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嘴,笑就行了。”
抗议的时间都没有,陆玖年就这么被成箫揽在怀里,带了进厅。
为了凹造型,大冬天成箫依旧穿的单薄。
隔着衬衫,陆玖年能清晰地感受到成箫的温度和紧致有力的肌肉线条,极具荷尔蒙张力。
可陆玖年讨厌荷尔蒙张力。
他喜欢清瘦、冷锐、拒人以千里。
他也讨厌浓厚的香味。
让他心悦的是自然洗涤后衣服那种淡淡的清爽气息,混杂着晾晒后日光的暖味。
而成箫的怀抱充斥了浓烈的胡椒调香水气味。不难闻,甚至很符合成箫的个性。但陆玖年只觉得自己几欲窒息,拼力扭头以让自己还能喘气,不至于被成箫的香气儿熏死。
“别乱动!”成箫低头,压低了声线,语气带着威胁意味。
陆玖年颈线霎时绷紧,抗拒的心理和对资本主义的屈服相互较劲,导致他把头扭回来的动作都一卡一卡的。
陆玖年就那么梗着脖,僵着一张笑脸,被成箫“挟持”着,转完了整个场子。
成箫此人,无论在声色场合,还是在这样得体的宴会上,都是众人的焦点。
所有人都知道,成家二少风流成性不学无术,在成家那个专制严肃的大家庭中犹如异类。但这也让有心之人大大有机可乘。
成家人通通狠戾而一丝不苟,只有这个二少爷无脑的很,用金钱美人好玩儿的讨好他,轻易就能攀附。所以只要成箫出席在各种宴会上,身前必定围满了形形色色目的不纯的人。
此刻他们面前就站着这么一个。
“这不是成二少吗!好久不见!”
陆玖年闻声看去,身着一身白衣的男人正调侃打趣地看着成箫,语气阿谀奉承。
“嗯。”成箫只抬眼扫了他一下,似乎懒得搭理他。
“最近哥们几个组的局,怎么也不见你来啊?”白衣男凑近几步,笑嘻嘻道。
听见他这话,成箫总算有了反应。
他轻笑了声,揽着陆玖年肩的手下移到了腰间,用力把陆玖年往自己身边一带。
陆玖年撞进了他怀里,耳边是成箫有些轻浮的声音:“瞎么你?还组局呢?没看见我有家室啊?”
白衣男好似这时才注意到陆玖年的存在一样,把目光移到了陆玖年的脸上。
他有些震惊到:“这是你夫人?我还以为这又是你哪个新看上的小情人……”
“陈胜,怎么说话的?”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陈胜的话。
紧接着,身着暗色西装,气场沉稳的男人走了过来,站到了他们身前。
陆玖年感到自己腰间的手一紧。
“表、表哥……”陈胜有些犯怵,悻悻低声道。
看清来人的面容,陆玖年便知道了此人的身份。陈胜他从未见过,但这位表哥却频繁出现在各大商业刊栏上。
这是何家的大少爷,年纪轻轻就担起家业的何家主人。
何远杉有些抱歉,微笑着道:“我替陈胜向尊夫人道歉。”
成箫却挑了挑眉,抬手捏住了陆玖年的下巴,把他的脸扳过来面向自己,好似在上下打量。
“道什么歉啊,又没说什么。”
他十分大度地替陆玖年宽恕了陈胜的出言不逊,仿佛把陆玖年比作小情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将陆玖年的脸扭向何远杉,好似得意地展示自己的新藏品,笑着道:“何大哥,我新老婆好看吗?”
何远杉勾了勾唇,礼貌温声道:“成夫人是位优秀的男演员,娱乐圈都认可的长相,自然是十分出众的。”
两个人随即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大多是成箫在讲一些根本搬不上台面的话,何远杉点头礼应和。
陈胜站在一边,处境十分尴尬。但此刻的陆玖年则希望能和陈胜身份对调,宁愿让他来受这个尴尬之苦,也好过在成箫身边呆到反胃。
成箫讲的那些话,聊的那些男男女女,无不在彰显着他这个人的轻浮、浅薄、低俗。就好像他就是这样的人,就好似他终日沉迷犬马声色之中。
一个人竟然能将自己完完全全伪装成另一个人,骗过身边所有人。
他猜忌、怀疑所有人,哪怕是朋友,哪怕是至亲。
和这种人相处,就像和一条披着皮的蛇周旋。
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露出毒牙,悄无声息地咬上你,扒开你模糊的血肉,往里注上溃烂人生的毒液。
他面前,何远杉正笑着结束着话题:“你哥哥听说你不吭不响结了婚,气的不行。你最好带成夫人去见见他,像成夫人如此优秀的人,我相信不会不让他满意的。”
“行啊。”成箫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他人呢?我现在就过去。”
何远杉侧身示意自己带路,成箫便揽着人跟在他身后,准备直接带陆玖年去见成灏。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谈的顺利,但有人想要抗议。
陆玖年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他晃动肩膀,扭头直视成箫,想从成箫怀里挣出来讨个说法。
这什么意思?合同里没讲他还得负责见家长啊?
可还没等他有大动作,成箫直接一个用力,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胸口。
“别动。算帮我个忙。”成箫贴近了陆玖年的耳朵,呼吸喷洒在陆玖年耳根。
以外人的角度看,两人亲密无间。
陆玖年只觉得一阵电流从背脊涌上,勾起阵阵酥麻。
耳朵是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耳根连他自己都碰不得。
下意识地,他猛抓住成箫扣在自己脖颈的手腕,往外一拉,挣脱出了后者的怀抱。
动作一出,陆玖年几乎是立刻后了悔。
哪怕拒绝,他也不该用这么大的动静。
配合成箫在外人面前演戏是合约里本就有的条例。他现在的人设是成箫一时兴起不顾家里人看法娶回家的金丝雀,这场合哪有他说话反抗的道理。
陆玖年整个人钉在原地,连带着拽着成箫手腕的手也忘记了放开。
两人身前,引路的何远杉察觉到了什么,敏锐地转过身向二人看过来。
陆玖年来不及反应,成箫动作却很迅速。
他掌心一垂,反手握住了陆玖年,十指以极其亲昵的姿态插入了陆玖年指缝。
“怎么了?”何远杉问道。
“玖年有点不舒服,厕所在哪边?”成箫冲他抬了抬与陆玖年紧扣的手。
何远杉抬眼,视线自上而下打量,最后停在成箫微微抬起的腕上。
他轻笑声,冲两人道:“洗手间直走左拐。我就在原地等你们。”
成箫于是阔步,牵着陆玖年,往何远杉示意的方向走去。
背对何远杉的那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齐齐变了脸。
成箫脸上轻浮浪荡的笑消失,变得面无表情。陆玖年眼角的娇羞不好意思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墨的面色,紧绷的嘴角昭示着他的忍耐度此刻已在底线边缘。
他们周身的气场强烈互斥,都明摆着不乐意多看对方一眼,可偏偏背影来看仍紧紧相贴,手还十指相扣牵在一起。
貌合神离……
仔细看,恐怕连貌合都算不上。
洗手间里静默一片,镀金的水龙头开着,只余下股股水声。
成箫仔仔细细清洗双手,指节都变得有些泛红。
“门关上。”他话里没什么情绪,冷漠对站在门口的人道。
陆玖年抬眼看向洗手台前的人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他此刻正背对大门站着,闻言,把背往门板上一靠,用惯性把门撞合,发出“哐”的一声响。
门板的剧烈晃动连带着洗手池前的镜子也抖动起来。成箫擦手的动作一顿,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陆玖年。
陆玖年冲他微笑:“关上了。”
陆玖年的眼型,是出了名的狗狗眼。他笑起来时眸光很亮,右脸有个不怎么明显的梨涡,还有颗虎牙,很容易让人觉得没什么阴霾,阳光又有少年感。
没什么人能对这个样子的陆玖年不买账。
但总有人是例外。
成箫慢条斯理地将擦手的纸揉成一团,随意丢进垃圾桶里。
“合约里写的清清楚楚。该配合的时候,陆先生得配合。”
成箫一步步走近陆玖年,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陆玖年摊手,故作无奈,笑道:“成先生,那合约里也写了,我们是正当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吧?”
“要配合,那也得事先和合作对象沟通清楚内容吧?我是演员没错,也不代表我能完美应对所有突发情况啊。”
他双手合十,在成箫眼底下晃了晃:“您谅解,我是真不喜欢别人碰我,哦不是针对您啊,就是单纯敏感。”
“而且我的情商嘛……应付不来长辈的,您招呼不打一声就拉我去见家长,我这、有心无力啊!”
陆玖年放下双手,叹了口气:“所以啊,这次您这忙恕我帮不了了。我就先……走了?”
他冲成箫皮笑肉不笑弯了弯嘴角,旋即转身,抬手搭上了洗手间的门。
门被他打开细小的缝隙,陆玖年正欲抬脚走出,下一瞬,一只手猛地按在他头顶上方,将门板拍了回去。
成箫一只手撑在陆玖年头顶,另一只手拽住了陆玖年搭在门把上的手腕。
他整个人呈侵略式,将陆玖年牢牢囚禁在胸前有限的空间里。
陆玖年的笑僵在脸上。
“我有时候真想试试你的底线在哪儿。”成箫俯身,凑近了陆玖年耳边,“这笑太假了。”
成箫的声音压得很低,醇厚的声线敲击着陆玖年的耳膜。
“不针对我?”他握着陆玖年的手向上,摸上了后者的小臂,“平时没少见你和形形色色的人勾肩搭背,怎么,是我看错了?”
“情商低?我只知道,在娱乐圈这种吃人的地方还能博个好人缘的,不是什么蠢货。”
陆玖年没忍住,“啪”地一声拍掉了成箫的手,扭过了身子。
没料到他忽然转身,成箫皱眉,猛地往后仰了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陆玖年揣着明白装糊涂,打定主意要跟成箫把太极打到底。和合作对象撕破脸,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他笑呵呵道:“成二少谬赞。不过我怎么没太懂您的意思呢?”
成箫一手插兜,眼神意味不明,盯着陆玖年。
片刻后,他开口道:“M台黄金档的综艺,和周震东新戏的三番。”
“这句能听懂了么?”
他话一出,陆玖年嘴边想好的阴阳怪气被悬崖勒马般咽了回去。
这一次,他痛快地点了头:“听懂了。您哥哥性格特点和兴趣爱好什么的,还有我的人设信息,麻烦您交代两句。”
他忍着成箫跟他逢场作戏图的什么?
不就图一个钱和权么?
这两个到了位,那他就能接着忍。
说他虚伪?
不好意思,那没错了。
他陆玖年还就真玩儿不来一身正气刚正不阿那一套。
“哥…成二这是什么情况啊?”
陈胜小心翼翼地从何远杉背后探出头,朝陆玖年二人消失的方向看去。
何远杉笑意不达眼底:“怎么,你还真当他改邪归正了?”
陈胜不解:“婚都结了,也不跟我们的局了,这不是收心了?”
何远杉抬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腕间的一串檀珠,轻笑道,“娶个男明星,可能是真爱么。”
“那他这是......”
“一时兴起、心血来潮、突发奇想......纨绔子弟做事需不需要理由,你不清楚?”他淡淡瞥了眼陈胜,后者清了清嗓子,悻悻点头称是。
整理了整理袖口,何远杉摘下眼镜,轻轻挂在衣领上,没了镜片遮拦,他的眼神更显阴深,虽是笑着的,却给人一种不舒服之感。
“那......这下成大哥能放心了吧?”陈胜试探道。
何远杉却耸了耸肩:“人家的家事,我怎么知道。”
“打算怎么演?”
成箫靠坐在洗手台上,领口凌乱,整个人透着一股懒散。
陆玖年得了报酬,心情不错,身上那股冲人劲儿也下去不少,他站到成箫身侧,对着镜子整理着发型。
“演你对我用强的。”
“挺行。像我会干的事。”
“但打个商量老板。”陆玖年扶着台子,扭头看向成箫,嘴里说着商酌的话,态度却强硬无比,“能不碰我尽量少碰。”
他天生敏感,条件反射反应比一般人激烈的多,刚刚对着何远杉就差点漏了陷穿了帮。
本意是好心给成箫提个醒,没料到这人想也没想就道:“做不到。”
陆玖年抬眼,面无表情。
成箫嗤笑一声,道:“别这么看我,你以为我想呢。”
“你自己琢磨琢磨矛盾不?让我用强,但不让碰,这事儿少说我没干过十回也得有百回,没见过这么个强法。”
陆玖年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成箫嘴里说着轻浮的话,他脑子里却全是曾见过的这人居高临下的姿态,用同样轻挑的语气,说着生杀予夺的话。
即便是陆玖年见惯了娱乐圈演技顶了天的男男女女,也不得不说成箫无比擅长作态与伪装。荒唐又悚然。
想着,陆玖年皱眉,随意答道:“有的地方别碰,其它您随便吧。”就当跟恶心的人演对手戏了,职业素养还是得在线的。
“比如?”成箫问道。
“耳朵。”
刚刚被某人嘴欠吹了一下,现在还在隐隐作热。
后者瞥了眼他耳尖的淡红,微微挑眉道:“行,知道了。”
陆玖年觉着没什么要交代的了,自觉地倾身给金主爸爸让了条路,示意成箫先出去。
后者也一点没觉着不合适,站直了身子,双手插兜,便向门口走去。
陆玖年听着耳边的脚步声响起,却又忽地停下。
他余光扫向门口,只见成箫不知道什么时候驻了足,半扭过身子看向他,若有所思道。
“腰也不碰了吧。”
童雅还是第一次以童家三小姐的身份出席宴会。
十几岁的时候她沉迷追星,做起了当大明星的梦,于是哭着吵着跟家里人说要出道,童家全家出动也没劝地回来。
她在家里年纪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孩儿,童家老辈都宠着她,见她坚持,最后也便随着她去了,口口声声说要她自己对自己负责,结果这么多年见她什么名堂也没混出来,还是明里暗里好的资源一股脑地喂。
带她来这场宴会,也是希望她能争点气,结交点对事业有用的人脉。
但童雅到底明白不了童家人的用心良苦。她在这喘不过气的宴会上呆了一两个小时。只觉得无聊、憋闷、拘束。
宴会上的人她都不认识,也害怕。哥哥一走,她就窝在一个角落不动,谁来攀谈都是一副尴尬的笑,赶跑了不知道多少想前来结交的世家公子小姐。
又一个小时,她终于受不了了,拍拍衣裙,起身准备离开会场,却在下一瞬瞥见了个熟悉的人影。
她瞪大了眼睛,揉了又揉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陆玖年?陆哥?
他怎么会在这儿?
陆玖年这人童雅不仅认识,而且自认挺熟。
她虽然糊,但被家里人塞进过不少好剧组。其中不乏有陆玖年担任一番的剧目。
剧组里的人都默认她是资源咖走后门的,明里暗里给了她不少眼色和区别对待,只有陆玖年不翻她白眼,还愿意带她玩。也就是靠着一声声“陆哥”长“陆哥”短,童雅才熬过了在那个剧组的魔鬼时光,她真心把陆玖年当朋友,雪中送炭过的那种。
她想上去跟陆玖年打个招呼,但这会儿宴会的场合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利益关系又太复杂,陆玖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不清楚,童雅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在世家长大,成年后又进了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这点利害还是想的清楚的。
她按兵不动,打算等时机成熟再上前打招呼,可下一瞬她看见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男人,他从后向前将陆玖年圈在怀里,下巴还放在陆玖年的肩上。而陆玖年明显被他吓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也说不上好看,像是抗拒,又像是纯粹的尴尬。
等看清了抱着陆玖年的男人的脸时,童雅毛都炸开了。
她记得这个人!成家的二公子,成箫。
她还记得哥哥提起这个人时轻蔑的神态,说世家的名声,就是被他和陈胜这种人传坏的。
成箫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和二世祖,哪怕她不经常和世家来往都知道。
她这下还哪儿管的上什么人情世故什么时机对不对,下意识就想救陆玖年脱离困境。
“陆哥!陆哥陆哥!”
她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提着裙子便冲进了人堆里,横冲直撞挤开一众人,站到了陆玖年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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