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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寒鸦/梅八叉)


蒋一鸿态度强硬,非要拿下这片海岸,准备进行海水珍珠养殖。
他则另有其他考量。
两个人不欢而散。
接着他死在了大海上。
谁知道一个走到顶峰的商人,为了达到目的能有多么不择手段呢?
面对百亿规模的利润,市场的垄断……一条人命,也许在并不算什么。
正是因此,他才把公司放在附近。
也正因如此,他需要与蒋一鸿走得更近一些。
蒋一鸿大概在二十分钟之后来了,他个子不高,长得又黑又柴,乍一看像是工地上的民工,可是他的那双眼睛骗不了人,盛满了野心。
他行色匆匆,进来后,打断了他们几个人的寒暄说:“我没什么闲工夫,你们几个谁是秦禹苍?”
“是我,蒋总。”秦禹苍开口。
蒋一鸿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你说说,你问我要五千万投资,还不能控股。我凭什么当这个冤大头?你有五分钟。”
“我们准备了材料……”梁丘鹤说着要掏电脑。
“我让你开口了吗?”蒋一鸿打断他的话,“靠个PPT就想让我掏钱的多了。我投钱,不是看你的PPT,是看你们的领头羊。懂吗?你还有四分三十秒。”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秦禹苍说的。
梁丘鹤明显有些慌了,就算是童昊也变得面色凝重。
秦禹苍倒是很淡定:“因为你花五千万,我能给你省下五十个亿。”
“呵。漂亮话谁不会讲。”
“我了解过您生平事迹,您是草莽出身的野路子,搞电商之前连普通话都不怎么会讲。做珠宝电商那会儿,现代化的物流根本就没想过,全靠人工统计,这边出货那边财务就在后面记账。
“后来直播带货起来了,那样的日流水下是难以想象的物流吞吐量。我仔细研究过千玉集团这几年的收入构成,收入虽然年年高涨,可是利润的涨幅却不如预期。千玉集团想要IPO,申请了好几年了,却因为物流管理体系不完善,业务波动太大而屡次被拒之门外。可以说,物流损耗,冗余的物流人员一直是拖累千玉集团市值的罪魁祸首。”
秦禹苍开始说的时候,蒋一鸿还带着不耐烦。
可是逐渐地,蒋一鸿脸上的不耐烦逐渐消失了,他甚至坐直了身体,专心在听秦禹苍说话。
“今年开年,千玉集团就起诉了二十多个中高管职务侵占,为首的单业务线副总裁甚至贪污了两个亿。这些人都是在中后台做物流仓储的。因为没有系统管理,千玉集团损失了多少钱,您比我清楚。”
“那你的物流软件也不值五千万。”蒋一鸿冷哼了一声,“我出去找个公司买个软件,也才几百万。”
“看起来我是提供一种物流软件,但是实际上提供了一揽子物流解决方案。”秦禹苍道,“不光是物流管理,还有人员管理,人员培训,应急仓储等。最关键的是,千玉这个量级的吞吐量,使用别人通用的软件,而不是投资一家公司自行开发后台。将所有信息都放在公用服务器上,蒋总真的能放心信息不被盗取吗?况且,这套物流系统完成后,不光是千玉可以用。千玉成功后,还可以推广到有类似需求的电商公司,这就是钱生钱的办法,也是我们伙伴的经营思路。”
“小子,你超时了。”
“多花一点时间,听一个有价值的方案,还是值得的。何况……”秦禹苍说,“蒋总也没有真的那么忙。”
蒋一鸿冷冰冰的瞪他。
在场几个人都大气不敢出,梁丘鹤甚至已经冒了冷汗。
忽然间,蒋一鸿哈哈大笑:“小子,不错啊,临危不乱。”
“我有团队,很成熟的十人核心团队,有技术,还有商用模型。五千万,投吗?”秦禹苍不为所动,问他。
“投,当然投。”蒋一鸿说,“你们的材料,投资部老大已经给我看过了。我为什么不投?不投等别人投?”
“不瞒您说,如果千玉不投,我们是打算找泰和集团投的。”
“夏泰和,开什么玩笑?怎么能找他?他和我们年轻人没有共同语言。”蒋一鸿特别认真地劝他。
秦禹苍看着他那张干瘪皱巴的五十岁中年男人的脸,心想我们真的不是同一种“年轻人”。
这样便初步达成了投资意向,后续还要与投资部做一系列的投资对接。
比如说财务进场进行资产评估,人员情况摸底,市值评定等等。当然这些繁琐的事情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
相谈甚欢后,蒋一鸿就要走,忽然又打道回府,上下打量了一圈秦禹苍:“你今天这身衣服很不错。”
“多谢夸奖。”
“晚上要不要跟我去赴宴?”蒋一鸿问他,“夏泰和今天七十大寿,在广福礼摆酒,约了我去。你同我一起,我好好介绍下你,让他知道自己还没开始就错过了什么。”
秦禹苍刚想拒绝,就听见他又继续说:“你识夏泽笙吗?秦骥的丈夫。这秦骥死了,他要继承一大笔钱,夏泰和多有眼光啊,立即把他接回去了,就等遗产分配……关键长得很不错。”
“他今晚也去?”秦禹苍问。
“自然。夏泰和现在很宠爱他,走哪里都带着……当然,要是我,我也宝贝。毕竟是行走的金山银山嘛。”蒋一鸿笑道,“怎么,你对他感兴趣?我劝你收收心……有心要娶他的人,多得很。别说他身后有数百亿遗产的可能性,就算他是夏泰和的义子这件事,就足够被人挤破头追求。能和夏家攀上关系的机会可不多啊。”
“就是好奇。”秦禹苍敷衍。
“走吧。”蒋一鸿道,“再迟了,就赶不上开场酒喽。”

第16章 你听话一点
夏泰和穿着一身最爱的丝绸夹袄,坐在广福礼最靠里面那间大包厢内饮茶,周围的陈设是整套清代黄花梨家具,桌面上茶盘也是整块黄花梨木雕刻而成,形似老鹰,又有锦鲤围绕在茶盘周围,中间簇拥着他最爱的一套白玉茶具。
穿最好的衣服,用最好的器具,摆最阔气的寿宴,受众人恭维……不、不只是如此,他值得拿出来显摆的,今年还有些其他的什么。
他看向电视机里在播放的VCR,那是十几年前的视频,里面一群年轻的唱跳艺人正在载歌载舞。他盯着其中一张面容贪婪地看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虽然这段VCR因为年代久远,像素已经模糊,可是那些年轻鲜活的感觉,却依旧无法阻挡地传递出来。
“干爹,请饮茶。”夏泽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夏泰和按下了暂停键,回头去看,夏泽笙正半跪在茶几前,将一盏茶,推到他的面前。茶汤还烫着,茶盘上还冒着热气,夏泽笙的指尖被茶盏烫的有点发红,可是低眉顺目的样子,仿佛很乖巧。
“你看你年轻的时候,长得是真可爱,现在看来,也是你们那个团里,最漂亮的一个。”夏泰和拿起茶来,呷了一口,淡淡地评价。
这种的词背后带着什么样的心思,夏泽笙太明白了。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嗯”了一声,又继续去沏茶。
“你如果没这般倔强就好了。”夏泰和点评,“我自然最宠爱你。”
夏泽笙温和的笑容没变。
之前孩子们,都听话过。
他也听话过。
只是听话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干爹在几个兄弟中对我最好。您的点滴,我都记在心里。”夏泽笙说。
“希望如此。”夏泰和笑了一声。
说话间,孙管家已经进门,对夏泰和道:“前面人都到齐了,等着给您贺寿呢。”
“那还坐着干什么?”夏泰和站起来,“走吧,一同出门。”
广福礼是夏泰和的产业,他每年生日这天,便不再招待客人,用来摆酒。
今日热闹非凡,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门口张灯结彩,大门顶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寿字,送来的花篮摆不下,从门内摆到了院子里。蒋一鸿的车挤了很久,才找到车位,才下车,便能听见舞狮队锣鼓喧天,一片叫好声中菜了青,落地送到了夏泰和面前。
夏泰和便哈哈大笑让人收了那“青”,又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大红包,扔到狮子头里。
狮头掌嘴接下。
周围人齐声喝彩,祝夏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蒋一鸿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对秦禹苍说:“过个寿,阵仗还挺大。”
这一点上,秦禹苍持同样的观点。
夏泰和是个很讲究排场门第的人,保守封建,又带着商人的奸诈和狭隘,不是什么令人可以愉快相处的人。
“我听说,蒋总最近生意上好像有些损失。”秦禹苍忽然开口道。
蒋一鸿看他:“嗯?”
“最近十来年,因为限制产量,珍珠大火。蒋总在线上的珠宝电商,珍珠也卖的非常好。尤其是在广西合浦您的珍珠养殖场自产自销的海水珍珠,很受欢迎。但是最近忽然断供了?”秦禹苍问。
一谈到这个,蒋一鸿顿时就生气起来,狞笑了一声:“还不是夏泰和那个老东西,眼红我的生意,找人投诉了我养殖场污染,现在合浦下了死令,要我三月份之前将养殖场迁走。我当年……为了这块地,花了十三亿,给那些人塞了多少钱?!才拿下来的海岸线,竟然才三年就要挪走。我的亏损谁来出。”
“那为什么不收拾夏泰和?”秦禹苍问他。
“泰和集团体量那么大,根深蒂固,我动不了他。”蒋一鸿咬牙切齿,“况且,现在夏泽笙还要继承秦骥的一半产业,夏泰和更是有恃无恐。”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看向秦禹苍,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容。
“收拾不了他,我还不能羞辱他吗?”蒋一鸿哈哈大笑,拍了拍秦禹苍的肩膀,“小子,你很好,很好。”
秦禹苍皱眉,直觉认为不是什么好事。
可蒋一鸿已经不听他说什么了,他从后车厢拿出一个亚克力盒子,里面装了一个沉甸甸的黄金寿桃,让秦禹苍拿着。
两个人进了广福礼的门口,有人在门口收礼,收了蒋一鸿的请柬,便引着两个人到了大堂内,夏泰和坐在大大的寿字下面,受众人恭贺,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任谁都要在此时上去巴结夏老爷子一番,混个眼熟。
蒋一鸿一进来,便受到了瞩目,他这样量级的大佬自然也不可能排队,毫不客气地就往前走。排队的人也没有什么情绪,似乎他理所当然就可以插队。
等到了夏泰和面前,蒋一鸿哈哈大笑,用粤语谁说了句祝福:“夏叔寿辰,我嚟迟佐,一阵自罚三杯。冇准备乜好嘢,路过买个桃,送畀你。企盼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啊阿叔。”
夏泰和比前几年看起来更干瘪消瘦一些,脸上的老人斑也多了,眼皮耷拉下来,似乎怏怏地没什么精神,然而眼神精明,并没有什么糊涂的迹象。
“蒋总多虑了。我呢个老头子,一定会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对话间,两个人已起了火花。
多少有些鼎足相争的意思。
夏泰和笑了一声,微微抬手,身边一直安静站着的夏泽笙便往前两步,从秦禹苍手里接过那个一斤多重的纯金寿桃。
秦禹苍看他,他却一直微微垂首,显得乖巧温顺,一点儿也不跟秦禹苍有什么视线交集,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个陌生人。
……翻脸不认人。
很可以。
秦禹苍想。
蒋一鸿似乎就是过来让夏泰和难堪的,揽着秦禹苍的肩膀对夏泰和道:“说起来,我刚识得一位好靓的后生,带来给阿叔相见。”
“秦禹苍。”蒋一鸿拍拍他的肩膀,“是秦骥的远房亲戚。后生有为啊,做了个什么物流软件,专门管电商物流的。我的投资部评估下来说,用上这个物流软件,能给我省一百亿!”
蒋一鸿是真敢讲,他刚明明说的是剩下五十个亿。
这么着急要来与夏泰和相争,看来蒋一鸿最近的生意,在夏泰和手里吃过大亏。
“哦?”夏泰和仔细打量秦禹苍,却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前几日你因污染超标,被广西合浦清退了珍珠蚌电商养殖基地的那十三个亿,看来也能省回来了。”
蒋一鸿脸上还挂着笑,眼神已经冷下来了。
“做后生的,要知道尊敬。不是什么事都能如你的意。”夏泰和淡淡道,“赚钱不是胡搞蛮搞,电商也过了野蛮生长的时候。这一点你都不懂,未来还是要亏大钱的。”
蒋一鸿笑了一声,回头看向夏泽笙,明知故问:“呢位系?”
“他是我家老五。”夏泰和说。
“原来是夏泽笙?不是在秦家吗?也回来给老爷子贺寿?”
“秦骥死了,秦飞鹏连九霄珠宝都守不住,却还要跟我家阿夏争秦骥遗产,小家子气十足。”夏泰和嗤之以鼻,“我已经把阿夏接回家了。那样的夫家以后不去也罢,未来自然给我阿夏找个门当户对的。”
“听说嫁给秦骥的时候,就是夏家几个义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如今丧夫,年龄大了,更美艳动人了。哎呀,了不得啊,夏叔,你果然有眼光。”
蒋一鸿是故意挑衅,他语言粗俗到连秦禹苍听了都皱眉的地步。
可夏泽笙却依旧不为所动,站在那边,温顺地听着,好像所说并非自己。
“我听闻,夏叔的几个孩子,都各有千秋,然而对您都是服服帖帖、言听计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蒋一鸿问夏泰和。
“那是当然。”
“很好。”蒋一鸿说,“那今晚让夏泽笙陪我,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
夏泰和脸上和蔼的表情消失了,他盯着蒋一鸿问:“你好大的胆子。”
蒋一鸿笑道:“广西合浦那片海岸是我花了大力气从秦骥手里拿来的,签了二十年的养殖协议,却被人莫名举报,如今整个养殖业务只能往东南亚迁。”
“日本核废水排放后,海水珍珠还有什么出路?就算不被人举报,你的养殖场也废了。”夏泰和开口。
“我的海水珍珠未来怎么卖,这和老爷子你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损失十三个亿是实打实的。我珠宝电商珍珠整个断供,后续的损失不可估量。”蒋一鸿说,“我要个说法。”
“所以我这寿宴,你是来讨债的?”
“有说法,就是来贺寿。没说法……”蒋一鸿道,“我千玉集团顶不上泰和的一半体量,但是真要撞个玉碎,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手里这几个义子什么玩意儿,圈子里的人不知道?怎么,难道我那条海岸线,还不够不上一个夏泽笙?”
夏泰和沉默了良久,最后道:“阿夏,今晚陪陪蒋总。”
夏泽笙引着蒋一鸿绕出了寿宴大厅,他扫了秦禹苍一眼,这才开口问蒋一鸿:“蒋总,楼上有客房,我们上去吗?”
“去客房干什么?”蒋一鸿态度蛮横,上前一把抓住夏泽笙的胳膊。
夏泽笙脸上温和的表情终于变了:“蒋总……”
蒋一鸿拽着他道:“你搞清楚为什么今天在这里陪我。那是因为夏泰和为了息事宁人,把你卖了,任我处置。不过你这种人估计也不会太在意,没嫁给秦骥的时候,应该也做得多了,不是吗?”
拽着他,就进了一楼中庭的庭院。
夏泽笙回头去看秦禹苍,秦禹苍表情冷冰冰的,根本没再看他,只站在原地,目送他被扭进了那院子。
这里四周都是落地玻璃,中间一个院子,虽然灯光昏黄,可周围的人如果留心,庭院里的人做些什么,皆是一览无余。
蒋一鸿把夏泽笙扔到院子里唯一那张长椅子上,坐在他身边,与他贴得极近,很快便有很多人的视线看过来,透过玻璃,露出假装不在意又饶有兴趣的目光。
“蒋总为了报复我干爹,连自己亲身上阵都做得到?也不怕人多嘴杂。”夏泽笙问。
“你错了。报复夏泰和只是一半的原因。”蒋一鸿已抚摸上了他的脖颈,“另外的原因,是因为你是秦骥的遗孀。他当年锋芒毕露,高高在上。如今他人不在了,任谁不想上你?”
他的手冰凉带着汗意。
一接触到夏泽笙的皮肤,就让夏泽笙有了反胃的感觉。
“打败不了我先生,就想着靠羞辱我来获得征服感吗?”夏泽笙脸色惨白,却还是回嘴,“不知道应该说好笑还是说悲哀。”
蒋一鸿也不因为他的讥讽而生气,多少有些怜悯地叹息:“你应该庆幸你现在还有秦骥的遗产傍身,除了我这种身价的,夏泰和还真舍不得把你送给其他人染指。可是我看秦家父子不会善罢甘休,那笔遗产你得不到的话,便什么依靠也没有了。你听话一些,我们就换个地方。未来我可以作为你的依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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