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鼎:“哈?”
他们难道不是来找人的?为什么找不到还高兴?
霄酒却已经拉着萧爵,从囚牢门锁上的痕迹,看到地上脚印:“我们应该……朝北追?”
萧爵颌首:“显然如此。”
两个人只是对了个眼神,说了两句话,就决定方向,转身往外走。
萧鼎:……
你们是不是又忘掉你们的好七哥了!
刚刚他是见证了什么加密通话么?怎么就突然有了结果,笃定往哪里走了!
他赶紧抬腿跟上,前面两个人速度很快,他也只能走很快,还没来得及质问出声呢,就看到萧爵推开了一道门——
头发花白的老头就在房间里。
萧鼎:……
好吧,我懂了,我就不该动脑子想,跟就完事了。
老头看到他们,神情一怔:“你们来找我的?”
萧鼎没忍住:“不然呢?”
老头:“为何知道我在这里?”
萧鼎见霄酒和萧爵都没说话,开始装逼:“当然是因为聪明可靠,武功高强的我!”
老头:……
萧鼎很满意,弟弟们虽然都挺厉害,但都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尤其老九,不爱说话,只办实事,这么一想还怪好的嘞,功劳被抢了都不吭声,行,以后认下这个好弟弟了!
空气沉默很久,老头仍然没有请他们进房间的意思。
霄酒便道:“你这一次,没有故意留下痕迹,把鞋底的红漆擦了,可那一小片鞋底过于干净,也让人很难忽视——”他往前一步,“其实你并没有想隐瞒我们行踪是不是?你也想让我们追过来,你应该,还挺喜欢我们的?”
老头笑了:“小娃娃,过于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
霄酒勾唇:“我们找到了你,为何不能自信?”
老头哈哈一笑,突然把刚才就拽在手里的外袍披到身上,眉目张狂,连雪白的头发都透着恣意:“我要炸了这个破楼,你们要不要一起玩?”
萧鼎眼珠子都直了。
这老头……这老头怪酷的!
怪不得没有请他们进房间,是怕看到他手上拽着的这件衣服?
粗布硬外套,深浅好多个袋子,认得出来的,认不出来的攻击武器,挂了一堆,老头佝偻的腰直了起来,肩背舒展,腰身劲瘦,身材怪好的,连唇边笑容都变得邪魅不好惹,一双眼睛更是精芒外漏,智慧,通透,还带着一点坏。
这哪里是什么可怜的失忆老头,这是个集潜藏,伪装,偷袭,刺客技能于一身的超强单兵吧!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前一刻还身形佝偻,唯唯诺诺,让人生不起正眼看一眼的兴趣,下一刻就精神矍铄,一身武器,就差扛把土炮在肩头,说要炸了这个鬼地方,还邀请他们要不要一起玩。
难以言说的安静。
萧鼎看着老头,差点飙出脏话——
草你是谁!前头是装的还是现在是装的?闹呢?东西哪来的?你真的会使么!
安静之中,王老头看了眼远处,嘀咕一声:“时间不对,你们来早了。”
他打开了门。
霄酒和萧爵进去了,萧鼎还在门口愣着,根本没回过神。
王老头啧了一声:“你这是想被发现,引人过来?莫非——你是楼里的卧底?”
萧鼎敢哪认,赶紧蹿进房间:“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讲!”
王老头大马金刀,坐到桌边右侧:“说吧,怎么找到我的?”
他视线略过萧鼎,直接看向另外两个人,看向萧爵时,视线有些微妙:“偶尔会感觉到你的跟踪,你并非时时都在,但总是能悄无声息的找过来,知道我在哪里,却没有轻举妄动……你很好。”
再看霄酒,眸里就带笑了:“你们三人里,你的思量应该是最全面,知道的最多的,你小子不错,什么都没往外说,滴水不漏。”
萧鼎立刻坐正,三个队员里老头点评了两个,马上就轮到自己了,一定是夸他的!这老头会来事!
没想到王老头根本没看到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视线直接掠过,期待的视线落在霄酒身上,虽没说话,表现也很明显了,他在等霄酒给他答案。
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又知道了什么样的故事,寻得了什么样的真相。
萧鼎:……
所以我根本不重要是么!我就多余进这个门!
霄酒想了想,道:“你其实不是来找儿子的,你是来给老妻报仇的,对么?”
萧鼎愣了一下,什么老七,我么,这老头跟我有什么关系?反应过来直接卧槽——
是老妻不是老七!
哪来的老妻,这整座楼都没有年纪大的女人,这老头怎么就有老婆了,老婆还没了?
他非常惊讶,然后就发现整个房间,所有人,就他一个人这么震惊,其他三个一个比一个情绪稳定,神态淡然,说这话的霄酒如此,被说的老头如此,连一直没说话的老九都是!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就他不知道?
凭什么……不是,为什么啊!
老头没说话,霄酒掏出红队的签牌,正面翻开,‘鸳鸯’两个小字非常显眼——
“签牌提示为鸳鸯,找了几个方向不对,找到你,我以为这个提示是直白的寓意,白发,但其实这两个字更对应的是伴侣,无论何时何地,鸳鸯两个字出来,不带点有情人的暗示,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霄酒视线滑过萧爵,看向老头:“还有你的回答,为什么是最讨厌鸳鸯了?纵然我和九哥二人为伴,也很少人会往这个方向看,想偏,会说出这种话,大概率带着厌恶或恨意,可你给我的感觉并没有讨厌或憎恨,像是有遗憾……什么人看到成双成对的‘鸳鸯’,会非常遗憾,甚至遗憾到讨厌呢?”
答案也并不难猜,失去了另一半,被剩下的,形单影只的那一个鸳或鸯。
老头扬眉:“只这些?”
“当然不是。”
霄酒看着他的位置:“还有你的行为习惯。一般而言,左为尊,风俗习惯里,也是男左女右,可你却习惯了坐在右边,你实际性格并非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那一种,会养成这种习惯,肯定不会是被逼迫,你是主动的,在长年累月的生活中,养成了这个习惯,请原谅我冒昧猜度——你的妻子,应该是左撇子?”
习惯更改容易,常年持续,并融入呼吸,自在从容,不觉得别扭,好像并不容易。
生活里最经常坐在一起的人,大约只有夫妻,愿意迁就对方,让对方举动更舒适,从情感考虑,大约也只有夫妻。
“你看起来不修边幅,身上的衣服像是随便捡的,料子不好,样式不佳,可你仍然将每一个绊扣系的规规矩矩,袖口不斜,腰带不歪,说明你曾经是个注意形象……或者,被要求注意形象的人,这么多年下来,有些习惯已经改不了,但你好像在刻意抹杀这一点,突然不注意了,故意不修边幅,是没人照顾你,还是你觉得无所谓了?”
霄酒想,有故意的成分,毕竟隐姓埋名,在这里搞大事,但也不乏摆烂的情绪,反正都没人管他了,没人要求了,继续这样有什么意义,或者心里有明知不可能的期盼,会想这样的话,老妻一定看不惯,会来指正他批评他……
“最重要的是,我们三人去你房间时,你桌上有两个茶杯。”
什么人,会习惯性的留一个杯子出来?
霄酒看着老头:“其实你表现出来的并不多,但让我感觉越来越明显,你失去的不是儿子,而是妻子。周贵并不是你的儿子,你这样引导有你的目的,你应该的确有儿子,你儿子如你所言,在远方活得好好的,孝顺,知礼,上进,或许在为你的离家出走担心难过……”
“你来这里,是为报仇,这里的人害了你妻子。”
房间再次安静。
萧鼎感觉自己要疯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发展。
死的不是周贵么?怎么就多了一个,还有老人家的事?老头的老伴?大家玩的是同一轮比赛么,为什么他并不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之前碰头,霄酒也没详细说与他听!
再一看萧爵,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
怎么,你也知道?
霄酒没说你都能知道!你们长的这是什么脑子!
老头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还愿意聊起发妻要:“我家老婆子,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姑娘,年轻时不妩媚,嫁给我不风情,到老了不温柔,做事干脆利落,说话直爽果断,对外面人善解人意,爱管闲事,谁家的忙都愿意帮一把,对老人孩子尤其喜欢照顾,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性格好,说我娶了她是祖上积福,可谁知道呢,她在家里对我一点都不温柔,管这管那,母老虎似的,对我那哪里是劝,简直是命令,是训话,我要惹着了她,她真敢拿扫帚揍我……”
“不是我吹,我脾气从小到大就硬,村里根本没人敢惹,也就她,敢骑老虎脖子上拔胡须,你说她怎么想的呢,还敢跟我动手,就她那小细腰,还不够我折一下子的,她怎么就不怕我还手……”
“当然,我没还手过,咱是爷们,跟个女人较什么劲,被她揍了也不丢人,反正揍一百回,她也不可能打得过我……这一辈子,我不知道挨了她多少揍,从小跟她做邻居,一块长大,吵吵闹闹几十年,儿孙都满堂了,我也就给她留点脸面,还好儿孙闺女都像我,个顶个的好看,像她就完了,说亲指定让人嫌弃。”
萧鼎:……
他看向老头的眼神渐渐怀疑。
老头白了他一眼:“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时也是玉面小郎君,十里八村好多小姑娘惦记呢。”
萧鼎:…………
老头笑了下:“可我就是觉得她好看,这辈子没她不行。瞧,她才走几天,我就受不了了。”
沉默片刻,他伸手抹了把脸,再次打起精神:“嗐,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不喜欢,她打小就喜欢我瞎折腾,每天乐乐呵呵,天天没皮没脸搞事,高兴,热闹,现在她不在了,我也不能让她失望是不是?没事,我好着呢,不会找死,不会不听她的话,会带着她那一份,再继续往前走,有几年走几年!”
“你们小年轻也别怕,生老病死,人生常态,我家老婆子不怕,我也不怕,都是命,她这回,纯粹就是命不好,是天有不测风云。”
老头冷嗤一声:“她跟这个楼的事没半点交集,她又不好这些,也没机会到这种地方,就是个意外。这个楼在外地招揽员工,你们都应该知道了?用的左不过是那些骗人的话术,他们骗成年小伙子也就罢了,我家老婆子对这个人群并不敏感,但他们连小姑娘一块骗,那些小姑娘还没长成,十来岁,嫩芽似的,什么都不懂,我老婆子碰到了,看出点苗头,怎么可能不拦一拦?”
“她那次是去外地走亲戚,遇到了,顺便拦一把,楼里在外地做事谨慎,并不像这里这么跋扈,被拦一把,知道事不能成,也就没继续,这事其实就算这么过去了,可回城途中,楼里小管事发现丢了样东西,很重要,回头找又没找着,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老头眼神变冷:“老婆子再凶,也没干过杀人的事,没那份警觉,怎么能敌过别人的算计?就这么没了,这么轻易又随便的,被人杀了。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死?他们凭什么呢?”
傲慢,冷漠,视人命如草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视法度于无物,凭什么呢?
萧鼎细思极恐:“害了您妻子的莫非是周贵?”
所以周贵的死,是老头干的?
老头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说话,看向霄酒。
霄酒摇头:“周贵是楼里才签契的新人,自身没有实力,也不被楼里允许,出门行杀人之事。”
萧爵:“他是一心想离开的人。”
霄酒看向老头:“周贵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并不想为虎作伥,知道顽抗下去大概是个什么结果,但纵死无惜,他应该是想和你合作?楼里那些似是而非的‘父子’线索,应该是你们故意为之?”
老头默了默:“我没能救下他。他性子太轴,存了死志。”
所以也就是说,老头想炸了这个楼,周贵有合作意向,但形式风格有些偏激,牺牲在了这个过程中……
“真是自杀的?”萧鼎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他用自己的死,为你们的计划争取了时间?”
老头微微点头:“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急,也跟他说不必着急,只要隐藏的好,完全不是问题,可他被折磨的太痛,也太恨了,解药都不想吃了。”
萧鼎若有所思:“所以他真的偷了霸哥的玄字页名册?”
老头颌首。
萧鼎:“现在在你手上?”
老头笑而不语。
霄酒:“在柳娘子那里。”
“哦?”老头有些意外,“为什么?”
“柳娘子认识你。”
霄酒看着他:“你同他应该是旧人,它地重逢,她在这里看到你很惊讶,但帮了你,对么?”
18号萧炆敲开最大最华丽的房间,找到了柳娘子:“你知道玄字页名册在哪里,对么?”
柳娘子妩媚一笑,眼底除了风情,看不出任何其它:“瞧您说的,你们男人们查的事,同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关系?”
“柳娘子自谦了,你可不弱。”萧炆将几页纸摊开在桌上,细眉温润,长目隐慧,如书生优雅,“周贵签契时,曾自述过家里情况。”
柳娘子根本没翻这些纸页,仍然微笑:“所以?”
萧炆:“大多和你说的类似,可为印证,唯有一条不同——”
他指尖落在桌面纸页,与父母有关的字句。
“柳娘子在被迫问询,讲述这件事时,说周贵父母慈爱,可他父亲分明是个严父,不苟言笑,所以你在说这件事时——说的是谁?你在说谁的孩子,或者,把周贵的父亲代入了谁?”
“旁人家的事,我哪会记得那么清楚,许是一时记岔了,”柳娘子摇着团扇,朝萧炆眨了眨眼,“你也知道的,我这地方,每天不知道接待多少客人,听多少故事……”
萧炆收了笑,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你认识王老头,对么?”
房门外,8号萧厚停下了敲门的手。
晚了一步,他的好弟弟已经在房间里了。
但好像听一听也行?
不用再问一轮,大家都省了事。
萧厚看看左右,示意131号去拐角把风,就把耳朵贴在了门上……一边听,一边回想刚刚经过的地方,探到的消息。
如他和萧炆这样的发展才算正常,一路找线索,分析蛛丝马迹,寻找所有楼主的可能性,这个过程中他和萧炆都撞到过好几回了,互相提防,可一回都没有碰到过霄酒和萧爵。
他们在努力的时候,这两个人在划水?他们现在找到关键线索了,这两个人还是在玩?
老头可是红队的任务相关人物啊,这两个人知不知道老头和周贵并不是什么父子关系,这个楼里有人想造反?
这俩人到底在干什么,莫非放弃了?觉得太难不想玩了?在这轮比赛中被淘汰也没关系?
萧厚并不知道霄酒队伍的收获,也不知道这三个人不但没有不想玩,还太想玩了!他们不但知道老头和周贵并非负责,还盘出了更多的信息!
房间里,霄酒看着老头,眸底闪有微光:“你妻的遭遇是意外,你来这里是意外,发现楼里藏着的东西是意外,但你留在这里,并不是意外,对么?”
“你其实并不是村里普通老者,你曾是军中斥侯。”
老头这下意外了,表情变化相当之明显,这么明显,只代表一种可能——霄酒猜对了。
“卧槽。”
萧鼎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怎么回事?这真是他们队探得的消息么?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萧爵:“指节有茧,脚步低轻,身法灵随,遇人追踪,以三退一现频率诱试,隐藏时呼吸长促,环境恶劣仍岿然不动——你曾长时间在军中训练,前锋需猛,中军需稳,尾军需耐,唯有军中斥侯,需要您这样的本事,应该是退役老兵。”
老头摸着下巴,看向萧爵的眼神感兴趣起来。
萧爵表情始终平淡,声音比表情更平淡:“十五年前边关险地涂平大战,斥侯立有大功,名单三尺长,若我没猜错,你的名字,应该在那上面。”
“所以你才没有走。”
霄酒看着老头:“你本可以找到杀人凶手,潇洒的杀完人离开,没有走,要摧毁这里,并非家仇,而是国恨——”
“你不愿看着我大安子民,被北敌欺辱。”
十五年前的涂平大战,是大安人心中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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