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你这么了解我师尊。”容兆的语气,也不知是讽刺乌见浒,还是讽刺那位莫华真人。
他上挑的眼尾含着哂意,却勾得人心痒。
从前乌见浒看不惯容兆,是以为他与他师尊一个德性,其实不然。
容兆的矜傲是源于他对己身实力的自信,他不会,或者说不屑去嫉妒旁人——乌见浒亦然,他俩本质才是一路人。
“倒也没有,”乌见浒悠然抿了口茶,“我更了解云泽少君你而已,你这样的,在哪里都易招惹小人。”
“乌宗主也是?”
“自然。”
乌见浒从来不吝于承认自己是小人,只不过他在容兆这里打的主意,和别人确实不太一样。
就这一会儿,外间已隐有吵嚷声传来,来来去去的脚步也乱了。
“想好了吗?”乌见浒再次问,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心思,分明做下事情的是他,如今悠哉坐这里等着看戏的也是他,“一会儿他们过来敲门,打算怎么办?我说了我不能保证自己拦得住他们。”
容兆眼中也无慌乱,顺着他说:“请乌宗主指教。”
“我指教不了,”乌见浒直接道,“你自己想,云泽少君向来是有主意的,怎会想不到。”
容兆定定看他,确信这人一如他料想中无耻。
他倒是不生气,今日之事确实于他有利,总要付出些代价。
片刻,容兆起身,别有深意地睨了乌见浒一眼,进去里间。
乌见浒跟过来时,容兆已脱去外袍,拆下发冠,坐上了卧榻。
乌见浒倚在那一道珠帘侧,好整以暇地看他——只着中衣、乌发尽散,这副模样其实也是乌见浒见过无数次的。
容兆看过来的眸色清冷如常,启唇,轻吐出两个字:“过来。”
乌见浒依言上前,依旧是那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神情,停步榻边,垂眼看向容兆,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容兆抬手,轻轻一拨,解开了他腰带。
在那幻境中做过千百回的事情,深刻在身体记忆里,过于得心应手。
衣袍落地,乌见浒俯下身,平视容兆双眼,一只手插进他发间:“容兆,你这是邀请我?”
对视间容兆眼里噙上笑:“便宜你了。”
视线交缠,乌见浒贴近,亲吻覆上,先是唇瓣相贴地厮磨,双唇逐渐濡湿,近似亲密无间,相触的眼神间却在挑逗之外还藏了些许挑衅的意味。
饶是这样,亲吻也逐渐变了调,气息交缠的热意正在不断攀升。
乌见浒想起在那幻境中,容兆情热难耐时的主动,手掌转至他脑后,用力一托,使他抬起头,深吻下去。
咬着下唇抵进舌,放肆扫荡,柔软缠绵的触感,皆是尝过千百遍的,第一次在真实中触碰,便只是这样也足够让人心神激荡、目眩神迷,但还不够——
容兆抬起的双手勾住乌见浒的颈,浓长眼睫耷下,回应了这一个吻。
却不满足于乌见浒这样游刃有余的节奏,亲了一阵忽然将人拉下,向后一推,翻身跪坐至他身上。
乌见浒背抵上墙,稍微意外,抬眸对上容兆隐约不悦的眼神,复又笑了:“云泽少君,好凶啊。”
容兆坐于他腿上,与他紧密相贴,垂眼冷冷看他,这一次低头,主动咬上了他的唇。
温热的舌在口里搅弄,亲吻间带出的呻吟更动听。
他的双手依旧圈在乌见浒颈上,掌心一下一下摩挲他颈后。
乌见浒被他这样的动作撩出了火气,用力将人纳入怀中,呼吸渐重,亲吻得愈发激烈,手也抚摸进他半退的中衣下,按在腰上、背上抚弄。
欲念随之膨胀,容兆却在这样的情热蒸氲里分出一点心神,抓起乌见浒一只手十指紧扣、掌心相叠,灵力交缠相融时,他阖目细细感知——确实有一丝极其微弱、不易察觉的妖气藏于其间,若非他知晓真相有意试探,几乎捕捉不到。
“容兆,你在走神吗?”乌见浒哑声唤他,一咬他下唇,带了点惩罚意味的,“在想什么?”
“想你也是个骗子,”容兆吃痛拧眉,“不许咬,疼。”
他想退开,乌见浒没让,将他按在怀中继续亲吻,相贴的手掌翻过去,握住了他手背,进而滑向手腕,想帮他解开束腕。
容兆却没肯,捉住他的手,唇贴着唇:“别动。”
乌见浒低声问:“不能解?”
他其实想看容兆手腕上那道红线,容兆却先捏住他的手,低眼看去,右手腕心处同样的位置,红线闪现,炙热灼人。
轻轻摩挲上去时,连他指尖也似被烫化。
凝眸看了片刻,容兆抬眼,撞上乌见浒盯着自己的眼,视线停住。
光影幢幢间,唯见眼中彼此。
仅一个眼神便如心有灵犀,默契地贴近,继续方才的吻。
唇舌碰撞碾磨,不顾一切地互相汲取,都想占据上风。
仅仅是亲吻而已,却挡不住身体里不断流窜的热意,那些暧昧靡音在耳畔回荡,无边昏昧里,热浪滚滚、汹涌而至。
弥漫在潮湿空气里的,还有那诡异馥郁的酒香,嗅到一点已足够撩动人心。
乌见浒的亲吻下滑至颈时,容兆仰起头,双手搭在他肩上,一再收紧,喘得厉害。
直至被屋外传来的拍门声打断。
却谁也没理,容兆闭起眼,任由乌见浒在他颈上吮出印子,慢条斯理的动作,一再地舔吻那一处。
就这么片刻耽搁,外头喧哗声愈响,有人大声喝问:“谁在里头?开门!”
屋中设了结界,那些人不能强闯进来,容兆受不了乌见浒这磨人劲,一推他:“你去解决。”
乌见浒终于放开,在他耳边道:“老实待着。”
容兆眸中一泓春水,瞟他一眼,随意拢了拢长发,靠回榻中。
乌见浒下榻,身上中衣松松垮垮地半敞着,走去外间门边,用力拉开。
“有事?”他先开口,不客气地质问。
“你——”正举着手拍门的元巳仙宗修士一愕,对上他不耐至极的眼,生生哽住。
已有人认出他:“乌、乌宗主……”
乌见浒满脸写着好事被打断的不悦,目光扫过去,冷下声音:“你们是元巳仙宗之人?元巳仙宗便是这等规矩?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这般撒野?”
对面之人不由气短,面对乌见浒,他们的确不敢硬来,一时犹豫不决。
为首的那个咬咬牙道:“请乌宗主恕罪,方才我们少宗主在这乐坊里出了事,下手之人应当还未走远,我们也只是想将人找出来,还请乌宗主行个方便。”
“与我何干?你们这意思,是我屋里藏了害你们少宗主出事的凶徒?”乌见浒盯着说话之人,“怎么?你们元巳仙宗人今日是故意想找我不痛快?”
“自然不是,只是……”
对方还欲争辩,身后随从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里头还有人。”
那人抻长脖子望过去,珠帘背后里间的卧榻上,隐约可见美人衣衫轻薄、影影绰绰的背影,再看面前这位乌宗主放浪之态,闻得那满屋子靡靡酒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乌见浒只让人瞧了一眼,侧身挡住他视线:“还要看?”
对方慌忙后退一步,躬身下去:“抱歉,扰了乌宗主雅兴。”
便是再有疑虑,这会儿他们却不敢在乌见浒面前再放肆,只能作罢。
至于这位乌宗主当众说的已有道侣,今日却又在此寻欢作乐——这等微末之事根本无伤大雅,也与人无尤。
乌见浒用力带上屋门,将那些窥探的目光挡在了门外。
打发了人,他回去里间,在榻边坐下,容兆转过身,躺着未动,看向他。
乌见浒弯腰靠过去:“容兆,人解决了,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刚你不都拿了,别得寸进尺了。”容兆嗓音里的懒意明显,一如在那幻境中的无数良夜,情热过后,他们互相依偎着闲话至入梦。
“那便算?”
“自然算,”容兆含糊道,“乌宗主行行好,放过我吧。”
分明是强势之人,却故意用这样的讨好语气说话,也不是第一回。
“叫我什么?”乌见浒问,略哑的嗓音也是模糊一片。
容兆盯着他的眼,轻声改了口:“夫君、师兄,放过我吧。”
总归梦里他不是他,乌见浒也不是乌见浒,叫便叫了。
乌见浒凝着他:“嗯。”
“嗯什么?”
“叫得挺好听,”乌见浒点头,“有点怀念。”
容兆的眼神,像又在骂他“惺惺作态”,乌见浒乐道:“真的。”
“起来了。”容兆推了推他,坐起身,穿衣挽发。
乌见浒伸手过去,手指自他发间拂过,落在方才自己弄出的那枚印子上,轻轻抚摩:“这就打算走?”
容兆站起,拨开他的手。
“乌宗主方才自己说的,出了这事我师尊头一个怀疑的人便是我,我若是一直不回去,更惹他老人家生疑。”
乌见浒沉声笑:“容兆,你还真是,翻脸无情。”
容兆瞥眼过去,竖起两根手指,点上他心口:“二选一,我,你的野心。”
乌见浒微微挑眉:“容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容兆笑着:“自然知道。”
乌见浒眯起眼,容兆此刻的神情,确似说笑,但其中掺了几分真意,便不说他,只怕连容兆自己也难说清楚。
有一瞬间乌见浒恍惚觉得,自己当真被他蛊惑了,没有立刻作声。
容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无趣道:“乌宗主还挺不经逗的。”
“你想听我怎么回答?”乌见浒问。
“随你。”容兆其实不在意,像是问出口的那一刻便已知晓答案。
他转过身,快速穿戴好衣裳,走去外间喝了口茶,之后便停步在窗边,看窗外夜色。
乌见浒仍坐在原处,只看着他,方才那点微妙情绪眨眼已消弭无形。
清辉月色笼于容兆身上,像那夜在白鹭镇的客栈,一样寂寂无言。
两刻钟过去,乐坊外围着的人撤离,紫霄殿数众匆匆来了又去。
容兆回身冲乌见浒示意:“先走了。”
乌见浒沉目看他,容兆笑了声,走之前最后一句道:“乌见浒,其实刚那个问题,我也一样,不会选你。”
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下,良久,乌见浒收回视线,拿起外袍慢慢穿上。
那条发带仍在,容兆若是想拿回去方才便可直接拿走,他却连问也没问。
发带滑过指间,微凉的触感,全然不似先前与那人肌肤相贴时。
乌见浒垂眸,便也笑了。
一面火、一面冰,容兆总是这般,一如他们之间的关系。
将发带绑回发间,他偏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忽觉怅然惋惜。
这种近似多愁善感的情绪并不适合他,便也作罢。
也只是半刻,乌见浒收敛心神,压平了唇角,眼中不再见波澜,飞身入黑夜里。
戌时,容兆回到驿馆,才进门便听妖仆禀报,莫华真人那头派了人来传他。
没有急着过去,他先回屋换了身衣裳——立领遮去颈上印子。
莫华真人的院子里已乱成一团,容兆进来,看到等在屋外的苍奇,走上前:“小师弟如何了?”
“师尊正在施法救他,”苍奇蹙眉道,“像是被人种蛊至最后关头打断,蛊虫在体内冲撞了灵根和经脉,伤及丹田,小师弟修为低下,怕是遭不住。”
简而言之,命不久矣。
侍从进进出出,容兆未再多问,苍奇便也噤声。
等了片刻,屋中传出莫华真人的说话声,苍奇忽然开口:“大师兄,今日有劳你了,若非你耗费心神帮我研习功法,我也不能这么快有所参悟。”
莫华真人出来时,正听到这一句,凝重神色里多了一丝疑虑,目光掠过容兆,先问苍奇:“你们今日在一起研习功法?”
“是,”苍奇解释道,“下午便出去了,找了个山间清净处,免得被人打扰,方才回来时听闻小师弟出了事,便匆匆过来了,不知小师弟现下如何了?”
提到奚彦,莫华真人脸色十足难看:“我已施法为他调理内息,他不但丹田有损,命魂也遭了蛊虫啃噬,医师正在看,若是让我知晓是何人这般阴毒,用这种手段戕害我儿——”
他说着看了一眼容兆,见容兆神情自若,并无心虚,又有苍奇方才之言,便也只是眉头紧蹙,停住了未尽之言。
从前容兆这个大弟子是很合他心意的,年少成名也让他颇有脸面,但随着他的独生子长大成人各方面却都差强人意,他自己修为也常年停滞不前,容兆年富力强又有云泽少君的美名,所有人都觉得元巳仙宗下一任宗主该是他这个大弟子,他们师徒之间的隔阂才越来越深。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更是让他难以接受,事情若与容兆无关最好,否则——
“眼下还是先救回小师弟要紧,”容兆像是半分没有察觉他的心思,提议道,“若是门中这些医师没有主意,不妨向仙盟广征能人异士,务必先保住小师弟的命魂。”
其实也只有这个法子,莫华真人眉头未舒,轻飘飘的一句保住命魂显然不能让他满意,他要保住的是奚彦的灵根和修为。
容兆和苍奇又各自安慰了莫华真人几句,先行告退了。
走出院子,他二人也未多言,至岔路口分开,容兆只说了一句“多谢”,苍奇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苍奇并不知晓容兆方才从哪里来,事情又是否与他有关,只为帮他打消莫华真人的怀疑。
他们师兄弟二人向来不算亲睦,至少面上关系远不如容兆与奚彦。
但也只是表面上。
之后几日,莫华真人一面四处派人寻名医救治奚彦,一面以元巳仙宗宗主身份施压仙盟,欲意查清那夜之事。
“你那师尊还挺有趣,”乌见浒此刻人在仙盟议事殿中,一面看乐子,一面与闭关中的容兆传音,“自己儿子在风月之地出了事,他不嫌丢人,跑来找其他宗门麻烦,要我们所有人配合他查出凶手,他以为他是谁?”
“他没找你麻烦?”容兆说是闭关,靠坐榻上,却在看闲书。
“哪能没有,”乌见浒道,“他找不了你麻烦,不就得找我麻烦。”
“乌宗主,我说的话你有在听吗?”莫华真人忍耐着怒气,扬声质问他,“你那夜,究竟在那乐坊里做什么?”
传音被打断,乌见浒面露不快,混不吝道:“听曲、喝酒,后头喝醉了,有美人投怀送抱,再后面不记得了,无非就是那档子事请。”
众仙盟长老们闻言面露尴尬,萧如奉轻咳:“乌宗主,你已是有道侣之人,怎能如此行为不检。”
乌见浒懒得理他,继续传音容兆:“萧如奉那个老匹夫说我行为不检,我与道侣亲热,算何行为不检,他自己跟头淫蛇妖鬼混吸取精气,真有脸说。”
容兆慢慢翻过一页书,道:“他说得挺在理。”
“在理?”
“嗯。”
乌见浒气乐了:“请云泽少君赐教,我行为不检在哪里?”
“哪里都是,”容兆的声音微顿,屏蔽神识传音前最后一句说,“死性不改。”
传音断开,容兆那带了几分调侃和笑意的语调犹在识海中,乌见浒回味着,颇显愉悦。
莫华真人见状,又提起声音:“乌宗主,你究竟是何意?!”
乌见浒的耐性告罄,站直身,唇角笑意压平:“奚宗主,该我问你,你究竟是何意?既无证据,便不要将我当犯人一样审,我没义务配合你,诸位继续吧,我先走一步,告辞。”
莫华真人气急败坏,其他长老们赶忙打圆场,乌见浒却半点面子不给,径直离开。
自然是没有证据的,乌见浒敢做便不会留下把柄,那夜乐坊里可能的破绽都让他的人扫了尾,莫华真人过后再派人去查不过徒劳。
事情便这样胶着下来,奚彦的情形却不容乐观,大比尚未结束,莫华真人决定带他先行回宗门医治,容兆这个大弟子也无道理再留下。
启程那夜,乌见浒又一次踏月色而来,为他送行。
容兆看着翻窗进来的人,奚落道:“乌宗主果然做贼做习惯了。”
乌见浒依旧拎了个酒葫芦,上前搁下,顺嘴道:“我还是很好奇,那夜你究竟是如何破开我设下的结界的?”
他问得随意,落过来的眼神却带了不怀好意的探究。
他二人修为相当,他两次来这里,若非容兆有意给他留门,绝无不可能强闯进来,但那晚容兆的从天而降,确实出乎了他意料。
容兆接过他倒来的酒,淡定道:“我说了,你想得到就自己想,想不到便不要问我。”
“容兆,”乌见浒笑笑,“你身上秘密还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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