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两眼一黑,头晕目眩地摸索到厨房中央的岛柜台边坐下,半晌蹦出一句:“兰。”
他这一声压着太多情感,声音显得沉而短促。听得毛利兰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汤勺,紧张地回过头:“怎么了新一,你好严肃!”
工藤新一苦在心头口难开,只能委婉地旁敲侧击:“不管我以后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头顶着一张两米二×一米一×七十六厘米的老板办公桌,“你都不会嫌弃我的,对吧?”
“……诶?”毛利兰顿时更担心了,“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新一,是在做一个很重要的选择吗?”
毛利兰敏锐地捕捉到了工藤新一内心矛盾的真正原因:“这样的变化,不可避免吗?”
“……”
是的吧。
工藤新一沉默了。
连续三天的四处奔波,他的精神已经疲乏到产生不正常的亢奋,双腿在坐下后便没了再站起的力气。可他心里脑海中始终回放着那些被他提前阻止的命案、那些被他救下的人。
有互相误解的爱侣消除了怨怼,相拥而泣;有互相关照的师徒明了了对方的苦心,重归于好;也有的人不必再葬送似锦的前途,因为那些将他们困锁在过去的冤情,都被绫辻先生一一看穿,他们大仇得报……
侦探,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职业?
能够在案件现场明察秋毫,精准地指证出凶手,无疑是一名优秀的侦探。
那在一切凶案开始之前,就将罪恶遏止的呢?
“……如果说,兰堂和白麒麟这样的人,算是异能者中的‘超越者’。那能在一切罪恶开始之前就将黑暗击溃的,应当也能算是侦探中的‘超越者’吧。”
绫辻先生在他离开警视厅前这么说:“为此,我需要你。”
对方的态度是独断的、冷漠的,好像工藤新一在他眼中只不过是钢笔一样的工具。但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来,绫辻行人对他的挽留。
因为这段话,是绫辻行人站在警视厅大楼前对他说的。
与这位侦探同行三天,工藤新一对绫辻行人乖僻的性格算得上是深有体悟。
对方从不和罪犯、辻村小姐、雪名先生之外的人搭话,哪怕遇到兰堂先生、白麒麟,绫辻先生也不过是透过橙褐色的墨镜扫过一眼,就毫无兴趣地挪开视线。
能在他踏出警视厅时,主动跟上来叫住他,对他说“我需要你”……对方的态度,无疑是认真的,是重视的。
这是一句再正式不过的邀请,而邀请的内容,不论是作为侦探,还是工藤新一,他都无法拒绝。
……哪怕要顶上老板办公桌。工藤新一痛苦地一下趴倒在岛柜台面上,心里的那点深沉眨眼就被办公桌给顶走了:不要啊——真的没办法换个别的东西吗??为什么雪名先生的异能力这么奇怪啊救命!!
但凡那个“防具”,它不是办公桌呢?整一顶礼帽或者警帽,他也不至于如此挣扎矛盾……
再仔细想想,真的有必要加入警视厅吗?如果小小地卡个bug,比如开一家侦探事务所,做别动队的外援,不是也一样可以……
手机嗡鸣了一声。刷开屏幕,是来自雪名先生的信息:
【忘记问候毛利小姐了。近来她一切可好?有机会的话,欢迎来我们警视厅做志愿者。这里能提供宝贵的社会实践经验,也会支付丰厚的兼职工资,安全方面同样有完美的保障。】
工藤新一:“……”
完美保障?怎么保障?配发一顶办公桌吗????
之前想象的自己顶办公桌、兰温柔回首的想象霎时变了,拨着秀发的……哦,对不起。兰拨不拨头发他是看不见的,因为有张办公桌在兰脑袋后面挡着。
工藤新一:“…………”
住手啊雪名先生!!!!有什么办公桌都冲着他来!!
…………
相隔数亿世界,有个人正和工藤新一同步抓狂。那就是莫名其妙被首领布置下“考东大”任务的中岛敦。
“镜花……我最近,有做错什么事吗……”白色死神奄奄一息地趴倒在教材前,吐着魂喃喃,“为什么太宰先生要这样惩罚我呢?”
如果他有错,请让死亡惩罚他,而不是写不完的作业、看不懂的高数。
他艰难地抬起头,万分不解:“太宰先生,应该是知道我的学力的。让我在一年之内考上东大,与让我在一年之内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有什么区别?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是,首领的命令是绝对的。即便他薅掉了满手的银发,还是得把作业做完。因为明天,他就要小考了(……)。
泉镜花如临大敌般看着面前散落的教材:“敦。明天的小考,你有多大的把握通过呢?”
不知道啊……人虎也不知道呢。中岛敦绝望地低下头,继续临时抱佛脚。
而明天的主考官太宰治,则正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后,准备和网友聊天。
两厢对比,也不能说太宰治有多轻松。毕竟雪名阵之于他,无异于高数之于中岛敦,都是无法参透、令人费解的古怪存在,倘若有机会,他们势必会像那些毕业后撕书发泄的学生一样,恨不能立即摆脱这些苦苦折磨了他们十数年的东西。
但就像中岛敦无法摆脱高数题一样,太宰治也无法摆脱雪名阵,他只能撑着额头做了会心理建设,微微深吸了一口气,按下视频邀请。
对方接得一如既往的快。视频画面一弹出来,太宰治就微微顿了一下。
即便身处一月隆冬,对方依旧是雷打不动的白衬衫、黑西裤打扮。只是上臂处多了两根皮革袖箍,将衬衫的袖子严谨地收束起来,带着一股禁欲的味道。
然而男人的肌肉线条太过优渥,这两条本该具有克制、性冷淡意味的袖箍,反倒被戴出了几分情涩的张力,成年男性荷尔蒙霸道地从屏幕中挤占而出。
“……”
之前初见那张公寓照片时产生过的那种被侵略感又掀了起来。
明明在那之后,他已经可以冷淡理智地分析那张照片中的细节,但此时视频画面传来时,对方的存在感再一次肆无忌惮地、不容置喙地侵袭而来,令他再度产生了和之前一样,想立刻按暗手机,切断联系的念头。
雪名阵倒是心情愉悦:“森先生还是大方的。虽然之前说黑手党没有低温津贴,但刚刚我去他办公室述职,未到五分钟,他便主动提供了低温津贴,又叮嘱我回去好好休息几日,不必急着上班……”
“……”侵略感霎时没了。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很想问一句“有没有可能森先生不是大方,单纯只是不想听你说话,所以才采用拿金钱堵嘴的办法送你滚蛋”。
对方仍在愉快地阐述着这三天的丰功伟绩,尤其是侦探屋的落成,以及喜迎三名新员工:“……大概就是这样。嗯?你还在听吗?为什么不回话?”
“……”太宰治的脸在听到“墓园发毛裤”时就开始僵了,再听到绫辻行人加入别动队,左手已经自动自发地再次抵上了太阳穴,“在听。”
“好的。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还是单纯只是想闲聊?”雪名阵踏入了小二楼。
看看时间,恰值子夜十二点。雪名阵走到客厅中央,将冰柜打开,从里面挖出一堆垃圾,还有——一只芥川垂耳猫。
芥川猫猫多半是被冰柜诱捕了,蜷缩在布料堆中睡眠。柔软的渐变色长发随着浅浅的呼吸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就很好rua。
然而面对这样的诱惑,雪名阵却可以视而不见,只是忽然皱起眉头,凑近芥川猫猫嗅了嗅:“——银,我外出工作这几天,龙之介是不是一直没有洗澡?”
猫猫的味道不太对家人们!
芥川银的回复还没从屋里传出来,芥川龙之介就于睡梦中捕捉到关键词,下意识地惊醒:“不要沐浴……雪名先生?”
雪名阵开始用不赞同的目光凝视芥川龙之介。
于是,接下来的五分钟,太宰治无言以对地围观了一场抓猫行动。等将黑毛猫丢进浴室,雪名阵的白衬衫已被扯得凌乱不堪,胸前的纽扣脱了线,摇摇欲坠。
极具倾略性与爆发力的体魄堪称肆无忌惮地占据了整个屏幕,那两根箍在上臂处的皮革袖箍显得更加情涩。
“……”太宰治移开视线,决定尽快结束这场谈话,“上次先生发给我的公寓照片……我设法借着组织的资料库查了一下,除了游戏光碟,那里面的装饰品、小摆设,好像都不是在商店里能买到的商品呢?”
“商店里的商品,有钱就能买到,有什么值得收藏的呢?”雪名阵靠着浴室的门,以防某只怕沾水的猫偷偷溜出来,“比起那些,我的确更偏好独一无二的手工制品,其中如果包含有制作者的情感思念,那就更好了。”
神明也不是慈善家。所有的祈愿终须付出代价。
度过漫长的岁月后,他甚少再像年少时那样,提出一命换一命之类的恶劣交易,比起残败的结局,更喜欢看些收归于平淡的Happy Ending。所以他开始将交换物改换为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或者某件饱含着回忆的纪念品。
好比之前那串猫的风铃……嗯,那是完成哪次祈愿时索取的祭品来着?做过的事情太多,雪名阵一下有些记不起来。
网友不知在想些什么,回复又变得慢且简短,不出几句,便挂断了视频。
雪名阵则竖起耳朵聆听浴室内的动静:“——龙之介,你是不是坐在旁边,根本没有在沐浴?”
不行了家人们,这猫不乖,得亲自上手洗了!
芥川银被浴室传来的洗猫声闹了出来,睡眼惺忪地听到玻璃器皿摔落一地,罗生门虎虎生风。但这些根本阻止不了雪名阵洗猫的决心,半个小时后,散发着果香味的芥川猫猫炸着才被吹蓬松的毛出来了。一脚深一脚浅,像是遭了老罪了似的。
雪名阵捋着手臂上的袖箍,审视地看向芥川银:“银有好好在讲卫生吗?不需要我请辻村女士来帮忙吧?”
芥川银:“……我有在保持卫生的,兄长他、也只是因为异能力的缘故,觉得脱了衣物,一旦受袭,无法反抗,才……”
芥川猫猫梦游似的从妹妹身边擦肩而过,梦游似的钻上了床,把自己塞进被窝,然后缓缓蜷缩成一只团子开始自闭。
雪名阵则沉思片刻:“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啊……看来我得设法弄一张可外借的办公桌了。”
“?”自闭的西瓜虫忽然一僵,芥川猫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在下会好好保持卫生的,雪名先生!不需要为在下准备办公桌!”
雪名阵:“嗯?不必客气……”
芥川猫猫:“……在下没有在客气!!”
头悬达摩克利斯之桌(?)令人心生危机,接下来的几日,芥川龙之介学习得更加刻苦了,问就是“希望未来能找份好工作,以免被迫顶桌”。
而在这一周多的时间内,两位首领商谈好的宣传项目,终于开始正式筹备。雪名阵在某日早上接到一通电话,询问他服装品牌的名称,好制作正式的广告。
雪名阵转头就将这个问题发给了涩泽龙彦:【你有想好要取什么名字吗?】
【涩泽龙彦:愿世间无桌……白麒麟小人振臂高呼.jpg】
雪名阵:“……”
系统搞这些有的没的表情包做什么,真的很闲的话,能不能在细胞房方面赶工一下?欠他的一次抽细胞房的机会准备什么时候还?
【涩泽龙彦:A.D吧。全名是Anti-Desk……】
【涩泽龙彦:白麒麟小人忧郁蹲细胞房.jpg】
雪名阵:“……”
尊重设计师本人的意愿,他将缩写发给联系他的接洽人员。
接洽人员:【A.D,听起来就很有一线牌子的气质,不知道它的全称是什么呢?】
雪名阵:【……Anti-Desk。】
接洽人员:【哈哈哈哈!雪名先生你也不清楚吗?看来设计师还是比较高冷的嘛,不太愿意分享自己的灵感来源。】
接洽人员根本没有相信这个奇怪的名字!
接洽人员很快将品牌名等等信息回报上去,就开始联系组织里接到了宣传任务的代号成员——贝尔摩德。
彼时,贝尔摩德正和朗姆坐在一辆车内,交流着组织里刚发生的一件大事。
“被自己最痛恨的老鼠设局抓捕,Gin现在大概正擦着枪琢磨怎么杀死莱伊吧。”贝尔摩德身上还带着莱伊——不,赤井秀一给她留下的枪伤,伤口隐隐作痛。
救下她的是一位故人,对方正和丈夫远游取材,靠近旧仓库不过是为了拍照留影,却没想到正好撞见贝尔摩德。
友情之外又多了一层恩情,贝尔摩德闭了下眼,缓缓思索着这条欠下的人命该拿什么还,就听朗姆冷笑道:“是啊。要不是我一直派人盯着莱伊,察觉他提早了动手的计划,你跟Gin就该折在那陷阱里了吧。”
贝尔摩德还在琢磨工藤有希子的事,完全没兴趣听朗姆自我吹嘘,挑她的毛病。手机恰好响起,她顺势接起,打断朗姆的挑刺:“嗯,是我。……代言A.D?这是什么品牌,以前没听过啊。”
贝尔摩德掐灭用来麻痹疼痛的烟,听接洽人员一一说着信息:“新锐的设计师……有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为这场投资背书……是雪名阵负责的项目?”
“?!”原本还一脸不满的朗姆瞬间坐直了身体,神情变得专注。
贝尔摩德觉得朗姆这反应很正常,她现在也觉得匪夷所思:“Boss现在如此宽容了吗?原本说让我接个代言,我还以为是和哪家Old Money达成了合作……面对一个左右横跳、很有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潜伏而来的叛徒,Boss非但不追责,还想投入更多资金,不惜动用我来为他的新产业做代言?”
Boss为什么如此下令,接洽人员也不清楚。只能支支吾吾应付了几句,最终被贝尔摩德放过:“行吧,那这个A.D,到底是什么的缩写?总得告诉我,让我大概有个预想,后续要怎么出演代言宣传吧。”
接洽人员:“呃,雪名先生也不知道的样子,我问他的时候,他就开了个玩笑,说什么Anti-Desk……禁桌是个什么品牌名,雪名先生真幽默。”
“……”贝尔摩德没好气地掐断电话,正准备跟朗姆发发牢骚,就见朗姆以一种很严厉的眼神、不赞同地看着自己:
“你的态度太轻慢了,贝尔摩德!那位先生既然能被Boss以‘先生’二字尊称,就必然有其特殊之处。Boss的命令总藏着深意,只是看我们做下属的能不能品出来而已。单就这件事而言,Boss已经透露出很多信息了吧?比如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对待雪名先生的特殊态度。”
贝尔摩德:…………等等,Boss会尊称雪名阵为‘先生’?
你说的雪名阵,是我知道的那个雪名阵吗??
短短一瞬间,她在组织内听到的有关雪名阵的三角恋八卦、六角恋加强版狗血八卦纷沓掠过脑海,如果现在让她用一句话阐述对雪名阵的印象,那必然是:被眼瞎了的波本看上,却舍波本、要伏特加,还觊觎着Gin和赤井秀一的怪人。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有什么隐藏身份吗??难道那些八卦,都只是对方故意的表演??
朗姆严厉的告诫:“你该好好反省近来自己面对任务时的轻慢态度了,贝尔摩德。那位先生既然会说出Anti-Desk这个词,想必另有深意。接洽人员可以不长脑子,你作为组织的代号成员,难道也不动脑子吗?!好好想想吧!这或许是某种暗号……”
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朗姆陷入沉思。
贝尔摩德:“…………”
朗姆又周全缜密地叮嘱:“还有。这番对话,只发生在我们俩之间,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Boss对雪名先生的特殊态度。”
……虽然当时那个赤井秀一也在现场,但让FBI知道这件事,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因为异能者的存在,横滨的地位一贯特殊,就连FBI也不会轻易涉足。
贝尔摩德:“…………”
雪名……先生……?她该不会,以后也要这么称呼那个怪家伙吧?
朗姆:“相比之下,让你审核宫野明美的表现,你判断的结果是什么?她和赤井秀一做了这么多年的情侣,有没有可能是被策反,才忽然决定涉足组织内部的任务的?”
“应该,不是吧。”贝尔摩德还在“六角恋八卦男主居然拥有隐藏身份!剧情或有大反转”、“Anti-Desk居然是某种暗号吗我怎么看不懂”这两个重磅消息间反复横跳,神思恍惚,“赤井秀一叛逃前,她还在安排为了保护男友,捕杀雪名阵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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