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叫来乘务人员,要了条毯子,给傅黎盖上,两人的手在毛毯下,勾勾连连地握在一起。
回到郊区别墅,已经是九点多钟。
怀里的小崽子睡得天昏地暗,两个人途中换了几次手,也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像用强力胶把眼皮给牢牢粘住了。季姿意进入前厅,上楼去将宝宝放下来,想让他安稳地睡,见傅黎没有跟上来,停下来看了看他。
傅黎上前,抱了他一下,沉声道:“放心。”
说罢,人就进入书房了。
季姿意漆黑的眼睛扑棱扑棱,终究没有明白他这个“放心”说的是什么,带了点疑惑地进了儿童房。
书房里,傅黎将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电话已经拨通,简略地说了起来。
那边发小胡舟听得一知半解,“等等,等等,我虽然没听懂原由,但你现在是要洗他的名声?”
他这个朋友,人虽然油嘴滑舌,但在圈子里混得极开,不论什么阶层,十个里倒有七八个与他认识,从来没有他不知道的内部情报,煽风点火更是一把好手。
胡舟沉默一阵,正经道:“我觉得吧,与其这么一股脑大开大合,揽过来一部分,洗掉一部分,是比较明智有效的做法。”
“不,”傅黎果断道,“我不让他背一点不是他的罪。”
“……照我说的做,剩下的我自有安排,由不得他们不信。”
一夜之间,不知从哪里开始吹起一股风,说上了苹果台恋爱综艺的那个季姿意,并不是原先的“季姿意”,而是他双胞胎的哥哥顶替的!原先那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很任性地去了国外,丢下一堆烂摊子合同没人执行,他这个哥哥是来给他擦屁股的。
半夜刚传出来的时候,没多少人信,都觉得这实在是胡说,连季姿意自己的粉丝,下意识的想法也是认为其是黑子打的什么言论抹黑战,没多在意,可这传言酝酿了一夜,有些人渐渐地,就回过味来了。
【卧槽,细思极恐啊……你们想想季姿意现在这张脸,跟原来那微妙的变化,果然是双胞胎吧……】
【性格差距也好大,关键是不这样真解释不通啊,完全两个人的感觉,好刺激。。】
【原来的那个性格这么差,惹了什么事躲出去也正常,就是他在公司肯定有工作,不履行得赔大价钱,所以公司才来这么一招吧】
【讲真,季姿意这人不像是娱乐圈的,突然被公司拉来给擦屁股,估计也挺懵的……】
【啊啊啊?真不是粉丝内部在洗舆论?还真有人信?】
【有点子人脉,这还真是圈子里的消息,我刚刚火速搜了广场,侦察了粉丝群,他们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当然,舆论发酵的时间尚且短暂,效果有限,还处在只在一部分路人网友和粉丝内部传来传去的境况。而当事人忙忙碌碌,自一大早就去了拍摄《完赋宣》定妆照的工作室。
他来得早,但工作室里已然响起咔咔的闪光动静。
邓丽桦为他配了个生活小助理,一个挺小的活泼姑娘,叫小柏。
“和他们说了,下一个咱们拍。”小柏年纪小,动作却利索,顺势将水壶递给季姿意。季姿意看她年纪小,工作职责却是照顾年长的自己,免不了无奈笑笑,但也知道这是人家的正经工作,做得很是认真,自己不应该多说些什么。
两人坐在一旁等待片刻,上一个拍摄的人下场了。
季姿意看过去,认出了那是男一号,凌雾,他看过这人的照片,补了一些他近年拍的电视剧。
他和凌雾的对手戏很多,看着这人走过来,站起身,大大方方地与他打了一声招呼,作了自我介绍。
凌雾的目光扫过来,他是个清秀的长相,扮上古装,或是笑起来,定然是典型的谦谦君子模样,可扫到季姿意身上的那目光,却清清冷冷,透露出不甚在意。
他脚步没停,朝季姿意淡淡点了下头,径直走出工作室。
第59章
小柏夸张地“嘶”了两声,跟季姿意吐槽:“还真是跟传闻的一样,脸和性格,各长各的……”
季姿意没当回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走吧。”
一上午的时间,将定妆照和宣传照拍好,季姿意转发了剧组官方微博所发的定妆照,瞬间登上了热搜,连带着昨晚词条的热度,占据了大半热榜。
#《完赋宣》定妆照#
#季姿意到底说了什么#
#季姿意女装#
#《完赋宣》官宣#
#凌雾翩翩公子#
季姿意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很快就破万了。
【宝贝好棒,我就知道你能试上的!!!】
【你们知道试镜男二的多多少人嘛!有些人再叫唤啊!!(骄傲叉腰)】
【耶耶耶,演电视剧了,有粮吃了!】
【跟凌雾一起工作,宝宝,不是我说,你真有苦头吃了。。】
【以季姿意这软乎乎的性格,会不会被魔王骂哭啊……】
【虽然这是一则好消息,但真没人想问,季姿意节目最后到底对傅黎说了什么吗?】
季姿意去了趟公司处理剧组接下来的时间安排,而后回到家里,小崽正在庭院的玻璃桌上,由阿姨看着,握着蜡笔画些花花绿绿的线条,两条小腿在藤椅上一荡一荡。
瞧见季姿意到家里,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飞扑到季姿意身上。
季姿意把他抱起来,小崽兴奋得摇头晃脑:“妈咪,你去干什么了呀?我在画画,”小嘴撅得圆圆的,“很漂亮的画喔。”季姿意亲亲他柔嫩的脸蛋,走到桌旁,把那张满是曲折线条的画拿到眼前。
“哇,”他惊叹,“好漂亮,这个是花朵吗?”
崽崽年龄还小,自己都不知道画的什么,糊糊涂涂顺着季姿意的话,“是的呀!这个,这个,都是树叶,绿绿的。”
傅黎这时候从屋里走出来了,崽崽立即把自己的大作交给他,眼睛亮亮地瞅着。
傅黎看了半晌,嗯……除了凌乱的线条,他确实没能看到任何东西,又听到季姿意那与小崽说话时、特有的高高声调,一个劲儿地不断夸赞,实在没忍住,一个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崽崽双眼圆瞪,委委屈屈转向季姿意,“妈咪,爸爸笑什么……”
季姿意嗔怪似的,小小睨一眼傅黎,唇边挂着浅浅笑容:“爸爸太高兴了,因为宝宝的画里画了爸爸,”漂亮的眼睛看向傅黎,“对吧?”
“咳,”傅黎顶着这严厉的两道视线,骑虎难下,“对,这是我,”指着一团黑乎乎的线条,“……画得太像了。”
小崽这时才恢复笑容,搂着季姿意的脖颈,咯咯傻笑起来。季姿意把回来路上给他买的小玩具拿出来,崽立即目光炯炯、专心致志地开始研究新玩具。
季姿意这时靠近了傅黎,对他说:“你是今天下午走?”
夏天快要过去,到了傅黎进组拍电影的时间,名导高烟导演,全程实景拍摄,行程辗转不少地方,其中不乏高山或是热带险要之处。
“嗯。”傅黎答他,将小池接过来抱了。
两人一道往前厅走,院里茉莉开得正盛,香气沁人,丝丝缕缕地缭绕鼻尖。季姿意轻声道,“我明天也要去工作了,大概,一星期不能回来。”
看了看低着脑袋,玩得正兴的崽,洁白的面颊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宝宝怎么办呢?”
傅黎道:“交给他爷爷奶奶。”季姿意默然片刻,思索着问,“……先问一问宝宝的意见吧。”傅黎哑然失笑,“他这么小,又粘你,耍赖不同意你要怎么办?”
季姿意不管那个,很少见的眼神固执。
傅黎手臂摇晃怀里的小人,“小不点儿,去爷爷奶奶家里玩几天怎么样?”
小崽的注意力立刻从新玩具上转移,抬起头,黑浓的睫毛闪了闪,瞅着傅黎,随后两只大大的黑眼珠一错不错地盯住季姿意,嘴巴一撇一瞥,声音憋得小小的。
“可是……我想去你们家里玩呀……”
两人俱是一愣,相互对望一眼。季姿意伸手将小崽抱了过来,崽玩具也不要了,牢牢地搂住他,拼命忍住哭声:“……你要走吗?”
“不走呀。”季姿意拍着小池后背,赶紧答他,“是去上班,爸爸的暑假结束了,也要开始上班啦。就像你每天上幼儿园一样。”
“我们的家,就是宝宝的家,宝宝每天都可以回来。”
崽趴在季姿意的肩膀上,静静听着,不吵不闹,听话极了,黑葡萄眼睛里闪烁泪花。他是乖顺的孩子,大概从前没有爸爸妈妈的生活,总让他小小的内心深处,藏有几分害怕忌惮。
季姿意抹抹他的眼皮,“宝宝心里有很多很多的爱,对不对?我们能不能分给爷爷奶奶一点呢?”
“呜,好……”小池扁着嘴巴,哽咽着说,“但是,剩下的,我要全部、全部都给你……”
季姿意快被他带哭了,傅黎没想到小小一件事,会是这种走向,连忙去哄,才避免了老婆孩子抱头痛哭的混乱场面。
等局势终于稳定,他见季姿意哄小崽睡下了,坐在床边神色淡淡的,有些哀伤,就想逗他笑笑。
特意凑到季姿意身边,笑问:“你就不问问我?”季姿意还没从情绪里拔出来,愣愣的,揉了下眼睛,没想到什么东西突然掉进了眼里,瞬间刺激得眼眶红肿,泛起晶莹的泪水。
傅黎还以为他真哭了,手脚慌乱起来,还是季姿意沉静地叫他,说是眼睛迷着了。
傅黎捧起他的脸,道:“仰头。”小巧的下巴颏抬起来,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离近了看,几乎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傅黎不由得声音放轻,“往左瞧。”
季姿意听话地转动眼珠,傅黎唇角扬起,“是睫毛掉进去了。”
往他眼里一吹,季姿意睫毛小扇子般扇动起来,再睁开眼时,似乎就恢复正常了。
“谢谢。”他对傅黎说,旋即尴尬地从傅黎脸上移开视线。傅黎还两只手掌捧着他的脸颊没动呢。
“你就不问问我?”傅黎再次问他,脸上挂着淡笑。季姿意嘴唇嗫嚅,被他粗糙手掌捧住的脸颊,温度一点点攀升上来。
“你要我……”停了停,“问什么……”
傅黎轻快道:“去的地方远,时间长,有没有什么临别感言?”
季姿意抬起眼皮,掠他一眼,又很快敛眸,“那么,祝你拍戏顺利。”傅黎看着他这副清纯认真的模样,牙根忽然急剧地痒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上瘾了,在季姿意挺拔小巧的鼻尖上咬了一口。
那洁白的鼻尖上,立刻多出两三浅浅的红印。
没等季姿意反抗些什么,傅黎与他脸贴着脸,很用力地搂了搂他:“拍戏顺利。好学生,说不定以后别人头上那顶桂冠,就要转移到你这里了。”
季姿意小声道,“这是大话。”但更多反驳的话,就没有再出口了。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太习惯傅黎的肢体接触,习惯到任由傅黎像只大型犬一样,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习惯到对于他的捉弄似的亲昵啃^咬,升不起反抗之心。
甚至伸出胳膊,往他腰上围了围,脸红红地将下巴搁在人家的肩膀上。
第二日,将小崽送走后,季姿意收拾行李去了剧组。
剧组举行开机仪式,导演上台致辞、剪彩后,众演员一起拍照,主创团队偕同几位主演站在第一排。
凌雾处在第一排最中央,季姿意隔了个人站在他旁边,不小心撇看到,不禁心中暗暗思忖,怎么两边的人都离他这么远呢?
小柏在下面看到他疑惑的目光,悄悄捂住嘴巴笑了笑。
简易的开机仪式后,导演让大家先去酒店收拾东西,季姿意被一位工作人员叫住,告诉他,录制歌曲的任务里,除了一首他自己的角色曲,又增添了主角凌雾演唱歌曲里的部分和声。
对于工作,季姿意向来是直接受领,道:“好。”
正想叫上小柏先去酒店,没想到身后忽然擦过一人,那人脚步没停,撂下一句:“别拖后腿。”径直走到季姿意前面去了。
小柏恰巧过来,耸了耸肩膀,道:“真是个工作狂,估计是听说你要跟他合作,怕你拖进度。他以前是男团队长,本来就是唱歌的,事业心强得不得了哦,合作的小辈被他骂哭过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嘞!”
悄悄凑到季姿意耳边,“大家私底下叫他大魔王来着。”
季姿意看她一脸兴趣盎然,不由得轻笑,道:“走吧。”
和剧组的负责人一起办理了入住,季姿意将衣物和用品归类放好,就想着回剧组适应一下,横竖他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性质的拍摄,没什么经验,应该当个勤快的新人。结果人刚开了门,就碰上走廊对面的房门也一同打开,凌雾从里头走了出来。
在门口等待的小柏一惊,背地里吐槽归吐槽,但距离这么近地观摩高个子魔王,她也怕,一动不敢动,低着头装空气。
然后就瞄到,季姿意居然直接走到人家跟前去了!
小柏眼眶睁得老大,像是看徒手上战场的炮灰,在心中默默伸手将人死命拽住:不要命啦!
季姿意道:“我会尽力。”
凌雾眼尾扫过来:“如果你连尽力都不及格,那这两个字就没有意义。”拉上房门,转身走了。
小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搓着自己的胳膊,压低声音学:“如果你连尽力都不及格……咦,好冷。”见季姿意不说话,以为他被凌雾打击到了,连忙笑着鼓励。
“哎呦,他对谁都这样,有点魔怔,你别灰心啊。”
季姿意似乎并没有被凌雾的话影响心情,平静地道,“超出尽力的能力,是种奢望。”
小柏想了半晌,后知后觉地明白,凌雾大约是将个人能力视为决定事业的唯一,像站在悬崖边,无时无刻不在与自己较着劲;但季姿意显然不这样认为,他的心态更加沉静,仿佛是一潭湖水,对于什么结果都能包容接受。这样的人不会钻牛角尖。
季姿意和查理推荐的声乐老师联系完后,和小柏一起去了剧组。
“尽力”这两个字,于旁人,可能是敷衍的意思,但在他这里,确实是筋疲力尽的本意。
第一场并没有季姿意的戏份,他就拿着剧本站在旁边,对照着看人家演,站累了就坐在小板凳上休息一会儿,导演偶尔笑着朝他摆手,让他来看看镜头如何推进和刚拍的片段,告诉他需要在镜头前需要注意的点。
逗他,“这大热天儿的,人家都在酒店里吹空调呢,偏你在这儿傻不愣登晒一下午。”
季姿意也不说什么,用手背按按自己热乎乎的脸颊,腼腆地笑,“不热。”
凌雾很快上场,这是一场他作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镖客与朝中一名官员的文戏,初一登场,长剑在侧,麻布粗衣掩藏不住颀长、蕴含力量感的身材,他容貌并不粗糙,甚至可以说略有几分清秀。
这让与他对面的人,总会下意识放松几分警惕。
可那双清冷的眼眸,却深埋肃杀之意,每每展现武学功夫和暴露身份时,那种反差感,总会让读者叫绝。
导演笑道:“省事儿的来了。”拍板喊“action”,正式开拍。
凌雾面上带笑,言语间颇有几分白面书生的意思,文雅矜持,于是对面的官员即使意识到了他的恭维之意,但丝毫没有在意。
凌雾的台词,飞速却清晰无比,旁边工作人员不禁暗叹:“好亮的口条!”
衬托得与他对戏的配角,台词拖沓,边说边想,总给人不利索的滋味。
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后,镖客表露本性,亮出佩剑,一个闪身雪白刀刃便架在了官员的脖子上,官员讶然,“你……!本人乃是朝廷命官,你……”
“哼,”凌雾长眉微挑,不见半点笑意,“说句多谢你?可好?”
快速收刀,镜头切换,放到后期,便是一出血染刀剑的场景。
“Cut”导演皱起眉头喊道,话音刚落,凌雾饱含怒意的声音接踵而至:“躲什么?!我还能真碰到你?”
原来那对戏的中年男人,在最后凌雾抽刀时,下意识朝后避去,但在剧中凌雾的下手的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或者说,官员没有意料到他会真的动手。
季姿意在一旁盯着,心道,配角给出的动作语言不对。
凌雾不耐道,“台词说这么慢,是在想晚上吃什么?!”
对手的配角被他骂得大气不敢喘,别说他了,就是旁边一圈工作人员,这时候,也没有敢吱声的,眼观鼻鼻观心地瞅着。
一群平庸的演员在一起拍戏,不怕什么,怕就怕在有一个出彩的,有了对比,是否接得住戏,那就是一眼能评判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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