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消失在视野内,陆玖年抬起头,问面前的人道:“我们也上楼么?”
 成箫扭头看了眼旁边神智不太清楚的房书婷。
 “把她送上去吧。”他小声道,“然后我们回家。不在这个地方呆。”
 陆玖年笑了笑:“嗯。”
 他们一个去推房书婷,一个去帮手伤着的张丽找急救包、收拾餐桌。
 无言干完手头的活,他们把人送进房里。成箫刚走出门,就被陆玖年连拉带推塞进了他的旧屋里。
 没开灯,两个人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相视着,片刻后没忍住,一齐笑了起来。
 陆玖年环着成箫的脖子,弯着眼睛问道:“我厉不厉害?”
 成箫眼里都是喜欢,他捧着陆玖年的脸亲了两口。
 “怎么那么聪明呢。”
 一顿饭就能把整个成家吃得鸡飞狗跳,怎么他只会天天受成家饭局的气呢?
 陆玖年闻言撒开手,到成箫床边坐了下来。
 “你也聪明,不还是被他们气?”
 他拍了拍硬硬的床板,成箫便走过去,靠着他坐了下来。
 “做事风格不一样。你喜欢明着下狠手,他们却喜欢玩儿阴的。”
 他抬头和成箫对视,眼底闪过狡黠。
 “所以对付阴的人,你就也得玩儿阴的。”
 别人陆玖年不知道,可成家这一大家子,他可太好分析了。
 成箫把他们每个人看得都很透彻,哪怕拆成只言片语讲给他听,他都能清晰看出成家的人谁在乎什么,谁想要什么。
 蒋曼妮在乎姣好容颜,在乎蒋曼容,他就故意让蒋曼妮听见自己和张丽的谈话;成灏和成彦在乎权力,他端菜时刻意换了位置,又给成灏有关高雯倩的暗示,制造新的权柄象征供他们争执,顺便替成箫解决掉高雯倩这么个麻烦;成乐然在乎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他就想办法让成乐然在群体中感受到落差。
 成弘景在意对事和人的掌控……
 那他就让他所掌控的人和事,全部失控。
 或许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人好被拿捏,可人性却容易被支配利用,又极其相似。
 陆玖年有时会感谢程裕景,给了他洞悉人的本质的能力,让他变得比从前更加敏感,也更加精于计算,能帮成箫出这一口恶气。
 成箫笑着拽着他的手腕贴在手心,低声道:“那我是不是得庆幸最后跟你是一家,没成对家啊。”
 他还没等着陆玖年回复,手就先摸到了陆玖年手上的手链。
 那是他许久前在这间屋子送给陆玖年的礼物。
 他诧异道:“我记得你不是收进保险柜了?怎么带着来了?”
 陆玖年笑了笑,冲他晃了晃手。
 “因为想告诉你,你的‘好朋友’哪怕跨越时空,也会来帮你出气。”
 推开书房的门,成箫走上前,静静站在坐着的人的面前。
 成弘景把头从商报上抬起,淡淡问道:“要走了?怎么过来了?“
 成箫面无表情:“你有话跟我说,不是吗?”
 成弘景笑道:“我说过,你像我。我没看错。”
 “到底有事没?我们要回家了。”成箫冷声道。
 成弘景只是无声看着他,片刻后,不经意道:“你带回家的这个小明星,倒是挺聪明的。”
 “四两拨千斤,他懂怎么利用人心,这点你要跟他学学。”
 成箫的眼神一暗,他一只手插兜,笑道:“有些人有心机,就当所有人都满肚子坏水。”
 “和我结婚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和你们这群人不一样。”
 “是么?”成弘景笑了笑,“那当我没说。”
 成箫懒得再奉陪,扭过头,朝门外迈去,成弘景便是在这时再次开了口。
 “我知道你大哥在筹划什么,实话说,你暂时还斗不过他。”
 “他背后有我的助力。”
 成弘景扶着桌子起身,缓缓走向窗边,看向窗外无边景色。
 “总有一天你会接过成氏,自愿的最好,不自愿也没关系,我不介意人为干预你的意愿。”
 “你或许准备好了应对的代价,但那个小明星呢?他准备好了么?”
 成弘景转过身来,看向成箫。
 “小箫,你身体里流着的,终归是成家的血。”
 “回来,或付出代价,你自己选。”
 成箫静静看着他,片刻后吐出几个字来。
 “我哪个都不选。”
 他转身,走出去,将门关在了身后。
 看着等在门外的陆玖年,他想。
 他只选择走向有光的地方。
 成箫从没觉得哪一次的分别比这一次更难应对。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他跟陆玖年都腻在一起,又或许是陆玖年这次要去的拍摄地离他真的很远,成箫的不舍强烈地快要溢了出来。
 “就不能不去么?”
 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第几次抬头对四处收拾屋子的陆玖年道。
 “不能。“陆玖年一边给花浇水,一边无情道。
 “再忍忍,拍完这个电影捞完最后一桶金我就撒手不干了,回来专心准备考试。”
 “到时候你想不见到我都难,我还怕你烦我呢。”
 “我知道。”成箫闷声道,“但三个月也太久了点,等你回来都大夏天了。”
 陆玖年笑道:“讲讲道理吧,这么大制作的电影,只要我三个月的拍摄期,这已经是特别高效运转的剧组了。”
 成箫按了按眉头,有些犯愁。
 “那……我到机场送行,这总可以了吧?”
 陆玖年把手上拿着的水壶掂回阳台上,闻言转身,毫不留情否决道。
 “不可以。”
 他靠着墙,好整以暇看向成箫:“让你留在家里,你说想到机场送我。你猜猜我要是同意了你去机场送我,你会不会买张机票,然后说想把我送到地方了你再走?“
 成箫“嘶”了声,不悦道:“怎么你说着感觉我这么缺爱呢。”
 “你不缺吗少爷?”
 成箫还真停下来想了想,从少年时期追溯到长大成年,最后得出的结论倒是连他自己也不怎么吃惊。
 “好像是挺缺的。”
 “是吧。”陆玖年笑道,“所以我来爱你了嘛。”
 来接陆玖年的车到了,他拖着东西走到门口,边走还不忘嘱咐成箫家里的事情。
 “你别老忘了给饭饭准备粮食的。你上班去一走就是一整天,我不在家你更是回都不回来了,你一忘他一天都吃不上东西。”
 “除了猫家里活着的东西还有花草,也别忘记浇水,等我回来要是都蔫了,我就跟你算账。”
 “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陆玖年说着,忽然顿了顿,放缓了语速,“别让自己太累。”
 “也要记得喂自己吃饭,定期给自己浇浇水。我会打视频检查。”
 “行了,保证完成任务。”成箫笑了笑,推着人往外走,“走吧,再不走我真忍不住要留人了。”
 陆玖年三步路一回头往外走,边走边道:“不管什么事儿都记得先跟我讲啊。”
 成箫连连应声,等真把人送出去了,他又跑阳台上去等着,目送着陆玖年拉着箱子往小区门口走。
 等到注视的身影消失不见,成箫将视线收回,挪向阳台上陆玖年精心料理的一排排花草。
 有些冒了绿芽,有些已然开着鲜艳的花。
 他脚边,正打着滚的饭饭忽然坐了起来,仔仔细细舔着背上的毛。
 成箫靠在栏杆上,呼吸着晨间微冷又清新的空气,想。
 春天已经到了,他无比期待夏日的烈阳。
 陆玖年状态调整的很快。
 前段时间他躲懒不怎么接戏拍,但重新上手后效率又高的惊人。拍哪条哪条顺,几乎都是一条就过,比老戏骨们的拍摄进度还要快些。
 剧组里有些新人演员,抽空便会找他来请教演技相关的问题,陆玖年有些头疼,不知道该不该去为这些年轻人解答。最后也只能向他们引荐同组更德高望重的前辈。
 一次晚间他跟成箫诉苦水说难做人,成箫说他就是太谦虚。
 “我觉得你就挺够格教他们的,“成箫大半夜才想起来吃晚饭,边嚼边跟陆玖年道,“你自己不也说吗?你拍戏很顺,导演评价也好。”
 陆玖年人躺在床上,闻言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冲成箫解释道。
 “那都是别人看见的,我自己知道不是那回事。”
 他裹着被子,缓缓道:“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总会说我比别人更聪明些,似乎什么都能做得好。但其实不是。”
 “什么东西的运行都有规律,我只是比一般人善于找到那些规律,再总结出一套适用于这个东西的公式而已。”
 “数理化是这样,演戏也是这样。”
 “区别在于,这样的方法用在做数理化的研究上,会更有利于我类比着一个已知结论,推进新的研究。可放到文学艺术、演绎创作上,只是耍小聪明而已。”
 “我对所有角色的解读都套用一个公式,演绎时也会采取更有利于展现我自己个人特色的方式。所以我的拍摄才会顺利,我的诠释导演虽然会觉得有偏差,但也会觉得无伤大雅。”
 他抱着膝,琢磨了琢磨道:“硬要说的话,其实有点像工业生产和手工打磨的差别。”
 “虽然我自己并不热爱这个行业,但我最难熬的时候是靠它才养活了自己,我盼着它好,希望多一点能够仔细打磨每一个角色,热爱这份事业的人,少一点我这样得过且过的人。”
 “我让新人和真正优秀的行业前辈交流,也是在离开这个行业前,给自己最后攒点人品。”
 成箫静静地听着,片刻后问道:“想好了?真的不干了?”
 陆玖年笑着点头:“嗯。”
 “我一直记得呢,你说让我做能让我自己开心的事。”
 “回到从前开始的地方,才真正让我觉得快乐。”
 成箫有几瞬的静默,再出声时,他声音低沉。
 “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了。”
 陆玖年愣了愣,道:“为什么?”
 成箫轻声道:“因为好像无论生活崩坏到什么地步,你都有足够强大且清醒的人格,支撑你重新找回方向。“
 看似虚伪又多面逢源,实则比谁都更有原则和清楚的底线。
 陆玖年像成箫的盔甲,又像成箫的锚。
 世人厌弃怀疑他时,陆玖年说懂他。他厌弃怀疑自己时,陆玖年说爱他。
 这场虚假开始,假戏真做,入戏沉沦的爱慕下,陆玖年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他。
 电话结束前,成箫和陆玖年讲了这几天公司遇到的一个个麻烦,一桩桩烦恼,讲着讲着自己也犯了愁,丢下饭盒对陆玖年抱怨,说觉得自己公司要完。
 陆玖年会骂他没出息,也会帮他想办法。
 等挂了电话,成箫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自以为是的,用蒙蔽去保护陆玖年。
 他向陆玖年袒露脆弱,将自己的、也是他们共同的危机摆在陆玖年面前。
 因为他终于明白,他的恋人软弱而强大:“软弱”到会因他的隐瞒而伤心害怕,却又强大到会用尽自己所有的办法来帮助他。
 他的信任和爱,对陆玖年来说,才是最大的庇护。
 办公桌上摆着陆玖年和他的合照,成箫拿起来看了看,往自己面前放了放。
 夏天啊夏天。
 快点到来吧。
 陆玖年进剧组拍戏一个月时,成箫接到了陆玖年指派的任务。
 “你代我,回去跟我妈过个生日。”
 成箫听了愣了愣:“我自己吗?”
 “恐怕是了。”陆玖年无奈道,“电影这边最近都在拍我的镜头,又因为部分演员变动,要补拍好几个镜头,我走不开。”
 “先前不怎么红还好,火了以后更没什么时间了。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那两天能回趟家,我妈的生日我都好几年没陪着过了。”
 他苦笑了声:“今年也一样。”
 “原先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陪,她身边就没人。今年不太一样,我想着你或许可以……”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了声,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几分抱歉。
 “对不起,我其实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的。”
 “你……介意吗?”
 成箫握着电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介意吗?
 其实并不。
 陆玖年愿意将他视作重要的家人,愿意让他参与到阖家团圆的场面中去,他欣喜,甚至有些感动。
 可问题也就存在于此。
 很长一段时间里,成箫对“家”都没什么概念,更对如何和家人相处一无所知。
 和蒋曼容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有过短暂的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可没过多久这段时光便离他而去,只剩下一地鸡毛和支离破碎。
 “母亲”的角色从他生命里消失的太早,而“父亲”角色的扮演者失败又可怖,致使他从来不知道真正健康的家庭相处起来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他和陆玖年的父母一直保持着联系,经常问候身体,偶尔也会寄送礼物或者登门拜访,但这一次的性质不太一样。
 这一次,他是以另一个“儿子”的身份陪在父亲母亲的身边。
 他担心自己会搞砸。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搞砸。
 就想想成氏家宴,对着一帮和自己有血脉联系的人,他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好话。
 如果需要面对的是别人,成箫铁定不带怕的。他这辈子最不耸的就是搞砸事情,事情越砸,他反倒越理智越轻松。
 可他要面对的,是陆玖年的父母。他怕,他怕死了。
 怕伤了陆氏夫妇的心,怕他这样不懂亲情和家庭的人,让陆氏夫妇觉得他还不够格和陆玖年组建一个家庭。
 惊惧与自我怀疑逐渐盖过了被认同的喜悦,成箫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拒绝,可他还没说上话,陆玖年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其实不应该让你办这个差事的,太推卸责任了我。“陆玖年轻呼出口气,有些疲倦道,“陪父母这事明明就该是子女自己的责任,推给其他任何人都不应该。“
 他笑了笑,冲成箫道:“算了,等明年我肯定就有空了,到时候你再陪我一块儿。”
 “我也就是有些操心过度了。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孩子,一年也不说回来看看他们,我总担心别人会说他们闲话。但现在想想,没有人会一直关注别人的生活,这点我爸我妈比我看得开多了。”
 陆玖年想通了理一身轻松,轻快对成箫道:“没事儿,这次算了,你早点睡,以后再……”
 “我去吧。”成箫忽然道。
 陆玖年有些怔愣。
 “怎么突然……”
 “明明家里还有人呢,可别真让谁觉得咱爸咱妈没人靠着了。”成箫如是说。
 多少年的生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过,长久以来他找不到真正重要到能陪自己庆祝这个特别日子的人,于是在遇到陆玖年后格外珍惜。
 他明白这样的人意味着什么,即便缺失一个,都能让原本快乐的时光变得黯淡。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看不得。
 “放心吧。”他小声对陆玖年道,“我准时到。”
 站定在陆家门口,成箫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确认得体后,才敢按下门铃。
 门开了,成箫抬眼看见了陆父。
 “爸。”成箫道。
 “来了就进来吧。”陆父冲他点了点头,再转身时,冲屋内喊道,“孩他妈!成箫来了!”
 “哦!小箫来了啊。”陆母端着烧水壶从客厅走出来,探身看他。
 她见成箫手里掂着不少东西,有些惊讶。
 “不是前几天才送过来好多礼盒吗?怎么又拿这么多。”
 成箫笑了笑,有些拘谨:“应该的。”
 陆父见状,弯下腰想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成箫却忽然慌张起来,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您说放哪儿,我拿过去就行。”
 陆父不依,陆母却看穿了一切,边倒水泡茶,边打趣道:“你就让他自己放吧,你帮忙他不自在。”
 成箫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在陆父的指示下放好了东西。
 他不自在这一点是真的。
 往常他来拜访的时候,通常放下东西就走了。这是他第一次需要留这么久的时间,他这会儿脑子里正打着草稿一会儿走回客厅该先迈哪个脚,先说什么话,甚至连话的哪个间隙笑一笑都编排好了。
 直起身,他按照打好的腹稿准备开口,迎面便撞上了端着水果从厨房里出来的陆母。
 “吃桃子吗小箫?”
 脑子里的一套流程被打乱,成箫的胸有成竹再度变成了手足无措。脑袋不再运转,就只有身体作出反应。
 他下意识干脆回道。
 “不吃。”
 陆母愣住了,成箫回过神来看到陆母怔愣的神色,连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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