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奋力挣脱了他的手臂,赤足在白沙上跑踏,眨眼间便与埃弗摩斯拉开了数步距离,选择暂且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之后。
埃弗摩斯望着对方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寻到其所在。
他走近那块礁石,轻声唤道:“赛蒂启诺......”
少年闻言一怔,眸中流露出转瞬即逝的复杂神色,很快又被其伪饰作盲目。
祂缓缓走出,故作好奇,“那又是谁?你的同伴么?”
埃弗摩斯默不作声,目光直直望向祂,而后答道:“一个和你很像的存在。”
这显然不是少年想要的答案,于是祂轻嗤道:“我并不知晓离开此处的办法,不过若你能安然留下,也未尝不可。”
“——你一直都独自在此么?”
埃弗摩斯离祂又近了一步,投下的阴影漫上那苍白的脚掌,使这个问题带上了些许不依不饶的意味。
“这又如何?能独享一方静谧,也不必再去贪恋其他,我求之不得。”
祂骤然离开对方影子所占据的范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丝毫不顾埃弗摩斯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
少年灵巧地沿着崖壁坡度稍缓的另一侧攀登,似乎并不受视觉有损的影响,而随之来到高处的埃弗摩斯也见证了这座岛屿的全貌。
高处所见的景色与崖底相比极为割裂,仿佛进入了另一重幻境,这里的一草一木,飞鸟走兽,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前的玛萨。
山泉从坡顶倾泻而下,最后汇为一处深潭,引得少年停伫,只见祂摸索一阵,就近从旁折下一片宽大的草叶,用其制就了一个简易的饮具。
身坐于磐石之上,那清凉甘甜的泉水流入喉间,令祂的心情舒爽不少,于是顺手便把剩下的甘泉递向一旁的跟踪者。
对方从祂手中接过,略有犹豫,最后将其一饮而尽。
少年悠然自得地支颐道:“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我说过了,你只要安然处之,便不会有生存之忧。”
埃弗摩斯垂眸看向手中的叶盏,“因为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在这里生存的。”
“......随你。”
祂从磐石上一跃而下,决定暂时对其不予理睬。
直到黄昏将尽,一路无话的埃弗摩斯才跟着祂来到了那处栖身的山洞。
此时,少年的怀中堆满了野果和枯枝,稍显费力地将它们放于石壁一角,拒绝了对方再三伸出的援手。
规整完一应事物后,祂背靠着石壁坐下,闭目养神,主动忽略了身旁的不速之客。
但埃弗摩斯仍默默施展着对风能的掌控,在摩擦间点燃了枯枝堆,火苗腾起,猝不及防的少年被呛得咳嗽连连。
“抱歉。”
他鲜少露出仓皇神情,只得不断轻拍着对方的脊背,直到那剧烈的咳嗽声渐止。
“也许让你到此来是个错误......”被迫紧贴于其胸膛的少年低声呢喃着,这句话带有诸多意味。
祂那过长的黑色发丝垂落在其指间,一双碧眸在火光闪烁间显得分外莹亮,这一幕被对方尽收眼底。
埃弗摩斯仔细端详着祂的面容,却发觉方才少年眼中绽放出的光彩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少年在他怀中缓慢摇头,缄口不言,倒是突兀反问道:“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你的视线,那么在你眼中的我到底是何种模样?”
对方屈指轻拂过祂的脸颊,然后与祂分开,“比起外在,我更想看清你皮囊下的内心。”
“内心。”少年茫然地将手置于心口,而后戏谑一笑,“那有什么值得看清的?我所展露出的种种,便是想让你知晓的模样——你越界了。”
“赛蒂启诺。”
对方依旧如从前那般静静望着祂,即使刚刚才出口打断了祂的话语。
少年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语气忧伤,“看来那是一位对你而言极其重要的旧识。”
也仅仅是旧识罢了。
“你说想看清我的内心,那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
二者都心知肚明,却迟迟未挑破那一层薄膜。
祂阖眸等待着埃弗摩斯的答案,直到被对方再度拥住,赛蒂启诺才倏然睁开了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对你放任不顾,也不愿见你永陷孤独。”
赛蒂启诺的眼眸明灭几瞬,果然,还是因为那泯然众者的怜悯与责任。
“埃弗摩斯,我不需要这些,现在的我已然明白,除却责任,我的执念便是想成为谁的唯一。”
各种意义上的唯一,这是祂自深渊裂隙中苏醒之际,就一直渴求的羁绊。
而一贯寡言自持的你,分明化解不了我的执念,为何又要在尘埃落定之时不断追寻我的所在。
千言万语封存于口,埃弗摩斯凝望着那双碧眸,缓声道:“我早已......对你有了同之前不一样的情感。所以,才会想要不断探寻你的所在。”
赛蒂启诺攥住了他褐色的发丝,不再伪装,与其琥珀色的眼眸对视,不可置信道:“这,真的不是谎言么?”
“不是。”
祂骤然松了气力,苦笑一声,“我明明,已经习惯了忍受孤独与痛苦,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你现在却告诉我这些——让我,如何是好?”
第163章 融魂
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处,正如那终于同频而行的思绪,赛蒂启诺用自己颤抖的指尖去触碰对方的侧颊,不自觉地想汲取近在咫尺的温暖。
埃弗摩斯亦用手包裹住祂冰凉的手指,琥珀色的双眼平和地映照出祂的面容。
赛蒂启诺感受到对方的另一只手揽在自己腰侧,将二者的呼吸禁锢在这一方怀抱之中。
随着力度的加大,他们额间相抵,鼻息相触,祂继而情不自禁地用双手环住埃弗摩斯的脖颈,暂时放弃去纠结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永远不会放弃去追寻你的身影。”
郑重的誓言落在自己耳畔,却让祂的内心再也无法沉寂下来。
赛蒂启诺阖眸片刻复又睁眼,“埃弗摩斯,你应该知道,现在的我再也禁不起任何的欺骗与利用了。”
所以,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语,我都会永远铭记于心。
对方轻抚过祂的发顶,眼底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怜爱之色,“我永不食言。”
一种微妙的感觉开始在祂的心间漫溢,赛蒂启诺甚至觉得,这只是自己痛苦之余的一场幻梦。
燃烧的火堆发出“噼啪”炸响,打破了这片静谧氛围,夜幕已然彻底降临。
趁着昏黄的火光,赛蒂启诺的手指开始佯作无意地摩挲过埃弗摩斯的双唇,又在将收回手时被对方一把握住手腕。
就算此刻正被那灼灼目光所凝视,祂也并无仓皇之色,反倒添了几分心意相通的欣喜。
“埃弗摩斯,”祂的指尖流连于对方颈侧,“你知道寻常生灵之间是如何享受欢愉之事的么?”
对方的神色骤然变得无比复杂,这副模样令赛蒂启诺的眼中盈满戏谑笑意,暂时抛却所有痛苦的祂欺身而上,在其颊侧落下一吻。
“人类,好像就喜欢以此来表达情感。”
“......这样的说法不够准确。”
赛蒂启诺一脸莫名地看着埃弗摩斯,还未来得及开口发问,便被对方以吻封唇。
祂无处安放的双手只得搭于其肩头,承受着被索求的感觉。
那一刻,祂感受到了自神魂深处产生的震颤,这仿佛补全了祂所生来缺失的一部分情感。
“爱。”
从深吻中“解脱”而出的赛蒂启诺喃喃念出这个词,此刻这种情感正充盈着自己的内心。
跃动的火光照彻着祂陡然生成的泪痕,那不再是两条污黑的纹路,而是无色的轨迹,甫一产生便被对方用指腹轻柔擦去。
“你会像那时一样指责我的脆弱吗?”祂指的是二者上一次在山洞中的经历。
他的吻落在赛蒂启诺眼下,“那并不是指责,赛蒂启诺,我的确不希望你在旁者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看着祂怔愣的神情,埃弗摩斯又补充道:“抱歉,看来是我让你产生了误解。”
赛蒂启诺缓慢摇头,用手覆上自己心口,“不知为何,现在的我觉得很安心。”
二者的心境都在方才的越界举动中发生了剧变,此时的相顾无言更像是一大前兆。
于是沉寂过后,祂主动将对方的发丝绕于指间,“据说,刚才的举动代表的只是‘开端’,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背对着火堆的赛蒂启诺开始解开对方为祂系上的布结,任由微光在那苍白的皮肤上镀染了一层蜜色,虽然这很快便被另一身影所遮挡。
......
神魂在互相交融,被压抑的情感不断暴涨,祂却更希望这是一场清醒的沉沦。
这里是祂的神魂空间,只要祂愿意,朝晖便永远不会再升起,可赛蒂启诺也无比明白贪欢的代价为何。
几缕晨光斜照在燃尽的火堆上,祂如有所感地睁开了双眼。破晓将至时二者尚在相拥,此时的祂也不觉疲累,通体都有种难以言喻的餍足感。
不待赛蒂启诺支起身体,祂只需略微抬眸,便能将那深邃的面容纳入眼中,可祂却默默移开视线,背身扯过衣衫,来覆盖那些痕迹。
纵然如此,祂仍无法忽视那来自背后的视线,但自己绝对不能再行放纵,沉溺其中。
赛蒂启诺咬紧下唇,“今日,你便离开此处吧。”
对方的反应是祂意料之中的冷静,“我不会独自离去。”
“我......无法和你一起回归现世。”
祂的眼神分外哀凄,却又含有几分释然,“我的神魂会永囚于海底,这是为了‘我们’的赎罪。”
“赛蒂启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从不认为你身负罪孽。”
那双有力的臂膀从背后怀抱住祂的身体,就如同这话语一般笃定地选择了祂。
祂没有任何要挣脱的意图,只是平静陈述着事实,“困住我的三条锁链,分别代表着‘创造’、‘法则’、‘命运’,也是最初的三大神格。”
“没有固定形体的造物者率先觉醒,创造了此后的世间万物,却因独掌权力的私欲将尚未觉醒的‘法则’与‘命运’放逐于外界。”
赛蒂启诺的语调像是在讲述一段与己无关的往事,但被镇压于海底的事实又间接表明了其渊源之深。
怀抱渐渐收紧,祂的语气依然平淡,“后来,作为‘法则’的我吞噬了‘命运’,将一部分力量分离出体,导致了二者反面洛比泽与卡克斯的诞生。而造物者也因毁灭之力泛滥,将我们召回此世。”
祂随后安抚性地拍了拍埃弗摩斯的臂弯,“我清楚自己的罪孽,事到如今更是无任何怨言。而你的到来也已化解了我的执念,所以,就让我们的遗憾终于今日吧。”
他们很快就结束了这个已形如桎梏的怀抱,埃弗摩斯沉声道:“但洛比泽和卡克斯,还尚在失落之地等待你的处置。”
第164章 了断
赛蒂启诺起身走出洞穴,抬手去感受那普照万物的耀眼日光,“我一直都能感知到祂们的状态,也清楚祂们不会有悔过之心——事到如今,这已毫无意义。”
“像我们这样的存在,终局也不过是将力量重新归于‘世界’本身,所以你大可放心,祂们会被我永囚于失落之地。”
祂泰然自若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埃弗摩斯的双眼,让其只得徒然开口道:“......那么,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赛蒂启诺闻言,视线中隐约透出几分柔和,但笑不语。
片刻后,化作本体大小的翼龙挥动六翼,乘风而起,让坐于其脊背的赛蒂启诺能够尽情俯瞰下空的光景。
这座岛屿的大小在赛蒂启诺的力量下不断扩张,地表的风貌也千变万化,几乎囊括了祂所行过之处。
祂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冰冷坚硬的鳞片,最后在其上留下了一连串的金色符文,它们是最元初的法则之力,可再保其无虞。
岛屿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与大小,翼龙开始紧贴海面低空滑翔,徐徐海风经过赛蒂启诺的面庞,就像是再次赠予了祂一个温柔的怀抱。
赛蒂启诺目带眷恋地凝望着翼龙庞大的身躯,而后渐渐阖眸,是时候了。
飞翔中的埃弗摩斯骤然感到一股剧烈的痛苦,那像是将自己的神魂硬生生地碎为齑粉,再分别投入无数相异的空间......
“埃弗摩斯大人!”
施展完力量的妘昭如释重负地看着埃弗摩斯逐渐恢复了意识,额间的羽形印记还在闪烁着苍青色的流光。
在她身侧,还站立着刚刚撤回七弦琴的珀尔菲。
再度回归现世的埃弗摩斯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腕间,一圈朴素的草环不知何时取代了原本的金色痕迹。
在他怔愣间隙,珀尔菲却突然开口,“风神,你见到了赛蒂启诺大人,对么?”
心知珀尔菲应当有所察觉,埃弗摩斯起身平视对方,“......祂就被神格封印在海底的最深处,凭你我的力量还不足以让祂离开。”
此言令对方瞳孔骤缩,忽而降临的希望使珀尔菲近乎失态地捂住了面颊,他没有再多次求证其所言的真实性,而是不住思考着破除封印的可能性。
“净化神,你同祂更为亲近,或许,祂有向你提及过自身的‘罪孽’。”
听其转述赛蒂启诺所言的珀尔菲陷入了沉思,几番思索后方才答道:“当初祂的陨落,并非是为了化解毁灭之力,而是为了和造物者之间做个了结。”
他话音刚落,远处岛屿上便爆发了一股直冲天际的黑色光束,因这突如其来的异常,珀尔菲眉间微蹙地同埃弗摩斯解释道:“在你归来之前,我曾托付布恩洛凡去严加监视失落之地的异动——刚才那便是属于他的力量。”
不久之前——
束缚住洛比泽的光束陡然消失,让四肢剧痛、力量衰微的祂瞬间自崖壁之上坠落。与此同时,祂沉寂多时的神魂空间内闯入了大量带有金色光晕的锁链,裹缚住祂意识的力道似要将其拖入海底般窒息。
但洛比泽惊愕之余,却并无任何要反抗的意图,即使分隔再久,自己也不会错认这股力量究竟来自于何者。
赛蒂启诺,你果然没有消逝,也没有......将我遗忘。
彻骨的寒意和无边的黑暗笼罩着祂的周身,令祂无法看清赛蒂启诺的所在。而在这片陌生的空间内,除却窒息感外,时间流逝的速度也变得无法预计。
不知过了多久,洛比泽才被获准从那窒息感和寒意中解脱而出,就像是一个在海面上不住挣扎的求生者。
但祂的确身处瀚海——浮出海面后席卷而来的浪涛使祂猝不及防地被弄湿了全身,而不远处的沙滩上隐约坐着一个身影,正在看向这方。
神魂状态下的洛比泽暂时脱离了躯体上的痛苦,得以存有气力越过那些巨大的礁石,狼狈地向那个身影不断靠近,同时还在心中默念着对方的名讳。
至于那座看似充满生机的岛屿,在祂看来实则无比讽刺。
赛蒂启诺抱膝坐在湿沙和白沙的交接处,海风逐渐猛烈,祂却掀开了斗篷的兜帽,展露出自己最初的模样。
祂的视线其实没有特定的落处,只是出神地望着远方,直到那个不速之客闯入了自己的视野。
“赛蒂启诺!”洛比泽跌跌撞撞地踏上沙滩,这声呼唤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决不可单纯以怨恨定义。
“好久不见......洛比泽。”
赛蒂启诺甚至朝祂露出了一个微笑,但那不达眼底的笑意又让洛比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只能任由那海水反复淹没自己的脚踝。
“的确,我们好像从来不是那种能够平静谈话的关系。”
祂起身拍掉衣摆上沾染的沙砾,却是主动向其走去。
“今日不为其他,只为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与纠葛。”
“......你还是喜欢天真地自说自话。”
洛比泽伫立在原地,望着眼前那同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容,不由得对其冷言相向。
可赛蒂启诺看向祂的眼神中已经摈除了其他情绪,只剩下了平和与释然,“没关系,我本来就从不希冀你能有所反省。”
这番话彻底刺激了洛比泽的心魔,“那又有何用!毕竟就连我的诞生,都仿佛携带着无法宽恕的罪孽。”所以才会一开始就被你分离出体。
“不,洛比泽,迄今为止你曾有过很多次机会,但你从来都对此不屑一顾。哪怕你曾有过半分悔过之心,你我也不至于今日在此做些无谓的纠结。”
猩红色的眼眸里已漫上暴虐之色,“既然如此,当初的你就该将我一举消灭,现在又何必躲于此处,对我多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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