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至少在我来这里前,他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
是因为余柏言吧?
一定是因为余柏言。
余柏言曾经带他来到这里,而今天,我们三个又在这里碰面了。
余柏言在向我解释什么,我没听清,满脑子都是他和我哥藕断丝连。
我理应不当回事,毕竟这么些年一直都这样。
可是,余柏言原来也见识过我哥不为人知的一面,我那个头脑精明、长相耀眼的哥哥,是不是也像对待那个陌生男人一样对待余柏言?
他们也曾经在舞池里贴身热舞,然后拥抱,然后接吻,然后去开房。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哥也看向我的方向,他自然也看到了余柏言。
但他没有停下和对方搂抱的动作,相反的,和对方更加亲昵了。
我问余柏言:“他这样是不是很性感?”
余柏言在我身边说:“或许吧,但愿他玩得够开心。”
但我相信,余柏言已经对此熟悉。
在灯红酒绿中,我看向余柏言,很想知道他看着这样的卓越时究竟在想什么。
后来余柏言告诉我,其实卓越并不一开始就这样的,这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余柏言读大学没多久,已经失去了父亲的他又家逢巨变。
他妈妈在上班途中撞到了人。
这件事对于他们家里人来说无比痛苦,车祸受害者在一年多以后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又伤害了另一个家庭。
被撞的是个老人家,好在当时车速不快,刮倒老人后余柏言的妈妈赶紧停车叫了救护车。
她陪着老人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个遍,老人左手臂骨折,其他并无大碍。
老人家也很通情达理,除了正常的医药费,多一分钱都没要。
但余柏言妈妈过意不去,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老人,说有什么事随时联系她。
余柏言妈妈送老人回家,进屋的时候她想跟老人家里人解释一下,但老人阻止了,后来她才明白老人家为什么不让她多说。
那天还没走多远,余柏言妈妈接到了自称是老人儿子的电话,说他父亲不舒服,让她回去。
那之后,余柏言妈妈前前后后赔了十几万给对方,每次去给钱,老人都在房间里睡觉,钱全都被儿子收走了。
后来有一次老人家偷偷打电话给她让她不要再送钱过来了,说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是儿子儿媳在讹人。
可余柏言妈妈每次接到电话还是准时赶过去送钱,另外还会再买些补品给老人。
她觉得这样自己心里能好受些。
这件事余柏言一开始不知道,知道的时候问题已经很严重——她妈妈已经是重度抑郁症。
家里人对余柏言爸爸的车祸始终没能释怀,她却又撞到了别人,其实她有时候也清楚,老人家身体已经恢复得不错,可她无法原谅自己。
她在那种情绪里越陷越深,身边又没其他人,要不是考虑到自己还有个儿子在读大学,可能早就自杀了。
得知这件事的余柏言懊悔不已,他带妈妈去看医生,然后又联系了那位老人的儿子,让对方以后再要钱就来找他。
那阵子余柏言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在gay吧当服务生每小时赚得比肯德基麦当劳多很多。
他还私下跟酒吧的调酒师学习,后来还能多赚一份钱。
余柏言说起这些的时候,还带着玩笑的口吻说:“我在这儿还挺受欢迎的,有人出价让我跟他出去呢。”
我拿着空了的酒杯听他说话,喝了酒之后的我反应迟钝,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
“你卖身了啊?”
余柏言大笑,因为我们靠得近,他的笑声没有被音乐声淹没。
他使劲儿拨弄我那染成黄色的头发,还捏了捏我的耳钉。
“我就那么没有底线啊?”
我的耳朵被他捏得发烫,咬着酒杯的杯壁傻笑。
笑完,我又看向还在和人热舞的我哥,问余柏言:“这事儿跟卓越又有什么关系?”
“他就是那个要给我钱让我和他开房的人。”
我震惊地看向余柏言。
半晌,我说:“你应该去,占了双重便宜呢。”
余柏言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还挺使劲儿的。
他说:“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打工,我不清楚。那天他来了就给我钱,让我和他走。后来他就经常过来,每次都给我小费,但不再提让我和他走的事。他开始和陌生男人喝酒、勾肩搭背,后来还很亲密地跳舞。”
我看向舞池里的卓越,发现我也根本没有了解过我的亲哥哥。
“慢慢的,他会和刚认识的人当着我的面接吻,偶尔会和别人牵着手出去。”
“他们开房去了?”
“不知道。”余柏言说,“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是不是害了他。”
我们都看向不远处群魔乱舞的中心,我哥被一个男人从身后抱着,两人笑得暧昧又快活。
我说:“我去叫他回来吧。”
“随他去吧。”
“你不吃醋吗?”
“我喝酒就够了。”
那天余柏言再没有看向卓越,卓越也没再搭理我们俩。
后来过了好几年,我们再聊起当初,我问余柏言:“你看着自己的初恋、白月光慢慢堕落,心里是不是挺不是滋味的?”
余柏言说:“他没有慢慢堕落,那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喜欢的生活。”
很多时候我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小时候在乡下的泥巴地里奔跑,弄得身上脏兮兮的,回家还要挨顿揍。
十岁之后,被接到城里,穿干净的衣服过规规矩矩的生活。
后来我开始模仿我哥,想变成他的样子,甚至不惜勾引他喜欢过的人。
一路走过来,我好像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究竟想要怎样的人生。
混混沌沌。
所以,当我看着舞池里笑得陌生的卓越时,再一次觉得,我还是没能比得过他。
那天晚上卓越和那个刚认识的男人一起离开了酒吧,走之前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说酒钱他付了。
他扫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余柏言,然后像不认识一样,转身被那人拉着出去了。
我跟余柏言目送他出门,说不清什么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这才想起我得跟余柏言要个说法。
“你还没解释呢,”我说,“不接我报道,来酒吧鬼混?”
质问完,我其实有些心虚。
我以什么立场在质问他呢?我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呢?
我想,余柏言完全可以以一句“你管不着吧”来反驳我气势汹汹的质问,但他没有,他笑着拨弄了一下我乱糟糟的黄毛说:“你这头发看着太闹心了。”
他拽着我离开了酒吧,出门的时候把一个小盒子塞到了我手里。
那是一个小怪兽形状的金饰,不大,也没多重,长得很滑稽。
我说:“不会是真金吧?”
“不巧,还真是金子的。”
原来那天余柏言去商场的金店取定制的这个小挂坠,打算给我当开学礼物,没想到遇到意外,金店丢了东西,所有人都被扣下协助调查了。
我听着他的解释,看着那个冲我挤眉弄眼的小怪兽,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你送我这个干嘛啊?我一大男人又不戴项链。”
“所以没给你配链子,”余柏言说,“挂在书包上或者手机上呗。”
他指了指那个小怪兽:“长得像你。”
我是开心的,这一刻我没有再不知趣地问他有没有送过卓越金子,而是笑骂着回应他:“你长得才眼歪嘴斜呢!”
如今想起来,那会儿可能是我跟余柏言最轻松自在的一段日子,我不再没事儿找事儿,他也对我事事有回应包容又纵容。
读大学的日子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在余柏言的劝说下,开学没几天就进了理发店,把那长得乱糟糟的黄毛给剪了。
余柏言再看见我笑得不行:“我说让你剪剪,但没说让你剪成圆寸啊。”
我抬手摸自己的头发,有点扎手:“你这人怎么回事?不听你话不行,听你话也不行!”
他笑,然后让我带着他逛逛我们学校。
人一旦离开从前生活的地方,就好像真的走进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和余柏言披着阳光在校园里散步时,总觉得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的世界里没有泥巴味儿的童年,没有不被信任的青春期,也没有始终追赶不上的哥哥,我有的只是自己,一个叫卓凡的大学生。
我们从校门口一路往里走,路过教学楼,路过实验室,路过宿舍楼,路过食堂,路过篮球场,慢慢悠悠地走着,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我们就这样从盛夏走到严冬,从我的大一走到了大四。
四年的时间,我跟余柏言从没断了联系,所有人都以为他才是我的亲哥哥——对此我很不悦,可他们说:“开学那天来宿舍找你的不是他?”
这让我猛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余柏言的那天,明明他和我哥的长相没有半点相似,可我总觉得他们很相像。
我和他每周开一次房,大部分时候□□,临近考试会在做完后一起熬夜复习。
我们从没提过彼此究竟是什么关系,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往前走着,牵手、拥抱、接吻、做.爱。
我哥再没有出现在我的学校,甚至很少和我联系,只有春节能见一面。
那几年,他放了寒假都不回家,说是忙。
爸妈说他谈恋爱了,除夕打电话的时候,他们问他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来。
我在旁边吃着核桃冷笑,没人注意到。
我大三的时候,我哥出国,他还是那么优秀,全额奖学金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而余柏言,继续在人大读研究生,也继续和我保持着每周至少一次的见面。
当我告诉余柏言我哥恋爱的事情后,他说:“正常,卓越一直很受欢迎。”
我听得出他们有过联系,我问他:“他谈的男人还是女人啊?”
当时余柏言刚从浴室出来,看了一眼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的我。
“他是你哥,怎么好像你们俩不太熟?”
“这不是废话吗?”我掀开被子让他进来,“我俩为什么不熟,你心里没数?”
余柏言在我旁边躺下,笑着点了烟:“也是。”
后来我才知道,我哥确实一直和余柏言有联系,甚至在他出国前约过余柏言,目的只有一个。
“我觉得自己有个心结始终没解开。”在爱尔兰,我哥对我说,“所以,即便我们都不是第一次了,我也还是想在离开中国前和他做一次,算是正式做一场告别。”
我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了,味道变得有些奇怪。
我问他:“其实你还是爱他的吧?”
“应该吧,不然怎么在谁身边醒来,都以为那人是他呢。”
人总是当局者迷。
我一直到和余柏言分开才终于意识到,但凡我们三个人里有一个性子不那么拧巴,这段路都不会这么难走。
可是也正因为我们都没那么健康或者说健全的心理,才让这感情更难以割舍。
我哥那时候去了美国留学,天高路远,还有时差,他跟爸妈的联系也变少了。
除夕夜,没有我哥在,爸妈似乎都没什么过年的热情。
我习惯了这种感觉,对于他们来说,这年是为了我哥才过的。
他们很想他,想到零点的钟声敲响时,我在吃饺子,我妈在偷偷抹眼泪。
在家里,在爸妈面前,我演出懂事孝顺的样子,边吃饺子边劝慰我妈,道貌岸然的样子余柏言见了都得笑。
这年夜饭吃得噎得慌,十几分钟吃完我就躲到卧室去跟余柏言打电话。
除夕,他也没回来。
他读研之后就把妈妈接到了北京,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个房子,他们母子二人就在那里过年了。
我打电话的时候,余柏言正陪他妈妈看春晚,我逗他:“在北京看春晚和在老家看春晚是不是感觉挺不一样的?有种自己就在春晚现场的感觉?”
余柏言在电话那边大笑,我听见他妈妈问是谁打电话给他,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卓越的弟弟。”
在那个喜气洋洋的瞬间,我又变为了没有名字的、卓越的弟弟。
心情一下变得很糟,不想大过年的和余柏言吵架,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发信息问我怎么突然挂了电话,我没理他,独自生闷气。
握着手机在那张睡了十年的小床上看着窗外发呆,余光扫到我哥的那张床,想了想,起身走过去,躺在了上面。
那是我第一次睡我哥的床,和我的那张没什么两样,但靠窗,抬头就能看见月亮。
除夕的月亮和往常有什么不同吗?
我盯着外面看,过了会儿轰隆隆地开始放烟花,我在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里,竟然睡着了。
除夕之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跟余柏言亲热缠绵,正到激情时,他却突然看见了走过来的我哥,瞬间翻脸把我推开,迫不及待地去拥抱他的白月光,至于我,那个赝品,破抹布一样被丢弃在地上,冰凉的地板,明明是梦,我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寒意。
那个梦纠缠了我很多年,我后来当笑话讲给余柏言,其实是故意想看他的反应。
我希望他反驳我,希望他告诉我绝对不会因为卓越抛弃我。
可他只是说:“哪有那么多的白月光。”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真实的想法,可那一瞬间,我望着他的时候,很想说:可你就是我的白月光。
我没说,丢人。
虽然我这辈子已经没少在余柏言面前丢人了,但最后这一道防线,我要坚决守住。
那时候,我25岁,也费劲地读了研究生,论文写得一塌糊涂,和余柏言开房的时候,做完爱还得让一边工作一边准备申请国外学校读博的他给我看论文。
我看着余柏言皱着眉头给我改论文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
不是笑他,而是笑我自己。
我不是爱学习的人,也没那么上进,这么些年,我最快活的就两个时刻:小时候在泥巴地里乱跑时,还有和他做.爱时。
我就是这么一个混不吝,却因为他死命地学习。
因为想离他近一点,所以拼了命地让我这笨拙的脑子转起来。
谁能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连重点高中都考不上的笨小子,如今也能在北京混了个硕士文凭呢?
我问余柏言:“到底去哪儿读博你想好了吗?”
他头都没回,一边改我的论文一边回答说:“美国。”
美国啊。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我读研,加上平时做点兼职,手头宽裕了。
余柏言已经工作,工资也很可观。
我们早就不需要在一百块一晚上的快捷宾馆做.爱了,可是在这个四星级的酒店房间里,我总觉得看到的天还没快捷宾馆的宽广。
大概是见我沉默,他回头看我。
我装作没事人,对他说:“待会儿我想吃涮串,就你公司附近的那家。”
“行。”他又转回去,继续给我改论文,“你先睡一觉,醒了咱们就过去。”
我答应着,可迟迟睡不着。
余柏言打算去美国。
而卓越,一直在那里。
后来我想,我心态开始崩了可能就是从得知余柏言要去美国开始的。
在北京读书那几年,我跟余柏言的关系始终都很稳定,即便两人都没有正式聊过这段关系,可这样模模糊糊地往前走,我也并没觉得不妥。
因为我很清楚,我这辈子大概率就是要跟他这么耗着了,而余柏言呢,他跟卓越不一样,他虽然也不敢让他妈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但至少他绝对不会为了维护自己在家人心中的形象去做什么违背意愿和道德的事。
我甚至幻想,一直到四五十岁、七八十岁,我跟余柏言还是保持着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当我们老了,做.爱都做不动了,却还被拴在一起。
我真是想得美。
日子过得太平静,我都忘了最初自己是怎么跟他走到一块儿的。
还不是因为我哥。
余柏言这个人,心思重,很多话他从不说出口。
他也只是看似绝情而已,当年高三复读,卓越放下身段主动去找他,他拒绝得如此果断,可实际上,心里还是惦记着人家,不然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他偏偏要去美国读博呢?
我是失望的,但更多的是觉得可笑。
不是余柏言可笑,是我自己可笑。
我竟然真的觉得余柏言已经不在乎卓越,甚至开始真的对我有感情。
有个屁的感情。
床上的感情罢了。
那天之后,我开始对余柏言冷漠。
相似小说推荐
-
我靠抽卡游戏成救世大佬(一世书虫) [玄幻灵异] 《我靠抽卡游戏成救世大佬》全集 作者:一世书虫【完结】晋江VIP2023-7-26完结 总书评数:146 当...
-
我靠考研在恋综爆红(雕雕子) [穿越重生] 《我靠考研在恋综爆红》全集 作者:雕雕子【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7-16完结 总书评数:785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