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章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投影地图。
余昭里是最早发现环境改变的,也是最先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的,他仔仔细细感受了番周围的魔法元素,再睁开眼时已非常笃定:“不对。”
另一个声音仅比他慢了一瞬:“不是。”
“我们应该还在中州。”他与那个声音异口同声。
余昭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视线恰好与连大哥对了个正着。
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连大哥的面色极为苍白,剧烈疼痛使他无法通过睡眠来恢复体力,但可能是服了连家独有的保命药物的缘故,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倒是很好。
连大哥对余昭里点了下头,又转过头对弟弟认真解释起来:“我虽然没去过外域,但连家典籍中有不少关于外域的记载,据说那边的魔法元素非常稀疏,恐怕只有中州普通地区的三成之多,我身边也有来往于中州外域的商会朋友证明过此事。”
“这附近的魔法元素还很浓郁,外域应该是没有这种地方的。”
余昭里其实想说外域还是有的,诸如他发现逐燕的那个结界空间之中,不过想也知道那是被结界重重封印了不知多少年才能形成的独特空间,又不是整个外域的普遍现象。
他便没有说话,而是在一旁点头默认了连大哥的想法。
连小少爷面色难看,不知该不该为这个猜测感到高兴。
喜的是他们仍留在中州,忧的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场的人从没听说过中州还有看不到神塔的地区,连家两位少爷自认看过不少书籍典藏,对这种情况也是一头雾水,反倒是余昭里心里隐隐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既然所有可能都不可能,或许最不可能的那个就是真的呢?
连小少爷蹲在一旁,和他哥哥低声商量了会儿。
他们很快便有了结论,连小少爷快步到了余昭里身边:“我们并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和哥哥都觉得可能是某种结界秘境或者阵法空间,目前并不知道这附近是否存在着危险,既然一时片刻也离不开这里……大家不如一起结伴、一同寻找离开的方法。”
连小少爷的表情非常诚恳,他的长相不差,认真交谈时的样子极具说服力,让人狠不下心去拒绝他,更何况余昭里本就不想拒绝——在得知了连家世代以守护神明为己任后余昭里对他们家族的好感极具飙升,他也是在私下里查过连家的事情的,他们是那位神明殿下最坚定的拥趸者,是这片大陆上最希望神明重新降临的群体之一。
余昭里本以为自己要寻觅上三五年才能进入神塔,没想到竟借着连家走了个捷径,也不介意多保护连家人一段时间。
连小少爷松了口气。
除了余昭里外没人知晓他们究竟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连家人先后尝试了各种手段,所有的通讯和联络行为在此处都被禁止,家族独有的定位罗盘也无法使用,仿佛他们被传送到了一个看似与大陆存在关联、实际上却全然独立与世隔绝的一片空间之中。
连小少爷甚至连占星这样神秘的手段都用上了,也不知道是他所学不精还是结界影响,卜了半个晚上没能得出任何有用信息。
连家那些尚能行动的护卫都被派了出去,分成几个队伍各自寻找离开的方法,山林之中本就容易迷失方向,这些病残也不敢走的太远,折腾了几日都没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连小少爷也曾试图利用自身魔法天赋与这附近的植物沟通,但他又不是天生就精于此道的精灵等种族,试了许久也没能得到植物们的回应,几乎可以说是用尽了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
这使得连家队伍中的气氛也逐渐低迷起来。
余昭里找了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坐在枝头抬头望着头顶的夜空。
可能是和逐燕相处久了,他竟也慢慢有了些鸟儿的习性,无事时就喜欢找个高的地方呆着,聆听从风中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
“我不相信,一定有离开的方法的,只是我们没有找到而已!”不远处的帐篷中传来连小少爷的不满声音。
他大步从帐篷中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像语气那样坚定,深夜的山林中连山风都格外寒凉,这位小少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些许迷茫。
过了许久,他才轻叹了一声。
他朝着余昭里所在的那棵古树走了过去,勉勉强强才爬了上去,余昭里收回要拉他的手,任由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谁都没有说话,余昭里仍旧盯着天空发呆。
逐燕软趴趴地窝在他的腿间,鸟喙抵着他的膝盖,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月光皎洁明亮,连小少爷盯着月亮看了许久,盯的他脖子甚至都有些酸疼。他有些艰难地活动了下身体,身上的配饰与腰间的铁片相撞——被连家人知道这个称呼恐怕要气死,这明明是只有极受重视的家族子弟才有资格接触的连家信物。
声音并不算大,但仍惊动了正在发呆的余昭里,他没有转头,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你见过月亮一样的人吗?”
连小少爷“啊?”了一声。
余昭里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放松身体半靠在身后的树杈上一动不动,他似乎也没想着要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将腿上的小鸟抱了起来:“第一眼见到神塔时我就忍不住想……那位传说中的神明究竟该是什么模样。”
“神塔是蓝白色的,高耸入云直冲天际,矗立在天空之中如日月一般耀眼瞩目,看过一眼这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么那位神明……会是什么样的呢?”
余昭里努力想象着祂的样子,他曾听说过上千个版本的有关于神明的传说,每个人似乎都能从那些大同小异的故事中拼凑出一张张不同的脸,但却没有一张是余昭里真正想见到的。
——但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
他只是如本能一般被一股莫名的情绪驱使,从外域到中州,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也就是离神明最近的那个位置。
“你们连家应该留存着与神明相关的典籍记载吧?那里有提过与神明有关的信息吧?”
出乎余昭里的预料,连小少爷只是“啊?”了一声,继而摇起了头。
余昭里:“?没有?”
连小少爷又点头。
他仔细地想了想:“其实也不能说是没有,但……那位殿下总共也没在大陆出现多久,连家所记载的东西和外界流传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祂出现时大陆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也没那么多可以沟通交流的让世人了解他的时间,等人们反应过来时魔气危机已经被解决了大半了,他们又忙着恢复家园争抢势力,待一切成为定局终于有闲心回看这一切时……神明已经悄然离开了。
“虽然大多数人都躲避在了中州神塔下,不过毕竟是这么广袤的土地,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幸存下来的人类的,只是数量极少也撑不住多久罢了。灾难被殿下解决后一直有人想来朝拜殿下,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殿下他已经消失了。”
余昭里点头。
他其实也并没有多么期待能从连家人的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描述的再多再详细也依旧是别人眼中的“神明”,存在着别人主观的臆测和幻想,余昭里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骄傲又自负地觉得只有自己亲眼见到的亲自接触的神明才是真正的神明。
废弃神殿中的雕像不是祂、史诗故事中传唱着的也不是祂、就连真正接触过神明的连家人口中的还不是祂。
虽然这片大陆上处处都有着祂的影子和传说,但那些却全都不是真正的祂。
余昭里期待着能与祂见面的那一天。
“望殿下保佑,我们一定能顺利离开这里的。”
“连家的危机一定能就此解决的。”
连小少爷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余昭里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怀中突然传来轻柔的触感,余昭里低头,是逐燕正慢慢用鸟喙触碰着他,余昭里揉了几下它的脑袋:“怎么了吗?”
逐燕又用力拱了他几下。
连小少爷注意到这边的景象,有些感慨:“您和这只……呃,和这只魔兽的关系很好呢。”
余昭里将它捧到自己面前,将那套应付商队首领的话又搬了出来:“是的,它是我在一次探险中发现的,遇到它的时候还是只雏鸟,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了。”
连小少爷仔细观察着它:“那您知道它是什么魔兽吗?”
逐燕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视线,扑闪了几下翅膀转过身子用尾羽对着对方。
余昭里有些好笑,坐起身来将它揽在怀里,衣袖上被逐燕撕扯出的布条零零散散地挡在它的身上。
“不知道呢。”余昭里回答。
连小少爷沉默了会儿。
“传说那位神明殿下的身边有两只鸟儿,一黑一白身负神力,这也是那位神明在大陆上最传统常见的形象,很多吟游诗人在传唱祂的故事时都会提到这点,所以生来纯色的鸟儿在大陆上也极受追捧。”
教廷的徽章图案就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白色燕鸟形象,他们就连法杖和圣袍上都会刻印着燕鸟的图纹,黑白两只泾渭分明。
“大陆上一直有人高价收购类似的魔兽,哪怕只与记载中的有五成相似也足以在教廷和各大势力手中换取一笔可以挥霍几代的财富了,您身边的这只……”,他注意到余昭里瞬间冷硬下来的凶狠神情,连忙朝他摆了摆手:“别误会!您可是我们连家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我只是想提醒您一下,外界恐怕已经有不少人都盯上您的这只鸟儿了!”
余昭里的目光冰冰凉凉的,他盯着连小少爷的眸子看了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
不止是这只黑色的鸟,连小少爷所知道的远比余昭里还多上许多。
他略懂一些占星术法,中州外域虽然距离遥远但也不是完全不通的,外域那位大占星师纳斯尔就算是在中州也极具名气和声望,连小少爷也只是跟在族中长辈身边远远见过对方一面。
可以说,对方于他而言是位相当可望而不可及的高贵人物。
但据连小少爷所知,前段时间对方刚刚向中州各大顶级势力发出某秘密通讯,其保密程度极高,他们连家这样的家族甚至都没能接到信息,但巧就巧在连小少爷经营这么多年恰好私下与其中某个势力有着些不可告人的关系,一来二去竟也意外知道了这件事情。
——外域那位纳斯尔大人希望中州各大势力帮他寻找一个怀抱着旧琴的少年。
其中对于少年的样貌描述并不算多,只寥寥提了一句长相非常精致好看,更多的内容都集中在那把赤红色的古朴旧琴上,起初连小少爷还没有多想,直到余昭里在对抗赤魔兽时拿出了那一柄琴,他才终于意识到“归燕”或许就是纳斯尔大人要寻找的对象。
逐燕是为了救他们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连家可没有忘恩负义的传统,在共同面临赤魔兽的那一瞬起他们就已站在了同一个阵营中,连家没有背弃朋友和战友的理由。
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暗示余昭里,或许进入这样的秘境也不是坏事, 外界的危险只会更多。
余昭里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站起身子从古树上一跃而下, 轻巧敏捷地像一只灵活的鸟, 他甚至连头都没回, 冲着连小少爷摆了摆手,十分随意地回自己的帐篷里休息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他刚刚说的内容放在心上。
他的表情太轻松了,连小少爷沉默片刻,突然也释然地笑开。
是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神祇的兽宠跟在他的身边,外域几位领主联手都没能将他捉住, 第一占星术师都卜不出他的下落、只能通过广而告之所有中州顶级势力大海捞针……这样的气运和实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天命注定命既如此,就算是纳斯尔本人亲自来到了乌齐城来到了魔兽森林中恐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吧?
释然的感觉非常轻松,连小少爷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也回去睡了。
余昭里简单地洗漱了下,逐燕可能是睡饱了的缘故, 赖在他的肩头死活不肯离开。
他试了好几次也没能将它从自己的肩膀上撕扯下来,反倒是又牺牲了一件缝好了护肩的衣服,余昭里心疼地清点了下空间戒指里剩余的衣服数量, 非常悲痛地发现——倘若继续按这个速度消耗下去,用不了三天他就真的没有衣服可以穿了。
总不能去借连家那些护卫的换洗衣物吧?
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将衣服借他, 那种沉甸甸的骑士铁甲装他自己也穿不习惯啊!
偏偏逐燕这家伙又极会装可怜装无辜。
帐篷内的环境非常简陋,不过上面镌刻了好几个小规模阵法, 实际居住体验竟比乌齐城中的那些小旅店还好一些。
劳累了一天明明应该极为疲惫了,但余昭里在床边坐了许久却仍旧没有一点困意,逐燕窝在他的腿侧歪着脑袋与他对视,余昭里安静了许久,突然起身将它叫了过来,“要出去走走吗?”
逐燕“叽”了一声。
夜深露重,寒意几乎要浸入骨子当中,余昭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深夜中的山林太过危险,他又根本就不熟悉周围的环境,这种时候才最应该留在原地不要乱跑,但心底却总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出来。
余昭里向来是相信直觉的人,他这人生来就和别人不太一样,情绪要比正常人淡漠平静上许多,就连恐惧害怕这种生物必备的情感都很少感受,就算同时“招惹”了外域那么多人也没有过一点恐慌。
比起恐惧,更多的是不得不要隐姓埋名隐藏自己处处受限的厌烦。
深夜,连家人临时驻扎的营地一片漆黑,只有地下正在运行的监测阵法偶尔能闪现出一丝光迹,连小少爷也回去休息了,四下里寂静又安逸,遥遥能看到两个正在值夜的连家护卫连声打着呵欠。
这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余昭里甚至能听到营地内的每一个连家人睡觉时的呼吸声音。
安静到一定程度便是诡异了。
余昭里甚至觉得这种诡异感有些熟悉。
他低头看向身侧的逐燕——当初捡到这小家伙时不就是这样吗?
余昭里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连家人临时设置的阵法,在燕归山中时他手里好歹还有着一盏低廉的魔兽晶核制成的灯,现在他的身边却只有逐燕。
余昭里的空间里也有类似的灯具,但他却并没有要拿出来的念头,而是干脆放弃了视觉只凭着风声前行,呼啸的风声中往往藏匿着很多信息,极其容易被人忽视,但一旦捕捉到了便又觉得格外鲜明。
风吹过不同的物体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余昭里慢慢地走,石子落叶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不同的声响,有石头被他无意踢开,咕噜噜地滚了两圈掉下个斜坡,斜坡下应当有着一个不浅的洞口,石子向下滚了半天才堪堪听到回声。
余昭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只是跟着风声传来的方向走。
他闭着眼睛,甚至还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比如那座高耸又巍峨的神塔,周围常年笼罩着圈银蓝色的光晕,不单单是神明在此处消亡,神塔下还有不少当年陨落在魔气中的高阶法师的尸体和遗物,在那个年代或许并不算什么,但在整片大陆满打满算都凑不出几个法圣的现在……当时留下的随便一件东西放到此时都是能被人抢破脑袋的宝物。
太多史诗和冒险故事都由此展开,每年不知有多少一腔热血的小少年结伴而行踏上寻找神塔的征程,余昭里听过不下十个版本的“寻墓”探索故事,每一个都跌宕起伏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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