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不久,网上就传出消息,《水生》开拍了。配图是很多机场的照片,是出发照,戚怀风戴着墨镜被一群人簇拥着,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神情很严肃。荔莉故意拿给谢雨浓看,谢雨浓看完认真地评价说,他瘦了很多。荔莉看见他的眉眼低垂着,于是故意说,也许是角色需要。谢雨浓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是的,那个角色挺苦的。荔莉收回手机,没有再说话,她其实想说,也许戚怀风是因为失恋才那么瘦。可是她不忍心讲,她怕谢雨浓又躲起来偷偷哭。
不过谢雨浓自此以后好像更关注戚怀风的信息,他的微博关注了一串戚怀风的粉丝站,那些站姐每天都会发戚怀风拍戏的路透。荔莉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要做他粉丝。谢雨浓认真地说,是的。荔莉觉得他已经失心疯了。但谢雨浓好像真的很认真,他甚至开始收集一些戚怀风的照片,打印出来,按照日记排列在速写本里,跟那些他画得歪歪扭扭的观音一起,这一面是观音,那一面就是戚怀风。
荔莉觉得他病了,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谢雨浓觉得她大惊小怪,不高兴去,但是答应她说以后不弄那些了。不过很快荔莉就发现他并没有丢掉速写本,他还是在收集戚怀风的照片,本子就偷偷放在宿舍里,是叶颂看到了告诉她的。
那阵子,谢雨浓总是看起来心情很好。荔莉每次看他笑,都觉得很怪异,她不觉得谢雨浓是真心的。如果谢雨浓失恋也像她一样就好了,大哭大闹,发疯。也许那样会更好处理一些。谢雨浓总是不响,让她觉得好像夏天的雷阵雨,晴空万里,天气预报总是不准,不知道什么时候雷就打下来。
有一天,他们晚饭去久光吃泰国菜。吃完后荔莉想要逛逛,谢雨浓陪她转到二楼的时候,忽然就不动了。荔莉拽他,他不动,于是她顺着谢雨浓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视线的尽头是一家精品店,店内有一盏水晶大吊灯,璀璨夺目。
她正嘀咕着这么小一家店,这么大一只灯,是否太浮夸。扭过头去看谢雨浓的时候,却发现谢雨浓哭了。
那天以后,谢雨浓把戚怀风的所有粉丝站都取关了,他把相册带到画室,让荔莉陪他烧掉。荔莉翻了翻那本相册,看到每张相片旁边都细心地写着日期地点和变化,忽然有些不忍心烧掉。她再三确认是不是确定。谢雨浓点点头说,确定。
他们趁着夜里,在小区的空地烧那本相册。谢雨浓挨着荔莉靠着,荔莉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那一天,他们也是这样烧掉了那张画。
当时,谢雨浓说,忘掉他。她答应了,可是她最终没忘掉。
人们没有那么容易忘掉曾经住到过自己心里的人,就像搬家,明明已经搬了家,可是每次坐公交,总是不小心在那一站下车。
八月底的时候,他们回了一趟谢溏村。谢有琴看见荔莉,又开始问东问西。谢雨浓已经不那么排斥,甚至会在适当的时候,帮腔说两句话。谢有琴的眼睛里总是闪过一丝诧异。谢雨浓佯装没看见。
他们在谢溏村呆了一个礼拜,中间石安开车带他们去苏州玩了几个园林。荔莉带了速写本,画了很多古建筑,谢雨浓也画。石安凑在他边上看,问他画的是什么,一个钟?哪里有钟?谢雨浓看了他一眼,说,那是观音的头发。石安与荔莉相看一眼,无话可说。
在平江的最后一天,他们在张之泠的饭店吃饭,谢雨浓有点惊讶石安竟然还在饭店工作。但是吃饭的时候,看石安一只手总是搭在张之泠的椅背上,又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其实大家都在暧昧地得过且过。
晚些时候,厨师也下班了,店里就他们四个人,张之泠不出意外又喝多了,他蹲在角落里大哭,石安过去问他要什么。张之泠只是闷头哭,不说话。石安扭头看了谢雨浓和荔莉一眼,谢雨浓和荔莉立刻别开眼。痛哭的声音忽然就咽下去,谢雨浓耳朵动了一下,听见石安很温柔地问,现在还想哭吗?嗯?
荔莉怪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谢雨浓喝了口酒,看向玻璃门外。入夜的平江比较安静,街灯亮着,偶尔过一两辆车,行人很少,双手插在裤兜里,匆匆就过去。他又喝了一口酒,一辆车划过去,街对面忽然出现一个瘦弱的身影。谢雨浓先看见她的碎花裙子,被风卷起来,吹向一边,花色暗暗的,和她的神色一样。
他眨了眨眼睛,看见她很小心地左顾右盼,穿过马路,随后推开了饭店的门——
她眨了眨眼睛,很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谢雨浓?”
谢雨浓咽了咽,眨了两下眼睛,才说了句:“好久不见。”
八月的最后一天,他重新遇见了胡因梦。
第141章 48 冲失河流
荔莉在小公园的角落里跟石安站在一起,他们时不时看向不远处,留心那两个人的动态。石安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点疑惑,他问:“他们两个有什么话讲?”
荔莉的语气听起来不大好,有点不耐烦,只说了三个字:“鬼知道。”
谢雨浓模模糊糊听见一声什么,看了过去,发觉荔莉背过身去了。他回过头看胡因梦,发觉她的脸色发黄,看起来很不精神,他问:“你一直在平江?”
胡因梦抱着一条手臂,低着头说:“上海开销太大了,我要为孩子攒钱。”
“那你是住在家里?”
“住在镇上,租了一间房子。”
谢雨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家里还是不肯你生下来吗?”
胡因梦点了点头,说:“他们一定要我结婚,我不愿意。”
谢雨浓疑惑地问:“你先前不是愿意吗,还说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庭也好。”
胡因梦摇了摇头,眼眶有些红,她说:“那些人其实都不愿意要这个孩子,就算生下来,不会对孩子好的。”
谢雨浓微微皱起眉,不知道说什么,他忽然看见胡因梦看向自己,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
她欲言又止,神色很凄婉。
谢雨浓看着她的裙子发呆,长久地不说话。两个人站了一会儿,胡因梦也察觉到无话可说,她抹了抹眼角,主动说:“我还要去买饭,下次再说吧。”
她的裙摆又飘动起来,侧身时,风勒出她身体的线条,她的小腹是隆起的。
谢雨浓的头皮一阵发麻,他下意识伸手拉住了胡因梦。胡因梦诧异地看向他,用眼神问他怎么了。谢雨浓的眨了眨眼睛,说:“结婚吧,我们结婚。”
胡因梦一开始像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疑惑地皱着眉,后来像反应过来了,嘴唇有些发抖,她颤着声问谢雨浓。
“你说什么?”
谢雨浓又眨了几下眼睛,随后才说:“我们结婚吧,我同意了。”
每一次眨眼,他的脑中就出现一次关于戚怀风的画面,他们拥抱,他们接吻,他们靠在床上发呆……最后有一根指针,拨到了最后一秒,幻灯片放映结束,灯灭了,一切归零。
他重复道:“我们结婚吧。”
这样一切就无可挽回了,这样他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胡因梦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谢雨浓听见荔莉尖叫了一声,随后身边就陷入一片混乱,荔莉冲过来拉开他们,石安不明就里,谨防荔莉抓伤人所以忙着抱住荔莉。
胡因梦一直哭,石安问:“怎么回事啊?”
谢雨浓冷静地回答:“没什么……”
荔莉的脸色缓和下来,谢雨浓下一秒忽然说:“我们打算结婚。”
荔莉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死死盯着谢雨浓问:“你和谁?”
谢雨浓一丝不苟地回答道:“我和她,胡因梦。”
荔莉愤怒地看向胡因梦,她失态地叫了一声,咬了一口石安的手,然后冲上去抓胡因梦的头发。石安痛得直叫,谢雨浓愣了五秒钟,才冲上去拉人,两个女人的疯劲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石安和谢雨浓比她们几乎算四个人,竟然拉不开她们。荔莉恶毒地诅咒着,去死吧,去死吧。胡因梦满脸泪痕,鼓着眼睛喊,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孩子,谁也别想。荔莉抓着她的头发,满眼的红血丝,石安把她抱开的时候,她愤怒地叫起来,她说,你毁了他们,你毁了一切你知道吗!
那一晚,荔莉拖着她的行李箱跳上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平江。她对谢雨浓说得最后一句话是,你疯了,你会后悔的。
谢雨浓坐在房间里抽了一夜的烟,第二天早上起来,谢有琴来敲门问他,荔莉去哪里了。谢雨浓回答她,荔莉不会再回来了,他不会跟荔莉有任何可能。谢有琴又自顾自地开始说,两个人有摩擦也很正常,荔莉很好,荔莉很体贴人……谢雨浓只听见一串忙音,他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谢有琴看着他,竟然有些畏惧的神色。谢雨浓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他告诉谢有琴,他会跟女人在一起的,不要再担心了。谢有琴霎时眼眶就红了,她张了张嘴,好像还想再说什么。谢雨浓推开她,跑了出去,
他不顾吕妙林的叫喊,闷头跑出家门,一直跑到河边,银色的水一下一下地划过去,他却没有停下来,纵身跳进了河里。在河水灌满他耳朵的那几分钟里,世界好安静。他闭上眼睛,戚怀风的脸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们离得很近很近,鼻子和鼻子能够靠在一起,戚怀风闭上眼睛,手掌抚在他的脸颊上。
他听见他说——
“再见。”
“再见,谢雨浓。”
谢雨浓掐住自己的脖子咳了一下,水汹涌地灌进来,像要吞没他,吃掉他。他挣扎着蹬了几下,可是怎么转头也没有看见戚怀风,那一瞬间,他想,就这样死掉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死,他被捞起来,在天旋地转之间狼狈地咳出了很多水,许多人围着他,他听见谢有琴的声音,听见吕妙林的声音,还听见石安叫他,他睁眼,又闭眼,太阳挂在天上,竟然灰蒙蒙的。
他闭上眼想,他曾经有一个家,太阳每一天都非常好。
后来,谢雨浓开车每次路过密云路,都会开得很慢,他试图在那些林立的楼丛之中找出他曾经住过的那一栋。可是那些楼房层层掩映着,他一次也没找见过。
那个夏天之后,时间忽然就长出了双脚,一切都以两倍的速度加速流动着,谢雨浓在一阵眩晕中持续奔跑。
2017年底,胡因梦顺利生下一个女儿,谢雨浓从上海赶回来,医院里的每一个人跟他说恭喜。他望着那个女婴的眼睛,发觉她的眼睛非常的像胡因梦。
翌年1月1日,也就是2018年元旦节,他和胡因梦举办了婚礼。婚礼那天,几乎所有人都来参加了仪式,除了荔莉。2017年8月,她离开平江以后,谢雨浓就没有再见过她,九月份开始没过多久,她的朋友圈就显示了意大利的一个地址,配图是一张漂亮的风景,水是绿色的。荔莉用她的行动表示,她不认可谢雨浓做的一切。
婚礼上,谢雨浓望着穿着白纱的胡因梦,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那种长久以来的眩晕感忽然加重,他拉了拉领子,感觉到一股腐败的味道涌上他的喉头。扭动脖子的时候,他的余光看见门边好像立了一个人。他眯着眼茫然地看过去,那个人影忽然就背过身去,伸手去拉门。他的袖子上有什么东西,反了一下彩光,晃到一下谢雨浓的眼睛。那种晕眩感陡然达到极致,谢雨浓腿一软,跪下去呕了出来。
他在一阵骚乱中望向门口,可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几秒钟之后,胡因梦满是泪光的脸,出现在他重新聚焦的视野之中。
谢雨浓明白过来,他已经沉入水底,没有回头路了。
他们复又失散了。
第142章 S3 执火炬的人 终
按照国际惯例,我又要给S3写一点完结感言,但我现在写了一天一夜,背真的很痛,完全想不到说任何话,所以长话短说。
《回廊风雨S3:执火炬的人》写到这里就算完成了。S1的关键词是家庭,S2的关键词是成长,而S3的关键词则是爱情。S3写了很多人的爱情,谢雨浓和戚怀风旁观了很多人的爱情,照镜子一样也看见了自己。有时候很清晰,有时候很朦胧。就像标题一样,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有烧手之患。人们执着火炬逆风而行,最后都烧到了手。
S3的结尾比较伤感,但是请大家乐观地想!我们是HE!第四部 就HE了!
不出意外,下周四应该会开始连载S4。S4的名字将会是《回廊》,也是《回廊风雨》的最后一部,不出意外的话,三月能够写完。
多的话就不说了,感谢追到此处的每一位读者,我可能做得真的还不够好,但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大家。
第144章 01 雨
上海冻雨,飞机整整迟到两个钟。梁佑安抱怨天公不作美,叶青白了他一眼讲,这个鬼天气,没有停飞就不错了。
大约又过了快四十分钟,叶颂才背着一个超大登山包从出口走出来,一身轻松的棉麻装扮,戴了一只迷彩渔夫帽,凡是露在外头的皮肤都是黝黑的,笑起来露出一排精白的牙齿,看起来简直像个野人。叶青翻了个白眼,从手袋里掏出了一件西服外套,冲上去裹在了叶颂身上。
她骂道:“上海几度?你不要把你肯尼亚的陋习带到这里好吧!”
叶颂傻呵呵看着她直笑,因为手上还提了东西,实在不好动,所以只是盯着叶青,眼睛格外明亮,神采奕奕的。叶青抿着嘴唇看起来十分苦瓜脸,看向叶颂的眼神里有埋怨,有不舍,又有十分的心疼。
她嘀嘀咕咕道:“好端端的日子不要过,跑到那些十里地见不到一个人的地方,吃的都是什么,瘦成这样……”
叶颂憨憨地笑着,叫了一声:“妹妹。”
叶青眨了眨眼睛,神色一下变得十分委屈,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她忽然扑倒在叶颂怀里,闷闷地叫了一声哥哥。叶家兄妹这样的温存时刻实在不多见,如果不是那样遥远的距离,那样长久的分离,想必也逼不出叶青这一声哥哥。
西装落在地上,梁佑安捡起来拍了拍,抬头时正好撞见叶颂的眼神,两个人都是欣然一笑,脱口而出一句,好久不见。
接风宴订在思南路的一家本帮菜,叶颂自己要吃的,他说本来在家吃吃也不觉得,出了国,夜里想一碗腌笃鲜想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叶青说人家店里燕窝鱼肚翅,哪怕是十二头的鲍鱼,还真的都有,偏偏没有咸肉笋做的腌笃鲜,所以还是她特地打的招呼,弄了一份特别例汤,当晚的客人,每桌都有一份。
叶颂捧着汤碗又要掉眼泪了,感慨道:“妹妹长大了,长大了。”
叶青一边盛汤一边白他一眼:“叫了一遍好了,从来没听你叫过我几声妹妹。”
叶颂叹了口气,看看梁佑安,问他:“老谢和老陈呢?”
梁佑安翻着手机说:“陈铭就在门口了,他说他正好送个客人,结单就来……老谢估计还要一会儿,叫我们先吃。”
“结单?”
叶颂还没问出口,包厢的门就被推开,那来人的头发蓄到肩膀,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毛衣衬衫,还有皮革马甲,整个人像逃荒来的。他啪的一屁股坐到叶颂的身边,身上一层浓重的烟味熏得人退避三舍。
叶颂翻开他一边头发,惊讶道:“陈铭?”
陈铭草草撸了撸头发,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面孔来,眼袋有点重,笑容倒还是很腼腆:“好久不见,老叶。”
叶颂一把搂住他,狠狠在他背上拍了几巴掌,又惊又喜道:“老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截稿,没来得及收拾,我忘记你今天到了。”
叶颂松开他,又看看他一身的打扮,简直比自己还像个野人,更忍不住问:“老陈,你现在做什么呢?怎么剪个头发的时间都没有?”
陈铭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讲:“我现在主要是写稿子,赚点稿费,然后顺便开开网约车,自由一点,赚点生活费。”
叶青简直没耳朵听,用筷子挑拣着几根金花菜,幽幽道:“两个复旦的高材生,一个开滴滴,一个流浪汉,这世道……”
叶颂瞥她一眼,纠正道:“我是国际志愿者,保护野生动物的!”
叶青睨他一眼,他只好低下头去,喝了一口汤掩饰心虚,片刻后,又抬头问起梁佑安的近况。
梁佑安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么,老老实实的银行职员呀,之前去香港驻本行一年,现在渣打陆家嘴分行做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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