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了,云雨方歇。林晓寒此时才忽然想起来问道:“你这次得中探花,陛下封了你什么官职?是去翰林院么?”
这新进的一甲进士,十个里面有九点九个都会去翰林院做编修,其实就相当于现在机关里的文员,林晓寒自是不会觉得陆秋成有什么不同的。
“不去翰林院,陛下封了我做侍御史,监督百官言行。下个月我就要去上朝了,之后在察院当差。”陆秋成道。
林晓寒:“……”
侍御史……他虽对大晋的官职不太了解,但他以前看过电视,也写过相关的文,大致知道御史台是个什么地方。
真的是好得罪人的一样差事!林晓寒很是无语。
一想到陆秋成的性子,他就更是头大,陆秋成虽然谦和,但惯是个不会圆滑的。
这大晋朝如今的皇帝还真是很厉害,竟直接将陆秋成丢到御史台去了……
这不就是大晋朝的最高检察院么?皇帝是想让陆秋成做纪检的工作!
你还别说,陆秋成这般较真实诚的脾气,又没有后台关系,放到那里还真是格外得用!林晓寒心中不禁想到……
那皇帝既然有心将他放到这样一个岗位,想来也是想将他收为心腹。
只是对陆秋成来说,他哪里斗得过那些老狐狸,他的仕途之路,只怕是会荆棘丛生,比旁人更加艰难了。
在家中又忙了两日之后,登门拜访的人便少了下来。
这个时候,陆秋成才算得了闲,也有空与林晓寒一起去京中逛逛了。
这日,林晓寒携陆秋成一起去了城北的积玉巷。
城北住的多是皇亲贵胄,这里一般来的都是些贵族家眷。
这积玉巷虽算不上多热闹,但京城里最好的东西都在这里,特别是玉器珠宝之类的。
陆秋成很快就要上朝,需要一块压衣角的玉坠子,林晓寒便想与他来这里挑一块儿好的。
这次出门,因着对积玉巷算不上多熟,林晓寒便又带上了邵娘子。
邵娘子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叫做晏玉轩的店铺里,对林晓寒介绍道:“这铺子的老板有自己的矿山,所用的料子都是上好的,还能定制花样。以前王府里都是来这里挑选玉饰的。”
“晏亲王府看得上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林晓寒点点头道。
他不太懂玉器珠宝这种东西,但大晋朝技术有限,应当是不会有假货。
陆秋成与他在里面挑选了一阵,看上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飘花绿翠的料子。
这样飘花的翡翠在林晓寒前世也是十分昂贵的,但在大晋朝却算不上什么最好的。
林晓寒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便是这样一块料子,也要足足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这也太贵了!”陆秋成十分心疼的说道:“以前府城里那种釉玉的玉坠子,只需要三十两银子而已,何必要用这么贵的坠子呢?”
“那自是不一样的。”林晓寒耐心的说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如今你身在京城,又是朝廷命官,身边打交道的人已经不同了。也不可太过朴素了,反倒叫人看轻了。”
“五百两的玉料,比起那些羊脂白玉与帝王绿的料子来说算不上多好的。不过这价格与花色倒是正合适你的身份,就选这块儿吧?”
林晓寒说完以后,便向那店家付了钱。又加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把那块玉料加工成一块玉牌,一对玉坠和一串儿玉珠手串。
全部弄完以后,才与陆秋成一起离开了那家玉石铺子,约定好了全部做好以后由店家送到紫宴街的宅子里去。
待他们离开以后,那家晏玉轩的店铺里面才走出了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名气质温润的哥儿,圆脸盘,正是晏亲王府的王妃何韵。他身边站着的则是严妈妈,正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看向林晓寒身边的邵娘子道:“那不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邵娘子么?这些日子在府中没见到她,还以为被王爷派出去做事了,怎得却到了那个哥儿身边?”
她又对这店铺中的掌柜说道:“把他们登记的地址拿来给王妃看看。”
那店铺掌柜的便将记录的本子呈上。何韵仔细一看,那上面记录的地址……
紫宴街最西头的宅子,那不是王爷半年前高价买下的别院么?
“这确实就是王爷花了四万六千两银子买的宅子!还找人好生翻修了一遍,怎得给他们住了?”严妈妈有些疑惑的对何韵说道。
“这也便罢了,邵娘子从小侍奉王爷,是他的心腹丫鬟。怎得竟派去了那个哥儿那里?王妃!此事你可得好好弄清楚了!”
何韵目光微闪,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账本合起来,送还给那掌柜的说道:“此事是王爷的安排,我又去打探些什么?”
“再说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哥儿已经成婚了,与他的夫君感情的甚好,定是不会有什么的。”
严妈妈闻言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道:“少爷!你这也不管,那也不争。人人都道你贤惠懂事,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您至今无子,王爷的心腹丫鬟,您都使唤不动,却给旁人用了。您自嫁到王府,王爷也就会赠您一些不值什么的小东西以示恩爱,那大件的房子、田产、铺面却是一件也没有给您!”
“够了!”何韵呵斥道:“我是何家出来的哥儿,也是有体面的。家中傍身的嫁妆就不知多少,难道嫁到王府来是为了那些田产与铺面?”
“你这话是将我何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么?”
何韵此话说的甚为激动,竟有些失仪了。他连忙按住胸口,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重新摆出一副平静端庄的模样,眼神中却难掩一闪而过的慌乱。
何韵从小就规训懂事,恪守规矩。也就是因着这一份端庄娴静,才被先帝看上,指给了晋晏王爷为妃。
他心中爱慕晋晏王爷,得偿所愿被指为正妃,自是十分高兴。
哪怕是晋晏王爷待他平淡,他也只当王爷是不喜欢哥儿,也一直这么忍过来了。
毕竟晋晏王爷性情高傲,除了看话本子和做生意,对女色不过兴趣寥寥。这些年家中也就只有自己与程虞芹那个侧妃。
然而今日外出,面对一个不知名的哥儿还有他身边的邵娘子,何韵心中却不知怎的十分难受。
只因为那邵娘子自己都指使不得,晋晏王爷却将她交给一个外人使唤……更因为那王爷厚待之人也是个哥儿!
偏偏他的教养与身份却叫他发泄不得,只能生生的将这一份委屈给吞回了肚子里。
另一边,林晓寒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他们逛街回去以后,便收到了晋晏王府递来的请帖。
原来三日后便是中秋,王府准备了赏月宴,下帖子邀了京中今年新进的所有进士,让他们携带家眷一同赴宴。
晋晏王爷既是正得圣眷的皇弟又是墨香阁的老板,于情于理陆秋成和林晓寒两人都必须赴宴。
林晓寒自是心中有数,只是这赴宴的礼物,却不知应当送些什么?
晋晏王爷是皇亲贵胄,家中出了名的不缺钱,寻常东西自是入不了他的眼。
林晓寒想了想后,只得去求了吴长兴先生。请了他到家中,为自己画一副八尺长的十美图。
这图画中画了十名形容各异,神态万千的女子与哥儿,围坐在一起喝茶赏月。
其中有几个是包括苏蔓儿、白泽、叶菲云与凌天玥等已经在《藏龙寻仙》里出现了的角色。
还有几个压根还没有出现过的角色,是由林晓寒口述其样貌性格特征,再由吴长兴绘制出来。
这十个美人在吴长兴先生的画笔下跃然纸上,也是各有特色,让人十分惊艳。林晓寒想了想,又在这画卷上亲题了一首晁补之的《洞仙歌》: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词画相得益彰,中秋月下美人的意境正合画面,整体十分瑰丽。
这样的一副巨作,其中的角色许多都是从未见过的,对晋晏王爷来说也是一件稀罕物件。
林晓寒又拜托了吴先生帮自己装裱好了,才敢作为中秋贺礼带到晏亲王府!
中秋当天, 按照做客的礼仪。林晓寒他们过了未时就出了门子,乘车去了晏亲王府。
紫宴街的仆役原本就是晏亲王府出来的,对回王府的道路自是轻车熟路。
车夫一路走的小路, 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府门口。车夫将马车停到路边, 邵娘子就下车打开车帘,让林晓寒与陆秋成下来。
王府的门口早就已经有接待的管事们候着,一看到邵娘子, 又见到熟悉的马车,便知道这车上坐得是王府的贵客, 连忙十分热情的上前招待。
“我自带他们进去就行, 你们去通知王爷, 紫宴街的贵客来了就是。”邵娘子对门口的管事们说道。
说罢她才领着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走入王府, 一路朝着宴客的前厅走去。
第一次来到晏亲王府,林晓寒也难免被这王府的气派给震惊了一下。
林晓寒前世是参观过故宫的。晋晏王爷的府邸, 必然是比不上皇宫, 但也着实气派, 比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园子都要足足大上两三倍!
一进门的玄关就有一个小花园那么大,里面栽种着许多珍稀的树木, 有园丁专门负责修剪照顾。
玄关院子的墙壁上镶嵌着许多名人墨宝拓印成的石碑, 也是从大晋各地收集来的, 即高雅又有格调, 一般人自是难以做到。也只有晋晏王爷这种又有身份又有钱,还在大晋各地都有人脉的人才能收集到了。
林晓寒心中暗道, 晋晏王爷这般高调炫耀, 连自己的府邸都修缮的这般铺张。
晋文帝却丝毫不忌惮, 还与他关系甚好,这也算得上是他的一种本事了。
两人被邵娘子带着走到前厅, 参观了王府一路雕梁画栋,各色珍宝无数。
陆秋成小声对林晓寒说道:“之前去裴大人府上,见他用的全是好东西,便已经觉得十分奢华了,没想到比起这王府来,竟是不值一提。”
林晓寒这才轻声回道:“裴大人是京官下放,任期满了还要回来。京中官员,互相比拼着排场,大多都是他那样的规格。如王府这般的的确少见,今日你我来一次,也算是见了世面。日后你再去其他地方,也不会露怯。”
两人这般说着,穿过来好几个院子,才来到了会客用的前厅。
晏亲王府的前厅自也是极大的,此时除了陆秋成他们以外,也已经到了许多官员。那邵娘子将陆秋成送到门口,便见里面有人起身走了出来。
林晓寒仔细一看,竟是晋晏王爷亲自出来迎接,可是给了陆秋成好大的面子。
林晓寒目光看向晋晏王爷,便与他的双目对上了。
晋晏王爷对他点了点头道:“林哥儿好久不见。瞧着似乎消瘦了一些。”
这几日天气热,林晓寒有些食欲不振,的确是吃不下饭。
不过被不怎么熟的晋晏王爷这样一说,反倒有些尴尬。便抿嘴讪笑了两下道:“是么?多谢王爷关怀,我自己倒是不觉得。”
说着便将怀中抱着的画盒交给陆秋成道:“这是中秋贺礼,一副与《藏龙寻仙》有关的图画,不算什么名家作品,聊表心意罢了,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陆秋成不知怎得,看晋晏王爷一直在看林晓寒,说得话又有些过份亲昵,心中很是有些不舒服,微微皱了皱眉。
但林晓寒早对他说了,对方是墨香阁的老板,又给他们提供了落脚的宅子。他受了人家这么多恩惠,态度自是也得客客气气。于是还是耐着性子把手中的画盒递到晋晏王爷面前。
晋晏王爷看了看画盒,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过来挑眉说道:“多谢陆大人的贺礼。林哥儿你也不必生分,还是叫我明先生便可。”
说完他又将手中的画盒递到邵娘子手上道:“你一会儿把林哥儿带到后院招待,再把画盒拿去书房里收好了,此乃贵重物品,务必不要损坏。”之后才对陆秋成十分热情的说道:“陆大人,日后你我同朝,怕是日日能见到。今日我府上也来了许多大人,容我一一为你引荐。”
晋晏王爷对陆秋成这般尊重,显是因着细雨斜风的面子,林晓寒见了便也放心了。
陆秋成随着他进了前厅,邵娘子则对林晓寒笑笑道:“林哥儿,你随我来。今日各家内眷都在后花园里,我先带你过去。”
林晓寒这才随着邵娘子一同朝着后院走去……
两人又走了好一阵子,穿过好几个院子,才到了后花园。
晏亲王府的后花园也是极大的,比林晓寒在府城的园子还要大好几倍。
林晓寒从侧门进去,才发现里面竟一眼望不到头。里面流水、池塘、山丘和小树林应有竟有。
其间湖心有一栋两层的小楼,便是此次会客的地方。王府里的内眷已经在里面招待客人了。
邵娘子将林晓寒带向那里,远远的,湖心的小楼二层上,便有人看到了他们。
此时侧妃程虞芹正做了苏蔓儿妆扮,手中拿着一把团扇,轻掩嘴唇,皱眉说道:“那不是王爷身边的邵娘子么?好久没见到她,怎的今日却回来了,还特地给这个哥儿带路?”
此时王妃何韵闻言倒是未说什么,在他身边伺候的严妈妈却故意说道:“那日我们在积玉巷也见着她了,正是跟在这位哥儿身后。这位哥儿,可是我们王爷的贵客,也不知是何身份,如今就住在紫宴街的宅子里。”
何韵此时狠狠瞪了严妈妈一眼,说了句不要议论王爷身边的人,便再未多说些什么。
程虞芹却是眉头皱的更深了,仔细打量起远处走来的那个哥儿。
只见他容貌俊美,气度不凡,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格外清雅有气质。的确是与寻常的哥儿不同,一时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晋晏王爷半年前买下了紫宴街的宅子,又大肆修缮一事,她也是多少听闻了一些。
如今听严妈妈故意这么说,显是在暗示些什么。
程虞芹本来就是个冲动任性的性子,平日里面对何韵时尚且毫无顾忌,一时间心中便对这初次见面的哥儿升起了很大的敌意。
王府间内眷之间的暗流涌动,自是也落入了前来做客的其他官眷眼中。
京中官眷的关系错综复杂,本就各有亲缘和派系之分。
比如户部刘大人是程大人的直系下属,与程家关系一向交好,自己女儿也嫁入程家为媳。家中内眷自是也与侧妃程虞芹更亲近几分。
而礼部的王家与何家关系更亲密,王家内眷也是认何韵这个正经王妃的。
此时这两边的人自是都对这个不知来路的哥儿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还有与两家关系都不远不近的,此时便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对这个得晋晏王爷看重的哥儿十分好奇,也在猜测他到底是何身份?
晋晏王爷如今才不到三十,又身份高贵,容貌出众。再加上王府的财势,京中无数人家都想把自家小姐哥儿的塞进王府做小。众人的猜测也自是难免围绕着这个方向而去了……
林晓寒一个一心赚钱搞事业的人,自是不知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被许多人当成了勾引晋晏王爷的狐媚子。
他被邵娘子领着到了那湖心的小楼旁,邵娘子见楼中竟无一人出来迎接,才皱了皱眉,亲自领着林晓寒走了上去。
林晓寒刚一到楼上,便见四面八方的目光朝着自己射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不算友好的信息。
他是个人精,自是察觉到这些内眷异样的态度。再看邵娘子同王妃与侧妃介绍自己时,王妃态度淡淡的,只点了点头,让他随意坐下,侧妃则一脸不忿的神态。便意识到自己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在这王府的内眷中似乎是很不受欢迎。
邵娘子是个聪明人,自是也看出王妃与侧妃似乎并不喜欢林哥儿。
她是王爷的人,实际上并不太关心王妃与侧妃的想法。只是晋晏王爷交代过她一定要把林哥儿给照顾好了,于是此时便也不好离开,只得寸步不离的守在林晓寒身边。
“邵娘子,你手中抱着什么?怎得不赶紧拿下去收好?一直抱在手中像什么样子?让人瞧着我们王府的丫鬟笨手笨脚的。”程虞芹见邵娘子手中一直抱着一个画盒,便故意开口找茬道。
“这画是我送给王府的中秋贺礼,邵娘子一时来不及去收罢了,并不怪她。”林晓寒闻言便开口对邵娘子解围道:“你去把它收好了,一会儿再过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