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津侧头看着齐客拿衣服,看着他直起身走进浴室,听着水声呼啦啦响起,砸在浴室的瓷砖上。
水声一直响,沈问津在一成不变的白噪音中渐渐有些困,眼睛阖上后就再没睁开,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入睡时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齐客这澡洗得有点久。
他囫囵做了个梦。
梦里仍是一片水声,粘腻不清。四周是层峦叠嶂的山丘,他在山路上慢慢而艰难地走着,忽瞥见右手边有一湾清泉。
梦里都不太有逻辑,他见了这突兀的池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就认定了那是温泉,想下去洗个澡。
他于是撩了下裤腿,拨开树丛,蹒跚往那边晃过去。走到近前,却见池子里早已泡着了一个人,背对着自己。
在北方上学,沈问津早已习惯了大澡堂子,况且都是男人也没啥好避讳的。他于是喊了声“兄弟我也下来洗洗”,脱了衣服就跳进去了。
那人没说话,过了会儿,缓缓转过头。
赫然是齐客的脸。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来这儿干什么?”
梦境里模糊的影子令沈问津愣了会儿,蹭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被子发呆,缓了好一阵子,才捞起手机看时间。
早晨七点半。
坐起身的动静有点大,令床微微摇了摇,似是惊到了上边躺着的人。
那人翻了个身。
沈问津轻动两下,才察觉到腿间有点尴尬。其实这是常有的事,但可能因着昨晚梦见了那人,这点尴尬就莫名有些变味。
他抿着唇,拉过被子重新躺下了,侧身等待着反应下去。
好在它没持续多久。
反应彻底消失的下一秒,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喇叭响,听得出是导演的声音。
以经典的“喂喂喂”试音环节开场,导演中气十足,平地起惊雷,一嗓子给沈问津干清醒了:“请各位嘉宾十五分钟后到大厅集合,每按规定时间到场一人,团队加一分。”
沈问津“卧槽”一声,弹射下床,下意识想叫齐客起来。“老板”俩字刚出口,忽后知后觉他俩不是一队,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他于是把“快醒醒”三个字咽回去了,换衣换鞋冲进卫生间洗漱。
齐客紧随其后。
不大的卫生间被俩人占得满满当当,俩人肩挨着肩刷牙洗脸。洗手台正上方挂着一大面镜子,沈问津一抬眼就能看见俩人的脸。
可能因为昨晚刚梦完人今早就起了反应,虽说两者间没什么必然联系,但沈问津还是有点心虚。
他试图用大开大合的动静把那点不自在甩掉,于是刷牙洗脸像是在打仗。等他捏着差点被扯破的洗脸巾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问询:
“心情不好么?”
沈问津被这一声激了一跳,慢半拍地摆摆手,也不回头,一径往门口窜去了,边窜边说:“没,就是怕来不及。”
说罢,他捞出手机看时间,丢下一句“友情提醒,还剩六分钟”,便夺门而出。
……跟逃荒似的。他在心底吐槽。
他也辨不清是单纯怕迟到,还是有点躲着那个人的意思。
去大厅要经过费列莱和向之的房间门口,沈问津一眼便看见在门前扭成一团的俩人。
严格来说,应该是向之扭着费列莱。费列莱晃着小胳膊小腿,拼命想往外挤,被向之死死钳制住了。
这小卷毛一扭头看到了沈问津,眼睛一亮,挣扎着高喊了声:“津哥快跑。”
沈问津后知后觉“以向之的实力一个擒俩不是问题”这件事,一个箭步往前冲,但已经来不及了。向之即便提溜着费列莱,身子依旧很灵活,眨眼便到了自己面前,伸手速度快得像鹰,一个使劲便把自己也锁住了。
“一换二。”他嘿嘿笑了两声,“我不亏。”
沈问津:……
向之的力气和块头成正比,厚实得像堵墙,那手简直是铁拳。沈问津挣扎了三分钟,十八般武艺其上阵,痒也挠了肉也掐了,但这大块头像是免疫了一切攻击,任凭他俩怎么闹腾,他仍旧岿然不动。
沈问津一阵窒息。
他正准备放弃抵抗直接快进到五分钟后,余光忽瞥到自己那间房的房门动了下,而后有人穿得清清爽爽,从里边走出来。
高个大长腿,脸上面无表情,周身泛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是齐客。
沈问津脑子一空,下意识对着那身影叫了声:“老板救我。”
“你是不是傻了?”向之瞪大了眼,“老板和我一队的。救你?做梦。”
沈问津咬了下舌头,心道确实傻了。
齐客远远地挑了下眉,朝这边走过来,步子迈得很悠闲,与手忙脚乱脱困的沈问津和费列莱俩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慢条斯理地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而后悠哉游哉地把它怼到沈问津面前:
“友情提示,还有三分钟。”
沈问津:……
沈问津想打人,但他动不了。
沈问津此刻想脱困的心情到达了顶峰,遂冲身后道:“向哥你放了我,这个月工资分你一半。”
向之不依不饶:“三分之二。”
沈问津讨价还价:“五分之三。”
向之:“成交。”
沈问津得以从这大块头的魔爪下逃出来,开始实施方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行为。
镜头下打架有带坏小朋友的嫌疑,他于是把“打人”的想法转为了“敲人”,伸手朝齐客头顶晃去,给人来了这么一下。
齐客冷不丁被敲了一下脑壳,在原地愣了半秒,便见沈问津已然兔子似的顺着楼梯往下晃,一步两级台阶,带起一阵风,吹开了他敞着的外衣衣角。
他回过神,也紧跟着冲了上去,俩人相隔几米,在大喇叭开始喊倒计时的时候跑到了场地边沿。
场地正中间立着个按钮,拍下按钮才算是签到成功。沈问津眯着眼往中间冲,在倒计时结束前险险挂了上去。
齐客紧随其后,以至于沈问津还没来得及把手拿开,他就已经按上去了。
俩人手掌交叠,沈问津的手背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那人手心渡来的体温。
令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在慢半拍包裹而来的木质香中眯了一下眼,直到导演举着喇叭说“十五分钟倒计时结束”,才乍然回过神,被压着的手不自觉动了动。
上边的那只手停了半秒,随即撤开了。
俩人肢体接触的时间其实挺短,但手背上的触觉莫名残留了很久,带来一阵阵几乎连上了毛细血管的痒意。
沈问津有些耐不住,垂在一旁的手指蜷了下,偷摸着去蹭着裤管,一面试图缓解那份痒,一面竖起耳朵听导演握着大喇叭讲话。
导演先是肯定了一番到场的六人守时的行为举止,而后遗憾地宣布了一件事。
“齐老师不算签到成功。”他说,“他的手没碰到按钮。”
众人:?!!
沈问津登时乐了,偏头朝老板挑了下眉。
“叫你刚才在一旁看我笑话吧。”他道,“活该。”
齐客:……
第40章
沈问津嘲笑完人,可能怕被打,背着手往中间挪了一小步,肩胛骨打得很开,站姿松弛却好看。
刚历经一场毫无保留的狂奔,他的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碎发落下来遮住了眼,被他往旁边轻轻拨过去。
第一队的成员开始围剿导演。月优率先发难:“你是不是针对我们队?你说不算就不算?”
导演咳了两声:“我是导演,我说了不算,难道你说了算?”
小新紧随其上:“我们说了当然也不算,你说了也不一定算,要观众朋友们说了算。观众朋友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你演春晚小品呢。”月优笑着推了他一把。
沈问津没参与混战,饶有兴致地站在旁边观局。昨晚的梦与今早略微尴尬的反应经过这么一打岔,被彻底抛下了,似乎没留下什么星星点点的痕迹。
战局匆匆结束,两边各退一步,给齐客算成了半个人头,加上了0.5分。
待向之和费列莱也到场后,导演冲着喇叭“喂”了两声,顾盼神飞地宣布了今天的安排。
今天的第一项竞技内容是节目组的传统项目——自动挡科目二。
包括四项内容:倒车入库、侧方停车、曲线行驶、直角转弯。考试途中会设置突发情况来对考生进行干扰,加大考试的难度。
每人满分一百分,严格按照科目二考试要求进行扣分,最后哪队总分高,哪队获胜。
在场八人倒是都拿了驾照,但其中卧龙凤雏不少。费列莱去年拿的驾照,途中科目二挂了四次科目三挂了三次;翠蔓儿上个月刚考出来,路都没上过两回;木子驾龄三年,但毕业前没买车,毕业后进公司也一直蹭向之的车;小新情况同木子。
沈问津大学时倒是把驾照考出来了,但因为离家远,车在家里,也没什么机会开;毕业后留在了北京,一直走的公共交通,可以说除了驾校和假期回家的那几趟就没咋摸过车。
于是八个人里只剩了月优、齐客、向之仨能打的,还都分在了一队。
沈问津登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两队成员一一配对,一人驾驶车辆的时候,来自另一队的人就坐在副驾驶当“安全员”(名为安全员,实际是搅局的)。配对组合以抽签的方式确定,一队一个盒子,共八张签,哪两人抽到了一样颜色的签,就配对为一组。
沈问津是他们队倒数第二个抽的,反手抽了张红色,抬眼一看,齐客拎着另一张红色的签站在旁边,正和向之说着什么。
沈问津:……
他和老板这是什么孽缘。
月优站在他旁边,盯着他手里的签,笑起来了:“这颜色好。”
沈问津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声调毫无起伏,像个提线木偶:“好在哪儿?”
月优嗫嚅半天,吐出俩字:“喜庆。”
沈问津:……?
八人收拾收拾,准备上路。
可能因着考虑到这期嘉宾整体素质不太行,不扣成负五百分已是我佛慈悲,节目组设置的突发情况便没有之前几次那么猛,不过是诸如行人拦路、打电话干扰、突然喷水等等,干扰力还比不过副驾驶上来自隔壁队的安全员。
安全员一般会采取语言干扰策略,即不停说话以扰乱考生的判断。
但齐客很显然不是一般的安全员——他不爱说话。
所以沈问津坐上驾驶座的时候还是信心满满的——突发情况还算能应付,安全员又不怎么会干扰自己,虽然自己技术不算纯熟,但是慢悠悠晃过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齐客,他踏马地掏出手机,开始循环播放一段录音:
“你科目二要挂了。”
齐客音质偏冷,这句话说得毫无波澜起伏,经过电流处理后便更显冷酷无情;但又毫无停顿地循环播放,极度洗脑,画风就诡异地往鬼畜方向偏去。
沈问津不堪其扰,于是在进行第一个项目“倒车入库”的时候,腿一瘸,速度没控制好,后轮华丽丽地压线了。
后排的记分员尽职尽责地报道:“车身出线,扣一百分。”
和鬼畜的“你科目二要挂了”混合在一起,有种“挂了的不止是科目二,还有自己的人生”的感觉。
压线也就算了,停车的时候他腿又是一瘸,刹车踩早了,车头没入库,还留在外边。
记分员:“倒库不入,扣一百分。”
齐客的手机:“你科目二要挂了。”
沈问津:……
他大爷的,科目二已经挂了,再听下去,他离挂也不远了。
沈问津忍无可忍:“能不能闭嘴。”
齐客挑了下眉:“手机没嘴。”
齐客的手机:“你科目二要挂了。”
沈问津:……
沈问津当起了强盗,在去往第二个项目的路上,直接踩了刹车,胳膊横生出去,把那人松松捏着的手机抢过来,按了暂停,然后揣到自己兜里。
“你科目二要挂了”的“挂”咕到一半,偃旗息鼓。
记分员毫不偏私,抓起笔就往本子上填:“停车一次,扣五分。”
齐客转头问:“抢劫安全员扣多少?”
记分员大概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皱眉思索了会儿,说:“我请示一下。”
待他说明情况后,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细则里没有这项,不扣分。”
沈问津振臂高呼“导演英明”,瞬间满血复活,整个人如沐春风,于是超常发挥,接下来的四个项目过得异常顺利,除了侧方停车的时候压了一次线扣十分,近乎完美通关。
接下来俩人调换位置,沈问津成了安全员。
沈问津一门心思报那两百零五分的仇,把齐客手机上的录音重新开开了,“你科目二要挂了”再一次回荡在了汽车车厢内。
轻舟已过万重山,沈问津现在觉得这七个字格外悦耳,只等着齐客作茧自缚。
却不想齐客根本不受影响。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倒车入库流畅得像是事先练习过千八百遍,最终恰恰好停在了框的正中央,车身与左右边线的间距近乎相等,跟驾校教学模范似的,与沈问津扣两百分的行径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问津:……
见此行不通,沈问津不信邪,抻着手指给录音开了一点五倍速。“你科目二要挂了”的鬼畜感瞬间加倍。
齐客却仍旧不受半点影响,侧方停车的速度甚至比方才还要快些,只是可能因为速度太快忘打转向灯,扣了十分。
沈问津:……
沈问津气得倒仰上了座椅,嘴里一迭声嘟囔开了。
“这不公平。”他说,“你那么变态,谁能干扰到你。”
齐客充耳不闻,像是聋了。
安全员不得用肢体干扰考生考试,沈问津自暴自弃,抱着胳膊背起了岳阳楼记,试图用传统文化的力量催眠他那四平八稳的老板。
背到“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兜里的手机应景地唱起了《消愁》。他掏出来一看,是周景汀打来的电话。
导演并不限制他们接打电话,沈问津于是准备接起来说一句“我在录综艺”就挂掉,却不想周景汀一上来直接一句“我靠你妈问我你有没有对象,说要给你介绍相亲”,给他砸得晕头转向,忙压着嗓子说:
“等会儿我给你打回去,我这儿正录节目呢。”
周景汀“啊”了声,说“行”:“那我等你电话,和你细细说道说道。”
手机的音量有点响,虽然没有外放,但周景汀的那一嗓子仍从手机听筒里往外飘了许多。沈问津有些愣神,刚准备收拾收拾脑子继续往下背《岳阳楼记》,记分员突如其来的一声把他从纷飞的思绪中拉回现实里了。
“曲线行驶压线。”记分员道,“扣一百分。”
沈问津:……?!
他猛地回过头:“你咋扣分了?”
齐客不吭声,记分员在后头乐了:“他扣分你还不乐意?”
“不是。”沈问津说,“我啥都没做,他就扣分了,显得我先前的那一通操作很傻。”
“你不是啥都没做。”记分员写字说话两不误,“你打电话了啊。”
打电话……?
那句“相亲”被齐客听到了?
所以……这人喜欢听八卦?一听八卦就会分神?
沈问津即刻掏出手机,戳着屏幕给周景汀拨了回去。
“这么快录完了?”周景汀问。
“没。”沈问津说,“但我想通了,相亲比录节目重要。你快跟我说说咋回事。”
“阿姨单位来了个新同事,某天话赶话聊到了子女。阿姨一听,都是单身,年龄相仿,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想让你们认识一下。她怕打扰到你,就先找了我,估计一会儿就来找你了。”周景汀道,“我这不先和你通风报信一下。”
车窗外树影斑驳,沈问津一只耳朵贴着手机屏幕听周景汀讲话,另一只耳朵竖起来听记分员的动静。
“直角转弯压线,扣一百分。”记分员一板一眼,报得很欢,“没打转向灯,扣十分。”
考试结束,齐客总计扣了两百二十分,比自己的两百十五分多了五分。
沈问津心满意足。
第41章
沈问津不紧不慢地开了车门,且不下车,一条腿伸出去踩在地上。他拽着门把手,就着这个姿势回过头,冲齐客挑了下眉,唇瓣动了动:
“输了哈。”
最后一个语气词裹了些鼻音与笑音,多少带点嘲讽意味。
叫你之前搞我吧。沈问津心想。
却不想齐客不仅聋了,而且瞎了,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下了车,眨眼混入人堆,连根头发也没留下。
倒显得对着空气开嘲讽技能的自己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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