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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寒鸦/梅八叉)


温柔的触感像是蜻蜓点水。
秦禹苍眼神暗了暗:“这是谢礼?”
“嗯。”夏泽笙说。
秦禹苍便勾着夏泽笙的衣领,凑到自己面前,又重重给了个深吻,直到夏泽笙气喘吁吁,眼神有些失焦。
“这样才够。”秦禹苍在他耳边说。
于是刚才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弭在这个吻中。
夏泽笙从云盘里下载了那份资料,仔细整理。
没人再提起那个故意的日期。
中午和下午都没有出门,夏泽笙做了午饭,秦禹苍下午煮了面条。
十分公平。
除此之外,两个人都扑在自己的工作上,直到晚上八点多。
大概是因为今天情绪波动太大,夏泽笙明显有些困顿,被秦禹苍觉察出来,让他早些休息。
他没有拒绝,便跟秦禹苍说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没有开灯,在自己房间待了一会儿,便和衣倒下。
他好久没有在睡前想起过秦骥。
可是今晚不知道什么,秦骥像是钻入了每一脑细胞里,让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心形原石早就被切成了两半。
然后被卖掉。
换回了九霄。
夏泽笙却还是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抱住胸口,没有了石头,他于是抱住了自己,在床垫上蜷缩成一团。
无助之极。
夏泽笙做了一个梦。
梦见还在二沙岛的时候。
过往的年份,每年春节前后,秦骥都会在二沙岛别墅待上一个来月。他陪着秦禹苍出席年关前后的一些必要的公众活动,既应付夏家,也应付秦家。
除了最开始那一两次的轻慢,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多少有些相敬如宾的意思。
秦骥需要,他便出现。
秦骥不需要,他便乖巧地消失。
别人都说,他像是秦骥养的一只宠物,想起来了招招手他就来了,厌烦了挥挥手便再也不理睬。
但是夏泽笙依旧觉得秦骥是一位很好的先生。
他因为早年的经历,到和秦骥结婚连学历都没有,因为长期在团内对社会也缺乏基础的认知和与人交往的能力。
秦骥允许他读书,为他花钱聘请了各科老师。在二沙岛这些年,虽然没有学历证书,但是夏泽笙实际上已经读完了本科。不止如此,绘画、园艺、厨艺都是在那时候学习的。
比起其他人,秦骥从没有限制过他的自由,甚至还栽培他让他成长。
许多人讲,秦骥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人。
一点点的投入就可以让夏泽笙对他死心塌地。
只有夏泽笙自己不以为然。
虽然秦骥给予的一切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却足以改变夏泽笙的一生。
……秦骥对他来说,不只是生意人。
秦骥是很好的人。
是他先生。
秦禹苍在三点左右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与他预料的一样,早些年国内汲取国外的成功经验,随着国内经济实力大增,某些方面已领先于全球,尤其是互联网经济方面,十几亿人的市场喂养出来的成功模式,在国外一定可以复制。
他和童昊在国外的耕耘有所收获,基于国内成功模式移植国外开发的购物APP得到了不少国外投资方的青睐。
东南亚、中东、欧洲。
将会成为他下一个重要的发力点。
接下来的工作会极为繁忙,他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前置准备。
伸了个懒腰,秦禹苍走回卧室,在路过夏泽笙门口的时候,他停留了一秒,门口留着一条缝,里面关了灯,一片安静,想必夏泽笙已经入睡。
于是他也回到房间,冲凉后,换了睡衣躺在床垫上。
放在地板上的床垫多少还是有些不舒适。
他半个月前就和夏泽笙提过,还给了夏泽笙一张卡。
但是至今夏泽笙也没有去过家私城,那张卡也没有产生任何扣款记录。
应该去家私城逛逛,把家具买回来……以前二沙岛别墅里的家私是哪个牌子的,夏泽笙似乎很喜欢,尤其是摆放花束的那个小圆桌……
刚结束工作的大脑有点兴奋,胡思乱想了很久,快四点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可是就在他入睡的一瞬间,潜意识里忽然有警铃大作。
他猛然惊醒,看向门底的缝隙,那里有微光——来自夏泽笙卧室方向。
他记得刚才对面卧室漆黑一片。
秦禹苍翻身下床,顾不得穿拖鞋,推开门,赤脚大步走到夏泽笙门口。
那里面开了灯。
床上整整齐齐。
不见夏泽笙踪影。
他把家里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
夏泽笙不在家。
电话那头一直忙音,没人接听。
秦禹苍放下电话,表情凝重起来。
夏泽笙……
不见了……

秦禹苍找到金钟公墓的时候,天还未亮。
公墓值班的保安很是慌张,见他来了,才开门说:“那个山上的人是你朋友吗?”
秦禹苍说:“是我爱人。”
“真是疯了。大半夜地来什么公墓。”保安还心有余悸道,“刚巡逻上了山,山上连路灯都没有,黑漆漆一片。手电一照就看到有人站在那里,我们另外一个同事当场吓得晕过去,已经送医院了。我要不是胆子大,今天也交代在山上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秦禹苍从怀里掏出一包新的中华烟,还有一个装着钞票的厚实红包,塞到保安手里,那个触感让保安的态度顿时好了不少,“您那位同事的医药费和其他损失都由我来承担。我朋友已经去医院了。”
“哎……你劝劝你爱人,人死不能复生。更不能半夜跑来墓地,怪吓人的。”
“我会的。”他说完要进去,保安叫住他,给了他一个手电筒。
“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等等天亮了再上去?这会儿有点瘆得慌老实说。”
“多谢关心。”秦禹苍拿过手电筒往里去。
很快,大门和保安,还有门口的路灯都被抛在了身后。
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
来自都市的声音一一消失。
虽然之前来过一次,但是黑暗让这里变得陌生。用手电扫过去,柏树之间影影绰绰,矗立着无数墓碑,一眼看不到头。
秦禹苍在墓园中间找到了那条上山的路,然后关掉了手电筒,很快瞳孔适应了这片黑暗,月光让上山的柏油路清晰可见。
他在黑暗中前行。
活的气息少了。
全是死寂。
可是他并不害怕,这是他经历过的状态。
比起那些自己吓自己的恐惧。
他更担心夏泽笙的状态。
一个小时之前,发现夏泽笙离开的一瞬间,他承认自己心慌了,第一个条件反射,就是夏泽笙可能回夏家了。
他给夏泰和打了电话,询问夏泽笙是否回了家,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然后拨通了沈英珍的电话,沈英珍在夜里被吵醒,还有些茫然,然而听清了秦禹苍的问题,吃惊道:“没有,夏先生没有和我联系过……他没事吧?需要我请广州的朋友帮忙吗?”
接着是夏晗。接了电话的夏晗听完他的话,直接破口大骂:“姓秦的,你跟秦骥一样不是个东西。你到底怎么欺负夏夏了!我现在就回广州,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挂了电话,秦禹苍沉思了片刻。
他翻出夏泽笙的通讯录。
那个列表不算短,可是翻过去多是些泛泛之交。
他拉了个群,将童昊、梁丘鹤,沈英珍还有夏晗都拉到群里,然后把通讯录扔到里面。
【照这个列表挨个联系。】
前面几位都知道秦禹苍应该是非常着急,也没多说什么,半夜爬起来分头电话。夏晗在群里骂骂咧咧,但是终究还是领了一份名单去打电话。
在几个人寻找夏泽笙踪迹的时候,秦禹苍已经拿了车钥匙下楼,往二沙岛方向去。半夜路上没有车,以往三十分钟的路程,他踩了一路油门,十五分钟就到。
他笃定夏泽笙应该就在这里。
夏泽笙无处可去。
他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二沙岛别墅里还在用着过往那串密码,他开门进去,里面的家具、藏品、挂画全都被搬空了,空空荡荡,一目了然。
夏泽笙不在这里。
他没有回来过。
又一次落空了。
路灯把他拉长的影子投射到了别墅的地板上,更显冷清。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进去,在空荡荡的别墅里走过,穿过曾经挂满各类名家作品的走廊,进入有着落地门窗的起居室,然后从后面的小电梯上了二楼,电梯门一打开,便是一扇南向的窗户。
窗台下放着一只小桌子,那只小桌子没有被拿走——大概实在是太不值钱,秦飞鹏看不上眼。
秦禹苍记得这个角落,他只要回来,多少会在这里驻足,因为阳光很好,外面的风景被窗框裁剪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四季变换,有些趣味。
后来,他便总能看见一捧热烈绽放的鲜花,插在花瓶里,摆放在这张小圆桌上,与窗外的景色相映成趣。
白天来做工的阿姨说过的。
——夏先生每日都会换一束花。他说秦先生工作太忙,在这里摆上一瓶花,他能多看两眼,让他换换脑子,轻松一下,也是好的。
夏泽笙看似柔和,其实很是倔强,他厌恶夏家,怎么可能回去。夏晗和沈英珍甚至不在广州。
秦禹苍出神片刻,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给童昊去了个电话:“你帮我查下金钟公墓今晚有没有什么动静。”
过了一会儿,童昊便回了电话:“金钟公墓保安摔断了胳膊,送医院急诊了。我打了电话过去问,正好他们也在找咱们。说有人半夜上了山。”
秦禹苍上山后,看到了夏泽笙。
他群里发了条信息:【找到了】
这才走过去。
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没有露出半分焦急,只是安静地站在夏泽笙身边。
夏泽笙没有哭,比起白天的歇斯底里,这会儿的他好像浸入了深蓝色的海,再发不出一点声响。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夏泽笙低声说。
秦禹苍问:“为什么道歉?”
“凌晨四五点,还要你奔波来这么远的地方。”夏泽笙回答,“我应该和你说一下再来。要找到这里……真的麻烦你了。”
“结合你白天的反应。这不是一个很难猜的选项。”秦禹苍面色如常,打算回去就解散那个群聊。
“谢谢。”夏泽笙又说。
“为什么又道谢。”
“……你对我已经很好。”夏泽笙说,“我们明明有约定,可我还是……对前夫念念不忘。禹苍,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夏泽笙看着墓碑上,秦骥那张黑白照片。
他对绝大部分人都很有耐心。人们评价他拥有财富、地位,以及得体的教养。
于是无数人对他趋之若鹜。
即便他来者不拒,对于自己的情人,也都妥善对待,从未苛责或者为难过谁。
很难不喜欢他。
很难不想要爬上他的床。
爱上秦骥,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包括他。
太阳升起的时候,缓缓拉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落在墓碑上,像是要提醒夏泽笙分清楚过去和现在。
在这样的清晨,夏泽笙轻轻叹息一声:“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
在小区门口,卖花的大叔早早出摊,流动花车上的茉莉叶子舒展,花朵精神,像是刚刚采摘下来的。
秦禹苍买了一束茉莉。
等到了地库,下车后,秦禹苍打开后车厢,花了点时间,拿出一张拆开的桌子。
“来帮忙?”他对夏泽笙说。
夏泽笙愣了一下,这才过去,接过桌子腿,秦禹苍抬着桌子的面板,两个人上了楼。
进了家门后,秦禹苍拆开了包裹住桌子的那些泡沫纸,露出了里面的枫木本色,然后在客厅靠近阳台的地方,安装好了那张桌子。
“眼熟吗?”他问夏泽笙。
夏泽笙其实认出了那张熟悉的小圆桌,但是又有点不敢相信。
他看着秦禹苍从厨房拿了只高脚杯,接满水,然后把刚买的茉莉插在高脚杯里,放在了圆桌的中央。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放在落地窗一侧,于是近处的花与远处的江景相得益彰。
“你可以去买个花瓶。”他对夏泽笙道,“然后插一些你喜欢的花束。”
夏泽笙眼眶湿热起来。
疲惫的他再无力支撑自己,顺着墙滑落,跪坐在地,怔怔地看着那熟悉的桌子,像是回到了以前。
秦禹苍蹲下来,坐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禹苍。”他说,“我真的,好想念他。”
这不是秦禹苍想听到的话。
可是他没有再说什么。
陪夏泽笙坐在那里。
……对,只是这么安静地坐着,便能感觉到悲伤从夏泽笙的身体里蔓延出来,渗透入他的身体,让他的心也浸入悲伤。
“阿笙,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点?”秦禹苍问。
他明明已经解决了夏泽笙面前的困境。
他明明已经让夏泽笙得到了九霄。
他甚至让秦勇跪下来道歉,挽回了夏泽笙的尊严。
可是这并不够。
远远不够。
夏泽笙本想回答不需要,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秦禹苍叹息了一声。
“你想念秦骥。”秦禹苍说。
“我说过,要实现你的愿望。只是我没有办法让秦骥真的复活。”秦禹苍又说。
接着秦禹苍托住他的脸,与他对视:“你总说,我的气质与秦骥相似。那么,把我当成他吧。”
在夏泽笙吃惊的眼神中,秦禹苍又叹息了一声,像是放弃了什么矜持:“今天是星期天,我便假扮秦骥,陪你一天,好不好?”

与秦骥相处一天,是什么样的感觉?
夏泽笙在这一刻,脑海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他还不曾开口,秦禹苍已经用左手捂住他的双眼。
眼前一片黑暗。
接着是一个吻。
好奇怪……明明是秦禹苍,明明是同样的吻。可是在黑暗中,那个吻似乎来自另外一个人,来自秦骥。
所有设下的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湿意迅速的在秦禹苍手底蔓延,夏泽笙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夏泽笙声音哑着问他。
“知道。”秦禹苍说。
夏泽笙在每一个同眠共枕的夜晚,在漆黑中,恍惚中错认的人都是秦骥。他虽然从未明说,可是只要在黑暗中,他便会认错人。就像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时那样。
所以秦禹苍才会一直在热拥中反复确认,夏泽笙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我太卑劣了。”夏泽笙低声道。
“不……说起卑劣,也许我也不遑多让。”秦禹苍语焉不详地回答。
靠着这样的确认。
让他清楚地记起,自己已是秦禹苍,足够与秦骥告别。
此刻,他主动模糊了这个界限,只为安抚夏泽笙。
夏泽笙在他的怀中,从未有过的柔软依恋,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秦禹苍将捂住夏泽笙眼睛的手撤下,擦了擦夏泽笙眼角的泪。
“你等我一下。”秦禹苍说完,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后对夏泽笙道,“我推掉了所有工作。你今天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夏泽笙一时有些无措。
与秦骥在一起时,他从未主动过。
“你想、你想做什么?”他问。
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给我煲汤吧。虫草红参猪心汤,我很想念那个味道。”
夏泽笙翻出了上次去秦瑞家,带回来的红参和虫草。
冰箱里有冷冻的猪心。
等把食材都准备好,放入紫砂煲内,秦禹苍这边已经穿好了准备出门的衣服。
他便顺口说:“汤煲上了,一会儿出门回来就能——”
说完这话,他回头去看,话已经消失在嘴边。
最近天气热了,秦禹苍本已经换了短袖衬衫,搭配轻薄西装或者针织衫。颜色也符合他年轻人的定位,多数是莫兰迪色系。
可是今天他换了风格,是很严谨保守的一套栗子色三件套西装,质量很好的材料、良好的裁剪,凸显了他的品位和格调。
背心兜里有一条装饰性的蓝宝石白金链扣,袖扣和领结扣也是同款。手腕上是一块定制款的满钻蓝宝石三针腕表。
夏泽笙记得这套首饰。
曾经是秦骥最爱的一套蓝宝石饰品,他曾以为秦骥带上了钻星号,最后却在胥嵩的高定店里找到。这套首饰,也成了他进入臻美高珠展的敲门砖,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情。
而当秦禹苍佩戴它们的时候,显得如此自然,这些价值不菲的饰品成了他优雅的点缀。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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