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兜帽露出底下的一角，那是一缕白色的长发。
紫色的眼眸中出现一丝动摇，但面前的一切又告诉散兵，那个一闪而过的离谱想法，是不存在的。
但只犹豫片刻，身下人就迅速调整姿势，未被压制的右手握拳，朝少年腰侧袭去。与此同时在低空旋了一圈后，那个铃铛又朝面门而来。
散兵抬起头，虽然反应过来了，但也只来得及挡住一边。利落扫去的刀身撞在铃铛上，清脆地响声过后，铃铛朝地上摔去。
腰间传来一声闷响，少年皱眉曲起身体，牙关溢出一声痛呼。
“都说了叫你【不要动】。”散兵高举起手里的刀，随后用刀柄重重往那张狐狸面上一击。
一声更大的、沉闷的声响后，散兵看到那张狐狸面具一寸寸碎裂开。
面具底下的人双眼麻木，枫红色的眼睛没有聚焦。
散兵短暂的愣怔过后，随即意外地反应过来：“万叶？”
只不过神情呆滞的人并没有回应他，露出白色的长发被夕阳染上温暖的颜色。
少年急忙放下手里的刀，他的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清醒一点！”散兵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再次对自己伸出手，他低头躲过，紧接着松开了制止面前人的手，改为双手碰着面前人的脸颊。
没用，那双眼睛依旧古井无波，没有半分波动。
【醒过来。】
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后，散兵看到那双眼睛微微颤动，紧接着闭了闭。于是他咬了咬牙，伸手握拳用力捶了过去。
看着面前的脸被打的偏过去，脸上出现一整块红晕时，散兵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又说了一句。
【清醒过来。】
明明是不同的体型，甚至是不同的年龄，但在看见这张脸时，就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并确定就是他。
“嘶。”如梦初醒那般，下意识皱起眉的人张了张口，眼睛逐渐有了聚焦。
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散兵垂下眼眸，随后又一脸凝重。
他和万叶分开还没有两个小时，到底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
“阿散……？”意识还有些模糊的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茫然的喊了一句。但随后他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眼睛睁大。
听着与少年时完全不同的声线，散兵也一脸复杂，不过他还是叹息一声解释道：“还记得那个异能者吗，可以变换别人年龄的异能者。”
万叶迟钝地回想着，良久后才点了点头，他伸手扶额，看着自己大上一号的手，又觉得不可思议。
鼻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顾不上头疼，万叶下意识想要起身，但却被稳稳压着。他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但同时也看到那身白色衬衫上的血印子。
“阿散，这……”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散兵一直低着头，他看清楚那双眼睛里的担心，随后叹息一声说道：“没事，小伤口。话说你是木头吗，自己身上的伤口不觉得疼吗。”
万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胸口有些刺痛，似乎是流血了，然后就是——
“好疼。”
面前人捂着下半张脸，不仅仅是脸上留下两个明显的手印，鼻子也撞得通红。
散兵心虚地移开视线，随后感觉到有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搭在自己腰上，随后疼痛让他紧紧皱起眉。
万叶看着突然弯起腰的散兵，动作一顿，于是顾不上其他，急忙坐起身来。如今的体型，已经能够轻易将少年揽入怀中。
“腰上有伤口？我帮你看一下。”
散兵扭过头，想起这些伤口的来历，于是闷闷地回答：“不用……不过我们分开之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被转移话题的万叶也开始思考起来，他蹙眉回忆，却因为某种原因头痛欲裂。
“我……我忘记了。”
只记得，一瞬间天旋地转，所有东西都变成了红色。
“呵，你不是说和大家去了安全的地方吗。”散兵冷笑一声，质疑道，“就如此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是。”万叶察觉到不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带来浮空城的时候。但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周围的环境，又觉得错过了什么。
散兵撑着面前人的手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看向逐渐暗下去的天空，心中却觉得突然空下来一块。
“大概是因为你没有防备心，所以被当作替身。”提到这句话时，散兵只垂下眼眸，不去看身边人。
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最后那下犹豫，那么最后摘下面具会是什么心情。
红色狐狸面具碎在身边，万叶看见了那个有些眼熟的铃铛，隐约明白过来。随即，他意识到一些事情，一些令自己后背发凉的真相。
“阿散……”万叶声音沙哑，动作僵硬地伸出手，他想确定什么，又想得到响应。
“嗯？”散兵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去，温热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动作缓慢而细致地抹去脸上的血迹。
“抱歉，都是因为我。”万叶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不是眼前人变得陌生，而是自己。
身高的差距让他需要微微低下头去看，身形的差距也变得明显，就仿佛他在向未来走去，但是面前人却永远停留在少年时。
万叶想起来那个诅咒，想起那个活不过十八岁的诅咒。于是他想要确定，面前的人不是幻象。
“你又在想什么。”看着面前快要哭出来的人，散兵有些嫌弃，但还是回握住那只手。
“不知道，我不知道。”万叶朝前走了几步，随后将脑袋放在散兵的肩头。
这些沉重的情绪，令人难以呼吸的情绪，是在一瞬间翻涌上心头的。但万叶却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让他急迫的想要验证什么。
“你不会走吧。”
“当然会走，不然留在这里干什么。”散兵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面前人，“你不会还没有恢复过来？我们现在要去找太宰，那家伙好像知道一些事情。”
脖子旁边的脑袋蹭了蹭，散兵听到一声闷闷的回答：“再待一会。”
长久的凝视着那双枫红色的眼睛时，散兵突然想到些不合时宜的话。夜幕已经降临，但却足够看清楚面前人的脸。
“答案大概是……肯定的。”散兵别扭的转过头，虽然现在并不适合说这些，但是他答应了，等下次见面时就告诉他。
“大概是，喜欢你的吧。”散兵直视着那双眼睛，但却在眼睛里看到了茫然的情绪。
万叶自然是听清楚了，他甚至听到加快的心跳声，不仅仅有散兵的，还有自己的。
“我也是，很喜欢、很喜欢阿散。”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万叶还是第一时间给予回应，他扬起一个笑容，郑重而认真地重复一遍，“很喜欢……”
散兵只觉得脸上发热，他伸出一只手，捂住面前人的嘴。两人身高的差距，让他不得不抬起头去看。于是恼羞成怒下，他抬脚踩了过去。
“我听到了！”散兵看着面前熟悉的笑容，心中最后那点不对劲也消散。
虽然有些变扭，但他就是万叶，察觉到两人身形的差距时，心中那个想法也逐渐清晰起来。哪怕外表有所不同，面前人的本质不会改变。
不过从未想象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突然“长大”的万叶出现在面前，还会有些无从适应。
“好了，先去和大家汇合。”散兵拍了拍揽着自己腰的手，目光落在那个铃铛上。
少年驻足片刻，随后上前将铃铛捡起。而就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铃铛却突然响了起来，然后如同一开始那般，悬空浮在少年手心。
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第77章 无用的沟通
明明应该是安静的夜晚，但今天远比以往要热闹。走廊上、各种通道的门口，都有人把守巡逻。
两个偷偷摸摸的身影沿着墙壁行走，如果仔细去听的话，能听到那个身形高大一些的青年说道。
“前面路口五米处有人，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应该来得及。”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迅速矮身穿过面前的过道，在那些守卫还未反应过来前，灵活地闪入一个房间。
明明只是摔了一下，但是通讯器却罢工不能工作。散兵联系不上太宰治，眼见已经接近夜半，只能按照来时的路，来到了万叶之前居住的房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看着散兵摸向开关，熟练的找到书桌开始翻找起来时，万叶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阿散来过这里吗。”
这里的房间似乎位处机要位置，所以巡逻的批次也格外勤快。若非两人身手灵活，而且万叶的听力灵敏，想必没那么容易过来。
万叶还记得散兵的解释，他说这片区域是罕见的没有摄像头的区域，而这种重要的地方，为什么安排这么多人巡逻，但是却没有监控？
疑问太多了，不仅仅只有这些，还有更多想要询问的事情。
房间里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堆放着重要文件或机器，这里看着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按照房间摆设和一应俱全的家具来看，房间的主人有用心布置。
紫色短发的少年低头翻找着，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我记得是你自己说，这里是你的房间。”
“抱歉，我并不记得有这件事。”
散兵转过头，对上那张严肃的脸。从其脸上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并没有说假话。
原本脱口而出的“你开玩笑吧”，被生生咽回去，散兵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那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和你分开后，我随那些人来到了浮空城。然后他们说作为拍卖品里特殊的【活物】，需要制定一些规则，然后就……”
解释戛然而止，突然的仿佛被禁音那般。散兵又等了片刻，确定这些是全部后，他才拿着抽屉里的绷带走了过去。
“你是不是被偷袭砸到脑袋了，所以记忆错乱。”少年脸上带着狐疑，他伸手摸了摸面前人的额头，随后认真的总结，“你说的，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听完散兵简单的补充后，万叶依旧一脸凝重。他并不怀疑面前人话的真假性，他相信散兵不会骗他。但这些记忆十分陌生，没有一点熟悉感。
“这样吗。”万叶垂下眼眸，敛去眼眸中的不对劲，随后他听到一声有些不情不愿的提醒。
“衣服脱掉。”
黑色的外袍衣角破烂，而解开之后，底下只着一件无袖黑色紧身里衣。近距离之下，肌肉线条也变得明显起来。
散兵表情一变，但是不等他说些什么，余光又看到那赤裸的手臂上，那诅咒的红痕。
在白皙的皮肤之上，那抹红色格外明显。
万叶不着痕迹的曲起手臂，他搓了搓手臂：“不知道有没有替换的衣服。”
散兵回忆着房间的布设，最后指了指衣柜：“柜子里还有白色的袍子。”
不算深的伤口上，血渍已经凝固，黏在伤口处的黑色里衣被小心揭开。
看着面前人专注的神色，万叶突然有些不忍心打扰。被打湿的绷带顺着伤口轻轻擦拭，如同羽毛挠过那般痒痒的。
将伤口用绷带仔细缠好后，散兵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不等他想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一双手就已经伸了过来。
带着温度的手指擦过脖颈，少年身体下意识僵硬一瞬，但马上又放下心来，歪过脖子任由面前人将衣服解开。
肩头的血液干透粘连着衣服，万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准备撕扯开。但下一秒，一只手已经伸来，干脆果断的撕开。
“……阿散。”万叶无奈的喊了一声，随后抓住那只手，“让我来吧。”
“不要磨磨蹭蹭。”散兵放下手，扭过头补充一句，“只是这种程度，不管也会愈合。”
像照顾什么脆弱易碎的瓷器那般，不仅仅手上动作放轻，连带着呼吸都放缓。
衣柜里有衣服，虽然是清一色的里衣加白色外袍，但总归比之前的衣服要好。而柜子一边的抽屉里，散兵翻出一迭眼熟的狐狸面具。
看来可以如法炮制离开。
夜已经过半，两人将就着挤在一起。散兵眯着眼睛，察觉到身边平躺着、有些僵硬的身体。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少年侧躺过身体，看着一板一眼平躺着的某人，“只是因为关系改变，所以要有新的相处方式吗。”
如此坦荡自然的语气，反倒让万叶有些哑口无言，他轻笑一声回答道：“并没有什么改变。”
万叶也跟着侧躺过去，身边人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在得到回答后反而思索着，主动抱住了他。
人为了表达关系的更进一步，好像做一些亲密接触，以此证明关系的不同。
真是麻烦，不过看着那双枫红色眼眸中隐隐的期待，散兵还是抿着唇，主动贴近。
“睡吧，明天再商量要做什么。”
枕着床头微弱的灯光，两人陷入了睡梦当中。与此同时，在偌大浮空城的角落，小心翼翼的某人正一脸苦楚。
虽然差一点点被发现，但是现在的情况比起被发现，也没好上多少。中岛敦哭丧着脸，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在白发少年的身边，一脸不耐烦的芥川龙之介半吨着，身后的罗生门蠢蠢欲动。
“要是再动就把你丢出去。”芥川龙之介压低声音说道，罗生门配合地动了动，抵着中岛敦的后腰处。
“要不是太宰先生的任务，我早把你丢出去了，人虎。”芥川龙之介的语气里满是嫌弃，“别惹麻烦。”
中岛敦只轻叹一声，心里却说着：这明明是太宰先生交给他一个人的任务，何时变成了他们的共同任务。
虽然那位mafia的首领表态说，如今情况特殊，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暂时连手。但芥川这个态度，一点都不像是合作伙伴，反而处处想着怎么给他使绊子。
收到失联许久的太宰的消息时，中岛敦一行人刚刚逃过猎犬的追捕。还好得到了谷崎润一郎的接应，要不然就要留在那里。
而重新联系上时，不等中岛敦开口叙旧，那边只简单的吩咐两句，让他去寻找猎犬的位置。
他们好不容易才逃脱猎犬的追捕，现在又要主动羊入虎口吗？
不等中岛敦询问原因，电话就被不远处的芥川抢走，他欲哭无泪的看着被大力捏着的手机，最后一人的任务变成了两人。
对于太宰治的安排，社长并没有意见，他只是安排国木田几人配合，支走其他人的注意力。
而对此，mafia首领却只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无人注意的通风管道处，两个身影互相嫌弃的吐槽对方，最后黑色的罗生门在墙头划开一个豁口。
两人一前一后跳了下来，看着无人的走廊，中岛敦松了口气，但是很快他就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
难道刚刚开始的计划就出师不利吗？中岛敦将心提到嗓子眼，但身边的芥川已经操控着罗生门上前，似乎准备杀人灭口。
“等、等等——”中岛敦喊了句立马跟上，但看着出现的面孔时，他又松了口气。
“万叶，你怎么会在这里。”中岛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白发少年斜带着狐狸面具，一身有些眼熟的白色长袍。
“我只是刚好听到这边有些声音，所以过来看看。你们呢，准备去哪里。”万叶的目光落在通风口的豁口尚，随后无奈的提醒道，“这样明显的破绽，很容易被发现。”
中岛敦挠了挠后脑勺，老老实实将太宰布置的任务复述一遍。
“麻烦，到底什么时候说完。”芥川龙之介背靠着墙壁，他不耐烦的催促道。
“这样吗，你们已经和太宰联系过了吗。”万叶若有所思，“谷崎润一郎让我去找太宰先生，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中岛敦摇了摇头，他指了指手机说道：“太宰先生是通过手机联系的。”
“那手机可以先借我吗。”
“啊？当然可以。”中岛敦茫然的递了过去，随后看到面前人将狐狸面具戴正。
“那么便不打扰你们的任务了，回头见。”
看着将手机带走的万叶，中岛敦罕见地愣住，随后他听到芥川冷哼一声。
空荡荡的大厅里，没有任何摆设和装饰，而在大厅中央却留有一张圆桌。四面是巨大的落地彩窗，这里仿造的是古欧洲的繁复装饰。虽然没有亮着灯，但光线透过半透明的彩窗，斑驳洒下。
圆桌上放着一台电脑，计算机同时连接着其他设备。黑发青年面色严肃地敲敲打打着键盘，随后在脚步声响起时，动作才慢了下来。
太宰治停下动作，他抬起头看到了戴着狐狸面具的身影，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