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骚动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疏白离开角落后回去了前厅,脚步莫名有几分急促,肩膀上仿佛还残留着几缕温度,令他耳尖的红晕始终没有落下。
前厅还是如离开前一样,所有人都客套着攀附着关系或是打探,这里的势力错综,众人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疏白一眼看到了景斓,他回去了灵穹星域的贵族之间,只是不动声色看向疏白的目光格外的频繁。
疏白皱了下眉,之前被打晕的侍卫已经安然无恙的出现了在了他的旁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对于景斓的实力疏白很了解,也完全不在意侍卫没起到什么作用,倒是问了句,“有没有受伤。”
侍卫似乎顿了下,像是没料到他的关心,摇了摇头,“没事。”
见状,疏白不再多说。
后半场的宴会靳文修突然从角落中走了出来,张扬地来到疏白身边,无论是和任何人谈话都会带着他,如同在和众人炫耀自己的宝物。
景斓起初还能平静了神情,只是后面瞧来的目光越加阴沉,似要将人吃了一般,满是狠意。
数个小时宴会散场后,靳文修又不见了,疏白想他大约是去找环冗主商谈了。
他猜测,应该是关乎到能源的谈判。
想到这,疏白眸色沉了沉,景斓如果是重生回来,那很大可能会去阻止。
前世是白洞协同灵穹若有若无对环冗形成压迫,而这一世局面颠倒,而景斓也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可他如今能做什么?要知道他现在回来的时机很不巧,刚好白洞和环冗搭上了线,他要是有异动必然会被反噬。
那就只能找准时机......一个让环冗,最好是白洞重创的时机,令他们合作暂缓。
疏白回想着前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奈何大部分都是景斓口中的只言片语,他不禁再次发觉对方防他防得够严,自己却那样信任。
但现在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他多多少少还是靠着那几句话想起些事。
在他思索间,外面夜色已黑,这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都回去住所准备歇着。
景斓虽然目光磨蹭但显然比前世能忍得多,他需要稳住贵族们也不能让靳文修抓着把柄,很干脆带着众人离开了。
侍从们已经开始打扫场地,侍卫也适时得提醒疏白可以去休息了。
疏白看了他一眼,轻点了头。
外面的风略有些大,空气微寒,侍卫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大衣披在疏白肩头。
身上落了重量的瞬间,疏白愣了下,随后便嗅到淡淡熟悉的沉木气味。
是靳文修的外套。
疏白陡然面色变得奇怪,侍卫能拿这东西出来显然是靳文修先说过的,可他侧眸睨了对方一眼,侍卫却依然面不改色没有半分反应。
疏白抿了下唇,抓着衣服的手忽然用力了几分,他淡淡道:“我没这么娇贵。”
侍卫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头。
疏白也知晓侍卫并不能替给衣服的人回答什么,他面上神情冷了几分,心底却满是不自在。
刚沉默着走出没两步,忽然便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疏白视线一停,他只以为对方知道忌惮了,有前世的经历在会更加警惕小心,可现在竟还敢留下。
终于等到人的那一刻,景斓黑沉沉的目光似乎有了些许亮色,他安静地靠前两步,轻声道:“那个星球你要是想要,我就给你,你要是讨厌,我就毁了。”
他就着走廊未说完的话给了疏白回应。
而里面的意思也只有他们彼此知道。
那个星球,指的,不过是童笙罢了。
疏白提起东极星代表着拿童笙试探,而景斓现在回应也是如此。
你想要,我就把童笙抓来随你处置,你不想要,我就杀了他。
疏白似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稍微愣了下,随后冷笑道:“不必。”
他显然是不相信,也不放在心里。
在他记忆中,景斓为了童笙可是什么都做了,现在重生回来怎么会变?
不过是些手段。
疏白神色冷淡并没有什么反应,景斓不禁也急了,其他地方疏白不信他也就算了,他认了,但这里却不能不信。
他早就不爱童笙了,或许在遇到疏白的第一年第二年,就不爱了,只是那些过往的记忆,只是自己的自负一直作祟着,直到疏白死得那一刻,他才......
“其他的你可以不信我,唯独这一点.......”你信我,我可以杀了童笙让你解气。
景斓后面的话还未完,就被疏白终端的反应掐在了喉咙。
“域主的通话。”
侍卫道。
本来不欲接通的疏白被这么一提醒,顿时不上不下,只好接了起来。
终端是可以连接私人和公放的,私人唯独和终端联通者能听到,疏白当然是开了私人的。
他话还没出口,对面便道:“今晚跟我睡。”
疏白:???
突然的莫名其妙的越界的话让他脑子宕机了一下,随后不敢置信道:“为什么要跟你睡。”
但对面没了回应,这暧昧不清的话让疏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仿佛有一层纸要在这一刻捅破。
他嘴唇轻抿,咬牙道:“靳文修!”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疏白觉得不对,他试探道:“你喝多了?”
虽然这可能性并不高,上次喝的晕头恐怕只是为了淬体,这次总不能在那么多势力环绕下做。
他在这边说着,完全没发现后面的景斓已经面色铁青。
仅这几句话足够他浮想联翩了。
该不会疏白真的已经和靳文修......
他正要上前一步,侍卫猛然将人拦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景域主不怕闹大,白洞也不怕。”
这句话警告意味很浓,狠狠敲打了景斓,告诉对方现在是在白洞的地盘。
景斓垂落在身侧的手已经握得死紧,隐约能看到几缕血丝从手心渗出一般,他死死地盯了许久,直到疏白那边挂了通话,他才回神。
他全身不自觉地轻颤,阴翳地情绪无论如何也难以压制,半响后,他像是将什么话憋回了肚子里,深深地看了眼侍卫最终沉默的离开了。
他快步回去着,刚才那三两句话不断在脑中划过,还有疏白的神情。
疏白......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过。
明明疏白一直都是那样冷淡的,怎么会有这样多的情绪,还是在别人面前。
而这个‘别人’,还一个通话就夺走了疏白的全部注意。
景斓嫉妒得几乎要发疯,他回到住所压抑了许久才终于将情绪压了下去,一边将沉着脸思索着后面的事,一边随手将外套褪下,然而也在这时,他似是注意到什么猛然外套翻了过来!
只见后面骇然是一块儿深色的痕迹。
这是......
景斓紧皱眉嗅了嗅,很快反应过来是一种短效监控,这种监控如同薄片可以轻贴在任何地方,时间一长就会消失留下痕迹,这是最大的缺点,优点便是不易察觉。
但最重要的是,这种新型监控的公开时间是三年后!
他万万没想到靳文修早在这时侯就制造了出来还用在了他身上!如果他不是重生完全不会发现。
是什么时侯!
就算早有面对靳文修的准备,景斓不禁还是被气得头疼,他迅速回想了一遍,随后目光陡然一停。
是了,是在‘打晕’那个不堪一击的侍卫时。
景斓几乎要被气笑了,他怒火中烧地将衣服甩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他就说,靳文修留在疏白身边的侍卫怎么会这么弱。
原来,原来问题在这里!
.......
疏白这边挂断了靳文修没有后续的通话,只觉得莫名其妙,起初确实被吓到,但现在也平静下来了。
反而轻撇了下眉。
什么意思?
他看了眼旁边一副事不关己死人脸的侍卫,联想对方莫名其妙的提醒。
疏白明白过来了,也沉默了。
他快步回去了住所,在他进了房间后,果然见靳文修安然无恙地坐在书房处理公务,他将门关上,那个侍卫也早在他进来时就没了踪影。
疏白走上前,背光下的阴影落在靳文修的桌前遮挡住放在上面的文件。
他道:“你做什么。”
疏白隐约知道原因,却觉得离谱,这人......总不该那么幼稚。
靳文修慢条斯理地放下文件,抬眸,灯光下依然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他,他似乎笑了下。
“景域主,被气得不轻吧。”
疏白流露出一丝无奈。
靳文修站起身,一手轻轻搭在他耳旁,不等疏白退后他便抽出一缕黯淡的发丝。
同其他人黑发中生出一缕白发不同,疏白的‘白发’是很暗淡的白色。
“最近辛苦了。”靳文修道,他看得出来疏白从过来就一直在尽力,尽力去做到该做的所有标准。
无论是在自身上或是其他方面。
突然正经的一句话让疏白稍微愣了一下,他神情淡淡偏了下头,“是我该做的。”
是最基本的。
这一切和重来的机会相比,都微不足道。
“正好你来了,这里有一份文件你看一下。”靳文修将一份纸质的文件递了过去,大约有三四张纸,上面写了某一新兵小队的晋升流程和任务安排。
疏白翻着看了几眼,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后,他缓缓放回去,“你想让我带精英队?”
这是军队中的一部分,精英小队人数少能力不弱,通常用于接取灵活性较高的任务。
要带他们,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甚至于非常考验领导者的能力。
“感兴趣吗?”靳文修笑了下。
疏白捏着文件的手紧了紧,他又仔细看了两遍,眉峰轻皱。
他当然是愿意的,他不可能重蹈在灵穹星域的覆辙,如果有能力自然会去争取些什么。
可带精英队......
“可以。”
沉默半响后,他平静道,手平稳地将文件放回了桌上。
心底那一丝犹豫很快褪去,他总要迈出这一步的。
靳文修似乎也不意外,他将一份更详细地资料传到了疏白的终端上,让他这几天看看,等宴会结束后就让詹逾带他去交接,这队伍原本是詹逾带的。
疏白接收资料后,一面凝眉想着一面离开了靳文修的书房,等走出了房间身后大门落下时,他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等一下,他不是来质问靳文修的吗?
无言地在空荡的走廊里站了许久,疏白默默往房间走去。
到底是靳文修,三言两语就被这人将话带了过去。
等疏白离开后,吕斯才从黑暗中悄然出现,敲响了靳文修的房门。
“域主。”
吕斯将一份资料放在了桌上,上面详细将今天监控下景斓的异动提了出来分析,以及疏白和他的那段谈话。
“东极星没有什么异样。”吕斯道。
靳文修随意地靠着椅背,一手撑着下颚,漆黑低垂的眸子带着些许慵懒,他拿起资料翻看了一下又抛了回去,“继续盯着,看看东极星有没有异样的人和物,还有景斓以前的事情继续调查。”
这次埋在灵穹星域的桩子几乎被拔了个精光,再调查也困难了许多,但吕斯并没有什么为难地应了下来。
接着便转为另一个话题,“域主真的要第一批进入磁场吗?”
吕斯的话有些迟疑,少见的带了些许担忧,“您若是想打乱计划,不如这次先不入,等下一次。”
“等不了这么久。”
靳文修淡淡道,随手拿过旁边的茶杯,盖子轻抚过上面的茶叶。
“你们将准备做好,不会出多大的问题。”
他神态自若,似乎完全不担心可能到来的危险。
就在两个月前,他手下的一支小队曾落入星洞,星洞是宇宙间莫名出现的磁场白洞,目前尚未研究清楚,那批小队在进入星洞后却来到了一片能源地。
那里仿佛是一处矿洞,漆黑无比,但也好似土地,无边无际望不见边界。
按理说该是九死一生,或者同之前落入星洞的人一样再也没了讯息,但他们运气着实不错,阴差阳错下启用某种能源找到了回来的路,同时带回了那边的能源样品。
经过实验室的提取,这种能源非常珍贵,能提供给各个耗能产物的能源是目前最好能源的整整三倍。
靳文修对此势在必得。
但那个地方到底危险,所以在吕斯的安排下,有人自告奋勇愿意为他们的域主作为第一批探路石前去。
这处星洞的出现周期为一个月,算好时间后,这将是第一次正式带人前往。
大约是没见过靳文修这样不怕死的域主,仅仅有过一例先回的例子,便打算在第二次自身前往。
唯一的警惕或许是准备作为第二批进去,而现在这点警惕也被靳文修抹去了。
他改主意了,要第一批就进。
“这轮星洞的开启时间,只足够两只队伍进出。”靳文修轻轻将茶杯搁在面前的桌上,一如往常轻松的称述道:“虽然目前只有一队成功的案例,但在这两个月内已经研究出了规律不是?”
那里的磁场绝大部分是稳定的,只要没有外力的干扰,在星洞内使用能源更改磁场轨道而出来的方式就会始终可行。
靳文修并不是个盲目的人,这个规律非常的稳定,两个月的研究也不是白做的,所以他作为第一批前去危险也并不高。
先前开放两批队伍,一个是方便资源的搬运,一个是以防意外,而现下只剩下资源的搬运了。
吕斯不太赞同,理论是理论,可实践成功的也只有一队而已。
但他的话还未出口,靳文修就道了,“你见我什么时侯错估过。”
吕斯陡然一顿,哑然了。
的确,域主在还没坐上域主之前,就做尽了疯狂的事,放在其他领导者身上都恨不得有无数人为他们铺路铲除危险,到了靳文修这儿,却是反了过来。
经常冲在第一个的就是他,重伤过濒死过,却从未真正失败过。
靳文修见他如此,不禁轻笑一声,起身来到吕斯身边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可以了,去休息吧。”
“你们的准备工作做好,就算出现意外,我也不会死在里面。”
这两个月里在摸清各种规律的同时,自然也有急救方案,不知道其他星洞是不是如此,这处星洞的磁场规律已经被摸的差不多,进去后等同于入到另一处空间,同时也乱了磁场,只要用里面的某种能源强制掰正就能回来。
他们根据这一点做了与磁场相反的调整器,如果出现意外便更改外部磁场进行强制接通。
到时研究员也会到场,应对意外并及时更改调整。
当然,这些就如同吕斯所说都是些理论功夫,真正实践的效果目前还没人清楚。
吕斯轻叹一声,低声道:“域主,无论如何您的生命是第一位。”
虽然靳文修总是说着那些话,但他知道,对方是不想看到无谓的牺牲。
诚然靳文修的能力的确比他们都强得多,或许同样的困境下他们会死在里面,而靳文修却能逃出的同时并给他们带来方法。
说大局也好,自私也好,吕斯觉得对方到底坐上了域主的位置,还是应该也自身为重。
就算多牺牲一些人,但只要能给域主的生命提供保障,就是值得的。
“吕斯,我想你知道我不是蠢人。”
靳文修略冷的声音在他的身侧响起。
“当然域主。”
吕斯一怔,急忙回答。
“所以,这种问题你不该需要担心。”靳文修语气淡淡。
他自然比谁都重视这条命,毕竟这不单单是一条命,还关乎着白洞和白洞内所有子民日后的生活,以及......那个人的以后。
似是想到什么,靳文修的目光稍微垂了垂,他最后轻拍了一下吕斯,离开了房间。
......
疏白回了房间洗漱后,就靠坐在床头翻阅着终端上的资料。
他其实也没有把握,但依然要做,或者说,必须要做。
正全神贯注地记着资料,忽然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很轻,也很有规律,间隔声都差不多。
“进来。”
疏白猜到了是谁,或者说,这地方也没有谁会大晚上来找他。
门在下一刻推开,果然是靳文修。
他反手将门轻轻关好,一眼落在床沿的疏白身上,大步走了过来。
“什么事?”疏白略警惕地看了看他,好看的眉峰不自然地皱起。
靳文修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在他床边坐下后,才缓缓道:“半个月后我要出趟远门,那支队伍你最好在这段时间内收住,之后我会给你安排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