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还真别说,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在的。
就是……
“那他为什么不从黑市上匿名换取灵石,非要通过打劫我们的银庄来暴露自己?”
瓜来真人双眼一亮,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兄弟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啊,就等你了”的兴奋:“这个我和殿下在做题之余也讨论过呢。”
闻玉絜:咱俩可真是有空啊,除了读书,啥都讨论过。
“我只是怀疑我们的灵石被坐忘学宫用了,却不是说坐忘学宫直接抢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劫走了我们的灵石,在黑市上转手又卖给了坐忘学宫呢?布阵耗费灵石,想要维持更耗费。那就是个吞金兽。”
掐指一算,他们主上进入玉阙秘境也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对方有可能没料到在他们主上的庇护下,里面的人能坚持这么久,灵石储存不够了,只能紧急又从黑市购入一批。
“当然,这里面大多都是殿下的智慧。”瓜来兢兢业业地进行他的“行贿”小巧思,【殿下的坐忘学宫名额肯定是稳了!我可真是个合格的职场社畜啊!】
说到这一步的时候,印记长老们的困惑其实不比其他人少多少,怎么就一定得扯到黑市呢?但这就是瓜来那个天书给出的正确答案,他们只需要结果导向的反推理一下就行。都不需要谁来神识传音安排,他们就很有默契的分工合作了起来。
当然,在散会各干各的之前,还要在瓜来面前再演一回。
擅长职场斗争的长老一号,就是之前会御兽、给蛇君当过金牌翻译的那个,清了清嗓子第一个开口:“说起来,黑市上有一号专门从事灵石行当的修士很可疑啊。”
高层:?
擅长职场斗争的长老二号,给过闻玉絜课桌和文房四宝的女长老,立刻就接了话头:“哦?你是说赵期吗?是不是主上之前提到的那个?”
高层:赵期是谁??主上什么时候提过??
其他人也是该点头的点头,该配合的配合:“确实,我们本来也怀疑过他的。”
高层:你们什么时候就怀疑过了???
只有瓜来在想着:【啊,果然,我的同事都很靠谱呢。不用我再绞尽脑汁地编理由提醒他们了,很好很好。做题,启动!】
听到了瓜来心声的长老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只有不明真相的高层在内心发出了尖锐爆鸣。又来了,又来了,这种蜜汁气氛,明明刚刚还困惑的宛如一潭泥沼,为什么突然所有人就像是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一下子便恍然大悟了啊?你们到底特么的悟了什么啊?我为什么不知道?就排挤我排挤的这么明显吗?
勒氏兄妹拍板:“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先找到赵期,‘请’他来了解一下情况,若能够还我们灵石自然好,还不了……”
重要的证人肯定要先控制在自己手里,以便后续找幕后黑手索赔啊。
总之归根结底还是要绑架。
闻玉絜心想着,所以说你们这些混黑的啊,是真的很没有新意。你们自己算算,从我开始,手上都绑了多少人了?
等等,赵腾,赵期,好相似的名字。
不会这么巧吧?
……还真就是这么巧。
在散会之后,闻玉絜就跟着瓜卷王回书房继续当做题家了。他一边撸着白蛇刷题,一边听瓜来继续慷慨分瓜。
这大概就是野史系统存在的最大意义了,打破一切谜语人!
第一手的瓜,根本过不了夜。
瓜来真人很快就说出了再详尽不过的答案:【哈,我就说,为什么总感觉赵期这个名字这么耳熟,果然,我吃过他的瓜啊。】
就在沈渊清前往玉阙秘境之前,瓜来真人了解到了一个与赵期有关的灵石造假案。
闻玉絜一愣:怎么又牵扯出一个案子?
瓜来真比闻玉絜更困惑:【等等,我记得灵石造假案与于微有关吧?于徽,于微,这兄弟俩挺牛逼啊,一个银庄抢劫,一个灵石造假。这些正派道修还真是海纳百川呢,什么腌臜事都能参与。】
未来校长以及校长他弟的履历好丰富哦。
瓜来的思维十分跳跃,再一次在脑海里津津有味地回顾了一下灵石造假案。
这真的是个挺神奇的案子,在瓜来所知的野史中,还被后世誉为十大奇案之一。只不过这里的“奇”,说的并不是这个案子有多神奇复杂,而是……幕后黑手的作案动机非常奇思妙想。
赵期,三流修真世家赵家出身,大火城人。也就是之前被勒玉映抓了的那个猥琐男赵腾的族兄。一个非常不受重视的分支庶子,修为不高,天资有限,连拜的师门也不过是个三流宗门。他这一生,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中的平平无奇。
直至河童赵腾横空出世,这才让赵期迎来了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某一年,赵腾因管不住自己的下三路,而得罪了十大仙宗之一的华阳仙宗。为了平事,赵家选择了用赵期来当赵腾的替罪羊。华阳仙宗做事讲究公平,不会随意滥杀低阶修士,只是把赵期送去了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是道域用来关犯事修士的主要地方之一。
听名字就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各路豪杰云集,智慧的火花不断碰撞,技术迭代更新之快,就像个巨大的养蛊盘。赵期进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修士,出来的时候已经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了。
其中最出色的,便是他和一个注定要老死在里面的邪修学会的吃饭手艺——灵石造假。
普通了一辈子的赵期,在这方面不可谓不天赋异禀。如果不是被诬陷顶罪去了无间地狱,他这辈子大概也不会知道自己竟还能有这么一个擅长的天赋。
等赵期好不容易从无间地狱里活着出来之后,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件事——他要报仇。
他很清楚害他至此的,不是那个受害的华阳女修,也不是为弟子主持正义的华阳派,是赵腾,以及不断包庇赵腾这个畜生的赵家,他自己的家族。
可赵期只是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此生再无望更进一步,哪怕赵家是个三流家族,他想要以一己之力去复仇,也只能是螳臂当车,多少有些自不量力。他自己一没人脉二没钱,根本不可能找到厉害的大人物帮他去覆灭了他的家族。
于是乎,他就诞生了一个想法:他去干点能让大能迁怒他们全族的事吧*。
俗称都别活,一起死!
也就有了后来的灵石造假案。
用真灵石造出成倍的假灵石,再把这些灵石参着卖给有需要的大能。赵期的客户群体定立得十分明确——名气越大的越好,脾气越差越喜欢动不动就灭人全家的越好,以及越迫切需要灵石的越好。
“大能对灵石也会有需求吗?”闻玉絜在做题的空挡,提出了他的疑问,他还以为大能都有灵石矿,能够自产自销呢。
“灵石矿这种重要资源,既能修炼,又能当货币,怎么可能掌握在个人手上?”瓜来不疑有他,误以为闻皇子这是做题遇到了与灵石矿脉有关的内容,他给他举了个生动形象的例子,“就像你们世俗界的金银铜铁矿,你父皇会随便赏赐给个人吗?”
闻玉絜摇摇头。不要说给个人了,连他的兄弟姐妹们都不太可能。他们虽然拥有封地,但封地上一切与铸币、造器乃至是盐生有关的矿产,都只可能属于皇帝。
若哪个藩王敢私下挖到矿产不上报,都可以直接按照谋反罪论处了。
“所以咯。”瓜来真人耸肩,“这事在修真界也一样。”
灵石矿脉只会掌握在各大仙门与散修联盟的手上。当然,他们不可能全部自己吞了,只是拥有这些资源的分配话语权。
顺便一说,天衍百年还会有一次各派大比,为的就是灵石矿脉等资源的合理再分配。
魔域和道域最大的矛盾冲突,也是来自对海上有争议部分的灵石矿脉以及各大秘境的所属权。不能修炼,就是在要修士的命,道域和魔域之间就是一场无解的你死我活。
各大仙宗掌控门内修士与大能的方法,基本也就是用灵石。这听起来好像挺不可思议的,但是对比现代,各领域的高端人才,不也会为了钱,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吗?事关生存,谁都一样。门派给的月例是有数的,每一笔动向都容易被追查,想要办一些私事的时候,就只能走偏门。
也就是靠黑市上屡禁不止、偷偷挖掘的私矿。
赵期表面上在做的就是这样一种生意,他本来只想等灵石造假被大能发现,连累全族和他一起消消乐的。没想到他伪造得如此成功,一直没被发现,生意还越做越大了。
毕竟赵期的灵石也不是完全是假的,只能说是掺了不少杂质的劣质灵石,比下品更低一等,但勉强还是能用的。
这场惊天动地的造假案,最后据说还是因为有人用了赵期的劣质灵石布置阵法,不小心引来了天罚,害死了在秘境内历练的道魔两域几乎一整代的天骄,这才东窗事发。
这里的“有人”,便是于微。
赵期在被抓时,对此供认不讳,一点没想着要为自己狡辩,即便他也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只是造个假,怎么就能引来天罚。但是无所谓了,他拉着全族一起死的目的能达到就行。他当年替赵腾顶罪的事,直接就坐实了赵期其实一直受命于赵家。
这段野史里到底掺了多少水还真不好说,但重点还是很好抓的。
——圣教银庄的真灵石去了哪里?被抢劫的贼人拿去制造假灵石了呗。他们的想法大概是一变二、二变三,用圣教的灵石办自己的事,打个时间差,早点把银庄的灵石亏空用假灵石堵上,等客人取走了灵石,这事就彻底说不清了。
没想到闻玉絜花钱太过大手大脚,勒氏兄妹临时朝银庄要钱,提前发现了不对,口子堵不上了,贼人就生生被吓死了。
顺着推理下去,真灵石变成了更多的假灵石,可不就被赵期阴差阳错的卖给了幕后凶手嘛。
而当初瓜来真人在爆出这个“搞出如此大的事,只为拉全家一起死”的十大奇案后,沈渊清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了一句“有趣”,然后便定下了随后的一系列布置,只身前往了玉阙秘境。
从勒氏兄妹最近和主上的联系越来越不稳定上看,沈渊清也确实遇到了事情。
那么,既然明知道要出事,沈渊清又为什么要去玉阙秘境呢?总不能是去做好人好事的吧?
以及,劣质灵石真的能引起天罚吗?
还是说有人用灵石布置大阵,只是想把那群天骄困在秘境里,替自己抗下天罚?等事情发生之后,各派震怒,正好推出顶罪专业户赵期再当一回替罪羊。里外里,布置这一切的人都能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当然,他也要自罚三杯,说一下自己也有识人不明之错,去自家门派的禁地啊思过崖什么的,自我闭关个几十年,这事不就了了吗?
至于幕后黑手是谁,谜底就写在谜面上。
于徽以及与他并称为坐忘双壁的弟弟于微。
幸运二选一,不管到底是这两兄弟谁干的,坐忘学宫都注定要大乱了。
而众所周知,想要介入一地局势,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水搅浑,趁乱才能摸鱼。
渊清上仙作为玉阙案的受害者,帮那些与他一同陷入困境的各派天骄,朝坐忘学宫讨要个说法,这很合理吧?讨要着讨要着,老宫主无力主持局面,众人哭着喊着非要推渊清上仙这个苦主当代宫主也很合理吧?代宫主当久了,名正言顺去掉这个代字,更合理了吧?
当然,坐忘学宫也不是非要让沈渊清当代宫主不可,哪怕作为宫主亲传弟子的两兄弟陷入名誉风波,其他学峰的峰主也可以代劳。
闻玉絜相信沈渊清对于如何让自己越过这些人名正言顺的上位,应该也是有一番布置的。
只是他们这些外人不知道是什么而已。
一场酣畅淋漓的推理之后,闻玉絜一低头就看到了白蛇把自己扭成了一个白色的蝴蝶结。
闻玉絜:?
白蛇:QAQ救救我。
玉阙秘境。
大家不自觉地就看向了渊清上仙。
仙人垂眸,无喜无悲,仿佛连眉心的红莲都透着一股目下无尘。
只有沈渊清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笑容灿烂又肆意的少年皇子,从自己的脑海里挥了出去。
沈渊清不断地告诉自己,想点正事。好比,原来被清虚仙宗上下吹的神乎其神的大师兄温伯渔是这样折在秘境里的啊。上辈子玉阙秘境的噩耗传来时,他还在想,若温伯渔真的那般厉害,有气运加持,又为何会陷入绝境?
如今看来,确实不是温伯渔的问题,内有血月天罚,外有困仙阵法。不要说温伯渔只是个天才了,哪怕是天仙转世,大概也无力回天。
“上仙肯定有办法。”
“上仙能有什么办法?你们不要道德绑架好不好。”
沈渊清……还真的有办法。
甚至知道好几种。
但他选择了最刺激的那一种。
沈渊清目光平静地看向了少侠模样的温伯渔,问了他一个问题:“我有一法,十分凶险,有可能会让你帮助我们走出今日之困境,也有可能会让你在顷刻间变成一个痴傻的愚人,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你在经历了这无数的痛苦与不甘之后,仍不能找到改变局面的办法。你愿意试一试吗?”
“敢问上仙是什么办法呢?”有弟子站了出来,腰带上独属于坐忘学宫的纹路是如此显眼。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在危亡关头,坐忘学宫的弟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也是对得起这份与清虚仙宗齐名的天下第一的。
“为什么只有温伯渔可以?”魔修中也有天才,从始至终都骄傲的像只小孔雀。说话还是那般地不客气,但表达的意思却挺耐人寻味的,“我就不行吗?我爹可是……”
“你爹就是盘古也不行。”之前一直与他争锋的体修还是那么莽,“金丹期就往后让一让吧,还得是我们元婴期。”不好意思,哥哥他在秘境里刚刚突破。
吵架归吵架,但大家同甘共苦了这么些时日,有些东西早就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
“我可以替师兄付出代价!”温伯渔的小师妹也站了出来。她对师兄的情愫,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但从没有一个人想过,她会为了他做到这一步,“我、我师祖给过我一个法宝,可以代人受过。”
想来她师祖传下此宝时,也只是出于对族人的偏爱,想的是在关键时刻,能暗中让人替她一回,没想到小姑娘却选择说了出来,反向使用。
“不,”沈渊清摇摇头,继续直直的看着温伯渔,等待着他的答案,“只有他可以。”
温伯渔一个拜服后,躬身上前:“我能问问上仙,为什么只有我可以吗?不是非我不愿,事实上,只要能解如今之困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最后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却实实在在是这般想的,“我只是想在有可能变傻之前,问个明白。”
他到底与其他同样困在这秘境之中的师兄弟们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啊。”
可以说是区别甚大。
因为你温伯渔可是上辈子唯一一个从这秘境里活着出去的人。
沈渊清对温伯渔笑得温和而又期待,他不是在看着他,而是在透过他,看着未来那个从地狱爬回来,一剑破开天门,越级手刃了仇人项上人头的复仇者。
没有人知道温伯渔是如何在天罚中活下来的,也不知道曾经光风霁月的清虚仙宗大师兄,怎么会在数百年后变成一个千疮百孔的怪物。他们只看到了结果,温伯渔一人杀上坐忘学宫主峰,念着每一个在玉阙秘境中死去的名字,刺出了一剑更比一剑凌厉的杀招。
从不垢寺的普度高僧开始,一直念到了最后一个外门师弟唐广君,中间连魔修、妖修也都没有忘记。
字字泣血,句句带泪。
他眼眶血红,恍若疯癫,执剑质问新任宫主:“在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所有人的道德金光时,你可会在午夜梦回想起这些被你害死的人?”
新任宫主当时已经被挑破了紫府,浑身鲜血如注,却连求死都不能。只能一边呕血,一边问:“这些都是谁?你在说什么?”
“是啊,你自然不用记住这些被你害死的人。”可我会记得,我会记住,我们在秘境中被困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们一直在等待救援,等到绝望,等到最后才发现,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注定要牺牲所有人的阴谋。
换来的不过是你一人的修为与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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