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瑞吓得一哆嗦:“不敢当不敢当,这怎么好意思……”
秦禹苍在旁边提醒他:“改口酒,要给红包的。”
“啊?”老头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这、这太突然了……我也没准备。”
“爸,不用了。”夏泽笙说,“怪我们结婚太仓促。”
“要的。”秦禹苍说,“有些礼数应该到。”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厚厚的大红包,递给秦瑞:“早给你准备好了,快点给你儿婿吧。”
秦瑞拿着那个红包看了半晌,忽然就想开了,叹了口气,接过那杯改口酒一口饮下,然后握着夏泽笙的手,把红包塞了过去:“我总说如果有个儿子像你,那我就享福了。没料到梦想成真。秦禹苍什么都不行,你跟着他肯定吃苦,若未来受了委屈,你回来同我讲,我一定给你做主。”
夏泽笙看了一眼秦禹苍。
秦禹苍笑着说:“你看,我就知道他好敷衍,你给他一杯酒,喊他一声爸,他就站你那边了。”
秦禹苍笑得开心,很像是幸福的年轻人。
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以为这段婚姻的开端浓情蜜意。
秦禹苍要这样,他怎么能不配合。于是也笑了笑,有些羞涩地对秦瑞道:“爸,他不会的。”
几杯酒下肚,秦瑞便完成了“秦骥的妻子”成了自己儿婿的心理转变,左右看看夏泽笙,都觉得满意。连带着秦禹苍也看得顺眼起来。
秦禹苍就着话题,聊到加工厂的事,问他:“最近厂里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年前的工资还有奖金到现在还没发,有人闹到总公司,也被你阿勇哥劝了回来。业务也都暂停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秦瑞叹了口气,“不过这些事,我也操心不到了。”
“怎么了?”
“昨天啊,厂里把我调走了。从总厂这边,调到新塘那边的新工厂。你也知道新工厂那边做的都是外贸时尚首饰,偏大众化。我的手艺没什么用武之地。”秦瑞发愁地说,“我之前还在想原因,今天你们来我就明白了。应该是你俩结婚,二哥那边不高兴了。没事他气消了就好了。”
秦禹苍沉默了片刻。
然后劝秦瑞:“爸,新塘都快到东莞了,从这里开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你这个身体,吃不消的。不如提前退休吧。”
“咦,这怎么行啊。”秦瑞不同意,“我还得攒点钱未雨绸缪呢。你们刚结婚,未来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吧。而且我年龄大了总不能拖累你们俩,自己有点存款也好。”
一顿午饭吃了半天,直到秦瑞喝得有些乏了,送他回家休息后,两个人出了门。秦禹苍喝了酒不便开车,便让夏泽笙开。
“你不打算把炒股赚钱的事和爸说吗?”他问。
秦禹苍本来一路上都在发呆,此时听到他讲话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我爸他年龄大了,又是个本分人。你告诉他炒股能赚钱,他只觉得你是不务正业、嗜赌成性。别让他知道了,回头还要担心。”
夏泽笙说了个“好”字便专心开车。
秦禹苍在副驾驶,按着自己眉心。
看来秦飞鹏父子并没有得到教训,甚至用秦瑞的工作来向自己示威,哪里来的自信?明明经济出现问题,外强中干了……
想来,还是因为那笔百分百会分到的遗产,才这么肆无忌惮。
第32章 习惯
吃完午饭出来,秦禹苍让夏泽笙在楼下等着,把秦瑞送回家,上楼的时候秦瑞念叨他:“不错哦,知道心疼人,舍不得让夏先生爬楼。哎呀,你老爸我看着有些羡慕。”
秦禹苍听他揶揄,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衰仔,你老实讲,跟夏先生结婚与九霄珠宝最近的问题是不是有关联。”
“怎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总觉得很巧合,还把我调走了,为何要在此时呢?”秦瑞摇了摇头,“我同你讲,不论如何,夏先生是个好人,你要对他好点。”
“这么护着他。”
“那是自然。”秦瑞感慨,“二哥年龄大了,逐渐精神不济,秦勇呢,心思一直就不在厂里,看不起我们这帮老亲戚。秦如南更是不用说了,那会儿年龄还小……以前秦骥活着的时候,会拉些业务过来帮济加工厂,后来秦骥失踪,我们以为这就完了,肯定做不下去。那时发愁啊,你的学费从哪里来呢?好几夜没睡着觉。”
“原来还有这事,怎么不和我讲?”秦禹苍第一次听说,有点诧异。
“你那时候刚刚考上研究生,我怎么好同你讲。”秦瑞道,“你一个学生仔,知道这些也帮不上忙的。而且你那时好像叛逆期,提到秦骥就发脾气。次数多了,我就不再和你说这些。”
大学时期的秦禹苍对上一世的秦骥有过节?
他听着秦瑞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曾经的记忆。
丝毫没有从那些还存在的记忆中,找到两个人打过照面、有过交集的时刻。
“后来呢?”秦禹苍收回思绪,追问。
“后来,后来嘛是夏泽笙代管了秦骥先生那一部分的股份,他拉来了好几笔大生意,加工厂就这么活了下来。那时又闷又热,他给好几个车间都换了设备、加了通风系统和中央空调,花了不少钱。还说我们设备老旧,又不知道从哪里省出来的钱,换了好些设备。”
“……他还做过这样的事。”
秦禹苍大概明白为什么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夏泽笙说自己身无分文了。
他不能动秦骥的钱,于是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全花在了加工厂身上。
“是呢。我们以为他这就算尽力了,可是还没有完。他自己跑来厂里做工人,在厂里干到暑期结束,那时大家都拦他,怕他吃不了苦。可是他一声不吭,几个月过去,很多工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秦瑞说,“这两年,九霄有两款卖得不错的品类,是他设计的。”
秦瑞停下来,一方面是爬楼累了喘口气,一方面掏了手机出来,眯着眼睛在照片夹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了几张照片:“你看,这款当时卖得不错的。”
那是一条18K金的项链,主石为翡翠。链子下端做了点处理,吊坠了不少小克重的翡翠,让它和吊坠能很好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从淡色到辣绿的渐变效果。
既显气质,时尚,又压低了产品成本。
“有些天分。”秦禹苍点评,“可是一个爆款,救不了九霄。”
“人家夏先生尽心尽力,做了好多实事,还用你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秦瑞不高兴地收了手机,“你以后对人家夏先生好一点,知道吗?!”
“还叫夏先生。”秦禹苍提醒他。
“哦对。”秦瑞咳嗽一声,“哎呀,虽然对不起秦骥,但是讲真,你能娶到夏泽笙,老子确实脸上有光。”
秦禹苍不留痕迹地嘴角翘了翘:“你高兴就好。”
“你难道不高兴吗?能娶到自己的偶像为妻?”秦瑞反问他。
“偶像?”秦禹苍听到这两个字,愣了一下,“你是说……夏泽笙是我的偶像?”
秦瑞从卧室床底下的旧行李箱里,翻出了好些泛黄的海报,皱皱巴巴的,撕碎的地方已经被透明胶带粘好,看得出来,曾经被人暴力对待过,又被好好地整理成了一沓过往的记忆,留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对啊,你啊,刚上初中,就喜欢夏泽笙,夏泽笙的海报贴了你整间屋子。后来他息影,你还坚持追了他好几年,好像是14年前后,你从学校回来就撕了他的海报扔了垃圾桶,还发了好大的脾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妈那会儿还在,她还和我说,这就是中二期。”
在他的叙述中,秦禹苍翻看手里的海报,还有抄录的歌词,以及照片。在这些材料里,他能感觉到当时收集这些的人是用怎么样狂热的情感在仰慕夏泽笙。
他忍不住蹙眉。
……他从秦禹苍身体里复活后,从未有过这部分记忆。
就像是……就像是刻意被抹去一般。
可是追星本身就是少年生活的一部分,横冲直撞的荷尔蒙在他们身体里肆意,让他们总是很容易地爱慕什么人。这本该是秦禹苍很重要的一部分记忆,却完全……没有留下痕迹?
为什么?
是不想让他知道吗?
他问身体里那个早就消散的另一个灵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然而这让他确认了一桩事,秦骥能够重生在秦禹苍的身体里,果然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他将那些属于秦禹苍本尊的东西都收好,还给了秦瑞:“你再帮我保管好,也许未来有用。”
“好,我知道了。”
“好好对他。”走的时候,秦瑞叮嘱。
“知道了。我会的。”
他下楼的时候,菜场的人少了一些,夏泽笙不在那个位置,秦禹苍没有着急,给自己点了支烟,等了片刻,果然见夏泽笙手里抱了一大捧花,另外一只手上提了新鲜的蔬菜肉类回来,有小孩子从他身边经过,他很贴心地让开,然后看着孩子们打闹远去。
夏泽笙头发有些长了,随着动作,从耳后滑出来,落在他的脸颊上,显得他楚楚动人。
他上辈子阅人无数,青春的、风韵的、美艳的、傲娇的……什么样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都化作绕指柔,任他采撷。
可是,夏泽笙不太一样。
秦禹苍想。
那些过往的经历,见过的人生百态,让夏泽笙并不是个坦诚的人,甚至很复杂,他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秘密、很多苦楚。
他用厚厚的壳子包裹着自己的心,用伪装来面对一切问题,坚强得不肯低头。
唯有对秦骥,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用最柔软的一面,去承接所有秦骥给予他的,无论是冷漠,抑或者是伤害,他都一并接纳。
殊不知,不设防的他,才是最动人的。这样的他,只有秦骥见过,只有秦骥掠夺过,拥有过。
上辈子的自己,可真是个恶劣的人啊。
秦禹苍想。
夏泽笙走近了,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还要一点时间,就去买了些菜。”
秦禹苍弯腰去接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夏泽笙反映了一下,才松开手。
“谢谢。”夏泽笙小声说。
“累不累?”秦禹苍抬手把他那缕头发理好,温暖的指尖从他耳畔滑过。
夏泽笙愣了愣,看向秦禹苍,秦禹苍的眼神里含着的意思,仿佛能读懂,又似乎读不懂。
累不累……
没什么代指。
只问他累不累。
他不清楚秦禹苍到底是问他买菜累不累,还是问他这么客气累不累,抑或者是这样的人生累不累。
于是过了好一会儿,夏泽笙才低声说:“不知道,习惯了。”
从来不会求助,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困境,一个人忍受无数刁难,一个人舔舐伤口。
世界无人赠予他友善。
唯有秦骥和眼前的年轻人,曾对他施以援手。
到家后,两个人把买的菜收拾好了。
只剩下那束花。
还好夏泽笙有先见之明,买了个花瓶,这会儿接了水,将花的枝叶剪好,一根一根插进去。他很喜欢这件事,做得很专注。
秦禹苍靠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儿美人与花。
现在想想,二沙岛别墅那繁花盛开的花园,每层楼都有精心装饰的鲜花,一日一日不重样,想必夏泽笙曾花费很大的精力来做这件事,只为了取悦秦骥。
心情说不上来。
有些自得,毕竟这些事,做出来,都是为了吸引自己注意。
又有些扼腕,这样的景致,他上辈子竟然浑然不觉,丝毫没有欣赏。
然而更多的是心痛……
一个人,要多爱另一个人。
才会在无数的日子里,不厌其烦地做这样的事。
而夏泽笙,何至于此?
心疼成了懊恼,生气后莫名就吃起了醋,明明夏泽笙心中念着的也是自己,这会儿已经没有逻辑。
夏泽笙还在那里细心搭配花束,他已经走过去,低头吻上去。
这个吻来得毫无征兆,根本不让人有准备,夏泽笙茫然地承受了,顺从地接受这个有点霸道的吻,抬手勾住秦禹苍的脖子。
过了好一会儿,秦禹苍松开气喘吁吁的夏泽笙。
瞧他眼里没有了那点儿专注,这才多少满意了一些。
“我是谁?”他问。
“……禹苍。”夏泽笙还有些茫然,气息不稳地顺着话头说。
“我去工作。”秦禹苍对他说。
夏泽笙点了点头,看着他。
秦禹苍假装没理解夏泽笙的眼神有多奇怪,只对他说:“累的话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饭。”
家里没有家具,唯一的桌子就是厨房的中岛台。
而夏泽笙在这里插花。
如果把电脑摆到这里来办公。
工作效率大概率为零。
于是秦禹苍拿着电脑去了卧室,那里好歹有一张床垫可以做,而且不会有人来撩拨他的注意力。虽然工作大概是个借口,打开邮箱开始处理最近婚假期间没有处理的问题后,秦禹苍还是很快地专注了起来。
等他忙完,再一抬头,已经晚上八点。
手机上有一条未读微信和几条媒体推送。
是夏泽笙的。
【时间有点晚,我已经做了饭,你忙完了就可以出来吃。】
秦禹苍一笑,转而去翻看媒体推送。
然而当他看清了文章标题,笑容就淡了下去。
——秦骥遗孀夏泽笙已于昨日二次结婚,据知情人士透露,此前夏泽笙已与第三者来往甚密。
文章标题已经足够耸动。
内容更是煽动性十足。
首先PO出他们两个人去民政局结婚的照片,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买到的两个人的合照。接着点题说秦骥刚刚下葬,夏泽笙便已经结婚,疑似之前就已经发生过关系。而所谓的受采访知情人,能够支撑此理论的知情人,一直影影绰绰,没有正面出现名字。
通篇文章都在暗示夏泽笙婚内出轨,对秦骥不忠。
这篇文章在一个小时之前,不约同地由某家娱乐自媒体发布在了各大主流舆论平台上。人们对此喜闻乐见,浏览量激增,评论与转发分享量更是可怕,搜索引擎上甚至连这个词条的关注指数都已经单独成行。
无数营销号和自媒体还有视频主闻着流量的味道就过来了,开始从各角度,全方位的解构夏泽笙、解构秦骥以及他们的婚姻。
还有秦家、夏家之间的渊源。
以及遗嘱之争。
网上的闲人不少,到秦禹苍看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已经不受控制,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流量狂欢。
秦禹苍沉思了片刻,给何甄打了个电话。
“何甄,骐骥集团的舆情监控,还在你那边吗?”他讲明白了情况,问何甄。
何甄下意识回答:“还在我这里。”
“那你得快一些了。”秦禹苍道,“如果再发展下去,网友们会挖出什么来很难说。还有一些网上造谣的证据固化工作,也同步进行。这绝对是一场人为操控的污蔑。后面的人别想逃走。”
“我知道了。”何甄道,然后他犹豫了一下问,“你觉得背后是谁?”
秦禹苍挂电话前冷笑了一下:“秦勇。”
他之前还在犹豫九霄珠宝下一步的去留。
现在已经不用再犹豫。
有人着急给他答案。
卧室门打开的时候,夏泽笙隐约听见了声音,于是把保温的饭菜依次端出来,放在中岛台上。
然后他看了看时间。
晚上八点半。
……果然秦禹苍和秦骥一样,也是个很忙的人。
他听见了脚步声,正要招呼秦禹苍过来吃饭,就看见秦禹苍提着公文包,风衣挂在他手腕处,正在系领带。
夏泽笙愣了一下,走过去问:“我来可以吗?”
秦禹苍松了手,把后续工作交给他。
“我要去一趟公司。”秦禹苍说,犹豫了一下,没说网上发生的事。
夏泽笙点了点头,继续给他系领带。他的表情没有什么不满。
可是秦禹苍看见了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叹了口气:“你自己吃吧,我时间紧,就不在家吃饭了。”
“好,我知道了。”夏泽笙系了一个很漂亮的领结,有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风衣,展开来给他穿上,“我自己在家没问题的。”
他没有任何不满。
过去十年,他已经习惯了。
秦禹苍走到门口换好鞋,打开门锁,却又忽然转身回来,看他,接着忽然给了他一个拥抱,将他用力拥入自己的怀里。
“很抱歉。”秦禹苍对他说,“耽误了你的心意。”
夏泽笙怔忡了片刻,用双手回抱住秦禹苍,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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