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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理Ⅱ:正义不朽(栖还)


只是归队后,内网永久封存了深海所有档案,再也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方尖却一直非常活跃,警务内所有人都知道,方尖仍在执行任务,因为,公安系统内网关于方尖的信息时不时就会更新更新。
深网不停地有人在首页发布追杀令,悬赏金额从几万追加到几百万几千万,最终悬赏追杀金高到一个亿的离谱程度。
宗忻因为参与过地龙村缉毒救援,曾经关注过内网缉毒信息一段时间,大概知道方尖的功勋情况,深网一直悬赏追杀方尖的这段时间,公安系统内网对方尖信息的每次更新,都是方尖人生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等功,三年三次一等功。
公安部门有个不成文的调侃:三等功站着领,二等功躺着领,一等功家属领。
活着的一等功,稀有程度堪比游戏里抽到概率为百分之零点一的超SSSSSR神级霸王卡。
而方尖,活的,有三张SSSSSR的男人。
深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如果被深网的人知道方尖就是谢遇知……
想到这儿,宗忻就觉得更头疼了,他心烦意乱地站起来,耗尽了所有耐心,语气烦闷道:“李叔,我现在没时间看毫无用处的废纸,你告诉我谢遇知在哪里?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宗忻不是急性子,一向说话做事有条有理,情绪稳定,突然变得急躁焦灼,让人觉得震惊。
李副局微愣了下,眉头微皱:“谢遇知……”
“他在哪儿?”宗忻急道。
“昨天在来市局的路上,”李副局沉重地叹口气,“他和一辆闯入市区的半挂油罐车撞在一起,人已经……”
宗忻大脑嗡地一声空白一片,脸上血色尽褪。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瞬间安静,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心脏仿佛被人攥在掌中挤压,生命中仅剩的什么东西忽然碎裂开去,绝望无声蔓延。
“他……死了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线很不稳,就像划破空气的断裂笔触,于沉静中崩裂。
李副局无声地点了点头。
一股腥咸的味道从舌尖扩散,宗忻麻木道:“我知道了,他的尸体在殡仪馆吗?”
小时候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会哭,是因为害怕。
原来,人长大了,就不会害怕了,不害怕的人,是不会哭的。
但是,却会失去五感。
李副局摇摇头,“油罐在猛烈撞击的瞬间发生爆炸,火势熯天炽地,消防队赶到现场的时候,警车已经烧的只剩框架,没有找到谢遇知的尸体。”
“连骨灰都没有啊?”
宗忻声音很轻很淡,他脸上什么神色也没有,却透出杂糅的万千情绪,看上去脆弱、无力,又疲倦……
痛苦难受到极致,却发泄不出来,他好像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呜咽。
“好,我先回去了。”
怎么走出的副局长办公室,怎么回到的单位宿舍,怎么爬上的床……他都不知道。
宗忻浑浑噩噩,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躺在床上和周围物件融为一体,似乎是个静止的器具。
窗外是大太阳,寒冬已过,春暖花开,就连杏花枝头停驻的两只喜鹊都叫得特别开心。
卧室里很安静,挂钟的声音滴滴答答传入耳中。
“你就不能再说点什么了?好听的那种。”
“好听的?”
“我想想啊……”
“我爱你。”
云贵盘山公路上和谢遇知的对话忽然从脑子里窜出来,宗忻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也爱你。”他抓过枕头,紧紧捂上自己的脸,把自己深深埋进去大声呜咽:“我也爱你!”
人在极度悲伤下哭,很容疲惫入睡。
什么时候睡着的宗忻不知道,只是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被褥凹陷了下去,下意识伸手去捞被子。
扯了扯,没扯动。
他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泪花。
谢遇知撑着手臂,侧躺在他身边,衬衫领口微敞,胸膛湿漉漉的,紧实的胸腹肌条纹清楚刚硬,衬衫上略带着雪松气味的湿意,荷尔蒙简直爆棚。
宗忻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忽然有点分不清楚李副局说的话和眼前的谢遇知哪个是梦境。
谢遇知随手抓了抓还在滴水的头发,略微靠近些,足足看了他好几秒,才蓦地扯唇笑了笑,“醒了?”
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宗忻暗自掐上自己的大腿,试图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果然是在做梦。
谢遇知死了,死在去市局的路上,和一辆半挂油车相撞,一抔骨灰都没给自己留下。
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从眼眶里打转。
谢遇知拧着眉毛,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我和秦展去省厅处理了些事情,回来是晚了点,你也不用这样又是掐人大腿又是哭的吧?”谢遇知虽然嘴上说教,行动却宠的很,伸手把宗忻揽入怀里,轻轻拍他后背,“委屈成这样,给老公说说,是谁欺负我的宝贝三花了?”
虽然是做梦,眼前的谢遇知假的,宗忻还是紧紧抱住他,力道大的恨不能把谢遇知勒死。
“咳咳咳……”谢遇知忍不住咳嗽两声,“小花,再这么勒下去,你男人要窒息了。”
“不管,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就让我和你多待一会儿吧!”宗忻说着,箍着谢遇知的手臂力道又加重几分。
“等等等……”
谢遇知一时没闹清楚宗忻这是怎么了,他竟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大黄说,小花从李副局办公室出来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谁也没理径直出了市公安局,大黄还怕出事,交接完手里的警务赶紧出来找,找了大半天没找到人,才打电话给他,让他先回家里来看看。
这当中……发生过什么事?
谢遇知轻轻推开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的宗忻,坐起来和他对视,表情郑重:“小花,你在做梦吗?”
宗忻抹抹眼眶,老实点头。
谢遇知舒了口气,“听着,你没有在做梦,你现在是清醒着的。”
宗忻诧然,睁大眼睛看着谢遇知。
“这不是梦,你已经醒了,你看时间。”谢遇知指指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下午四点半。”他又抬手指向窗外,重复道:“四点半,天还没黑。”
“不,我就是在做梦。”宗忻固执地摇头,“我掐我自己的大腿,都不痛。你在我的梦里,才安慰我说你是真的人,我知道这些都是我想的,我潜意识告诉自己你没死,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小时候,我也经常做关于父母的梦,在梦里他们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我……”
“不对!”谢遇知打断他,把自己大长腿往前一放,指着大腿内侧沉声道:“你掐的,是我的大腿,你当然不会痛,你看看,都青了!”
宗忻垂目看过去。
谢遇知一条腿半盘着,把宗忻箍在腿间,另一条腿屈膝半弯,露出被宗忻掐青的腿根位置,灰蓝色五分居家短裤裤腿松松垮垮只盖住一点点大腿,敞开的白衬衫下,是线条紧实的人鱼线。
两人距离非常近。
宗忻盯着他被自己掐青的腿,看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去瞧谢遇知的脸。
“谢……谢遇知?”宗忻不确定地顿了下,伸手去碰谢遇知的脸,“你还活着?”
谢遇知手臂半搭着膝盖,把脸凑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胸膛怼:“摸,好好摸摸,全身上下都摸一遍,看看你男人是不是活着。”
指尖触碰到谢遇知的胸肌,感觉无比真实。
活着,真的活着。
在眼框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决了堤似的,宗忻抽回手,把脸埋进臂弯,“李叔说,你和一辆半挂油罐车撞……”
谢遇知眉头紧锁,暗暗啧了一声:这老头,多管闲事!
“省厅对方尖之后的行动有了新的指示。”谢遇知握住宗忻的手,托起宗忻埋在臂弯的脸看着他,瞳孔微微缩紧,“岩阿温是现在深网背后的操控者,岩阿温还有另一个名字——周宴琛。”他在宗忻额头轻轻落下个略带安抚的吻,“不管是岩阿温也好,还是周宴琛也好,从省厅调查到的信息来看,他和方尖从没有过任何交集。”
“……”
宗忻心里陡然一凉。
“那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在暗网首页对方尖发布长达八年的悬赏追杀?”
谢遇知摇摇头,“我猜不到。但我想,只有两个可能,净边行动的时候,方尖可能抓过他的朋友、兄弟。回来之前,我已经让秦展去查当年落网那些人的详细社会关系了,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有结果。”
宗忻点点头,敏感道:“那另外一个可能呢?”
谢遇知看着他,伸手在他头发上重重揉搓两下,“另一个可能就是,岩阿温或是周宴琛,都不是这个庄家的本名。”
宗忻一愣。
他的表情尽数落在谢遇知眼中,谢遇知蓦地一笑,“好了,想那么多没用。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宗忻摇头,猛地一把抓住他,“我不饿,一点都不饿。你别走,我怕你一离开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好好,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谢遇知拍拍自己大腿,笑道,“过来,坐我身上。”
宗忻这次没有忸怩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谢遇知大腿上。
谢遇知拿下巴蹭蹭他柔软的头发,双臂箍着他,嗓音柔和:“之前,我一直在明处晃荡吸引暗网那些人的注意,现在那些人上钩了,按原计划我就必须从明处转到暗处,所以呢,昨天那起车祸是故意做戏的,找个由头宣告出去,方尖因公殉职了。现在我是个黑户,以后就得靠你赚工资来养我了。养的起吗?嗯?盛副支队。”

第82章
“我不养。”宗忻打断他, 眼眶周围有些发红,“上次我调查赵乐国的时候,局里给我安了现在的名字和身份, 你级别比我高得多,市局……不对,你都不归市局管,省厅那边肯定会有其他安排,你根本就用不着我养。”
谢遇知听完眯起了眼睛:“哎呀,老婆大人怎么这么聪明?快说,吃了几个福尔摩斯?”
宗忻:……
前一秒还难过到要死的盛副支队, 立刻就被谢副支队没正形的揶揄撩破功,蹙眉道:“我不吃福尔摩斯,我吃你!”
“想吃哪儿?”谢遇知把人捞进怀里, 咬着他耳尖呵气:“给你吃。”
宗忻脸一红:“……还没想好。”
“那你给我吃呗。”谢遇知|顶|他|, “眉眼鼻尖喉结还有……”他的目光一路向下, 落在宗忻小腹位置, 坏笑, “哪里都秀色可餐。”
宗忻本就泛上红晕的腾地更加红起来, 只觉得脸颊滚烫。
“我……你……”
“什么你你我我的,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给我吃?”
谢遇知抱着宗忻调整了一下姿势,摁着人胡乱亲了一通。
宗忻被他亲的直喘气, “唔……谢遇知……额……”
“别说话, 别说话,给我亲。”
谢遇知攥住他的手摁在枕头上,贴着他耳朵把头埋在他颈间, 声音无限缱绻。
“你身上有种味道。”他说。
宗忻回看着谢遇知,媚眼如丝, 嘴唇被谢遇知亲的有些红肿,黏连着水泽。
“什么味道?我没有洗澡……”
“不是,是一种很好闻的味道,闻着就很心安,想抱着你,想……”谢遇知忽然沉下去,声音因为过于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是老婆的味道。”
米白色窗帘半合不合,落日余晖尽情散落在房间里,整个卧室都被铺上一层暖黄,垂落在地面的被角被牵扯的来回浮动。
直到夕阳彻底消失在天际,夜幕笼罩了透明的玻璃窗,极其细微的沙哑声音才渐渐变小,喘息也越来越平缓,周围归于寂静。
谢遇知打开床头灯,捞起软成一滩水的宗忻,抱着人去了浴室。
网安部。
打印机咔嚓咔嚓在打印着什么东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儿,墙上的白板贴满了便签,几乎每个工位上穿着制服的人都在疯狂敲击着键盘,长桌上的盒饭还没有一个人动过。
从昨天凌晨开始,网安部的人就一直在加班,全靠最苦的咖啡吊着精神。
几个年轻警察手里抱着资料在办公室来回奔跑,不停地把最新核对出来的信息数据移送到离门口不远的工位。
坐在门口工位上的警察带着金边眼镜,鼻梁偏高唇红齿白,身上透着种精英感。
他旁边坐着个一脸桀骜穿便衣的男人,嘴里叼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聚精会神在看桌面那摞最新的信息数据。
秦展扶着椅背,微微弯腰用食指点了下A4纸某个位置,语调平淡:“净边行动的时候,确实没有任何关于岩阿温这个人的信息。”
苏韫亭点个头,“我看了其他的,沈微反向抓取的资料里,也没有相关线索。”
秦展顺走苏韫亭手里的资料撂回去:“换个方向查吧。”
“换个方向?”
苏韫亭和旁边的金边眼镜沈微同时回头看向秦展,问道。
沈微推推眼镜,揉揉有些疲惫的眉心,“现在不是只有岩阿温这一条线索吗?市局那边调查到新的线索了?还是说,那个一闷棍把你表哥媳妇打晕的马仔招供了?”
“说正经的。”秦展没回应沈微的玩笑,一脸严肃:“市局这次虽然解救了蜂后案受害的三十二名妇女,但抓到的人犯确实不敢恭维,本来应该谋定而后动,临时有警员被绑架始料不及,行动被迫终止,只能以人员安全为先,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从这次抓捕回来的人犯身上审问不到东西,那就往上边追述,宗忻宗警官不是说过,涉蜂后案和这起绑架案的人是赵洋嘛?赵洋和腾纾德似乎有些关系。我们对赵洋无从下手查起,但对腾纾德应该不陌生吧?”
沈微一怔:“腾纾德?就是那个地龙村扫毒时被击杀的……”
秦展冷声道:“没有被击杀。那次缉毒行动出了点岔子,由于地震通讯设备短暂失去信号,导致指挥中心命令传达失误,近一百名缉毒警察几乎全葬在了地龙村,尽管重创了腾纾德的贩毒团伙,缴获70多公斤海|洛|因|,撤退的却相当狼狈,甚至没能对死亡人员做最基本的身份确认,腾纾德先天右位心,没伤到要害,给他跑了。”
“哦————”沈微点着头,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也就是说,姓谢的当时被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白白挨了那么多枪,结果没抓到主犯。”
秦展瞥他一眼。
“那他还拿一等功拿的那么心安理得?”沈微挑眉,“秦教授,我这个老学弟、你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亲表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可爱。”
“搞不懂你。”秦展俯身敲敲桌面,“当年你暗恋的女神校花不就追了他俩月吗?后来不是知难而退了,你们文艺青年都这么记仇的吗?”
沈微矢口否认:“没有,真没有,我怎么会记学弟的仇呢…”
当年谢遇知也不知道拒绝他女神追求的时候说了什么,得知女神告白失败,他摩拳擦掌写了长达六页的爱慕情书在女神宿舍楼下等着,准备见到女神亲手交给她。
本想着,此后,他的春天就要来了。
结果女神温雅的拢拢齐腰长发,都没打开看就把情书还给了他,并郑重的表示:自己不想谈恋爱了,只想一心为国。还非常憧憬的给他读了一段《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里面,保尔柯察金的名言: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语毕,女神校花一身正气地拍拍他肩膀,说:“沈微同学,我觉得,既然我们填志愿的时候选择了人民公安大学,就应该以维护世间公理正义而奋斗终生,大家高于小家,高于个人,高于爱情。谨记校训:忠诚、求实、勤奋、创新。这样,我们的生命才是有价值的。”
沈微当时被女神说的热血沸腾,国性恋一下子就冲上脑门,自此发愤图强,最终以公安情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公联考进了京台网安部。
很多年以后,他才从同学那里得知,当初女神拒绝自己的那段话,是原封不动复制了谢遇知拒绝女神时说的。
所以,他这个学长,是间接的,被谢遇知拒绝了。
现在女神都三十多了,手段越来越雷厉风行,职位越升越高,就是和他一样也在打光棍。
谢遇知这兔崽子……
想到这儿,沈微牙疼地嘶了口气,回过神摸摸鼻子,问秦展:“秦教授,你说的腾纾德,跟岩阿温有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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