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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财进宝(你爸爸)


他抬手把我抱回去,唉唉叹了口气,胸膛震动:“我也不是故意吓你,我原本可以一直维持小孩身型,如今有些控制不住了。”
我说他胡说八道,他一个鬼还能控制不住自己的妖法。
招财又叹气:“我出生时形体便可随意变化,但我喜欢幼儿身型,也少变出过成人身型,觉得怪麻烦的。”他顿了顿,“如今反倒觉得成人身型更加方便些,便会不自觉变过来。”
我道:“那你赶紧变回去,我见到这脸就忍不住尊敬恭敬起来。”
招财震声笑,突然把我的脸抬起来,认真地注视着我:“那你得趁早习惯下。”
我眼珠乱转。
“看我。”他说。
我抬眼快速扫他一眼:“看了看了,快变回去。”
招财突然凑过来,在我唇上亲了一下。
我眼睛瞪大,被五岁小孩亲和被成年男人亲可不是一回事!
他又在下一秒缩回了小孩身型,思索着道:“我觉得我应该是开始进入成人期了。”
“……”我从他身上爬起来,坐在草地上擦嘴,“别用那张脸亲我,要吓死谁。”我说完又觉不对,补充道,“不对,如今我二人都不再是幼儿,不能再这般如儿童般胡闹。”
招财回我话,只凑到我眼前,先看我的嘴巴,又说:“我觉得温禀这性子并不适合你,你与他在一起,他要演戏扮弱小可怜,你还得照顾他。显然我的性格更合适一些,那个陛……”他顿了顿,把称呼吞回去,“他的性子倒还行,就是有些过于高高在上了,你可能常常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甩头,把他刚刚讲的鬼话全从脑子里甩出去:“你又把我当成谁在讲话了。”
招财凑过来,手指伸过来盖住我嘴唇,帮我擦了下:“那也是他们都把你当成别人了,只有我,你在我面前是谁,我就把你看成谁。”
【📢作者有话说】
补更,晚上还有一更

我与招财彼此畅聊了一番后,算是解开彼此心结,和好如初。
我从草堆里起身,跳出来后拍了拍自己身上杂草,想起温禀那个一路跟我们来竖城的大师,关切问道:“那个大师也能看见你?”
招财想了想,又自大起来:“无事,在此处没人能对我怎么样。”
“……”我提醒,“那陛下上次?”
招财自大的神情一收:“他不一样。”
好吧好吧,反正他满嘴胡言,怎么说都有理。
因中途被这突兀的绿地吸引,绕了下路。离开这绿地后,我继续往城门口方向走去。
竖城爆发瘟疫后,当地太守为防瘟疫蔓延,当机立断封锁了城门,过了大半月,这个消 息才传到皇城陛下手中。
如今已无人知晓这座城里如今状况如何。
瘟疫这事,向来传染性强,治愈性低,只能等染上瘟疫的人不药而愈,或者等他们死。
故而太守封城是在外人看来正常的决定。
可对城内人来说,这显然像是断了他们的生路。
我沉重地走到城门口时,撞见了个从城内逃出来的人,他浑身带伤,蜷在地上,我开始还未发现是人,直到他一手抓到我衣摆,哑声求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我到这一刻突然反省起,之前招财谴责我性子软,优柔寡断的事了。
我心中虽明白这个从城内偷逃出来的人,很有可能已经染上了瘟疫,我若救他,把他带去驿站,不一定能救活他不说,还可能害我带来的人都染上病。
可若让我扔下这人不管,我应当是做不到的。
我看着这只抓在我衣摆上的瘦骨嶙峋的手,叹了口气,把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嘴上道:“你从哪儿逃出来的,我从皇城来竖城赈灾,本在想把东西运到城门口,再传信给太守,让他派人来拿。但又担心一旦城门开,会有很多人跑出来。”
这个偷跑出来的人闻言浑身颤抖:“跑出来,跑出来又怎么了,城内没有任何东西,每个家里都躺着死人,街角也躺着快要死掉人,我们不想死啊大人。”
“……”我心中有些悲凉,瘟疫似天灾,实在人力不可为。我没回话,只搀着这人往回来方向走。
我并没把他带回驿站,在离驿站稍远的地方脱下外衣铺在地上,让他先行躺下休息了。
我才起身,他又担心我会弃他而去,放任他死在此处,手指狠狠地扣着我。
招财一路跟着我,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会因此染上瘟疫,会很难受。”
外人在场,我也不好与他说话,只冲他点了下头。
后来温禀派人来寻我,我隔着远远地让来人停住,告诉他我这儿可能有个染病的人,让他帮忙送东西来,我自行在此处扎营照料病人,若病人几日后不药而愈,而我也没有病症,我自会回去。
传话人回去,再跟来的人里就有温禀。
我让送东西的人把东西放在远处离开,待会儿过去拿。温禀却卯着头继续往我的方向走来,我喊了他两声,他充耳不闻。
我喝止:“阿伦,站住,不许再往前走半步。”
隔着略远我看不见他表情,只感觉他逆风而站,许是因为在宫中生活不好,他身型较寻常几岁小孩要更瘦弱些,突兀地站在风里,像是一根能被风吹折的苇杆。
“你会没事,我与你一同照料这人。”他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我笑:“我身上祥瑞环绕,当然会没事。既然没事,你回驿站等我回去吧,你过来的话, 我还得照顾你。”
他不听话,还席地而坐下,古怪的固执:“那我在此处陪你。”
我有些无奈:“阿伦听话。”
“我听话会如何?”他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语调古怪。
我笑着朗声回道:“你听话,待我回去后,向陛下请求你住到我家来,我当你老师,可好?”
温禀盘坐在地,似乎撑了下自己脑袋,与我说话的方式都有了些许改变:“您会一直陪着我吗,那您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招财靠在我身后,闻言探头望了眼:“做如此趁人之危之事,当真小人。”
我诶了声,让他不要胡说:“他从小身旁没人照料,很是孤单,想要人陪着他当然正常,等日后大了些,再多认识些人,可能看见我管他都烦,到时便不会这样。”
招财从胸口长叹出了一口气,点评我:“那你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我对温禀说:“我会陪你,可要一直陪着你我也无法做出这种许诺,毕竟有些事也不由人。”
温禀突然把脑袋埋进了自己腿上,好一会儿都没回话。
我又喊了他两声。
招财又不屑道:“还会哭,我就从来不知泪水是何物。”
我低头看了一眼招财,好笑:“那你也挺可怜。”
招财摇头:“你见人哭也心生不忍?你可真是……”他顿了下,像是不知道如何形容,半晌后,也不知是嘲弄还是感叹,“普度众生?”
我没搭理招财,抬目去看温禀。
我喊了几声阿伦,因看不清他,并不知他是否真如招财所言在哭泣。
我不懂这哭泣的意义,隔着距离大声哄了几句。
身后突然一轻,招财又消失不见了。
“……”我觉得有些无奈,感觉像是在外捡了两个弟弟,哄完一个又要哄另一个。
这边招财消失,那边温禀从地上起来,他身型站得笔直,对我道:“好,阿伦听话。”
他往回走,瘦弱的身子看起来孤单不已。
我长叹了口气,心中还想着回去后,要向陛下讨赏,陛下待我极好,我不要金银珠宝加官进爵,就让温禀到我家来当我学生。

第58章
我心中对一切不知为何没太过担忧,花时间扎了个帐篷,给病人铺了床,让他在里面休息。
他见我一直守在他身旁确实没有要舍下,才算是放下心来,闭眼歇了一会儿。
夜里他甚至能起身,捡了些枯枝与我一起烧起了火,我给他了些干粮,让他填肚子,也不知是不是饿久了,他吃得狼吞虎咽,眼泪和涎水一起落下,只嚷着好吃好吃,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被他表情逗笑,分明只是寻常干粮。
他一口气吃了温禀派人给我们送来的几日干粮,还尤觉不够地舔着嘴,我说吃多也不好,让他睡一觉起来,明日再吃。
他憔悴的脸在火光下闪烁,有些惋惜地应了一声。
我二人坐在火光前聊了会儿,他说他过去在竖城开早餐铺,家里刚给说了亲,瘟疫爆发,他的婚事就耽误下来。再后来他爹和他娘也都病了,医馆医师忙不过来,人越死越多,他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后来他聊到兴起,给我画起了图,说后城水桥后面有个隐秘的狗洞,他小时经常招猫逗狗时发现的,他前几日也是从那儿钻出来,若我有机会进去,可以去帮他看一看他未婚妻家中如何,可曾避过此番劫难。
我笑他,说这话可不大吉利,让他病好了,瘟疫也没了后,自己去看。
他伸手挠了挠头发,点头应好。
夜里我让他进篷里睡,自己坐在火堆旁守着,招财的影子出现在地上,他分明走路没声,影子也可以不让任何人看见,但偏偏踩地上枯枝踩出明显动静,非要让我知道他来了。
我觉得好笑,在火堆前回头,朝他招了下手:“来。”
他走过来,蹲到我身边,顺手往火里扔树枝。
我从怀里掏出个小果子,趁他不注意塞进他的嘴里:“我白日在那边发现了棵果子树。”我见他眉头一顿,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手搭上他肩膀,问他,“酸吗?”
招财呸了声,把咬了口的果子直接吐到了火堆里,火苗蹿了一下,又缩回原样,他似气笑:“酸死了。摘的野果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就往我嘴里塞。”
我哈哈乐,捏他脸:“你都是鬼了,还能被毒?”
他转头,作势要咬我手指:“自己不敢吃,拿我试毒?”
我抽回自己手指:“有没有毒你吃都没事,你试了也没用。”
招财又往火堆里添了把枯木:“我越看温禀越烦,真搞不懂,我与他怎么会是……”他顿了下,吞掉了后半句话,后又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
我打了个哈欠,往后一倒,跟他说我得睡会儿,让他帮我看着。
招财应了一声。
我一直时醒时睡,一夜都不怎么舒服,直到天刚露白,地上火堆已熄灭,留了一地黑灰,我从地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到篷前去唤醒那伤者。
进到篷里,蹲下来喊了几声发现没有反应,我掀开薄被,才发现这人脸已灰白,不知何时死了。
我心下哀叹,盯着这张夜里还在同我分享童年趣事、和未婚妻的脸庞沉默了许久,心下知道事情已往坏的方向变去了。
我把尸体连同被子一起在空地上烧了,火噼啪地烧了许久,袅袅上升的黑烟又引来了温禀。
他站定在我昨日让他停住的位置,沉默地等着我这边的火光烧尽。
我让他多留几日食物放在远处,我待会儿去拿。告诉他我这边伤者死了,让温禀注意让驿站中人不要随意到我这来。
温禀抬步朝我走来。
我连连喝止,他一点不听。
“他既死了,你若染病,谁来照顾你。”他步子不停。
“温阿伦,你给我站住。”我气不可遏。
温禀步子一顿,人已经离我数丈远,我能见他脸上沉郁表情,他面沉似滴墨,上上下下都写满了固执二字。
我气道:“别说我身强体壮,不一定会病,若我真病了,我再传给你,你再传给你侍从,大家一起都倒了,谁来照料谁?”
温禀表情有些伤心,嘴唇嗫嚅片刻,低声无措道:“我……不知该怎么办?我有些担心,还有些害怕。”
我又心软,朝他挥了下手,让他不用害怕,告诉他,我身上附身的鬼说我肯定不会有事。
我好歹把人劝回去了,一回身,见招财靠坐在一颗石头上,他手上还上下抛着几颗石子,冲我摇头:“我可没说过。”
我唉了两声。
他又说:“我也没法子救你,也没法子让你减轻痛苦,你会不会死我也不知道。”
我让他赶紧闭嘴,我出来前,还答应我母亲,我得全须全尾的回去。
可这世界大体有一种咒语便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到下午时,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发起了高热。
招财在身旁端详了我好一会儿,冰凉的手摸到我脑袋上。
我脑中一时闪过了一些生生死死的大事,但又觉得无关紧要。
脑中一会儿清明一会儿驽钝,后咬牙起身,想着病都病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掉,不如翻狗洞进城去看看。
我留了好几封信在原地压着,想过几日后温禀来寻我应当会看见,到时把赈灾的物品运到城门口,我让太守趁夜无人运进城里,以暂时解决城内吃食短缺的问题。
我起身与招财说清缘由,他无奈啧了声,叹我嫌我自己死得不够快。
我让他不要胡说八道,按昨晚的那城内人给我画的狗洞方向走去。
我走着抬头看了眼日光,模模糊糊泛着白光看不真切,我眨了下眼睛,收回目光,低声对我身后招财道:“待我死后,若你需要,身体可以给你,不过我是因瘟疫而亡,你得确保自己不会传染给旁人,才能出来与人见面。”
我想了想,继续道:“你也不要伤人,若愿意的话,希望能替我看看父母。”
我说:“招财,我小时把你当哥哥,现在把你当弟弟,你是我如父母一般的至亲之人。”
我如此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也没换来招财片刻感动,他直说:“你死不掉,就是要受些苦,日后估计还要受更多的苦。”
“平日吃药,沾了点苦就捏鼻子,你爹一扫帚还没抽上腿就开始大叫疼,这会儿又不怕难受了?”
“……你别说话了,我听着头疼。”

第59章
结果最后也没钻上狗洞,我这几步路走得满头大汗,身上一会儿似入了冰窖,一会儿又像是被烈火炙烤。
我哆哆嗦嗦蹲在地上,招财凑我面前对我说话,我听着也如同在听天外之音。
后来好像又见到温禀朝我跑来,他脸色阴沉,跑到我面前时,眼眶又红了。
我记得我应当是板着脸推了他几下让他离开,后来又忍不住摸了下他的脑袋和眼尾,我应该说了阿伦别哭,乖。
我还说,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什么,你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从小还受了这么多苦,我答应你会陪你很久,可后来也没应诺。
“别伤心阿伦。”我说,“我们会再见,总会再见的。”
尘埃花朵还是水汽,茫茫天地,想要见面的,总会以各种方式来见你。
我如同胡言乱语,自己也难辨其中意思。
温禀抬眼盯着我看了许久,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里落出:“我等了好久,你都不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没认出你,你生气,不想要我了,老师。”
他的声音像是隔着浓重雾气,我听不分明,却能对答上:“不会。”我觉得自己好像笑了声,“我把你从这么小,都不怎么会说话,养得这么好,怎么舍得?”
我好像听见温禀轻声说:“我怕您又走了,您离开,您不要我。”
我头脑昏昏沉沉,一时也忘了自己究竟是谁,我感觉自己一会儿好像是只猫,躲在破屋顶上翻着肚皮晒太阳,有人在院子里嘬嘬嘬地唤我。
一会儿又好像腾云驾雾,变成水又变成云,上到了天上。
一会儿又在游船上看夜晚江景,身后是好友在嬉闹,有人喊我名字,遂衍。我回头望过去,笑着走回去,来啦。
后来有谁在棋盘前考问我学识,他笑问我,遂衍,觉得自己所学是为了什么。
我在棋盘下落下一个白子,回说:“为天地立心。”
有人笑喊了声“元宝”。
之后万籁俱寂,我眼前看不见什么东西,手脚都如同灌了铅,又疼又重。
我听到了水滴声,又好似听到花朵绽放的声音,脑子也变得又沉又重。
沉寂之中,听见人说话如在空旷山洞,隐约能见回响,声音也散成好几个,听不大清楚,也听不明白。
“他如今这么难受,你不帮他?”这像招财的声音。
“我如今也不过是被禁锢在此处的几缕残念,出现次数有限,下次出现应当是几年后,他……受刑时。”这个声音我不太敢认。
“非让他再受一遍?我不如直接去杀了温禀。”
“当然也不是不行,但我留这抹残念在此处,岂不是没有意义?他没能与你相融,那么作为温禀的记忆便消失……”这个声音顿了顿,我感觉有一只手摸到了我脑袋上,让我脑子清明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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