥儿你是想养海蚌?”
林晓寒也不藏私,便直接对疍哥儿说道:“疍哥儿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想养海蚌。既然这海蚌可以生珠,我何不多养一些为我产珠呢?”
林哥儿这话一出,便把疍哥儿给镇住了!
他已有二十七八,一辈子长在海边,然而直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大胆的想法!
“这……养蚌生珠?养在哪里?”疍哥儿不禁问道:“这海蚌投入大海,一阵潮水就不知飘到何方了,如何饲养?难道就养在在水盆之中?那又能养的住几只蚌壳呢?”
“水盆里自然是养不了几只,但我若圈一片地,灌入海水,不就能将更多海蚌饲养在其中?”林晓寒道。
疍哥儿沉默了一阵,林晓寒说得倒是没错,若是有一片大池子灌入海水,自是可以多养些海蚌。但海蚌生珠需要三五年,这三五年的时间还要有人日夜照顾这些海蚌,促其繁衍,给它们加水喂食,焉知不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况且这海珠的出产实在是看运气。即便是放入掏选过的砂石,最后结出的海珠,却十有八九都并非圆形,卖不上什么价格。那耗费那么大力气养蚌,岂不是白费力气?
疍哥儿看一眼林晓寒,见他生的十分俊美,面上看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心道这林哥儿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没经过什么事情,看到这海蚌能生珠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于是便好些劝告他道:“林哥儿,这养蚌生珠的生意,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那些老爷们岂不是早就来做了?”
“这海珠若是不圆,就卖不上价格了,若是养的一池海蚌生不出几枚圆珠,那岂不是白费心机?”
若是普通的哥儿,听到疍哥儿的话,或许就劝退了。然而林晓寒是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他养殖方面的事情是完全不懂,但却知道后世人工养殖的珍珠都是正圆型的。
他赚钱以后,也曾给母亲买过一些珍珠首饰,了解那些海珠的核心,早就不是什么天然砂石,而是人工的圆珠。且为了让珍珠体型更大,后世那些人工核的体型也越来越大。
这种正圆的人工核,只要不另外包裹进一些砂石,养出来珍珠都是圆的!若是将这项后世的技术用在养珠上,他自是不愁养出来的珍珠赚不到钱的!
在如今的大晋朝,是没有这项人工养珠技术的。林晓寒若是使用了这项技术,自然是能大赚一笔的!
若是普通商人,有了这样的技术,自是不能外传,要作为商业机密牢牢捏在自己手心里。
然而林晓寒却并非一般人,他爱钱,会赚钱,但却从不藏私。
钱是赚不完的,他并不吝啬将自己知道的这项技术告诉给附近所有的渔民,让所有人都能通过它致富。
于是林晓寒便直接将自己所知的技术与全部计划告知了疍哥儿,并问他愿不愿意帮自己养珠?若是疍哥儿愿意,自己便给他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待几年后珠子养成了,所售的银钱再给他分一部分,总是不会让他吃亏了!
疍哥儿十多岁就下海摸珠,摸了十多年珠,对海珠的特性也十分了解。不过刚听林晓寒说完,便觉得此事怕是有戏!
若是如那林哥儿所说,直接将滚圆的珠子放入海蚌体内。经过三五年的功夫,结出来的珍珠多半也是圆的。
这样的珠子,在县里能卖上一两银子。若是养满整整一池海蚌,收上几百粒圆珠,几年功夫不就能赚到数百两银子了?
况且一个月五两银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一半,县里的秀才老爷怕是都赚不了那么多,又怎么可能不乐意呢?
只是这么多的银子实在是让他觉得心虚,养蚌人人都会,他也没什么特殊的本事,这薪水会不会太多了?
疍哥儿怕林晓寒一时起意给自己五两银子,其他人若是知道了,怕是二两银子三两银子都愿意找上门去干。于是便主动提出一个月只要二两银子便可以了。
疍哥儿一个渔民,思维有限。以为用一个小池子养蚌,几年时间能赚取几百两银子,便已经是他想象中致富的极限了!
他不知道的是,林晓寒的野心不止于此。他买下那三百亩盐碱地,再加上陆秋成被封赏的一百亩,一共四百亩地,他要拿出一半来挖池塘养珠!
剩下的二百亩地,林晓寒另有计划。不过若是养珠事成,三五年后,第一批人工海珠便能养成了。
若将那些珠子卖到京中,必是一笔惊人的收益!
二百亩池子养蚌,又要看守又要饲喂,疍哥儿一个人得忙的晕头转向,一个月五两银子真不算多!
林晓寒并没有同意疍哥儿一个月二两银子的请求,还是给他五两银子,并让疍哥儿放心,说只要疍哥儿用心给他工作,自己必不会亏待了他,日后有的是他和小海贝的好日子。
秋季是农忙的季节,但对靠海吃饭的海边地区来说,却并非那么忙碌的时节。
林晓寒很快招到了不少人手,数百民工人,不过花了几日,就将二百亩盐碱地的池子给挖好了!
他一亩地上挖一个池子,中间有土路连接,周围围了栅栏,又在几亩田地打上一眼井。将井水直接引入池中后,与底部的盐碱混合,就形成了咸咸的海水,倒是省了从海边担水的功夫!
林晓寒又让人买来渔网,每个池塘底部都铺上一张,然后才将疍哥儿带来,给他看自己预备好的这一片养珠场!
这一片养珠场,从海边疍哥儿家的渔村走过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距离是极近的。
疍哥儿看到这么大的一片池塘,整个人也是呆住了!二百亩的养珠场,就是二百个池子,一个连着一个,一眼几乎望不到边。
他这几日也捞了不少海蚌,家里的盆盆罐罐都装满了,只等着林晓寒修好了池子过来找他。
然而真看到面前的养珠场时,疍哥儿才发现自己打捞的那一些海蚌,甚至都填不满半个池塘,实在是和林晓寒要求的差得远了!
“你也不必着急,只管慢慢填满这些池塘,先把海蚌养好就是了。”林晓寒对他说道:“再等这些海蚌生了小蚌,繁衍起来又要快些。养珠之事,是长久之计,从生珠到取珠也要三五年。我会留下几人和你一起协管这养珠之事,到时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叫他们去办便是了。”
林晓寒这几日在渔州也早就买了个现成的宅子安顿下来。
他特地挑了那姓汪的管事,又有几名随从一并留下,让他们就在此处看管这片养珠场。
那汪管事早就听说了这养珠场的好处,自是也十分乐意。待安顿好一切后,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
眼看着快要入冬了,林晓寒收到了陆秋成寄来的信,他这才惊觉,自己在渔州忙忙碌碌了已经快一个月。
这天夜里,林晓寒看完陆秋成写的信,躺在床上,竟觉得有些睡不着了。
陆秋成信上说一月不见,对林晓寒甚为思念,希望他一切安好。
林晓寒忙起来的时候是想不到陆秋成的,但夜深人静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想念陆秋成,想的竟有些睡不着了!
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春梦。梦里陆秋成一改往日作风,待他极尽大胆之事!
第二天一早醒来,林晓寒发现自己竟梦遗了!
他当下苦了一张脸,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额头,看来自己离家的日子是有些太久了,是该回去过年了!
从渔州回京, 自是也要带上一些特产。
海边的特产无非就是些海产珠子之类的玩意儿。林晓寒挑选了上好的鱼干、虾干、疍菜等特产,再加上天然的海珠,一大箱东西带在身上, 价格不菲。
从京中来渔州的时候, 林晓寒带了十五六个家丁,回去的时候,他留下了汪管事与几名家丁, 只带走了八个人。
从渔州走到双河城时,气候还算暖和, 路上也挺顺利的。林晓寒照旧在双河城过了一夜, 第二天再出发后, 一路往北, 就发现天气越来越冷,有些地方竟落了雪。路上的流民与乞丐也越来越多了。
经过一处小村庄时, 林晓寒的车队被一帮孩子给围住了。
那些孩子只着单衣, 冻得脸色发白, 围在林晓寒的马车旁边讨吃食。
林晓寒的车上也没什么吃食,几个家丁在一旁拿着棍子驱赶那些孩子, 却怎么赶也赶不走。
“大老爷!求您给点吃的吧!”
“可怜可怜我弟弟, 他都三天没吃饭了!”
天灾之后, 穷苦百姓的日子太难过了!
这种地方若是出面施粮, 很容易被有心的流寇给盯上。
林晓寒原身的父兄,就是进货路上被流寇杀害的!
然而林晓寒坐在车里, 车外孩子们一声声的哭求声传入他耳中……
他感觉自己如坐针毡, 一本《梦中游》, 流行过一年,如今怕是早就被人忘到脑后, 到底是帮不了这么多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