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贺子探跟贺延庭过了安检,虞居容仍旧倚在圆柱上, 没有过来拦住他俩,或者送别的意思。
等人离开了,虞居容将嘴里的烟扔进垃圾桶,反而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贺阿姨。”
贺然婕一愣:“小虞?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接朋友。”虞居容明知故问,“贺阿姨你呢?”
贺然婕说:“来送人。”
虞居容问:“是送子探吗?听说他要去国外工作,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我还想着十五那天约他出来吃饭呢。”
沈亭州感觉花区的人都挺会演的,虞居容脸上的惋惜一点也不作伪。
贺然婕虽然心里舍不得,但嘴上还是说,“年轻人嘛,心里还是觉得工作要紧。”
虞居容很轻地笑了一下,“是这个道理,不过,不管他去哪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虞居容的语调跟笑容,莫名让沈亭州想到《乱世佳人》里,瑞德离开之后,斯嘉丽说的那句话——
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毕竟,这里是贺子探的家,无论他去哪里,去多久最终都会飞来的。
所以虞居容不会因为贺子探的离开有任何伤感,他给沈亭州一种始终稳稳拿捏的感觉。
离开机场后,沈亭州送贺然婕回去。
车子停在目的地,贺然婕没有着急下车,问了沈亭州一句,“小探跟他在谈恋爱吗?”
沈亭州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贺然婕跟虞居容见面次数不多,但还是敏锐察觉到他跟贺子探之间微妙的气氛。
看着惊住的沈亭州,贺然婕说,“小探在感情上面很迟钝。”
那不是一般的迟钝,沈亭州就没见过比贺子探更稀里糊涂的人。
贺然婕叹了一声,“迟钝也有迟钝的好处,起码不会受伤。”
这倒是,除了贺家人之外,没有人能伤到贺子探。
贺然婕又问,“沈医生,你觉得虞居容这个人怎么样?”
沈亭州对虞居容感官复杂,“……我说不好。”
贺然婕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谢谢你沈医生。”
沈亭州忙道:“您客气了,小探是我朋友。”
贺然婕很喜欢沈亭州,如果贺子探真喜欢男人,她倒很希望对象是沈亭州。
但沈亭州无名指戴上了戒指,贺然婕也没再说什么。
沈亭州回到家,就看见被管家跟傅老太太夹在中间,低头撸猫的许殉。
沈亭州一回来,许殉立刻从活死人状态解封,眼巴巴看着他,仿佛受尽委屈。
傅老太太笑道:“呦,小歹的靠山回来了。”
管家附和:“沈医生快过来坐吧,小歹少爷应该攒了一肚子委屈要跟你撒娇呢。”
沈亭州:……
因为苏俞,沈亭州装傻的本事炉火纯青,直接忽略掉这些挤兑,走到老太太身旁,“您什么时候来的?”
傅老太太:“刚过来,家里一堆无趣的人,所以过来找管家说说话。”
管家:“欢迎您常来,跟您这样优秀漂亮的女士说话,我心情也很好。”
老太太喜笑颜开:“果然在这个家里,只有管家跟亭州会说好听的人话。”
管家接受了这样的赞美,开口说,“改天我也好好教一教小歹少爷,让他学学好听的人话怎么讲。”
老太太一副不胜感激的模样,“那真是麻烦你了。”
管家微笑,“应该的。”
听着他俩一唱一和,沈亭州都能想到他没回来之前,许殉遭受了多少言语打击。
难为老太太拖着七十多的硬朗身体,不远万里过来呛声许殉。
见他俩还要说什么,许殉终于说他们想听的好听人话——
“好了!过几天我就申报改名。”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说,“说真的,也就我们家小旬能配得上亭州。”
管家:“小旬少爷跟沈医生求婚了,沈医生答应了。”
他俩的语气跟挤兑许殉时没有任何区别,态度却差出了一个银河系。
沈亭州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许殉一点也不吃惊,面无表情地拉上沈亭州的手朝楼上走。
老太太夸赞,“你看小旬的身姿多矫健。”
管家赞同:“小旬少爷上学时不光篮球打得好,滑雪也很厉害。”
沈亭州二次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管家跟老太太的声音渐渐远去,许殉进房后就把门关上了。
看许殉垂着眼,沈亭州伸手揉揉他的脸,“受委屈了。”
许殉不放过任何一个向沈亭州撒娇的机会,闻言立刻把脸埋到沈亭州的颈窝。
沈亭州的自责推至顶峰,“以后我一定好好练练口才,争取……跟管家他们有个来回。”
面对顶级阴阳家,沈亭州感觉有个来回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殉撩起眼皮,黑漆漆的眼睛黏在沈亭州身上,“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高兴了。”
被喂了一大口绿茶的沈亭州,忍不住亲了亲许殉的眼皮。
在房间阳台打盹的橘猫蹭过来讨食儿,被许殉快速拨开。
橘猫不死心又挨了过来,尾巴扫过沈亭州的小腿。
感受到毛茸茸的触感,沈亭州眼睛微亮,把猫抱了起来,“饿了?”
许殉说,“快春天了,估计是发情了。”
沈亭州看了一眼没有蛋蛋的橘猫,“不是已经割了?”
许殉从沈亭州手里接过橘猫,“那就是发癫了。”
沈亭州:?
许殉抱着猫放到屋外,转头见沈亭州不解地看着他,许殉凑过去用脸蹭了蹭沈亭州。
沈亭州哭笑不得,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躺这里,我给你掏掏耳朵。”
许殉立刻乖巧地躺上去。
周一上午沈亭州接到了房东老太太的电话。
上次沈亭州的房子水管爆裂,不小心淹了楼下的邻居,当时沈亭州直接给了房东老太太一笔赔偿款,由对方来找装修队重新装修。
现在房子装修好了,老太太叫沈亭州过来核对账单。
沈亭州跟房东老太太打过交道,很信任她的人品。
“不用对账了,您不是说多退少补,直接把总金额发过来,少的话我再给您转账。”
房东老太太操着乡音说,“那不行吼,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得嘞,我老太太不是那种脑子不明白的人,一定要对。”
沈亭州只好开车过去。
房东老太太把客厅重新装修了一遍,她递过来一张账单。
“这个是你房子水管漏水搞坏吼,这张是我自己要装的,这面墙,还有这面墙的壁纸我自己掏钱,你看窗户我都加上防护栏喽,再出一个要跳楼的租客,我吓都吓死啦。”
不怪房东老太太耿耿于怀,那天的事沈亭州都吓一跳。
账单一核对,房东老太太还要退沈亭州一千二百多。
沈亭州本来是不想要的,房东老太太丁是丁卯是卯,几块钱都打给他了。
“古人讲话吼,老而不死是为贼,我可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贼老太太,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沈亭州解释,“我是觉得您经常来这里盯着很辛苦,这一千不退也正常。”
房东老太太哎呦了一声,“这算什么辛苦哦,我干这点事都算苦的话,那些装修师傅天天吃黄连吼。我跟你讲吼,我老太太晓得好赖人,你给我送的那些干鲜货贵得嘞,我心里记得你的好。”
“听我老太太的话,把钱收一收,年轻人不要大手大脚,钱挣得辛苦嘞。”
沈亭州失笑,“好。”
房东老太太压低声音凑过来,“你要是分了手,记得跟我讲吼,我给你介绍大把大把好男人。放心,配你样貌钞票都大大吼。”
沈亭州:……
现在沈亭州就庆幸没带许殉来。
房东老太太教导沈亭州,“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应该多谈谈,谈多了才不会像小康那样被人骗。”
小康就是康棋乔,房东老太太的上一个租客。
在老太太这里差点跳楼的康棋乔算是反面例子,正谈着呢,万万没想到正主居然来了。
看到门口的康棋乔,房东老太太嘴巴都合不住了。
房东老太太拍着胸脯,怪嗔道:“吓死哦,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康棋乔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清瘦,但不像先前那么苍白羸弱。
见吓到房东老太太,康棋乔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来拿东西的,前几天跟您说过。”
上次走的时候,康棋乔没把东西全部拿走。
他的房租这个月月底才到期,除了拿东西,顺便交钥匙给老太太。
房东老太太打了一下脑袋,“昏头喽,把这事忘记了。你来的正好,我老太太也不占你便宜,房租算到你离开那天。”
康棋乔一愣,摆手道:“不用不用。”
“拿着吧,要好好生活,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能像上次那样吓唬你爷爷。”老太太关心地问,“那两个人没再找你麻烦吧?”
老太太说的是严寻跟江承衍。
这两个人一个是康棋乔的前夫,另一个曾经趁着康棋乔酒醉……
提及跳楼的事,康棋乔露出尴尬,摇了摇头,“没有。”
沈亭州出来打圆场,问他,“你一个人来的?”
康棋乔抿了一下唇,“黎漾陪我过来的。”
沈亭州记得黎漾,一个跟贺子探有得一拼的哥控。
跟武力值超高的贺子探不同,他是属于脑力那一挂的,设计严寻跟江承衍在酒店……互捅。
江承衍将严寻捅伤后被警方带走了。
这个案子沈亭州特意关注了一下,严寻摘除了一颗肾,属于二级重伤,江承衍倒是很硬气,没跟严寻要和解书,被判了三年。
听康棋乔说两人没再骚扰他,沈亭州也就放心了。
康棋乔留在这里的东西不算多,沈亭州帮着他把东西拿下了楼。
黎漾等在门口的车上,他身体不好,每到冬天就很容易着凉感冒,因此没有下车。
见人出来了,黎漾打开车门,视线从康棋乔身上落到沈亭州,“沈先生。”
看他脸色不好,沈亭州关心了一句,“身体还好吧?”
黎漾露出很浅的笑容,“老毛病了。”
见康棋乔绕到车后将东西放进后备厢,他低咳了几声,嗓音有些沙哑,“还能再坚持几年,怎么也等到他出狱了,我再死。”
这个“他”应该是指江承衍。
沈亭州头皮一麻。
黎漾笑了起来,模样很是温和,“我开玩笑的沈先生,我这个病样子能做什么?”
沈亭州感觉他能做的事挺多的,但没有说出口。
康棋乔回来了,沈亭州跟黎漾的话题也就结束了。
“今天麻烦你了沈先生。”康棋乔主动邀约,“中午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沈亭州婉拒了康棋乔,“中午我跟小许约好了。”
康棋乔没有再劝,“那我们先走了,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跟许先生来我老家旅游,我们那边经济虽然不发达,但景色很好。”
沈亭州欣然应邀:“好,去的话到时候给你打电话,一定好好地麻烦你。”
康棋乔很开心沈亭州能把他当朋友。
车里的黎漾咳了起来,像是着了凉风,越咳越厉害。
康棋乔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沈亭州说,“那我们先走了。”
“快点关上门吧,今天有凉风。”沈亭州叮嘱了一句,“回去让他多喝热水,注意休息。”
康棋乔点点头,“我知道了,再见沈先生。”
目送两个人离开,沈亭州正准备走,就看见不远处李牧野揽住宋青宁的腰,将他的男小妈抱了起来。
沈亭州:!!!
宋青宁下车时踩空扭了一下脚, 原本觉得没事,但越走越钻心地疼。
很快李牧野察觉到了异样,一把将宋青宁抱到了花坛上。
他扣住宋青宁的脚踝, 掀宋青宁裤管时对方吃痛地嘶了一声,李牧野赶忙放轻动作。
看着肿起来的脚踝,李牧野眉头拧起, “看起来很严重。”
说着他扣住宋青宁的膝窝, 准备抱人去医院。
身体悬空那一刻,宋青宁很没安全感地抓住李牧野, “我还能走……”
突然他一愣, 眯起眼看着前方连挣扎都忘记了,“那个人是学长吗?”
李牧野闻言转过头, 他视力要比宋青宁好, 一眼确定站在楼道口的人就是沈亭州。
李牧野将宋青宁重新放回原处,喊道:“沈医生, 你快过来看看, 宁哥的脚扭伤了。”
一听宋青宁受伤了, 沈亭州快步走过去。
他让宋青宁站到地上, 在红肿的脚踝摁了几下,问宋青宁疼不疼。
最后沈亭州确定, “没伤到骨头, 韧带小关节脱节, 不用去医院做固定, 好好休养几天就可以了。”
李牧野是体育生, 对这种伤不陌生, 闻言长舒一口气。
沈亭州起身说,“我车里有消肿的药剂,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李牧野自告奋勇,“我去沈医生,我跑得快。”
沈亭州将车钥匙交给他,“车停在小区路边的停车位,药在后备厢里。”
李牧野拿上车钥匙,朝小区外跑去。
今天天气冷,宋青宁疼出一身冷汗,他出入的地方都有空调,因此衣着单薄。
怕他着凉,沈亭州发信息跟李牧野说了一声,然后背上宋青宁先回去了。
宋青宁租住在沈亭州的房子,住这么长时间他连密码都没换。
沈亭州熟练地摁下六个数字,密码锁滴地响了一下,他推开房门。
出乎沈亭州的意料,李敬崇跟李景杭竟然都在。
不过今天是正月十五,一家人吃个团圆饭也蛮正常……吧。
见宋青宁是被沈亭州背回来的,李敬崇沉声问,“怎么了?”
宋青宁解释,“脚扭伤了。”
沈亭州把宋青宁放到沙发上,问他们,“家里有冰块吗?”
“有的。”李景杭去拿。
沈亭州挽起宋青宁的裤腿,肿的比刚才更厉害了,有些地方还沉淀出深紫的颜色。
这属于正常情况。
沈亭州接过李景杭递过来的冰块,问他要了一块毛巾,然后给宋青宁冰敷。
没多久,气喘吁吁的李牧野跑了上来,“沈医生,药。”
沈亭州接过医药箱,但没打开药箱继续给宋青宁冰敷。
宋青宁已经从那股钻心的疼劲儿中缓回来,迫不及待跟沈亭州汇报他最近的学习进展。
宋青宁的成绩稳步上升,沈亭州很为他开心。
沈亭州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以你现在的成绩,医学院可以任你挑选了。”
宋青宁有点害羞,“你上次说的大学我都认真研究了一下。”
宋青宁的志愿是法医系,全国最好的那几家大学都不在京都,这意味着他要离开李家去上学。
沈亭州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家三父子。
三个人齐刷刷盯着他,那种眼神沈亭州很熟悉,熟悉到他都不用嗅,就知道客厅充满了怨夫气。
沈亭州不知道父子三人是单纯吃醋,还是不想他把宋青宁往法医上面拐带。
“综合比较我想去Z大读。”宋青宁眼睛亮亮地望向沈亭州,“学长,你觉得呢。”
倍感压力的沈亭州说话很是谨慎,“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宋青宁顿时有一种被偶像赞同认可的成就感,脸颊泛出一抹红痕,他又跟沈亭州谈了谈专业的问题。
沈亭州虽然不是法医系,但有当法医的朋友,还是了解一些基础知识。
跟宋青宁深聊之后,沈亭州发现对方似乎认准这个专业了,了解得很全面。
听宋青宁做的三年规划,沈亭州感受到他腼腆之下的成熟。
摆脱了两个糟糕的原生家庭,宋青宁确实在向阳成长。
宋青宁又提到了沈亭州送他的那本书,“我最近重新看了一遍,有了新的感悟。”
沈亭州好像隐约听到有人阴阳怪气——【愿你内心永远安定有力量】
沈亭州如同嗅到腥味的猫,机敏地转头,身侧有三张面无表情的脸,三张嘴巴也好好地闭合着。
沈亭州疑惑地转回来,耳边又响起——【愿你内心永远安定有力量】
沈亭州又看过去,还是三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三张闭得紧紧的嘴巴。
宋青宁不解地望过来,“学长?”
沈亭州轻咳了一下,“没事,你继续说。”
冰敷得差不多了,沈亭州给宋青宁上药时,又又又听到了那句话。
他合了一下眼睛,把药搓开,均匀地抹在宋青宁脚踝。
最后宋青宁确定了去Z大,沈亭州的药搓得也差不多了,起身去卫生间洗手,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瞬间没了。
沈亭州打开盥盆的水龙头,冲洗手指的时候,发现吸壁式刷牙架上,居然放了四把牙刷。
李家父子该不会轮流在这里睡吧?
就算是一块过来睡,这种事他们也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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