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归逢站出来,跪在地上:“圣上,臣有话要说。”
皇帝目光落在简归逢身上,带着压迫:“简爱卿有什么话要说?”
“圣上,此人叫谢昭,是盛周十五年前谢家逃出去的幼子。”简归逢说完,便低头不语。
皇族世家阵阵低语。
“谢家当年不是因为混淆皇室血脉被满门灭族了吗?怎么还有谢家人?”
“谁知道呢?当年牵扯到的人那么多,又正直圣上登基,一时看管不查,买通了狱卒让人接应出去也说不定。”
“嘶,死罪也敢满天过海,简直是胆大包天。看来谢家骨子里,从根里就已经坏掉了。”
“不要命了,当年之事你也敢再次讨论?”
盛周十五年前的灭门案,还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再次被人说出来。
皇帝脸色阴沉不已,他双眼死死盯着谢昭:“诛灭全族之罪责,也胆敢出逃?”
天子的威严被公然挑衅,皇帝简直怒不可遏。
楚南明趁机站了出来:“圣上,此子简直罪无可恕,逃过灭门之案,如今又干运了江山社稷,其罪当祭天。”
皇帝拂袖坐坐下,右手放在桌案上:“朕向来大公明私,正直今日二皇子祈雨,楚爱卿细数他的罪责,当真如此,那便祭天以恢复盛周国运。”
楚南明站起身,宣读谢昭的罪责。
“其罪一:盛周十五年本应全族抄斩,却买通狱卒逃出生天。”
“其罪二:记恨谢家满族被抄斩,报复皇族世家,搅动盛周宁静。”
“其罪三:天煞孤星,干预盛周国运,使其步入天灾。”
“其罪四:妄图破坏春浓之根基,让盛周走向灭亡。”
楚南明说完,双目犀利地盯着他:“四条罪状,无一条冤枉了你。你我师徒之情已尽。”
他看向钦天监的位置:“来人,上火刑祭天,以死亡来告慰盛周国运!”
无人问谢昭认不认罪,也无人在意谢昭到底经历了什么。
仅仅凭借子虚乌有的罪名,他就被人架着绑在了粤台之上。
而粤台的周围,架起了无数干柴,站了四五个士兵,手上拿着燃烧的火把。
谢昭被绑上粤台上的时候,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天空,阴沉了下来,伴随着阵阵干雷。
黎民百姓欢呼。
“他真的是妖物,他真的是妖物,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妖物去死,妖物去死,妖物去死。”
“他被绑上的时候,老天爷终于阴了,要下雨了。”
就连皇族世家,也是一脸的震惊,没想到谢昭真的干运了盛周的江山。
皇帝也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就连先前祈雨的二皇子,都被遗忘在了一旁。
楚南明侧头看向简归逢,无声道:你来。
简归逢往前一站,目光深深地望向谢昭。
而谢昭的目光,也朝他看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之中交汇。
——师弟,师傅又给我喝药,好苦啊,我都喝了那么久。你能不能去跟师傅求求情,我不想喝了。
——师弟,你看今晚的星星好亮,真希望以后能一直待在春浓。
——师弟,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这是今日师傅奖励给我的梨花酥,我偷偷带来给你。
——师弟,你别哭,师傅对你严厉,肯定希望你长大成人。不像我,师傅老是告诉我有你保护我,都不让我学太多。
——师弟,我想出春浓,他们都嘲笑我是女子,不配待在春浓。
这一出,便是他的永坠深渊,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他在春浓被师傅严厉教导,不管是文还是武,都要每天学。
算起来,那人也是他唯一的依靠。
如果……
如果他不是简家之子,如果自己不是谢家遗孤,他想。
他们会那么永远快乐、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而不是充满了算计和阴谋!
简归逢伸出右手,高举在半空,看向谢昭的目光,带着无尽的愧疚。
归来,重逢。
简归逢,是我谢昭对不住你!
简归逢狠心,手重重落下,高声道:“点火,祭天!”
士兵手中的火把,齐齐朝粤台的干柴扔去。
刹那,大火灼烧,天沉劈下一道一道又一道凛然的天雷。
狂风席卷,高扬的旗帜快要脱离桅杆。摇摇欲坠,硕硕作响。
粤台之上的人,临危不动,面色坦然。
那大火燃烧是在燃烧,但伤不到谢昭分毫。
黎民百姓高呼,睁大了震惊的瞳孔。
“妖物,那火居然烧不到那妖物,果然是妖物,连大火都奈何不得他!”
“四条罪状啊,苍天啊,请你睁眼看看,你到底意欲何为?”
“苍天啊,你要盛周如何?难道真的要接连干旱下去?”
“让我们痛苦的死去吗?这可怎么活呀?”
“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啊,为什么迢迢罪状都不能定下他的罪?”
黎明百姓苦苦哀求上苍,想要处死那个一无所知被调换了人生、背负无辜之罪的人。
“神说:他无罪。”一声冰冷不带情感的声音,自人群之中传出。
在嘈杂的声音里,带着冷厉的威严,像惊雷炸在人群里。
万千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却只看到了一道通体纯白模糊的身影。
“谁在那里?”皇帝暴喝一声,接连不断出现的诡异之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如今还有人不怕死的说谢家遗孤无罪?他怎么敢?
阴沉的天幕,随着陆瑜的话语刚落,一束束金色的光芒细密的穿透云层,洒在了这片天空之下。
而陆瑜恢复成自己的模样,一头银发高束在头顶,发尾随风飘扬。
一身雪白衣衫,衣摆垂落,手腕上的惊鸟铃悬空而坠,耀眼的细红绳一长一短垂在膝盖处的位置。
他从人群中走出,人群往两边散去,为他空出一条道路出来。
而他身边,则是跟着一位身穿黑衣的迤逦男人。
神色诡异又危险,那双眼睛看来,仿佛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
白衣那位走在前端,神色寡情,疏离感泾渭分明。银瞳冷冰冰地看向高台,不急不缓朝前方走去。
既纯净,又温暖,温暖中带着高贵。
黑蝶与银蝶自他一左一右飞舞,还泛着精美晶莹的星光。
脚下铺散着层层叠叠的阵法,一步一步轻而易举走到了半空之中。
端正肃穆地站立在盈洲半空,而那黑衣男人像是守护神一样守护着他。
他居高俯视犹如九天真神,淡漠又冷漠地望着他们每一个人。
“大周的帝王。”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却能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
穿透阴云的金光,没有见过的黑、银蝴蝶,银色发丝,毫无情感的银色之瞳。
“是神仙,是神仙显灵了!”不知谁高呼一声,盈周的人虔诚地跪倒在地,连看一眼都不敢。
就连那皇族世家,皆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皇帝跪在地上,倒没像那些人一样连脑袋都搁在了地上。
“你们说他叫谢昭,四条滔天大罪扣在他头上,欲想让他祭天以祈上天之甘霖?”人们似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懒散和漫不经心。
陆雨瑜把目光落在简归逢和楚南明身上,他们脸色惨白一片,身形隐有不稳。
最后定格在皇帝的身上。
“神仙降临我这大周,可是有什么大难不成?”皇帝开口询问,打破了这寂静。
陆瑜深深地凝视着他,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政通人和?”
“扫浊清扬?”
“气正风清?”
“无贪吏横生?”
嗓音里浓浓的嘲讽,却像是巴掌一样,狠狠地打在了皇帝的脸上。
他手底下的大臣,各自心怀鬼胎,不是徇私枉法,就是奴役百姓。
就连他,也不能保证做到了说的那些。
“神仙恕罪,是我无能。”皇帝沉痛道,心升无力感出来。
燕长君偷偷伸手放在他的后腰处,袖袍宽大,无人看到。
就算有人看到了,也无人敢说。
陆瑜正发挥呢,被燕长君这么一打断,他面色有一丝皲裂。
他咬牙,小声警告他:“要是发挥失常,我拔了你的皮!”
燕长君面色威严,俯视着下方,同样小声回答他:“不会。”
陆瑜细微地扭动了一下脖子:“你管理的地界,吾不会管。”
“但吾在你这大周,待过一段时间。”陆瑜神色从容不迫。
“你们今日做的这一出,意欲何为?只是为了处死一个毫无相干之人?”
“简归逢,楚南明,纪飞,莫易之……”不管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去多时的。
被他念了一遍名字的人,皆是瑟瑟发抖,心中惊惧异常。
被神仙厌弃的人,不管能不能活,说不定死后不得入地府。
“徇私枉法,奴役百姓。欺上瞒下,窃取旁人的人生,谁给你们的胆子?”
陆瑜语气加重:“祭天,你们敢祭吗?”
他伸出纤长分明的手指着苍穹。
似乎是回应他的话,一声雷鸣声骤然乍响。
一时之间,被轰鸣的雷声给吓到,寂静无声。
连呼吸都放轻缓了起来。
“三皇子周轩,暗地里培养势力,暗杀平民百姓,抱走小孩去培养为杀人恶魔。”
“二皇子周洛城,荤素不忌,开青楼强迫良家女子。”
“春浓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帮助谢家遗孤卷土重来,迫害他人。”
“就连你这个皇帝的后宫,都参与了进去,更别提你手底下的那些大臣。”
“还需要我一件一件复述出你们的罪状吗?”一双银瞳,冷冰冰的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无处遁形。
随着这些话落下,做下亏心事的人,胆战心惊不已。
“吾会让上苍降下甘霖,但吾更想还一个人,一个清白。”
陆瑜从脖子上取出一颗珠子,那珠子刻满了神秘的纹路,在金光下,反射出无数琉璃光出来。
神明轻启红唇:“这个叫忏悔珠,亦是审判台,有十八道。”
“吾让你们看看,你们口中的妖物,到底有多无辜!”
手一松,忏悔珠高悬半空,一阵阵强烈地金芒发出,众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皇家夺嫡,谢家被人陷害,新皇登基,以谢家混淆皇室血脉为由,被灭族。
谢家买通狱卒,把谢家遗孤谢昭送出诏狱,找了个平民小孩的尸体来代替。
谢家遗孤被人秘密送往春浓,开始了复仇之路。
同年,简家送简归逢去春浓学艺,在路上马车坠崖。简归逢受了惊,发了一场大热。
楚南明在暗中操控,用了秘药,制作了张和简归逢一模一样的脸皮,夜以继日的倾注心血培养。
而简归逢,被一碗毒药下去。加上发热,五岁之前的记忆空白一片,身体也不大好。
楚南明让人每日给简归逢喝药,让他成为一个娼妓一样的存在,就是为了折辱简家。
一方面给他灌输他是谢家遗孤的事情,另一方面又要让他“明是非”,不要记恨。
简归逢从此就活成了谢昭,而真正的谢昭则是鸠占鹊巢,成为了简归逢。摇身一变,从遗孤成为了都察院嫡子。
无罪之人,被占据了身份,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背负骂名,成为玩物,挑断手脚筋,委身在男人身下。
而有罪之人,却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享受身份、地位,权力的便利。
而占据身份那人,陷害忠良,结党营私。
忏悔珠的光芒黯淡下去,稳稳当当落在了陆瑜手中。
而那些口口声声喊那粤台之人为妖物的人,心尖一颤再颤,悔不当初。
正午门前,就像是死了一样寂静,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昭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仇恨和阵阵心酸。
他赤红着眼眶,盯着简归逢和楚南明,咬牙切齿:“真是好一出,瞒天过海!”
“我就说,我怎么落到如此地步,原是你们亲手掌控了我的人生。”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凭什么?”他凄厉地嘶吼出声。
他声音嘶哑哽咽,在寂静的人群里清晰又充满了揪心:“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做?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们如此折辱我?”
好恨,恨那些无数个日夜里的凌辱,恨那些对他的辱骂,恨那些安在他身上的罪名。
更恨的是,他所遭遇的这些,只是一个垫脚石,报复着大周贪官污吏的垫脚石。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抬起那双眼睛,看向粤台之下的每一个人。
“凭什么把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妖物?哈!”他讽刺一笑,一字一句道:“干运了大周的国运?哈哈哈哈哈哈,简直是,无稽之谈,愚不可及!”
陆瑜垂眸,看着无助发泄恨意的谢昭,把目光落在了大周的皇帝身上。
“如今真相大白,皇帝,你会怎么做?”
皇帝站起身,沉声:“从今日起,春浓将不存在,但凡是从春浓出来的人,朝廷永不招安。”
“简归逢,楚南明,莫易之,纪飞,沈墨华……”
“沈欢身为三皇子侧妃,休弃流放。其他人,关押大牢,折日处斩!”
“我要,亲手了结“简归逢”。”粤台之上的人,语气寡淡平静。
皇帝大手一挥:“准。”
他再次宣读:“简家嫡子简归逢,被人窃取人生,受尽凄凌,背上不该背的罪名。”
“即日起,简家任命为通政司之职。”
谢昭握着那把匕首,朝着被押起来的简归逢走去。
不紧不慢的步伐,像是踩在简归逢的心尖上。
事到如今,简归逢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带着愧疚:“我很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谢昭嗓音轻柔:“没关系,我终于亲手为我自己报了仇。”
即使这个仇,隔了一个未来。
谢昭立在淡然面对的简归逢面前,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朝他的心口刺了进去。
“师弟。”在匕首快要刺进的时候,简归逢叫住他。
简归逢垂眸盯着停顿的苍白手腕,目光灼热:“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我们会在一起吗?”
大周对男风,不是很严厉,在隐藏的角落里,也有相爱的人相守一生。
谢昭颤栗了一下眼睫,猛然把匕首刺了进。
匕首发出耀眼的红光,缓缓消融在简归逢的身体内。
简归逢面色惨白,嘴角溢出鲜血,因极致的绞痛,面色扭曲。
但他固执地盯着谢昭,想要确定一个答案。
谢昭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苍白的唇一张一合,简归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谢昭说:“不会。”
他从未来回到现在,只是为了亲手报复这些伤害他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后悔,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厉鬼的怨恨消除,柳枝的生机瞬间枯败断裂。
谢昭在无数双视线里,变成了透明,成为一个峨冠博带,温润如玉,风雅名士之姿的模样,出现在陆瑜和燕长君的面前。
“他怎么没了?”
“他怎么没了?”
百姓一阵惊呼,双目盯着那个空白的位置,先前那个凄惨的人,已经没了。
他们齐齐仰视着半空之中的人,跪倒在地,为那身世浮沉的人求情。
“还请神仙,给他一个好的未来,他太苦了啊。”
“神仙既然帮他申了冤,为何不能给他一个未来?”
“求神仙……”
“求求神仙……”
陆瑜伸手,黎民百姓不再言语。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结局。”
“他自有他自己的归处,你们不用担忧他。”陆瑜说完,双手快速翻转结印。
那个印记渐渐扩大,朝着天穹飞了上去。
很快,金光散尽,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下雨了,下雨了,真的下雨了。”黎民百姓站起身,在雨幕之中欢呼转身,和身边的人,激情而拥。
他们再次看向天幕,半空中早已没了人影,先前的一切,仿佛是幻觉一样。
“神仙消失了,神仙消失了……”
“神仙是不是对我们失望了?”众人面面相觑。
“都怪我,听风就是雨,平白无故冤枉了他。”
“他受尽了苦难,也只是出手报复了那些伤害他的人而已,却从未伤害过我们。”
先前在别院里,送谢昭果子的那人,双眼怔忡地盯着地上断裂的柳枝。
等粤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他才拖动着僵硬的身躯。
走过去,弯腰,捡起了柳屑。
湿漉漉的面容上,滴落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瓶口破裂的那个位置,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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