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就算他考场失利,也能通过行卷做官,前途一片光明。
裴青松作为知府,是从陆秋成式微时就对他有过提携的。
若是陆秋成日后在京中得到皇帝的重用,自己几年后外放结束,回到京中,就自然多了一个助力。
而林家二房,不过是府城一个落魄的世家不争气的当家人。
原本裴大人因着陆秋成亲戚的关系还对他们高看了两分,如今看来,此人却是好不识抬举,日后裴家的宴席,便也不要再请他们参加了才是。
裴大人态度已经表示的十分明显,那壮师把状纸拿了出去,与林二老爷说明情况。
林二老爷却是不服,对那壮师说道:“我既然敢来告他,那自是有确凿的证据。我知道林晓寒与裴府千金关系一向交好,但此事关乎几千两银子,我也实在是无法忍气吞声。”
林二老爷态度如此坚决,那壮师无奈,便也只得如实对裴大人上报。
裴大人听他油盐不进,竟还扯到了裴金兰头上,面色也是十分难看。
他将惊堂木狠狠拍了好几下,拍的那壮师心惊肉跳,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将他带到堂上,让他交代证据,再找林晓寒过来对峙!”
那壮师这才愁眉苦脸的把林二老爷带到公堂,让他跪在堂下。
裴大人也一脸肃色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坐在了堂上。噔的一声,惊堂木一响,便算是正式升堂了!
而冯氏此时,则站在外面对着林子轩使了个眼色道:“你一向与那宋昱文交好,此事你赶紧去找找他,看看能不能请动宋大人过来。我瞧着这裴大人,很是偏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林晓寒的好处。”
难得有人来衙门升堂, 附近的百姓一下子便围拢过来,都想来看看热闹。
“林老二,你可知道, 大晋朝升堂有个规矩, 若是诬告了对方,提告之人是要挨三十大板的!”裴大人指着堂下的林二老爷说道。
“我自是知道。”林二老爷此番倒是不怕,他梗着脖子说道:“此事乃是家丑, 若非没有办法,我也不至于将亲侄子告到衙门里来。裴大人尽可以找林晓寒过来对峙, 看看他那买宅子的六千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六千两银子?这么多!咱们老百姓得要几辈子才能赚得到啊!”
“这林家我是知道的, 是府城的出了名的富贵世家, 百花巷里都有铺子。看来这是林家之人为了家中产业打起来了!
“那个林晓寒又是什么人?竟一下花了六千两买宅子, 也难怪堂上这个林老爷会生气了。”
外观的老百姓们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听了堂上林二老爷的话语, 便开始指着他议论纷纷……
林二老爷一把年纪了, 并非做事冲动之人。若非六千两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 他也不愿意这样跪在堂下被一群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
不过他此番过来状告林晓寒,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两个写话本子的写手和文华堂的管事。让他们就稿费一事, 必要时出来帮自己做个人证。
除此以外, 林二老爷还找了那卖房子的牙人, 塞了她五十两银子, 让她来堂上作证,证明那宅子确实是花了六千两银子买下的。
陆秋成一个村里出来的穷秀才, 仅仅写了两本话本子。按照如今的稿费, 他们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赚到六千两银子!
此番准备以后, 林二老爷便觉得自己证据确凿,自是不怕裴大人带林晓寒过来对峙的!
林二老爷这副模样, 让裴大人心中一梗,心道此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此事怕是不好解决。
他虽然心中偏袒林晓寒,但于断案一事,有大晋律法在前,又有堂下百姓见证,自是不可太过儿戏。
此时也只能叹了口气,让官差去把林晓寒给带来。
官差去找林晓寒的同时,他又让人把衙门里的登记档案调了出来,查阅之后,便找到了林晓寒的房契。
仔细一看,裴大人微微一愣,那海棠巷东头的宅子,的确是登记在了林晓寒的名下了。
这么大额的房产,竟然就这样登记在了一个哥儿头上?裴大人一面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一面又松了口气。
这宅子既然登记在林晓寒的名下,那此事与陆秀才便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之后若是证明了这宅子的银子确实是林家私产,也可将此事全部推给林晓寒,将陆秀才摘出来,对他的前途倒是影响不大。
如裴大人这样官场上的人精,自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哥儿偏袒。
他之所以对林晓寒印象不错,其实也只是看在细雨斜风先生夫郎的面子之上。
此时他心中便想:这个林晓寒虽然是个哥儿,但着实是个心野的。这么大的房产,竟然不登记在男人头上,反而记在自己一个人的头上,可见也不是个贤惠的。
此事若是实在保不住他,那自己便说服陆秀才将他休了。只要与他划清关系,这银钱之事便是林家家事,与他陆秀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再说林子轩去麓山书院找了宋昱文,请他帮忙请家父过来给林二老爷撑腰。
宋昱文却是十分为难,因为林子轩与他来往甚密,此事不好不帮,但他却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心中其实也不愿此事牵连到陆秋成本人。
思索再三之后,宋昱文还是请了个假随着林子轩离开。
走之前却又让书童去通知了一声陆秋成,告知他林家二房去衙门提告了他的夫郎。让他留在书院,若是无人通知便不要离开,自己会想办法让父亲将他从此事里摘出来。
陆秋成听了宋昱文书童的话,才知道林晓寒竟然被林二老爷给告了!
他心中猛地一跳,当下便有一股血气上涌。连假也不记得去请,便冲出了书院,朝着衙门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会儿以后,才听到身后有马蹄的声音,又有人叫他的名字。
原来是李枫知道此事之后,心中也是十分担心。便立刻帮陆秋成去找了院长告假,又特地借来了马车,过来追他。
陆秋成坐上马车,两人一路飞奔到了衙门,也不过花了一炷香的功夫。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的进了衙门以后,却没有见到自己想象中的林晓寒跪在堂下,被林二老爷欺负的情景。而是只看到林二老爷一人跪在堂下,林晓寒压根还没见到人影。
“裴大人!”陆秋成大步走到堂上,对着裴青松一跪说道:“林晓寒是我的夫郎,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有什么事情,还请裴大人先行问我,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陆秋成有秀才功名,见了官可以不跪。裴大人自是也不会为难他,见他跪下,便连忙说道:“陆秀才快快请起,你有功名在身,堂上无需下跪。来人呀,请上座。”
说着便有一个官差搬来了一张椅子,陆秋成这才起身坐在了椅子上面,余留下旁边的林二老爷还跪在地上,此时神色复杂的看了陆秋成一眼,头上泌出汗珠,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林二老爷自方才进来便跪在堂上,到陆秋成过来的时候已经贵了有近一个时辰了。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去请林晓寒的官差,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林晓寒一直不来,他就只能一直跪在堂下等着。林二老爷近四十多岁的年纪,哪受得了这样的磋磨,此时双腿早就又麻又酸,膝盖也开始酸疼,整个人都几乎要跪不住了。
外面的冯氏与林诗月看在眼里,也是又怒又恨十分心疼,觉得林晓寒定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但是此时是在衙门,她们两个妇人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盼着林子轩快些把宋大人请来。
只是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宋大人却也没有过来。反倒是林子轩一脸愁容的走了过来,见到冯氏之后便道:“昱文兄已经去说过了,但宋大人却不愿意来,说此事裴大人自有公断,还把宋昱文批了一顿。”
冯氏听了十分生气,对林子轩说道:“多亏了你平日里日日请这宋昱文吃香喝辣,结果关键时刻他也帮不上忙。这宋大人与裴大人也是穿得一条裤子,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竟都偏帮着林晓寒与陆秀才他们!”
到了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巳时,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等不及了散去了一些。
裴大人等得也有些不耐烦了,便对身边的公差小声说道:“怎得林晓寒人还没有带来?”
林二老爷此时跪的已经白了脸,在堂下听到裴大人的话后,便连忙开口说道:“大人!那林晓寒没下了林家家产,怕是知道自己没有理,所以不敢过来对峙了!
“你简直胡说八道!”陆秋成听了愤怒的说道:“林晓寒做事光明磊落,他在林家之时,大房的财产都被你搜刮一空。嫁到陆家的时候身无分文,就只有几身旧衣服和一箱子书,你怎敢这样污蔑他!”
“既然出嫁时身无分文,那你们是怎么一下子拿出六千两银子买下新宅子?”林二老爷挺直腰杆,吹胡子瞪眼的说道:“你敢说说你们钱财的来历?你一个书生,日日在麓山书院念书,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陆秋成一梗,犹豫着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家里的银子都是林晓寒赚的稿费,但林晓寒不让他在外面说。
他这一犹豫,反倒让林二老爷觉得他定是心虚了。立刻十分激动的指着陆秋成道:“裴大人!你瞧瞧,这六千两银子的来路,陆秀才也说不出来!分明就是林晓寒从林家没下来的!请大人一定要为我林家做主啊!”
裴大人见状,也觉得有些头疼。他想了想后,走到堂后,又让人把陆秋成给请了进来。
到了没人的地方,裴大人便对陆秋成道:“陆秀才,此事不是我不愿偏袒令夫郎,只是你看看这房契。”
裴大人说着把手上的房契档案递给陆秋成道:“这房契的名字,登记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你这夫郎,可是个野心大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陆秋成的脸色,又开口说道:“陆秀才,我是真心欣赏你的才华。把你当成自己家中的晚辈才这样说的。你如今前途大好,又一表人才,日后若是拜朝入仕,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什么样的女子哥儿没有?”
“这个林晓寒确实是有才气,但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哥儿而已。不过还好他太贪心,将这房产登记在自己一个人的名上。今日之事,若是他真的做了错事。你只要堂上当场修书一封,与他撇清关系,大义灭亲!日后的仕途,便不会受到影响。”
陆秋成愣住,没想到裴大人将他叫到堂后,竟是要让自己给林晓寒写休书。
“不可能的。”陆秋成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裴大人的好意,陆某受不起。”
“林晓寒没做错任何事情。他买宅子的银子,和林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陆秋成道:“而且就算是这些银子与林家有关系,我作为他的夫君,宅子住着,银子花着。难道享受了好处,却不用付出代价?”
“恕我直言,大晋朝的法度里,哥儿是有权利登记田产与房产的。晓寒将房产登记在自己名上,也是合情合理!哪里谈得上什么贪心?这房产我早就知道,也支持他登记在他自己名上,日后便是再有其他田产,我也愿意全部都记在林晓寒一个人名上,请裴大人不要再因为此事苛责晓寒,让他平白的遭受非议。”
裴大人屏住呼吸,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之前与陆秋成也不过见过几次,就说了几句话,见他说话谦和有礼,以为就是普通的文人性子。
然而此次打交道下来,才发现此人实在是有些轴。
比如此时,自己明明是一番好意,对他示好,他竟为了一个哥儿与自己怼了起来!
一个哥儿罢了,哪里值得如此看重?难道这陆秀才还真的想要做《偿星债》里的文书生?
就在裴大人无语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公差的声音:“被告人林晓寒已带到!”
陆秋成面色一变,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外面奔去。而裴大人也咳嗽了两声,整了整官服,跟在身后走了出去,重新坐回了堂上。
第64章
林晓寒一走进来, 便见到林二老爷跪在堂下,也不知已经跪了多久,早就满脸是汗, 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再看围观的人群中, 冯氏与林诗月竟都在。一看见他,她们便露出一副要吃人般的神色,恶狠狠的瞪了过来。林晓寒却并不搭理, 只觉得这些人有些好笑。
林晓寒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对他之前被林家二房欺负的感觉却并没有太深的感受, 只是一个旁观者的立场。
为了陆秋成的前程, 他与林家撕破脸其实并不算有利。所以思考以后, 其实林晓寒原本都不想管之前与二房之间的那些恩怨了。
只要二房不来招惹自己, 大家相安无事,在外倒也还能当个远亲做做样子。
只是人心难改, 二房一家实在贪心。已经占了林家大房极大的便宜, 竟还不满足, 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新买的房子上面!
此事既然已经闹到了上公堂的地步,那便是毫无转圜余地了。
而且此番是林二老爷挑事在先, 不顾及陆秋成的前程和林家声誉, 先来衙门里告了他。
此时自己与他们翻脸, 任谁也挑不出陆秋成的错来。
林晓寒想到这里, 便觉得自己不管处于什么立场,也不必再给林家二房任何面子, 只管一次性将事情掰扯清楚就行, 也好与这败家的亲戚切割开来。
他此番来的实在是有些迟了, 一到了堂上,就连连向裴大人告罪道:“裴大人, 小人此番来得迟了,耽误了大人的时间,实在是不该,先行向大人赔罪了。”
林晓寒生的好看,说话语气又绵软有礼。裴大人原本因房契之事对他生出些偏见,也觉得他拖拉太久。但此时听他这样一说,却反而不好过份苛责。
再加上陆秋成这时已经过去了,牵住林晓寒的手道:“你别怕,一切有我陪着你。”俨然一副要与林晓寒共进退的模样。
裴大人:“……”
他此时心中对陆秋成有些无语,觉得他虽然才华出众,但是与《偿星债》里的文书生简直如出一辙,完全是一个恋爱脑子,痴情种。
就说这林晓寒一脸淡定的样子,哪里有一丝害怕的神色?
他这公堂之上,便是粗狂的汉子来了也自带几分畏惧。
他就从未见过林晓寒这样的哥儿,到了这公堂之上,与在裴府里见到时神色竟无半点不同,显然是压根也没把这被告的事情放在心上。
“你且先跪下听审。”裴大人无奈的对林晓寒说道。
见林晓寒不紧不慢的跪下了,才咳嗽一声,一拍惊堂木道:“林晓寒,林二老爷状告你私吞林家家产,你认是不认?”
“自是不认。”林晓寒笑笑道:“我从林家出嫁,带走多少嫁妆,二叔你不是一件一件的登记过么?怎得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却又忽然找我来要钱了?”
“林晓寒!你……”林二老爷忍不住指着林晓寒的鼻子说道:“大哥去世,林家又没有分家,家里的财物本来就应该是公中的!之前我虽然搜走了大房面上的财物,但谁知道大哥私下有没有藏钱?六千两银子,便是许多世家一辈子都攒不下来!你不过来了府城半年,怎么可能一下就掏出这么多钱买房?”
“原来竟是为了此事。”林晓寒这才明白林二老爷到底状告他何事。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故意说道:“二叔是眼红我家赚的多,买了房产了?好歹亲戚一场,你们若有所怀疑,来我府上问问便是,我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何必闹上公堂,打扰了裴大人不说,连林家的脸面也不顾了?”
林晓寒这话其实正中裴大人的心思,此时大家讲究的都是一个以和为贵,家丑不可外扬。他是不明白林二老爷作何非要将此事闹僵出来,于是便道:“林二,你可曾有去林哥儿那里问过这钱财的来历?”
“这……”林二老爷一下子被问住,目光转向冯氏与林诗月身上。
裴大人见了便道:“带冯氏上堂说话。”
说着便有官差领了冯氏进来,让她也跪在了林二老爷身边。
冯氏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问话,心中有些害怕,想了想后,才掏出一只手帕,故意擦了擦眼角说道:“大人,老爷他事务繁忙,是妾身与女儿一同去的林晓寒处。只是他自搬出去后,就毫无礼数。我与诗月去了,他却故意闭门不见,压根就没有把我们放在眼中。此时有林晓寒的邻居作证,不信您可以去问!”
“林晓寒,冯氏所言可是真的?”裴大人又问。
林晓寒皱眉,他压根就不知道冯氏曾经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