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珩听到这话,心里那个火“噌”一下冒多高。
重重把加了糖豆浆往床头柜上一搁:“死了!”
余景:“……”
他偏头,看见豆浆旁边放着连珩的车钥匙。
上面系着一串红绳铃铛,跟他昨天拿在手里的一模一样。
余景皱了皱眉,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索。
“我的……”
他的铃铛。
“什么?”连珩不明所以。
“我的铃铛,”余景说着就要掀被下床,“我的铃铛掉了。”
“掉那儿了?你别着急,”连珩连忙扶住他,“一会儿医生查完房才能出院。”
“你回去替我看看,”余景拉住连珩的手臂,“在我的房间,我掉在地上了,你看见了吗?”
连珩摇摇头,他昨天去余景卧室拿换洗衣服的时候还真没看见地上有铃铛。
“可能是滚到床底下了,也可能是桌子底下,你回去帮我找一找。”
他说得急,看起来事情非常严重。
连珩也没多问,叮嘱了余景要吃早饭后就离开了医院。
枕头边上放着余景的手机,昨天那一摔直接给摔碎了屏幕的一角。
他根本没心情吃饭,打开手机查看未读信息。
有几条是祁炎的,说今天有工作,晚上过来看他。
还有几个未接来电是连珩的,大概是来医院之前打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有个好友申请。
申请人通过精确查找,发送过来的验证信息只有一个名字——菜楚楚。
是也就是祁炎出轨的,那个小明星。
连珩并没有在余景的卧室里找到铃铛,他甚至连着客厅找了个遍,还是没有。
很显然,十有八九是被祁炎给顺走了。
余景想到了,并不惊讶。
他只是有点难受。
连珩好不容易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小铃铛,小心翼翼保存了十来年,这才交到他手里多久?又弄丢了。
而且弄丢的方式还都一样。
祁炎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应该是祁炎一直都是这样。
十几年前祁炎能偷偷拿走余景的东西,十几年后就能干出同样的事。
没有无迹可寻的结果,也没有毫无征兆的改变。
已经发生的事情必然有它最初的原因。
如果没有,那就是还没被发现。
祁炎丢掉他的铃铛是这样,出轨也是这样。
余景想,自己或许应该跳出固有思维,以一个新的角度看待过去这么多年。
而不是自我感动,一厢情愿。
回到租房,余景再一次把房间搜寻了一遍。
连珩拉开餐凳,给自己倒了杯水。
“让你找着了我这么多年警察也白干了。”
余景这才直起腰:“被祁炎拿走了。”
“嗯,”连珩放下水杯,“老手了。”
余景当没听见这句话里的嘲讽,只是木讷地走到餐桌边,也拉开一张凳子,坐在了连珩身边。
“你上次提到祁炎出轨的那个小明星,报警说有人要杀她?”
连珩不知道余景怎么就提到了这茬,但既然提到了干脆就聊一聊。
“是有这件事,但一个月我们接到这种报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大部分都是被害妄想或者虚惊一场。不过她是个公众人物,应该不会干这种事——”
“她姓菜?”余景打断了连珩的话。
连珩点了下头:“唱跳那小爱豆,菜楚楚你不知道?”
余景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不关注娱乐圈明星,更别提这种年轻的小糊豆。
此刻提到这个人,脑子里浮现出来的脸还是早上收到好友请求后百度出来的。
一个挺漂亮的姑娘。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受害者往往会把自己即将受到的侵害往严重了说,所以我倾向于有人在威胁她,不致命,但抓着了也得脱层皮。”
余景沉默片刻:“你觉得是祁炎吗?”
连珩微一挑眉:“还用觉得吗?”
“这算违法吗?”
“具体行为具体分析。”
余景轻抿着唇。
见他神色凝重,连珩不太想余景又太大心理压力,于是安慰道:“祁炎出轨你都是知道的,他应该犯不着杀人灭口。”
余景依旧盯着桌边,一声不吭。
连珩陪他一起静静坐了会儿,直到把杯里的冷水喝了见底,这才重新开口:“余景,你想开点。”
余景摇摇头:“菜楚楚加我微信了。”
连珩诧异道:“说了什么?”
“我还没同意。”
连珩几乎立刻接话:“同意啊。”
余景又恢复到静音状态。
从他收到菜楚楚的好友请求到现在已经有快两个小时了,那条申请就挂在那儿等待验证。
余景不知道怎么同意,又或者说,没有准备好去面对同意之后可能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几个月,他都在尽量避免去接触祁炎出轨的事情。
不信对方的一面之词,也不想了解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
他甚至在此之前只知道那是个姓菜的明星。
也就仅此而已。
菜楚楚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有些东西就很难再继续遮掩下去了。
“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还是……已经知道了。”
余景不置可否。
连珩单手托着腮,笑了:“余景,你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放弃底线吗?”
余景其实也不知道。
大家都是男人,在床上那档子事,真要说一点没意识那不可能。
无论祁炎主动与否、有意无意,余景都没办法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这事翻篇。
他排斥祁炎,不想和对方接触,甚至搬出来住。
可这么久了,他也没想过离婚分手,没想过和祁炎彻底分开。
不接近,不远离,像两条平行线,就这么互相观望着参与对方的一生。
这是余景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他放不下祁炎,是真放不下。
那已经不仅仅是他的爱情,而是他的一半人生。
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四年?
“何苦呢?”连珩倒了半杯水,推到余景的面前,“放过自己吧。”
余景垂着眸,发出轻轻的叹息:“我也好想啊。”
和连珩分开后,余景回了趟家。
——他和祁炎的家。
他准备找祁炎好好聊聊,关于他现在的想法,还有解释清楚自己和连珩的关系。
互相折磨不是什么好事,到头来痛苦的还是自己。
余景已经没什么精力去折腾,他过几天还有个线下采访,问题也才就准备了一半。
徐杨那边已经做完了专访,节目在近期播出,影响平平。
不过这的确给对方一笔数额不小的钱,徐杨把钱交到余景这儿,余景让他自己存着。
每每看到徐杨努力生存,余景就会想起自己和祁炎的曾经。
有人在努力生存,有人却已经脱离原来的轨道了。
按下指纹,房门打开。
余景估摸着祁炎现在应该不在家里,却未曾想,下一秒目光撞上屋内一片狼藉,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不仅仅是上次有过争吵的玄关,包括客厅、厨房、卧室前的走道,地面上遍布着摔碎了的瓷器碎片,零零散散的摆件,和已经坏了的家电。
余景这些年一点一点装饰起来的小家,被□□得面目全非。
他停在门口,只觉得穿胸一刀,疼得无法呼吸。
余景想要远离。
他又这样,总下意识地逃开。
可惜手机铃响,祁炎打来了电话。
“你回家了。”
幽暗如水蛇般的声音传入耳膜,余景抬手按住门框,稳住呼吸。
防盗门智能联网,祁炎应该看见了开启信息。
余景原本的目的被忘得干干净净,或许他也不需要再去做什么没所谓的沟通:“把我的铃铛还给我。”
难得强硬的语气,是他最后的尊严与坚持。
话筒那边静了片刻,响起一声嗤笑:“什么铃铛?”
“祁炎!”余景压不住心中怒火,“你别欺人太甚!”
电话猝不及防被对面掐断,余景按住自己心口,不住喘息。
他已经快不认得这样的祁炎。
转身想要离开,可又觉得总不能一直这样逃避。
今天决定过来,就是要解决问题的。
余景在门口站了会儿,重新回到房间。
他把沙发上的杂物扫在地上,清理出一小片可以坐下的地方,低头给祁炎发了信息,就在这里等他。
大概有半个多小时,余景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过去和祁炎在这里生活时的痕迹。
可等到大门解锁声响起,那些回忆就像纷飞的碎片,在同一时刻化作齑粉,飘散在回忆里,消失不见。
面对这样一个家,祁炎似乎连装都不想装了。
他还穿着西装,像是从公司匆忙赶来的,只是衣服有点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游刃有余。
“怎么想起来回家?”
余景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冲他伸出手:“铃铛还我。”
祁炎笑了,眼尾叠着细纹:“就为了这个?”
“你当初一声不吭扔掉我的东西,还假惺惺地陪我去找。祁炎,这么多年你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连珩?”祁炎避重就轻,巧妙地引开话题,“是他让你来的。”
“这是我妈妈在寺里给我求来的东西,和连珩有什么关系?!”
“少给我装无辜,那小崽子能保存到现在就说明和他有关。”
余景没想到祁炎会这样蛮不讲理,忍不住怒斥道:“你眼里就只有床上那点屁事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尊重我的朋友和家人?!”
“他们尊重过我吗?”祁炎反问,“你的朋友和家人,谁尊重过我?!”
余景静了两秒,转身就走。
祁炎追上去扯他手臂,两人的肢体重新纠缠在一起。
“今天既然回来了就别想再去找他!”
余景眼眸发红,咬牙切齿:“怎么?你能喝醉了跟别人滚床单,我不可以?”
祁炎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余景!”
余景被推开撞在书柜一角,震得上面的摆画簌簌掉下。
他揪起祁炎的领口回敬一拳,指节痛到麻木,瞬间飙了血。
“我今晚要是不回去,连珩会直接过来破门。”
祁炎怒极反笑,毫不在意自己满嘴鲜血:“你他妈还说跟他没什么?!”
“有了又怎么样?”余景大声反问道,“你和菜楚楚怎么样,我和连珩就怎么样。祁炎,你应该庆幸我给你扯平的机会,让你能赎罪,不用被我记恨一辈子。”
祁炎目眦欲裂:“余景!”
“怎么?又要搬出你那套说辞?”余景冷笑着掏出手机,几乎把菜楚楚的好友申请贴在祁炎脸上,“要不要把她叫过来还原一下那晚的经过?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猛药,能让我们祁总没有一点意识却还能金枪不倒!”
祁炎的脸色骤变,下一秒抢过手机大力摔在地上。
“砰”一声,余景的心也彻底死了。
他后退半步,一改方才的强势与愤怒,只是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爱人,无力又崩溃。
他的青春,他的爱情。
这辈子唯此一次的勇敢,在这一刻都被碾进尘埃。
“我差点原谅你了,”余景喃喃道,“祁炎,我真的差点就原谅你了。”
眼泪聚在下巴,低头时滴在胸口。
灼心烧肺,难以呼吸。
余景急促地呼了几口气,抹了把脸。
再抬头,看向祁炎,声音麻木到没有起伏:“我们离婚吧。”
祁炎还在愣神,余景说完就走。
倒不是他怕祁炎反驳或者干出别的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刚才几个字一说出口,他整个人就有点绷不住。
心疼到难以站立,扶着外墙跌跌撞撞走进电梯,在密闭的轿厢里躬下身来,按着胸口大口呼吸。
快刀斩乱麻,大刀阔斧的同时也把自己捅了个对穿。
统共不过五个字,却几乎用尽了余景所有的力气。
眼泪夺眶而出,雨珠似的砸在地上。
他都要站不稳当,出电梯时踉跄半步,被一双大手问问托住。
肌肤相贴的触感令余景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收回手,却被对方抓住手腕,稳住身形。
抬头看去,是连珩。
从心底生出那份排斥稍微减轻了不少,但仍然另余景感到难受。
想到刚才自己竟把连珩拿出来和祁炎斗嘴争吵,当下面对当事人,这才觉得不妥。
“对不起。”余景轻声道。
连珩不明所以:“什么?”
余景没再多说。
他拂开连珩的手,走出单元楼。
因为心里难受得厉害,导致余景最终只能停在一处幽静的小道边上。
当初把房子买在这里,一是离家离学校都近,二是小区绿化和卫生都做得非常好。
一个几乎镶嵌进两边绿植的木质长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余景按着边缘坐下,整个人像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连珩坐在了他的身边,不由分说拉过余景手腕,把指节上还沾着点血的手放在了掌心。
余景手指微蜷,想要拿开。
连珩没给,用指尖轻轻按在伤口附近:“别动。”
余景也懒得动了。
他的视线发直,盯着隔了条小道的绿植。
叶片被风吹得乱晃,日光耀眼,映照着一片生机勃勃。
连珩用湿巾擦掉皮肤上的血渍,动作很轻,怕弄疼了。
“为什么道歉?”连珩低着头,轻声问着。
余景缓慢回神,偏头看向他:“又弄丢了。”
“嗯?”
“铃铛。”
连珩的指尖微动。
“我不是有意的,”余景像是在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着,“我不知道祁炎会扔我的东西。”
“嗯,”连珩轻轻应了一声,“没关系。”
这不该是余景道歉,也不该是连珩原谅,可两人却诡异又默契地完成对话,似乎就这么轻飘飘地,把以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全都翻过去一页。
就这样?余景想。
连珩虚虚包着他的手指,目光温和,好像在说:就这样。
余景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他静静地坐在那,大脑一片空白。
激烈的情绪起伏之后,像极了三四月的回南天。
冷热相撞,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汽,氤氲着让人难过的气息。
和祁炎离婚,然后呢?
余景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
还是昭告天下他们不再有什么关系?
离婚?离什么婚。
他们在法律意义上分明什么都不是。
普通的夫妻尚且还有个仪式,民政局走一趟,一个印章戳上去,红本本变成绿本本,也宣告着一段关系的结束。
他们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被一句承诺绑在一起,没有任何利益保障。
他们不被承认,余景从高中就应该知道。
这条路难走,也是曾经反复听到的劝告。
十年前的回旋镖终于扎在了他的身上,带着陈年的锈斑,足以致命。
轻轻的叹息,仿佛被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一样,急促而又沉重,余景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疼得弯下了腰。
嘴唇上下一碰,话说出去也就说出去了。
可这之后密密麻麻的疼,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缓不过来。
从懵懂的十五岁开始,他的所有记忆都与祁炎联系在一起。
高中、大学、创业、结婚。
他几乎过完了普通人的一生。
风风雨雨经历过,柴米油盐也没出错。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他想不出别的过法儿。
“让我一个人静会儿吧。”
余景轻声说着。
“不用担心。”
余景并没有太多时间去难过伤心,因为他屁股后面还有一堆破事找他。
他换了个手机凑合用,刚一开机就接到了校领导的电话。
采访又提前了一些,结束后刚好可以赶着暑假播出。
余景没有一丝感情起伏,应下来后就去忙着去准备采访资料。
两天后,采访在下午开始。
余景按着事先准备好的回答,整个过程都很顺利。
结束后,他拿着之前准备好的稿件出门。
走下几节台阶,人站在阳光下,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去哪。
自从那天他提出离婚之后,祁炎就没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仅如此,甚至连一个消息都没有。
隐约的不妙如阴影般拢上心头,余景说不出来的难受,却也不知如何发泄。
他回了趟家,把之前整理的有关采访的资料全部整理好放进书柜。
趁着天色尚早,又去了趟徐杨家里,但没找着人。
他知道徐杨在附近的一家网吧当网管,余景刚放假的时候去看过一次。
不怎么忙,来人了就给开台机子,没事的时候徐杨就趴着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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