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星眉心微皱，他单膝半跪，掌心抚摸冰冷地面。
能量自他掌心流出，汇入地面，金色光芒散溢，在那一刻，一道声音冲进所有人耳中。
“杀了我。”
“求求你，杀了我。”
“杀了我……”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好想死……”
“杀了我……”
低沉的、痛苦的、撕心裂肺的。
每个字，每一个停顿都蕴含摧心剖肝的深恶痛绝。
这些声音仿佛自脑海深处而来，无论工作人员是捂住耳朵，还是直接捅穿自己的耳蜗，都无法抵挡。
那些悲痛、憎恶，同美杜莎之眼强行污染进他们大脑的、极端的雀跃融合，如同有人朝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把他们的大脑拧得扭曲。
极度痛苦之际，人类对时间的感知总是失常的，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千百年，那些无法反抗的扭曲和痛楚似乎逐渐平静下来，来自天空鲸的呐喊也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道声音。
“死是最后一步。”
夙星脚下，金色能量如同血脉一般向外蔓延，向外渗透。
“在此之前，你们应当将让你们产生这个念头的人狠狠甩一大逼兜。”
漆黑蝠翼从后背张开，光芒映在他的脸上，照亮他脸上异常激昂的兴奋神彩。
“如果是世界对不起你们，你们就应当在死之前狠狠撬动整个世界！”
金色光芒汇进夙星眼中，他微微挑起嘴角，他在笑，浑身上下，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疯劲。
“我，和你契约。”
地面猛然震颤，实验室外涌出一声极其响亮的鲸鸣，庞大能量自夙星体内爆发而出，实验舱根本无法承受这般猛烈威压，电火花四溅，玻璃直接炸碎，营养液流了一地，具有强烈腐蚀性的营养液流到困住工作人员的流体之中，一声声惨叫和求饶爆发，而那些先前拼尽全力想要离开实验舱的生物没有一个敢在此刻靠近，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他们像是被圈禁在动物园里的生物，只敢瑟缩在一隅逼仄之地。
实验中之中一片混乱，夙星起身，将手中黑色项圈塞到X03手中。
项圈在他手中握了很久，染上了属于夙星的温度。
X03很喜欢夙星的体温。
并且，项圈之中隐隐有一股能量，这使得他握住项圈的掌心也十分舒服。
X03问：“这用来拴什么？”
夙星手中始终握着这个项圈，一定有他的道理。
“拴住小狗。”夙星说。
说话间，只听“咔嚓”一声，实验室的大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门外，地面正在自行起伏，原本狭窄的走廊通道变得宽阔，结构的变化使得原本放置在其他实验室中的器材被压得粉碎，在一片碎裂声和电火花中，门外通道竟是自发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滑梯的形状。
——夙星的契约使得安装在天空鲸大脑中的电信号发射仪损坏，天空鲸夺回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
现在，天空鲸正在改变身体内部结构，替夙星引路。
滑梯的另一端，就是布鲁海尔所在的位置。
夙星没有犹豫，直接跳下滑梯。
X03也一并跟了下来。
滑梯很长，改变形状的过程过于粗暴，天空鲸对本就不属于他体内的东西毫不留情面，电力系统早就破坏得粉碎，没有照明，这就导致了滑梯内部也是一片漆黑，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填充着五感。
耳边，X03的声音响起：“你刚刚说，里面是我的孩子？”
“是这样。”话毕，夙星顿了顿。
他想了下该如何向X03解释这件事，试图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
未来的路修寒来到他的世界，虽然他并不知道路修寒是怎么去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过去，总之，因为这样那样的机缘巧合，他们有了一个孩子，而他明明前一秒马上就要拿项圈栓住路修寒了，后一秒又因为所谓的要超越维度等等他根本没有任何兴趣的理由，以精神体的状态被布鲁海尔强行带到了X03的世界？
怎么说都有点绕，要解释的东西还很多。
时间紧迫，夙星决定先不解释。
“算了，后面再说。”夙星掷地有声的丢下这几个字，整个人挂到了X03身上。
拜托，黑暗中就是要和路修寒接吻好么！！！！！
没同上一波一起进入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发觉情况不对时，整个天空鲸实验基地的形状已经在发生改变，联系不上里面的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内部紊乱导致所有攻击系统失灵，他们只能拿上趁手的武器，被迫躲在相对于安全的地方。
黑暗中，他们听到淅淅索索的、混杂着一点水声的动静。
不用多想，现在能在实验基地大摇大摆移动的只有入侵者！！！
所有人举起武器，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后，所有人一愣。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有人在滑梯里抱成一团，疯狂亲亲？？？
天空鲸内部实在太大，滑梯长得不可思议。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工作人员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所有人迅速进入备战状态，调动尚且能够使用的仪器，攻向滑梯上正高速移动的夙星和X03。
实验基地由特殊材料搭建而成，普通热武器对其不会造成过多伤害，攻击顶多只能是在滑梯上留下点痕迹，但如此密闭空间，如此密集攻击，产生的高温烫足以把人活活烫死。
但工作人员们实在不知道那两个亲成一团的变态到底是什么结构，依旧亲了一路，换了好几个姿势，全身上下摸遍了，愣是在火光之中毫发无损，最后更是直接搭乘天空鲸制造的气流，在一声舒爽至极的声音和一句“再亲一会”中被吹到更高一层滑梯去。
工作人员：“……”
气流由天空鲸呼吸产生，划过无数坚硬的材料之后，残留下的触感隐隐有些冷冽刺骨，但这份冰凉对于夙星而言恰到好处，他极其满足的闭上眼，亲吻让他浑身的难受感缓解了不少，但不大够。
魅魔的本能永远是无法填满的沟壑。
——当他处于精神体状态时，这道沟壑便越来越深。
四周仍然漆黑，看起来还有挺长一段路，那再亲一会。
夙星贴着X03。
X03体温依旧冰凉，每一次脉搏都清晰至极，呼吸有些许不稳，胸腔中的跳动也异常猛烈。
“你还是人类么？”夙星轻吮他的唇，声音混着愉悦的颤，有些黏糊。
“可以是。”X03回答。
“好。”夙星又问，“你不想离开这里么？”
以X03刚才展现出的能力，离开实验基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一直留在实验基地中，只有“他不想离开”这一个理由。
“是。”X03并没有隐瞒，“外面很无聊，留在实验基地里，说不定能遇见一些有意思的基因。”
遇见有意思基因，那必然需要做更多实验。
夙星沉思片刻：“你需要一个梦想。”
X03并没有立马回应夙星这句话，他捏紧手中漆黑的项圈，问道：“项圈，你原本打算用来拴什么？”
“拴住我的小狗。”夙星说。
“什么是小狗？”X03的世界并没有“小狗”这种生物。
夙星想了想，回答：“是一种非常可爱的动物，任何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爱上它们，但它们一生却只会忠诚于一位主人。”
“那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小狗。”
“这是个不错的梦想！”夙星十分赞赏X03的梦想，他轻轻抚摸着X03的头发，蹭蹭他的脸颊，“那你一定不会是没人要的小狗。”
他的声音很轻，在漆黑又略显狭窄的滑梯之中有一种沁人心脾的空灵感。
X03紧紧握住手中的项圈。
属于夙星的能量自项圈隐隐渗进他的掌心，通过他的血脉和呼吸流向全身，他完全有能力隔绝这股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但他并不愿意，能力属于夙星，他爱屋及乌的喜欢夙星的一切。
或许即将要抵达滑梯尽头，周围本就逼仄的空间变得愈发狭小，夙星和X03只能挨得更近，不断有各种东西险险擦着他们头顶掠过。
——实验仪器、药材、试剂、高科技武器、甚至是一些实验体，都因为骤然扭曲的实验室结构一并被卷入滑梯中，在断裂、拼接之后，最终成为淋漓破碎的滑梯垃圾。
但是夙星都无所谓。
他现在是精神体状态，高科技武器伤不了他，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碎片更不会。
而且，精神体状态的亲亲，简！直！爽！飞！了！好！么！！！
他曾经和路修寒试过灵魂状态下的亲密运动，但精神体状态下的感受又和灵魂状态截然不同。
夙星并不知道、也并不想去思考应该如何表达两者之间的不一样，他的大脑早就一片空白了。
他只是凭借本能抱紧X03，近乎忘我的享受着令神经和脊椎的酥麻，然后——在临近出口处，因为惯性被滑梯甩上半空中那一刻，呼吸一滞，浑身骤然一抖。
周围已经可以见到光了，布鲁海尔就在下方，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这个世界遇到同样能使用精神攻击的人，更没想过自己竟会被这一堆喊不出名字的眼睛困在这种地方，布鲁海尔再也无法装出平日的文雅温和，也没了将夙星强行带到其他世界时的趾高气昂。
他只能异常粗暴的不停攻击将他困住的美杜莎之眼，只是他的攻击并不奏效，美杜莎之眼愈发浓密，周围不断爆发震动，爆发出异常刺耳的声响。
美杜莎之眼来自X03，是属于他体内的一部分。
被攻击是会痛的。
X03并没有分给布鲁海尔眼神，也无所谓自己的痛。
他只关注到夙星的不对劲。
怀里的夙星在微微颤抖，浑身像是失去力气一样软了下去，就连触碰起来的温度都烫了许多。
“你怎么了。”X03搂紧夙星，问道。
夙星的呼吸并不顺畅，他用了一丁点时间稳住自己自大脑深处爆发出的愉悦情绪，凑近X03，咬住他的耳垂，声音很轻很轻。
“我**了。”
狭小的空间内，气流涌过的声音十分沉重。
——这里靠近天空鲸的肺部，呼吸系统的中枢，一呼一吸间，四下都被灌满凌冽气流。
布鲁海尔仍旧在攻击美杜莎之眼。
他忽然觉得堵住他去路的眼睛没有方才那般坚固。
或许是基地里的防守人员重创了X03！！
布鲁海尔一咬牙，继续调动能量。
他的攻击是有效果的，在一次重击落下之后，美杜莎之眼竟是出现了裂缝。
只要撕开裂缝，他就能立马回去。
管他什么X03，反正也无法来到他们的世界，更不用管什么夙星，没有夙星这个脑回路不知道弯到哪里去的脑子，他有的是办法实现他的目标！！
布鲁海尔沉下呼吸。
正当他要使用更多能量发动新一轮攻击之时，一股极其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
那是比在实验室之中感受到的、更加猛烈、更加沉重的压力！！
美杜莎之眼开始挪动起来，如同漩涡一般以他为中心开始移动，布鲁海尔忽觉一阵头晕，仿佛有什么在将他体内的能量抽出，又强行塞进另外一股力量——那是一种根本无法精神攻击！！
那是一种直入精神的情绪，几乎要动摇整个精神体的根基，愉悦、悸动、期待、疯狂，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布痴狂，鲁海尔的大脑几乎要被这些极端情绪震荡，侵占，被挤得支离破碎。
他几乎拼尽精神体内余下的能量，才避免自己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逼疯，而当他好不容易恢复半点清明时，看到的，却是X03抱着夙星从黑洞洞的滑梯中走了出来。
他不知道先前夙星和X03经历了什么。
总之，此刻的夙星软骨头似的，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力气，而X03的脸上……
布鲁海尔猛然一怔。
太眼熟了。
X03的表情实在太熟悉了。
他见过。
他……他在路修寒的脸上见过！！！
路修寒也总是这样看夙星，眼里全是雀跃，和浓稠至极的、仿佛要将对方融进自己骨血的、近乎扭曲的占有欲。
X03并没有看向他。
布鲁海尔却忽然开始颤抖。
是路修寒！
——X03就是路修寒，是过去的路修寒！！！
不同世界中的时间并不是线性的。
他，是他，居然是他，带着夙星，来到了过去的、属于路修寒的世界！！！！
夙星，一早就认出了路修寒！！！
而现在的X03，显示对夙星充满了兴趣！！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布鲁海尔像是有电流涌过一般，浑身忽然变得僵硬。
从前的路修寒——还是实验体X03时期的路修寒就已经能轻而易举将他困住，这还是他并没有使用出全部实力的状态。
如果X03完全展现出实力……那他很难，不，是几乎没有可能活着回去。
从前的路修寒尚且强悍至此，而路修寒穿越时间和维度，来到他们的世界，手段必然比时此刻的X03时期更加狠辣，实力必定更加精进——他拥有跨越世界的能力！！！
所以……未来的、路修寒为什么会被他牵制？怎么可能被他牵制？
思及此，布鲁海尔只觉得浑身冰凉。
只有一种可能。
——路修寒，还有别的目的。
他想做什么？
他会做什么？！
布鲁海尔浑身剧烈抖动起来，他太久没有体会到恐惧的滋味，当久违的恐惧感顺着他后脑爬上全身，乃至整个精神体时，布鲁海尔已经完全不会动了。
想跑，想回去，他应该要回去的！！！
可是，可是，路修寒，他要是回去的话……
路修寒会对他做什么？！
如果继续在这里，X03又会会他做什么？
一道阴影自布鲁海尔头顶落下。
布鲁海尔一怔，惊惧的抬起头。
前一秒还对他没有任何关注的X03出现在他的面前，还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或是有所动作，一双冰凉至极的手钳住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用力往地上撞。
布鲁海尔同样是精神体状态，普通的攻击根本不会令他感到疼痛，但，满地都是美杜莎之眼。
哪怕轻轻一碰，犹如浑身被撕裂的疼痛便发了疯似的涌上来，像是有无数针尖扎进他的大脑，刺进他的眼珠，穿透他的太阳穴，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撕咬，被绞得一团乱麻。
威压，恐惧，猛烈的属性克制，强大的实际差距，加上极端的痛苦，使得布鲁海尔根本已经忘了如何反抗，到最后，他只能颤抖的，嗫嚅道：“我想……回去……只有我回去了……夙星才能回去……”
“你当然要回去。”X03的声音落了下来。
他看过夙星的记忆，虽然并不完全，但足够他推测出夙星的情况。
夙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并且，夙星所在的时间线，对他而言是未来。
对于时间线，X03一开始并不能确定。
直到夙星那一句。
“里面是你的孩子。”
既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件事，那只能是未来的结果。
未来的他，和夙星，一定会有一段亲密至极的、疯狂的恋爱。
夙星是他的。
夙星是他的。
夙星，是属于他的。
X03拎起布鲁海尔，强迫他看向自己：“我并不相信我会战胜不了你。”
“未来的我让你活着，那一定有别的目的。”
“虽然我暂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是，我很相信自己。”
“我不能在这里杀了你。”
X03俯下身，声音逐渐轻了下来，每个字却都带着冰寒至极的冷漠：“虽然很舍不得，但是——”
“你一定要，好好回去。”
透骨冰凉自头顶浇下，布鲁海尔的瞳孔颤抖，在那惊惧之中，他亲眼看着X03走向夙星，抱住他，夙星现在似乎沉浸于某种状态中，眼睛微弯，眼尾有些红，尾巴整根卷住X03的腰。
面对夙星，X03的语气轻柔至极：“以后，我会叫你什么？”
“宝贝。”夙星的嗓音有些黏。
“好。”X03亲吻夙星的额心，“一会见，宝贝。”
天空鲸呼吸所产生的气流带着低沉的呼啸音从两人中间穿过，布鲁海尔像是猛然惊醒一般，强行找回精神体的支配权，调动体内所有能量。
他要回去，他必须要回去。
不管有什么等着他，只有回去了才有希望。
他不会死，夙星杀不死他，路修寒也不可能杀死他！！！
精神体的消失就和来到这个世界一样突然，仅仅须臾，夙星的身体便变得透明，X03只来得及轻轻捏一捏夙星的指尖，夙星便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