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的手艺歌喉都是顶好的,唱的却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曲子。林晏没听过那些市井俗世的曲儿,许是对着两个半大孩子,她们唱得也没多露骨,可青楼的姑娘偏能唱出一股子正经乐姬没有的妩媚多情,一个音里缠了十八段的缱绻情丝,听得林晏面红耳赤。他生平头一次听了这么多男女的欢和爱,懵懂又羞臊,口干舌燥,几乎将这一壶清茶都牛饮尽了。
“我……失陪。”喝了许多水,出了好些汗,林晏不得不去小解并梳洗一番。
叶继善似乎是有意消遣他,捧着脸冲他直乐,“去吧去吧。”
林晏匆匆往茅房而去,正要拐弯,却被堵住了去路。
原来这侧廊僻静,却也有人看中这份僻静。那嫖麤客不知是猴急亦或是偏好这口,竟将那姑娘压在墙上就办起事来。
林晏本是要逃开那房里的靡靡之音,偏生正撞上了一幅活春宫。那姑娘衣裳滑落肩头,露出大片的肩膀和若隐若现的酥麤胸,发钗半落,乌发掩面,那秋香色绣白梅的覆纱丝裙被嫖麤客撩起,底下白生生的腿半曲着挂在嫖麤客的臂弯里头。她的身子起起落落,高低的吟哦随之往复,听着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
林晏怔傻了个彻底,慌忙转身,却迈不动脚步,只听得身后那呻麤吟时短时长,如同利箭将他扎成了个马蜂窝,满背的酥麻,腿都软了。
他一闭眼,好死不死,那晚周璨的光裸背脊又阴魂不散地到了眼前。肩膀宽阔,脖颈下来的线条凌厉又流畅,到了腰那又急剧地收缩变窄,剩下的没在水中瞧不真切。水珠密密地覆在肩胛骨间那道深深的凹陷处,顺着脊椎滑落。他低笑,仿佛是珠翠当啷落入清潭,清越声后还荡开圈圈涟漪。他又低吟,将脸埋在方知意胸口,叫那声示弱般的吐息戛然而止。
林晏看过男子的赤麤**体没?小舅舅与他不知共浴过多少次了,还相互搓背呢。可偏偏周璨只一片光裸背脊就让他怎么也忘不掉,跟片羽毛似的覆在他心上,抖也抖不去,时不时便要搔他的痒。
林晏觉得自己是疯魔了。
房门紧闭,药末被洒入暖炉之中,随着热气在房中氤氲开来。
揽月未归,方知意既当大夫又当丫鬟,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沾血的帕子丢入盆中,瞬间就染红了清水,方知意搓了搓,只是将手洗干净了,帕子却仍是红的。
周璨额头密密的汗水,一张脸比脑袋下的素绸底枕巾还白上三分,眼神却十分清明,他是眼看着方知意的手探在自己身下,白帕子进红帕子出,便哑声问道:“这是我的血还是我儿子的血?”
方知意擦干手,瞪他一眼,“王爷您的,行了吧!”
周璨好似是放下心来,他摸索着将手轻放到腹上,那抹弧度仍在,即使腹中仍阵阵地发疼,他便是安心的。
方知意拨开他的手,从侧边开始慢慢按压触诊,周璨眉头蹙起,十分吃痛般咬紧下唇。方知意见他表情,忙放轻力道,“痛得厉害?”
“本王身体娇贵,吃不了疼。”
“少跟我俏皮,说实话。”
周璨这才合上眼皮,叹出口气,“……疼。”
方知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拉过周璨的手诊脉,“不该啊,按理说你刚才这是将体内的瘀血排了出来,也是说我们这些日子的治疗有了效果,如何还……”
“哪里不妥?”周璨闻言忙问道。
方知意捏着下巴摇摇头,“不好说,我再琢磨琢磨。”
“你算哪门子神医啊?”
“那你算哪科的病人啊?”
方知意懒得跟他瞎拌嘴,将被子给他盖好,收拾医箱。
周璨似是十分疲惫,垂着眼帘呆看了那安神香的缥缈烟气片刻,低声道:“揽月还未回来吗?”
方知意手顿了顿,“没呢。”
周璨蹙眉,抬头朝窗望去,“什么时辰了?”
方知意走过来挡住他的视线,“小孩子可藏的地方多,找起来难免费事些,我看他也就是一时脑热,指不定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周璨摇摇头,“这小东西面子薄的很,怕是不会轻易回来,”他撑着床想要坐起来,“派出去了哪些人,把秦伯叫进来。”
“别乱动了祖宗,”方知意压住他肩膀,叹了口气,“知道你宝贝他,秦管家都只在你院子外留了四个人。”
“元朔……”方知意给他身后放了个枕头,为他掖了被子,忽地低声叫了周璨的小名。
周璨抬眼看他,嘴角轻轻往上扯了扯。
肃亲王入山时将周璨的名与字都早早留下,周璨生于元月初一,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却因母妃的故去蒙上阴翳,元朔这个小名,除了幼时起就一道玩耍的方知意和叶韶,很少有人唤了。
方知意谨慎道:“若是林晏回来了,你……”
周璨盯着他,苦笑道:“我们九岁的时候可有懂这么多?”
“可别提了,你还懂得少吗?”方知意摇头,蓦地就想起来当年在那桂花圆子铺子前周璨跟叶韶打完架,那晚他留在王府过夜,周璨半夜摸上他的床,一双眼睛亮得跟黄鼠狼偷吃了鸡似的。
睡眼惺忪的方知意只想把他踹下去,周璨将他被子抓得死紧不让他盖住脑袋,“小意儿,我睡不着,我不跟人说我憋得要炸了。”
方知意一个滚字在喉咙里来回了三次还是咽了下去,“有屁快放。”
“今天我跟阿韶打架,他牙齿磕着我嘴唇了。”
“哦,你俩亲嘴了。”周璨那嘴唇肿老高血流了一路,当他瞎的吗。方知意不以为意,跟僵尸似的啪啪拍了拍手掌,“他多好看,你占大便宜。”他说着就要倒回去睡,周璨一把提住他衣领,“我喜欢他。”
方知意眨巴了一下千斤重的眼皮,“你喜欢谁?”
“阿韶,我喜欢阿韶,喜欢得要命。”周璨的口水都喷到他脸上了。
方知意还以为周璨是被同性磕了嘴心里头意难平,没成想被迎面掴了一掌,半晌没回过神,“你……你疯了?”
叶韶好看归好看,姑娘似的好看,可到底不是个姑娘。
周璨摸着自己的嘴唇,“我欢喜得要疯了。”
方知意看周璨就像看一只**的猫咪。
“有多喜欢?”
“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那时候的方知意一点儿也不懂什么是周璨说的那种喜欢,只觉得不嫌害臊的周璨脸皮忒厚。
直到他随演真法师云游修行,周璨半年与他书信一封,他眼看周璨越陷越深,直将自个儿折了进去。
周璨那时候说的一辈子,已经是叶韶的一辈子,眼看也将成周璨的一辈子。
“我是真没主意了,”周璨讷讷笑着,“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将安儿接到身边,也不该留下……”他低头看向自己小腹,“可我舍不得,与他有一点儿干系的东西,我都想要,全部都想要,想紧攥在手里。”
“我不能自顾自下去找他,我得在这镇着,为叶家昭雪正名,然后将叶家交给安儿。”
周璨的眸子黑如子夜,此时蒙着层湿气,不显深邃竟显柔弱,倒叫方知意不忍多说,甚至后悔起方才的问题来。
方知意定定地看他,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你个天生情种。”
周璨便道:“亏得我当时没跟演真法师走,我这六根哪能清净。”
方知意沉吟片刻,双手合十道:“施主心思太重,不如我诵段经为你清清心。”
“你等等……”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周璨:“……”
等林晏回到房中,那些姑娘居然都不见了,只剩下叶继善正在斟茶。
叶继善将茶杯推到他跟前,瞧见他通红的脸蛋,笑道:“如何,心里头好过些了吗?”
林晏坐到他身边,将茶慢慢饮了。被叶继善这么一搅和,方才同周璨的那顿大吵当真是没有如此煎熬了。
“我刚见你时你三魂没了七魄,”叶继善撑着脑袋,“想来这景纯王对你很好吧?”
林晏愣了愣,勉强笑道:“他待我是很好。”
叶继善点点头,“那不就成了,回去道个歉,大不了挨顿揍,都不是个事儿。”挨揍经验显然很丰富的叶三公子拍拍林晏的肩膀。
林晏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许久才低声道:“你说的是。”
叶继善继续道:“我叫了点小菜,虽然已过了饭点,还是多少吃点儿,不能饿着肚子挨打啊。”
林晏这才笑起来。
饭将用完时,元宝匆匆进来,附在叶继善耳边嘟囔了什么,叶继善撇撇嘴将他推开,“罢了,我回去就是。”
“看来今日挨打的不光你一个,我二哥差人找我来了。”
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兄长找弟弟还知道往青楼去,一找一个准。
叶继善抹抹嘴,从怀里掏出件东西,“这个你拿着,以后若是有缘再见,或者有事相托,便把信物递出来。”
林晏定睛一瞧,那是只一指长的袖珍算盘,盘身为红木,而算珠竟然是金的,上面还雕着花。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林晏忙将他手推了回去。
“哪里,我与你一见如故,不用瞎客套,”叶继善眨眨眼,笑得别有深意,“你瞧我姓叶,咱保不准儿祖上还是一家。”
“你若到杭城来,可一定来找我。”叶继善将算盘塞进他手中。
“多谢。”林晏触得这算盘木身温腻,想来是叶继善时常把玩,末端还刻了字,林晏仔细一看,是个叶字。他皱了皱眉,发觉这叶字的笔迹竟然与叶家家徽上的叶字十分相像。他未多想,字本就是同一个字,相像也是无甚稀奇的。
小雪早已停了,阴云却仍未散去,沉沉压在楼顶房檐上。
地上积了些零碎的雪,轻轻一踏,便化作薄冰流水。
林晏从玉堂春出来,走了几步便觉寒凉,不觉把头上的帽子往下拽了拽。这便想起早晨马车里,周璨将这顶帽子盖到自己头上时笑容满面的样子。
叶继善说的没错,道个歉挨顿揍便是了,他在叶府时,小舅舅捅娄子时没少带他,他幼时是小舅舅一个人挨罚,后来就是他俩一道挨罚。可是周璨呢?他戳了他万万不能戳的痛处,也不知能否轻了。
林晏便又有些丧气和踌躇,站在街边兀自发愁。忽然有只小狗在他腿边蹭了蹭,许是他身上还戴着酒菜的香气,那狗在他身边打转,许久不去。
林晏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狗身上都是湿的,一蹭林晏的袖子和裤腿上便多了几块泥渍。狗是正宗的小土狗,不过两月大的样子,通体黑毛,只有四肢肚皮和脸颊是浅黄的,眼睛上方还有两块圆形的浅黄“眉毛”。它呜呜叫了几声,讨好地舔了舔林晏的手指。
林晏并不嫌弃,倒是心生喜爱地将它抱了起来。流落在外无家可归,他俩倒真是挺像的,“我便叫你初一吧,好不好?”
“小少爷?”
林晏心一跳,抬头便看见揽月喘着粗气,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
揽月仿佛是大松了口气,“您没事吧?”
林晏才懵懵地摇了一下头,揽月便福了福身,“请小少爷快快随奴婢回王府吧。”
林小少爷的离家出走历时一天,回来时还抱了条小土狗。
王府的侍卫仆役迎他都跟迎尊佛似的,连初一都被好生喂养了起来。
“小少爷?”墨梅为他擦着头发,见林晏心事重重,不由唤道。
“王爷……还生气吗?”林晏自太阳西斜回来,便没有见到周璨,揽月刚带他进门也便匆匆告退了。
墨梅为难道:“王爷今早出门怕是感染了风寒,早早就歇下了。”
林晏蹙了蹙眉,抬头看着墨梅,“还知道什么,你说便是。”
墨梅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听大门当值的侍卫说,王爷回来时,是方先生将人搀出马车的。”
林晏拂开她的手,“更衣,我要去见王爷。”
“小少爷,您……明早再去请罪也不迟。”墨梅忙劝,揽月嘱咐过她王爷今日不见人,她便猜景纯王仍在气头上身子又不爽利,林晏与她主仆二人寄人篱下,她是怕林晏再去触了霉头。
周璨重伤初愈,总看着比往常虚了许多,林晏是怕他真把周璨气出个好歹来,悔恨灼心,这会是一点儿也坐不住了。
可林晏在周璨院子外头头一回吃了闭门羹。
林晏对着侍卫们执拗道:“今夜见不了王爷我便不走。”
两边僵持时,揽月从里头款款而出,冷声道:“小少爷请。”
林晏白日里见她,她还是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会眼里已经有了淡淡责备。林晏被她瞧得耳后一热,梗着脖子跟她走了。
往常周璨应当会在小书房等他,这次揽月直接将林晏带入了卧房,留了墨梅在外头等候。
房里是沉苦的药味,揽月撇下林晏,自顾自执起药壶倒了药,送到周璨床边。没等她掀开床帐,林晏在几步开外低下头,双腿一屈便跪了下来。
饶是揽月也愣住了,回头瞅着林晏。
一只手接过她手中药碗,揽月才回神将周璨搀坐起来。
周璨的面孔在帐子后头显露出来。他一头黑发落满肩头,瞳仁如浓墨晕染,唇色对比之下更显浅淡苍白了,此外,眉宇间却并无病色。林晏微微放心,又将脑袋沉了下去。
周璨两指微微一掀,揽月便会意地悄声退了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非亲非君,不可跪。”周璨轻轻蹙眉,沉声道。
“林晏明白,”林晏仍是跪着,“林晏大逆不道,胆大妄为,除这一跪,不能谢罪。”
周璨低头看着碗中沉褐液体,沉默不语。他是的确没有料到林晏会来这一出。林晏这小屁孩十分好面子,他本以为他至少会躲着自己几日,免不了自己主动去找,便想着等想好了说辞再去见他。不曾想这小子竟来主动认错,还一进门就行了个大礼。
林晏和叶韶性子真是不大相像的。叶韶便是个不知“错”字如何写的人。他与叶韶在一块的这十几年,一有争吵,虽然八成的确是他的不是,到头来服软认错的那个总是自己。他周璨也只有对着叶韶,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如此看来,林晏虽也是个犟脾气,骨子里却是十分知道轻重的,循得了礼数放得**段。想到这,周璨对这孩子又生了点欣慰与喜爱。只是这会的周璨还不知道,林晏这屈得下腿,完全是因为他看重他,重得叫林晏丢掉他的脸面与矜持,丢掉他此时最放不掉的那种小娃儿的自尊。他只想让周璨原谅他。
不光周璨不明白,怕是连这会的林晏自己都不明白。
“……你起来罢。”周璨饮尽了碗里的药,朝林晏招招手。
“你……不生气了?”林晏抬起头,忐忑道。他跪在那,小小一个,散着发,灯光昏暗,那模糊的小面孔与叶韶越发像了。
周璨眼睛发酸,转开视线,低声道:“过来。”
林晏迟疑片刻,站了起来,挪到周璨床边乖乖站定。
“我……我气头上胡言乱语,统统作不得数……你权当没听见。”林晏支吾道。
周璨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睛。
这是林晏在给他台阶下。
他与叶韶的关系,京中不乏流言议论,他都全不在意,左右也议论不到他面前来,而被林晏知道确是在他意料之外。毕竟他是叶家唯一的小外孙,是叶韶最宝贝的小外甥。在周璨眼里,林晏一直是个孩子,总是那个在庙会时噘嘴搂着自己大腿的小娃娃。他从没想过林晏如此早熟敏感,几乎算得上个小少年了。他清楚周璨与叶韶这段不能摆到明面上的情,闷声不响许多年,如今还想继续佯装不知地粉饰过去。
“安儿,”周璨将空碗递出去,林晏接了置于床头,他便在他转身时低声道,“我接你入府,确是大半阿韶的原因。”
林晏背上一僵,才缓缓转过身来,一时不知往哪看。周璨这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与叶韶的关系。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听周璨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林晏的心惶惶急跳了几下,接着又仿佛被压住了似的直发闷。
“可叶家也对我有恩。当年我一个小毛孩如何撑得起这亲王府,全靠叶大将军照拂。如今叶家出了事,照顾你我责无旁贷。”周璨伸出手来,本是想拉他手或**他脸,想起林晏怕是不喜欢这种逗弄小孩子的手段,便半道将手又缩了回去,“咳,让你觉得我仅是因为私情接你入府,是我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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