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猜也知道是和哪个同学一起,于是在我哥出门后,我也背上书包,跟在他后面,去他要去的地方。
有时候是在图书馆,市图书馆,我以前从没来过,第一次跟着我哥进来,看着他穿梭在一排排书架间,竟有种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的感觉。
当然了,刘姥姥是我。
他们应该是有约定的,每次都坐在同一个位置。
我哥到了之后很快就会找到早就等在那里的余柏言,余柏言会给他递上冰镇的可乐,他伸手去接的时候,他们的手会碰在一起。
冰凉的可乐,滚烫的手。
后来我跟余柏言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故意让他喂我喝可乐,这样会看起来更亲昵。
而余柏言和我说:“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确实是故意的,故意在和过去的我哥比较,总想证明自己比他重要,我知道,这跟我的童年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我童年的遭遇不怪我哥,也跟余柏言无关,可我总是想从这两个人身上找出我更重要的证据。
余柏言其实早就看出我阴暗的心思,不过他不计较,任由我无赖。
有时候他甚至会说:“我要是不出现,你大概会爱上卓越。”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总是保持沉默,不是因为默认了他的话,而是故意做作的想引他吃醋。
可余柏言从不在意我那些烂把戏,这也时常让我觉得,无论我是否爱卓越,他都还是爱着他。
十五岁的那一整个夏天,我恨不得时刻盯着我哥,因为我清楚,他只要有时间就会和余柏言在一起。
我同时还盼望着他能再次把余柏言带到家里来,我很期待再次跟那个人正面相逢。
我想观察他的发丝、他高挺的鼻梁,还有喉结,以及已经逐渐朝着成年人发育的身体。
可是我等了整整一个夏天,直到漫长的暑假结束,他屡次在我的梦里和白日幻想中出现,我都没有再获得跟他说一句话的机会。
那个时候,余柏言甚至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我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是他男朋友卓越的弟弟。
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可他却像一棵突然冒出来的大树,长在了我干涸的世界里,一棵树带来了一场雨,然后一切都开始疯涨,荒漠就此因为这棵树的存在变成了潮湿燥热的雨林。
我靠着自己的想象,编出了一个让人迷幻的世界。
后来我才意识到,在那个夏天,不经意间,这个叫余柏言的人启蒙了我,而这件事,除了我之外,再无人在意。
我偷偷跟在我哥身后,这样跟了一整个夏天,有好几次,我其实觉得余柏言已经发现了我,可他不动声色,我哥也什么都没有察觉。
被他看见的时候,我总提心吊胆地躲开,像个小偷,在偷他们的初恋拼图,然后在自己脑子里将画面拼凑完整。
我总觉得,关于他们两人的这段初恋,我比他们更记忆深刻。
那个夏天是熬过去的。
炎炎烈日,心烦气乱。
家里的风扇都吹坏了两个,晚上我睡在凉席上却还是一身汗,然后睁眼看着天花板,猜想此时的余柏言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的燥热。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月,高中开学,我得到了正大光明和余柏言产生关联的机会——我成了他的学弟。
这个北方的城市在这个月份名义上已经进入初秋,但实际却依然高温。
报道那天我穿着妈买给我的新衣服,也背上了新的书包。
初中的时候,学校离家很近,每天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于是三年就那么走路上下学过来的。
高中也不算远,可我妈说以后学习紧张,时间宝贵,还是不要把好时光浪费在路上,于是勒令我爸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
我哥每天就是骑车上学。
那时候,流行公路赛车,中学男生大都骑那种,很酷,很拉风。
我哥的那辆就是花了不少钱买的,红白相间,张扬又帅气。
我也想要那样的。
可我当时个子矮,骑公路赛车有些滑稽,就像小孩儿穿大人的衣服,很违和甚至勉强。爸给我买了一辆变速自行车,车轱辘比我哥的公路赛车小了一圈,我在他身边,看起来更不起眼了。
但我没说什么,爸把车钥匙交给我的时候,我笑着说谢谢。
毕竟这个家给我的一切都是赏赐,我没资格要求太多。
我骑着那辆变速自行车朝着新的学校去,还没进校门就开始搜索余柏言的身影。
这所学校,上万人,我要万里挑一,找到他。
然而,高二和高三的学生都穿着统一的校服,我看得眼花缭乱,别说余柏言了,连我哥都没见着。
到了校门口,我推着自行车往里走。
然后按照要求到操场上,等待分班。
高三早就开学了,我站在人群中的时候,上课铃声响起,我望着面前的那栋楼,猜测着余柏言在哪扇窗户的后面。
那天分班,我觉得很羞耻。
每个班级的学生都是打乱随机分配的,可校领导在念每班的名单时,会按照该生中考成绩在本班的排名来念。
我被分在十班,是这个班的倒数第一名。
校领导念到我名字的时候,刚好是下课时间,我看到教学楼门口和窗户边有很多看热闹的人,他们都穿着校服,像看猴子一样看我们这些新生。
我觉得余柏言一定也在其中,而且我哥一定在他身边。
我哥听到“卓凡”这个名字,或许会告诉余柏言:“这是我弟。”
我丢人,我是成绩最差的,花了不少钱,托了关系才进来的。
当时的我觉得自己无比窘迫,因为我的差劲被余柏言看在了眼里。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他们俩确实在一起,也确实听着校领导拿着话筒扯着嗓子分配班级,可我哥并没有告诉余柏言他的弟弟就在其中。
“卓凡”那个名字在余柏言的世界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的回忆。
自从我回到这个家,就总是下意识将自己跟我哥做比较。
我清楚其中的原因——自己身上的土气让我在我哥面前永远自卑。
所以,后来我跟余柏言在一起,我会问他:“你觉得我跟我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余柏言的回答永远滴水不漏:“你们哪都不一样。”
我怀疑他在敷衍我,不依不饶地追问。
他就总是无奈地告诉我:“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一样的人,你们有些地方相似,但从不一样。”
他给我这个回答的时候,我才刚刚和他确认关系。
那个时候我们即便名义上已经是情侣,但其实心里都清楚,这段关系相当微妙。
他在努力寻找我身上和我哥的相似之处,而我也总是透过他试图看到我哥留下的痕迹。
我跟他,都藏着心照不宣的秘密。
余柏言始终想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很拧巴,很在意他眼里我和我哥的区别。
事实上,在当时,我跟我哥都没和他提起过小时候的事,他尚不清楚和我哥如此不同的我有着多么不同的童年。
当然,我并不是觉得自己的童年过得有多不幸,只是执着于我们二人的差距。
余柏言说:“你比你哥要坏,但我偏偏喜欢坏小子。”
他的回答引得我一番大笑,然后骂他狼心狗肺,我哥可是他的初恋。
但话说回来,余柏言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和我哥的区别。
我哥是干净剔透的水蜜桃,上面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而我,表面看起来和其他桃子无异,实际上里面爬满了虫子。
恶心得很。
十五岁那年的夏季末尾,我正式升入高中,在校园里偶尔能看见我哥和余柏言的身影。
小城市的高中,操场修建得不错,但校园没有很大。
就像我们小时候看见的世界一样,目光所及就以为是整个宇宙了。
我的成绩在班级倒数,我哥的成绩却在高三年级名列前茅。
也是在入学之后我才知道,我哥的这个男朋友也是个成绩特好的家伙,俩人的名字经常一起出现在高三年级的光荣榜上。
他们在谈恋爱,在背地里接吻。
同时也光明正大地竞争,再光明正大地一起被赞许。
绝佳的一对情侣,如果不是他们有着相同的性别,或许老师家长都会觉得他们天造地设。
那时候他们在学校很低调,据我观察,除了他们本人,唯独我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什么惺惺相惜的天才少年,其实是心有灵犀的恋人。
他们很谨慎,不会在校园里牵手,不会躲到无人的角落拥抱,更不会像那天下午在家里一样爱抚着彼此亲吻对方的嘴唇。
他们只是并着肩走在校园的树荫下,肩膀紧贴着肩膀,隐晦又暧昧。
这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可到了我眼里却尤为刺眼。
我猜测,我对我哥的嫉妒和对余柏言的欲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形成了,两者不知道谁先谁后,但那邪恶的念头像是盛夏里疯长的怪兽,很快就吞噬了我的理智。
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透过我哥看余柏言,还是在透过余柏言看我哥。
我的青春期,混乱又茫然,站在距离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独自摇曳着。
我哥跟余柏言的关系是在高三下学期发生的变化。
那个时候我依旧是班里名次倒数的差生,我爸有些着急,开始计划着给我找家庭教师。
而我妈说:“还有半年,等越越高考完的暑假可以给他补习嘛。”
当时我坐在桌边,看着只有30分的数学试卷啃手里的笔。
我哥晚自习还没回来,高三了,他很忙,也很累。
那天我心情不太好,自然是因为这丢人的成绩。
没想到的是,我哥晚上回来的时候似乎也情绪很差,平时每晚回来他都要吃点水果和爸妈聊一会儿再进屋学习,可那天一回来就直接钻进了我俩的房间。
他没学习,把书包往地上一丢,被人抽走了骨架似的瘫在了床上。
那会儿是三月份,北方的冬天才勉强要离开,他回来得晚,身上还带着寒气。
我把目光从做不出来的数学题上转移到我哥身上,他先是躺着,而后趴着,后来似乎在哭。
我犹豫着,没说话。
我哥那样趴了很久,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我像在学校里偷偷观察他和余柏言时一样,安静地在这个夜晚观察着他。
我哥依旧比我高,依旧比我长得好看。
他纤细,爱笑,但哭的时候也挺讨人喜欢。
我想,是余柏言把他弄哭了吗?两人吵架或是分手?
还是说,我哥看到余柏言在和其他人接吻,就像那天下午我不小心看见他们接吻一样。
我想了很多,脑中浮现很多邪恶的画面。
在那半小时里,我的阴暗展露得淋漓尽致。
可能我想得太入迷,以至于后来我把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惊讶。
我就坐在那里,平静地问我哥:“你跟余柏言上过床了吗?”
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人会问出的问题呢?
我的提问回荡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我哥呜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钟后看向了我。
他眼里是有疑惑的,但很快我明白,这疑惑并不是因为我知道了他和余柏言的关系。
我早说过,我哥很聪明,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早就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已经被我知晓。
那个晚上,他看着我时,疑惑的只是我竟然问他这样的问题。
□□到不可思议。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坐起来。
我看见我哥红着的眼睛,还有不仔细看不会发现的嘴角的伤。
他嘴角破了,像刚流过血的樱桃。
可是,樱桃怎么会有血呢?
我哥说:“没有。还没来得及。”
我问:“为什么?”
他大概觉得我很奇怪,我所有的问题和我这个人都很奇怪。
他抓起枕头丢向我,还是那一句:“你别管。”
我又开始想象,想象他们为什么还没来得及上床,想象为什么我哥会哭。
我想象他们在图书馆的角落拥抱,余柏言的指尖挑开我哥校服的衣扣。
他一定见识过我哥的皮肤有多白,他或许,不对,一定已经抚摸过。
我退回到自己的桌边,继续看那道做不出来的题。
而后的几个小时里,我谴责自己的邪恶无耻,竟然幻想着我哥和余柏言□□的场面。
我像潮湿角落肮脏的苔藓,黏在我哥干净的鞋底。
之后,我再没看到我哥跟余柏言在学校里并肩而行。
时间过的是快的,在我写不出正确答案的每一张试卷中,我的高一就这样艰难地爬行着。
而我哥,在跟余柏言分手之后,依旧保持着年级佼佼者的姿态,几乎包揽了每一场考试的年级第一。
爸妈很骄傲,在高考来临之前已经开始计划他们的暑期旅行。
那段时间,几乎每个人都断定我哥将会是这场高考的最后赢家,连我这个高一的学生都听说,这一年我们学校很有可能会杀出一位高考状元。
我很清楚,他们说的人就是我哥。
我对此并不关心,因为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余柏言身上,那个曾经跟我哥不相上下的优等生,在我哥哭过之后的那个晚上,变了一个人似的。
独来独往,阴沉冷漠。
高三的光荣榜,原本贴着余柏言照片的位置换上了别人,我还没来得及偷走他的照片,它就已经被换掉了。
余柏言一蹶不振,我确信是因为我哥。
临近高考的一个月,我找到了余柏言。
五月份,这座我没有丝毫感情的城市竟然已经准备入夏,这在我成长的地方是不可思议的,那里要到七月底才磨磨蹭蹭肯迈入夏天。
校园里,有些人已经穿上了短袖,但我还坚持穿着又丑又肥的运动服。
不过,读高中的这一年,我个子疯长,已经快赶上我哥。不止如此,大概是沉睡的基因终于觉醒,爸妈不止一次说我和我哥长得越来越有“兄弟相”了。
对此,我心情复杂。
从高一的教室走到高三的教室,一路上我鬼鬼祟祟,像只过街的老鼠。
我怕被人看出我是去找余柏言,怕在那条走廊里遇见我那优秀的亲哥哥。
我提心吊胆地来到余柏言班级门口,逮到一个人,让他帮忙叫一下余柏言。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要跟余柏言正面交锋,我想,这次我得让他记住我。
卓凡也好,卓越的弟弟也好,总之,他得记住我。
然而,他不在,他的同学说:“他上节课就没回来。”
那是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
高一的我虽然成绩倒数,但翘课却从来不敢,我站在高三年级的走廊里,想象着两年后我翘课的样子。
可是,那种想象没有让我等待两年之久,我当天就翘掉了最后一节自习课,因为我在学校后面很少有人去的小花园找到了余柏言。
上课铃声已经响起,我躲在花坛后面偷看他。
他坐在水泥台阶上,白色的短袖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蓝白相间的运动长裤,一条裤腿被卷到了小腿肚。
他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音乐。
他手指夹着烟,偶尔吞云吐雾。
那天的余柏言给我的感觉和之前大相径庭,堕落的少年,厌世又消极。
余柏言的那副黑框眼镜被放在手边,我很好奇如果我此刻走过去,他会不会把我错认成我哥。
大概率不会。
我跟卓越不是双胞胎,我没卓越那么好看——即便已经开始有人说我们长得有三分相似,但我仍是那个土包子。
两种力量拉扯着我,一方面想要去跟余柏言搭话,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翘课被老师发现。
又是一阵风,旁边的树叶沙沙响。
余柏言哼起了歌,我听不懂的英文歌。
我知道,人的一生都在做选择,那一天在阳光晒得我快要发昏之前,我还是选择走向了余柏言,因为我清楚,如果这一次我走开了,或许往后都不再有机会接近他。
我站直身子,不再像一个小偷。
我尽可能让自己走得稳一些,来到了他面前。
我在他岔开的□□站定,他诧异地仰头看我,只那么一瞬,我大着胆子弯腰,吻上了他满是烟草味道的嘴。
那年我十六岁,强迫我哥的前男友和我接吻了。
这是在我跟余柏言接吻那一刻的第一反应。
我还来不及感受余柏言的嘴唇是干燥还是潮湿柔软,人已经被烟味熏到了。
后来那烟味弥漫在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散去过,余柏言戒烟又重新开始吸烟,不同时期抽不同牌子的香烟,我们接了无数次吻,我能分辨那些不同的烟草味道,可让我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在我十六岁那年余柏言留在我口腔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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