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音:这个厨房有点多余。
这座小院是裴文觉班影几人送给他们的礼物,早就打扫过好几次,于光这次过来也只需要简单打扫就行,更多是带于音过来看看。
没一会儿班影他们也来了,过来把这边小院也布置一下,贴上喜联窗花,还要换上喜被之类的。
她们热热闹闹把小院布置成红色,回头瞧见大哥和于音在院子里,便问两人觉得这院子如何。
于光点头大加赞扬:“坐北朝南,位置很好,院子光敞,屋子里也不昏暗,树都栽在角落,树冠不大也不会遮挡阳光,很不错。”
“于音呢,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于音只想问,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这个小院的存在,难怪武劲在蜃梦里要大喊不对。
他那么完美的蜃梦,竟然败在这种地方,实在让于音耿耿于怀。
班影瞧着这两个抓不住重点又没有觉悟的人,心中深深叹气。
这院子清净又温馨,夫妻两个住进来就亲亲蜜蜜过日子,没有其他人打扰。
这两个都要成亲了,都没点触动吗?他们的羞涩呢?腼腆呢!
触动,于音是有的,他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蛛丝无数次被触动,提醒着他更加紧张地盯着大哥,和他寸步不离。
——为了防止大哥突然消失逃婚或者反悔。
就像猎物沾上了蛛网,看似无处可逃,实际上也有可能挣脱蛛网,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成亲当天早上,于音也跟着于光进了除恶司后院的大厨房。
厨房里干活的人很多,都笑着和他们说话。
看到于音空着手跟着大哥走进厨房,大家都打趣:“于音还跟的这么紧,真是一刻都离不了大哥啊。”
“哈哈哈可不是吗,我还记得从前就这样,十二三岁的时候刚去神学府,比大哥矮那么多,细细瘦瘦的,整日跟着大哥来来去去,也是一步都不离呢。”
于音:那时候和大哥一步不离,是被强迫的。
“没想到,转眼间就这么多年过去了,更没想到,最后是于音和大哥成亲。”
“哎说起来,我昨天还和伍善他们聊呢,咱们以后不能叫于音弟弟了,该叫什么?”
“对呀对呀,大哥你说,以后我们要叫于音什么呀?”
满屋子切菜洗菜配菜做菜的,都笑吟吟地瞧着两人,他们就是故意在说笑逗弄人。
跟着于音一起回来的小柿,这会儿坐在人堆里剥葱。她洗了澡换了新的衣服,也乐呵呵地听着大家说话。
她没想到这里所有人,竟然都不怕于音,还敢逗他和他开玩笑,而且在她看来脾气非常差的于音竟然也没有和他们生气。
她们都好厉害呀!小柿才来这里几天,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对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崇拜。
不一会儿,班影找过来,让两人别忙了,去洗澡换喜服。
两人在善意的哄笑声中出去了,负责做菜的姐姐拿过一旁的大碗,单独盛了一份给小柿。
“来,小柿先来尝尝咸淡。”
小柿开开心心地接过。
她在这里帮忙洗菜,因为人长得瘦小,厨房里做了什么菜都会特地先给她盛些。
短短几天,她已经吃了许多从未吃过的好吃饭菜。
虽然好像还是饿,但身体里又感觉饱饱的,很满足。
“小柿,好不好吃呀?”
“好吃!”埋头吃完了一碗炸丸子,小柿抬头小声说:“大哥说他也会做好吃的,还说要给我做,大哥做菜一定也很好吃吧。”
做菜的姐姐笑容僵硬了片刻,又给小柿打了一碗丸子,劝道:“大哥忙着呢,就别让大哥下厨了,千万不要去提醒他。乖,来吃丸子。”
班影从厨房把于光于音抓去穿喜服,因为两个都是男子,喜服也不复杂,很快就换好了。
“大哥,你要不要涂点脂粉?”班影有些纠结地看着大哥。
于光一摆手:“不用。”
班影也不强求,把他丢在一边围着于音去了。
“于音,要不要给你修个眉毛,梳个头发?就今天一天,咱们隆重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对于光和于音的区别对待,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是两个男子的婚事,可大部分人也默认了于音是“新娘”的角色,于是对待他也难免更精致些。
就连于音自己也默认了。
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么难免要忍受些什么。
如愿得到大哥,和为此事使大哥拒绝婚事,权衡之下,于音选择了妥协。
如果是于光,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个,于音的眉毛长得好,好像不需要修。”
对着于音的脸看了会儿,班影又把那些上妆工具放了回去。
用不上,不仅用不上,待会儿还要提醒于音记得把面具戴上。
不然在婚礼上引起骚乱就糟了。
最后也就只是帮忙绑了个头发,还是最简单那种。
这一日的婚礼顺顺利利的,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他们出去见过那些平日里就相处的熟面孔,听了一耳朵的恭贺。
大家吃吃喝喝笑闹到晚上,到处点起了灯。
比于音的蜃梦更像美梦。
吃到后面,于光撂倒了几个喝醉了发酒疯的家伙,带着于音去了他们的新房休息。
和除恶司大院子那边比起来,属于他们两个的小院很静。
细心的班影在这个院子里也烧好了热水,灶上还准备了食物。
于光去洗澡了,他被那群醉鬼缠着喝了两坛,还不小心在他身上泼了酒。倒是于音,没什么人非要他喝。
院中的橘子树结了几个青涩的小果实,于音用指尖拨弄了一下。
想起很久以前,在绮云楼的地下室,气窗旁的几棵橘子树,每年结了果,偶尔会有几个掉进地下室。
那几棵橘子树结的果实酸涩又苦。
不知道这一棵橘子树结的果实甜不甜。
他不着边际地思考着这种之前没考虑过的问题,耳边响起的还是前不久喜宴上热闹的杯盏声。
大哥仍和每一顿饭一样,坐在他身旁,经常给他夹菜,叮嘱他多吃点。
“站在这里干什么,走,到屋里去。”
刚洗完澡,一身湿热气息的于光走过来,揽着他进了屋。
桌上的喜烛燃着,于音坐在床边,终于有了几分落地般的真实感。
他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个问题,神情便有些怪异。
于光,大哥他真的会做那方面的事吗?从前好像没看到他处理过。
因为有他在,于光几乎是没有私人空间。
或许今夜,大哥也只是像以前那样,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一觉而已。
说不定还要带他出去夜跑——他就是这种人。
呵,对了,他刚才揽他进屋的姿势,和平时揽着其他人肩膀的动作没有区别。
于光从柜子里翻出几个瓶瓶罐罐,坐到床边问于音:“这些你会用吗?我给你讲讲?”
于音:“……”
他是来真的吗?
于光:“你为什么满脸意外,今天我们成亲,新婚之夜不是应该这样?”
今夜于音没让灰眼猫进屋,他表现得比平时迟钝一些,心中一边怀疑一边又忍不住因为激动而颤栗,配合着于光探索起来。
于音:“啊?”
事情进行到这里,他终于发觉不对。
于光:“怎么了,接下来不会?”
于音:“……”
意识到他在沉默什么,于光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解释道:
“大哥和人打听了,据说两个男子在一起,承受那一方容易受伤,老了以后也容易多病一些,还有些零碎的小问题,老幺你这么弱,还是大哥来吧。”
于音:“……”
老了以后?妖鬼哪里有什么老了以后。而且,这种时候,要不要承认自己弱?
大哥一脸任他施为的样子,于音满脑子复杂念头,感觉到他身上熏人的热意,也下意识继续起来。
很快于光被他摸笑了。
“你是怕大哥突然跳起来把你摔下去吗,动作这么迟疑警惕的。”
抓住他微凉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放,于光爽快道:
“你大胆来就是,一点小伤大哥不放在眼里!”
吐丝的蜘蛛找到了最喜欢的巢穴,湿热柔软,还有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盘踞在自己新的巢穴上,终于不再觉得炽烈的光刺眼,张开手臂贪婪地去拥抱。
于光这个人,他不在乎那些俗世的语言规矩,永远坚定不可动摇,像是厚重的大地,能承载一切。
于音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那次贝鬼营造的蜃梦中,让人回到一生最痛苦的时间,会是他在绮云楼阁楼上的时光。
若是没有经历过快乐,又怎么能感觉到习以为常的日子竟然是痛苦的。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忍受那样的日子。
绮云楼, 珠州城中有名的红楼,夜夜歌舞不歇。
每到白日却格外寂静,连廊下婢女走路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
这里是妖鬼丝巢出生的地方, 也是他往后许多年的巢穴。
妖鬼丝巢从十二岁觉醒时, 便自然而然会使用自己的能力。
他从那个潮湿阴暗的地下室, 住进了绮云楼最高的高阁。
曾经踩在他头顶的每一个人,都匍匐在他脚下。
当他的网覆盖了珠州城乃至更多地方,他的耳目和傀儡遍布各州, 那些家族甚至除恶司, 或情愿或不情愿, 都要对他一个妖鬼摇尾乞怜。
他从不理解世间那些父母亲人之情, 朋友同伴之义,有情人男女之爱。
蜘蛛只会不断织网,然后伏在网上等待食物的到来。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 仅仅是一个巨大的捕猎场。
绮云楼阁楼上苍白瘦长的人影倚着蛛丝织成的锦缎,妖冶面容上,睁开一双漆黑的眼睛。
侧边隔着一道屏风,映出外面卑躬屈膝的影子。
那影子滔滔不绝说:“丝巢大人,那总是和您作对的几个家伙着实可恶,如今总算是都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
于音环顾熟悉的绮云楼高阁景色,在记忆中找出这一幕。
这是牧羿那群人想杀他, 却不敌他的势力,全部死去之后。
于音低头看自己的手, 肤色苍白,身躯虽然已经是成年模样, 却仍然和十二岁时一般脆弱。
从来紧闭的门忽然无声打开,他起身绕出屏风, 屏风后那人没想到他会出来,被吓得瑟缩跪地。
外面是白日,却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浊水河腥气的风一直吹到这边。
还有一股血腥气从楼底下传来。
血腥气来自牧羿的尸体。他是个长相俊朗正气的青年,可再俊朗,死人看上去还是狰狞的,尤其是他身上的伤口不少。
看管着尸体的两人在说话,一个说:“听说这是除恶司的修士?年纪轻轻死在这,真是可惜了。”
另一个说:“谁叫他敢和那位大人作对,屋内还放着一具女尸,听说是他的同伴,还是班家小姐呢。”
于音眨一下眼,便有更多傀儡所见到的景象呈现给他。
死气沉沉的珠州街道是灰暗的,和铅灰的天空一般。
街上贵气的除恶司门楣高高的,趾高气昂的管事将前来请求除恶鬼的村人打出去。
路人见怪不怪,谁都没有多看一眼。
建在山中的珠州神学府,和他另一份记忆中不同,没有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和于光曾一起住过的小院荒芜长草,那棵没有被人修剪过的大树,树冠已经完全覆盖了院落屋舍。
鸣与和武劲的名字,刻在神学府后山的碑林里,和那些死去的人一起。
甄家仍是珠州大户,他们华美无边的庭院里,仆从如云,男男女女饮酒作乐。
班影是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
裴文觉也是,他们两人都是少年早逝。
在妖鬼丝巢记忆中,和这两人不曾有过交集,如今这城中更是不曾留下他们的痕迹。
珠州城门外还是一片荒地,只有两三个简陋茶棚,没有什么新的除恶司。
“于光呢?”
于音脑子里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迫切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于光在哪里?
于光不在这里。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
他回到了一个于光不存在的时间和世界。
“于光在哪里?”
“于光存在过吗?”
“大哥……”
粗糙的手掌重重擦过他的额头,于音醒了。
他看到自己刚才找了无数个地方都没能找到的人,就支着身子躺在身边,胸口上还有他昨夜咬出的痕迹。
“满头汗,梦见什么了,这么急,我看你急的都要说话了。”
于光温暖宽厚的手掌又往他额头上擦了一下。
桌上两支高高的喜烛还没燃尽,但是外面已经隐现天光。
于音看不到天亮,但于光身上明亮的金色已经像旭日驱散了他晦暗的梦。
他抱住大哥,紧紧贴在他身上。从他温热皮肤下透出的蓬勃生气,使他重回人间。
准备起床却被于音拖着腻歪一阵的大哥,看看外面天色,扶着人坐起来。
“既然醒了,刚好跟大哥一起去晨跑。”
新婚第二天,天才刚亮,于音被拉起来,洗漱过后出了家门。
今天的大哥也很精神。
他今日难得没有去城外,而是在城内沿着最宽的那条街慢跑。
珠州城内平整的大路四通八达,最大的那一条可以直通甄家大宅,现在叫做珠州公园。
这样早,街面上还没有几个人,于光带着于音从街上跑过,偶尔几个早起卖货的小贩瞧见于光,都要笑着打个招呼。
他们路过从前的旧除恶司,改成了夜市和早市还有小商品市场的旧除恶司里,这会儿倒是有不少人,已经把早餐摊子铺开了。
跑到这里,于光推着于音的背,把他推进白汽袅袅的早市里。
两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馄饨,于音吃了两碗,于光吃了他的两倍。
他们通常都在除恶司里和其他人一起吃早饭,当天轮到做饭的人做了什么,就吃什么,很少到外面的小摊上吃。
卖馄饨的老夫妻死活不肯收钱,于光放下钱和碗,又推着于音的背离开了这个旧除恶司里的早市。
不久前那个梦中灰暗的珠州街道与人人避让的除恶司,被这个充斥着烟火食物的嘈杂早市给覆盖。
他们慢跑进了甄家大宅。
从前仆从如云的甄家大宅,现在的珠州公园里,这会儿人也多了起来。
几年了,珠州城里的人习惯了往这里来消遣时间。
这里面的小摊贩也很多,各种卖菜卖瓜果、卖鸡鸭鹅、卖早点、卖针头线脑、卖书画小册……满目琳琅,包罗万象。
“刚才吃饱了没有?”于光跑到这里后问。
于音一路紧攥他的手腕,敷衍点头。
于光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又在这买了一大包闻起来香喷喷又松软的枣糕给他。
路过几间屋子,里面一群小孩摇头晃脑在读书。
珠州公园这里面许多的屋舍,被于光划分出来,有些当了孤儿院与抚老院,有些当了学院书舍……总之这里如今热闹得很。
到了甄家从前花大价钱建造的花园里,那个大大的湖边,有许多人在垂钓,湖边还有人下棋舞剑。
左边那一群钓鱼下棋舞剑的老头,见到于光纷纷缩起脑袋,假装没看到他,也期望于光没看见他们。
这群看起来普通的糟老头子们,从前都是在珠州城呼风唤雨的,后来遭遇了于光横空出世的正义铁拳,一个个失业回家,如今无所事事,整日在这里钓鱼,还钓不到。
而湖的右边,和这群老头相对的那七八个人更是眼熟,昨天还参与了喜宴的天冲班熟人们。
昨天婚礼上于音一个高兴,给了他们许多蛛丝,看样子他们吃完喜宴连家都没回,到这里通宵钓鱼来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于光和于音,他们纷纷傻笑。
于光朝他们望一眼,又和于音离开这里,继续往前慢跑。
“我看他们这么闲,是该给他们找些事做了,刚好茅州茶州那边都需要人。”于光说。
于音往日看到那几个就觉得烦,今日因为那个看不见任何熟人的梦境,对这些人也多了几分顺眼。
不过听到大哥要折腾他们,他还是幸灾乐祸地发出短促笑声。
于光侧头看他,忽然停下来,拿下他的面具仔细打量他。
于音:“?”
“老幺,你笑一下。”
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于音下意识挤了个假笑出来。
“不对,就是你剪喜字的时候,那种很高兴的笑。”
于音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当时笑成了什么模样。
大哥停在那一脸鼓励地等着,他只好别扭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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