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吧。”李如低声道：“这眼镜挺适合你的。”
虞杞川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原本预备摘眼镜的手放下，顺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只首饰盒递出：“喏，你的东西。”
李如眸光微烁：“你怎么还找个盒子装起来了……”
许是办公室里的光线柔和，衬着虞杞川的眼神也无端温柔：“毕竟是贵重物品，我怕给你弄丢了。”
李如垂眸伸手接过，小声说了句：“……也没有很贵重。”
这人风尘仆仆地赶来，单就为了送一枚袖扣，还珍之重之地将其收进盒子里放好，让他陡生一丝前所未有的愧疚感，顿了顿岔开话题问：“你吃了吗？”
虞杞川嘴角染着始终未落的笑意看着他：“没呢。”
“那走吧，正好我也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去。”
“这回是不是该轮到我请了？”虞杞川道：“地方我来选行吗？”
李如没什么异议地嗯了一声。
“不介意的话，就去我家吧。”虞杞川直直望进李如倏而一怔的眼睛里，那样的坦荡却又赤诚：“外面的菜吃腻了，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作者有话说】
宜室宜家虞老师
第23章 仿佛是他的错觉
李如犹豫了片刻，就在虞杞川以为他是在斟酌措辞拒绝的时候，却见他头一点，语气里隐约能听出几分故作矜持：“好啊，那就叨扰了。”
俩人一同下到车库，虞杞川拿出车钥匙，扭脸问：“我开车你跟着我，还是你坐我车？”
“坐你的吧。”李如单手抄兜很随意地说：“今天不想开车了。”
虞杞川勾唇轻笑：“好。”
行至车前，他按下解锁，车头灯闪烁，李如想也不想地径直走向后座，手搭上车把的瞬间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扭身拉开副驾门坐了进去。
从青森到虞杞川家走高架约莫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这点距离放在S城来说不算远，但对于第一次知晓这件事的李如来说，多少是有些惊讶的。
车在单元楼下靠边停稳，虞杞川挂档拉手刹，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过来，语气自然道：“我去对面菜市场买点菜，你先进屋吧，还记得我家住几楼么？”
李如顿了一下，没去接那把钥匙，而是说：“不就是去菜市场么，我跟你一起。”
虞杞川闻言笑了笑，料想这位大少爷应该没去过菜市场那种地方，觉得有必要先给他打个预防针，语调中职业使然地带了点哄人的意味：“你确定？菜市场跟你去过的那些进口超市不太一样，里面可能会……嗯……比较脏。”
李如却眉心一蹙，也不知误会了什么：“你嫌弃我？”
虞杞川心道这话说的哪儿跟哪儿啊，他都快追不上这小子神奇的脑回路了，啧了一声道：“你真是……算了，那走吧。”
推门下车，听见李如在背后不依不饶地追着问：“我真是什么？”
虞杞川转个身扶着车门，弯下腰垂眸看过来：“你真是厉害，行了吧？”
“……”
晚七点多钟的菜市场，高峰期已过，呈现出一种兵荒马乱后的狼藉，多重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孔，虞杞川仿佛失去嗅觉般一路健步如飞领着人直奔重灾区生鲜摊位，这边更是满地泥泞根本无从下脚，李如落后半步凝眉屏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真臭……”
虞杞川回头递给他一个是自己要来的眼神，这时，隔老远一位相熟的摊主扬声朝这边热络地喊：“虞老师刚下课啊？”
“老板生意兴隆，”虞杞川扭脸应了句吉利话，抬步走近扫了眼靠墙的一整排鱼缸，道：“帮忙挑条鱼吧。”
“你想怎么吃，红烧、清蒸还是炖汤？”
“炖汤。”
“那就黄花鱼咯，刺少，炖汤鲜得嘞。”老板拿起网兜敲了敲鱼缸壁：“早上刚到，还活蹦乱跳的。”
“行。”
老板麻利地下网捞鱼，抬头瞥见不远处站着的李如，便热情地揽客：“小伙子想要点什么？”
虞杞川道：“他是跟我一起的。”
老板是个会说话的，笑道：“我还纳闷呢，瞧这穿着打扮气度不凡的，原来是虞老师朋友。”
说话间鱼被捞起，在网兜里一个神龙摆尾带起水花四溅而出，李如绷着脸如临大敌般地疾退两步，虞杞川偏头看他一眼，忍着笑意道：“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再去其他摊位看看？还是你要跟着我？”
李如抿了下嘴：“……你快去快回。”
十多分钟后，俩人手里各拎着几只塑料袋，从菜市场满载而归。
进屋，虞杞川拉开玄关鞋柜拿出一双浅蓝色亚麻拖鞋，往地上一搁：“新买的还没人穿过，换上吧。”
客随主便，李如弯腰换鞋，余光瞟到旁边，见虞杞川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款式相同的浅粉色亚麻拖鞋，乍一看跟情侣拖鞋似的，动作不由一顿。
许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虞杞川给出合理解释：“超市打折，二十九块九一对，只有这两种颜色，你要是喜欢粉的，咱俩换换？”
“……不用了，蓝色挺好的。”
把菜一股脑儿拎进厨房，虞杞川脱掉外套往客厅沙发上一丢，边卷衬衫袖子边问：“你饿不饿？”
周一是李如最忙的时候，连轴转开了一天的会，中午在办公室凑合吃了两口，安澜新换的这家餐厅外送实在不符合他的口味，此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又唯独不想在虞杞川面前示弱露怯，便违心道：“不是很饿。”
“我饿了。”虞杞川二话不说地扔过来一条围裙，“进来帮我打下手。”
李如接住，眼神一瞬间错愕后，转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确定？”
虞杞川也笑，但表情笃定：“有我在，总不至于让你把厨房炸了吧。”
俩人进了厨房，虞杞川径直递过来一把韭黄，指着水池方向：“先把这个洗了。”
李如出奇地配合，只问：“洗到什么程度？”
“干净为止。”
“怎么才算干净？”
虞杞川啧了一声：“喜欢抬杠是吧？”
李如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扭开水龙头的同时语调无端轻快：“你不是当老师的么，连这个都讲不清楚？”
淅沥水声中，虞杞川煞有介事地叹口气说：“是啊，教不好你这个‘学生’。”
这话说得属实莫名又耐人寻味，李如眸心凝了一两秒，闭嘴不再接话。
小户型的厨房格局本就不算大，挤了两个成年男人甚至稍显逼仄，气氛因为方才的对话变得微妙，李如默不作声地洗完韭黄，正要开口问放哪儿，一只沥水篮适时出现在眼前，虞杞川吐息的温度几乎贴着后颈皮肤袭来，铺天盖地般似要将他罩住：“喏，放这里面。”
似有一股强电流猝不及防打进天灵感，李如后背倏而一僵，动作机械地将韭黄丢进去，回过头，虞杞川却已经转身撤走，他的目光甚至来不及跟对方接触，仿佛刚刚那一刹间来自同性的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只是他的错觉。
李如定了定神，伸手解下围裙，不带情绪道：“你自己弄吧，我干不来这个，出去等。”
言罢不待虞杞川给反应就快步走出厨房，从背影看，怎么都像是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我回来更新啦，工作还是有点忙，先更一些，明天继续！么么！
第24章 灵魂为之一颤的感觉
半个多钟头过去，三菜一汤端上桌，香气弥漫升腾，给七十多平的小两居室平添了几分温馨。
李如收起手机从沙发上起身移至餐桌前，眼中掠过一丝不加掩饰的讶异，明显是被虞杞川的厨艺给震惊到了，可夸赞的话却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表情变得别扭又纠结。
但不管他承不承认，虞杞川在各个方面确实都很厉害，高中年代就是品学兼优的尖子生，哪怕如今回母校当了老师，也能把庸常生活过得有滋有味，这间七十多平的两居室，于他来讲，从来都不止是家的象征。
李如恍神的当口儿，虞杞川拿着碗筷从厨房过来往桌上一摆，催促：“傻愣着干什么，洗手去。”
等从洗手间折返回来，对方已经把鱼汤给他盛好了，“趁热喝，待会儿该腥了。”
李如拉开椅子坐下，盯着那碗汤看了眼，说：“谢谢，但我不爱喝鱼汤。”
“你忌口还挺多。”虞杞川浑不在意，大手扣着碗口直接将汤拿走，笑了一下道：“上回说不吃动物内脏，今天又讲自己不爱喝鱼汤，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
李如异常警惕：“干吗问这个？”
虞杞川坦言：“我想知道。”
灯光映照下他的眼窝略深，目若寒潭水般一瞬不错地看过来，“好奇，对你好奇。”
李如心跳一瞬失速，很快掩饰下去，错开眼表情很淡道：“这话你该对林墨予说。”
虞杞川歪了下头，微微笑着说：“我是在跟你聊天，干吗总提起你表哥？莫非你还是哥宝男？”
李如被这个名词惊到了，瞪大眼睛甚至差点咬着舌头：“……什么……玩意？你不是在跟他……”
虞杞川凝视着面前人的眸，步步紧逼地追问：“我跟他怎么？”
千钧一发之际，李如乍然回神并未掉入他的圈套，打着太极反问：“难道不是吗？”
气氛凝滞一两秒，又被虞杞川短促地一下轻笑打破，他伸手夹了块鱼肉放进李如碗里，四平八稳道：“我这筷子还没用过，边吃边聊吧。”
李如顺着他的动作垂下眼帘，发现那是鱼肚子上最嫩的一块，虞杞川待人接物的无微不至，似乎是刻进骨子里的稀松平常，也无怪乎会打动原本是钢铁直男的林墨予……
手背猝不及防让伸过来的筷子头敲了一下，他吃痛拧眉，耳畔响起虞杞川嗓音低沉的提醒：“吃饭还走神，这么多菜难道都不合你胃口？”
久远的来自高中年代的记忆回溯，李如故意坏心眼地揶揄：“也不能说合胃口吧，就是你这厨艺……跟我家保姆比差远了。”
话虽这样讲，却还是好好拿起筷子将对方夹给他的鱼肉塞入口中，之后他的微表情被对面的虞杞川尽收眼底，似笑非笑地问：“那你给打个分吧，你家保姆一百分的话，我多少分？”
李如咽下鱼肉，拿起旁边杯子边喝水边“勉为其难”道：“看在你是我老同学的份儿上，九十五分吧。”
虞杞川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挑眉虚心求解：“所以剩下那五分扣在哪里？”
李如不过是信口胡诌，却没想到会被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噎了一下说：“让我想想。”
虞杞川端起方才盛给他的那碗鱼汤喝了一口，悠然道：“不着急，你慢慢想，要不要再尝尝别的菜？”
李如撇了下嘴：“当然。”
夹起一筷子韭黄，他岔开话道：“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嗯？什么？”
虽然觉得自己在意这个很奇怪，但他向来直言快语，心里有话绝不憋着过夜，索性摊开了问：“你跟林墨予……是不是在谈恋爱？”
虞杞川看他一眼，并未正面回答，而是旁敲侧击地说：“据我所知，你表哥应该是喜欢异性的吧。”
李如尚未品出他的话外音：“是啊，他以前是钢铁直男。”
“以前？”虞杞川精准地抓住字眼，目光灼灼落在他脸上：“所以你认为，直男是会有可能变成gay的，对吗？”
这个问题让李如沉默下来，回忆起林墨予曾亲口说过的话，承认自己如果喜欢男人，那就是虞杞川这款。而且他这人本就既爱玩又兼具资本，靠着一副好皮囊游戏花丛所向披靡，在感情方面素来是没什么洁癖的，从那无缝衔接换女朋友的频次上就可以看出，如果真的要换换口味去喜欢男人，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不知为何，想到这一点，李如心口就莫名酸胀发堵，这种前所未有的体会让他感到茫然，但茫然的同时，他又并不想失去这种陌生却又让自己灵魂为之一颤的感觉。
“可能会吧。”他选择了模棱两可的回答，虞杞川大概是想从自己口中探知到关于林墨予的点滴信息，但他却后知后觉地想收回之前的话，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提。
李如的情绪陡然低落下去，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生气，虞杞川敏锐地觉察出异样，跟着闭上嘴，俩人再一次达成无声的默契，一同回避了这个话题。
吃到一半，似乎又觉得太安静了，虞杞川再度开口道：“对了，之前说跟你聊聊李燚的事，作为他的班主任，我还是想知道，你们俩……到底是不是亲生兄弟？”
李如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嘴角抿成一条线，半晌才语速平缓道：“……他是我爸跟另一个女人生的。”
答案完全在虞杞川的意料之中，但李如的反应他看在眼里，突然后悔这样直接地问出口，万分愧疚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李如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无所谓地说：“你那么聪明，问之前肯定已经猜到了吧。”
被一语中的地揭穿，虞杞川笑了，索性道：“对，我看过李燚的档案，双亲那一栏只有母亲的信息，一度觉得奇怪，而且……”顿了顿，他看着李如说：“从长相气质上看，他跟高中时候的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吗？”李如却哼笑一声，说：“我弟弟可是学霸，我么，学渣一个，哪里像了？”
【📢作者有话说】
李如童鞋请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让虞老师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学渣啊。
第25章 他在细雨中
“李燚连续两次月考成绩都没排进过年纪前一百，”虞杞川眸色沉静地盯着他，悠悠地问：“你是通过什么判断出来他是学霸的？”
李如顿了顿，用一种一听就知是在敷衍的口吻道：“亲哥滤镜不行吗？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对学生极尽苛刻，在学渣眼里，只要没考年级倒数，就都算学霸那一挂的。”
虞杞川抽张纸巾擦擦嘴，声音染上无奈笑意：“你别左一个你们当老师的，右一个你们当老师的，这都毕业多少年了，对老师的敌意要不要这么大啊？”
李如搁下筷子，淡淡地觑他一眼，说：“我如果对你有敌意，就不会坐在这里吃饭了。”
虞杞川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吃饱了？”
李如餍足地嗯了一声，身体朝后靠向椅背，双目放空盯着饭桌上的某个点兀自发起呆来，这环境让他莫名安心，也许是灯光太过柔和，也许是茶足饭饱的胃部足够熨帖，原本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像倦鸟返林一样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从虞杞川的角度，能看见对方微微低垂的眼睫落在眼睑下印出一洼月牙儿状阴影，这画面如斯美好，虚幻到几近失真，仿佛皎洁月光降落于宁静无波的湖面上，让人一时间不舍打破。
最后是李如率先醒过神，他像是被定了闹铃一样，在短暂的情绪放松中强迫自己快速回归现实，倏而抬眸看过来，虞杞川那来不及撤回的视线就这样被他抓了个正着。
“咳……”轻咳一声，虞杞川淡定自若地问：“你要不要喝点茶？”
“不了。”李如说，接着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我好像该走了。”
虞杞川扫一眼他的表盘：“现在几点？”
“九点半多。”
“哦，是不早了。”虞杞川说着站起身，“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如迟疑了一下，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道：“这些用不用我帮忙收拾？”
虞杞川微微愣了愣，而后笑起来：“得了吧，说得好像你会干家务活一样。”
难得的热情被浇灭，李如翻他个白眼，恢复冷漠道：“哦，我也就客气一下。”
虞杞川被他带得跟着打起嘴仗：“刚还想夸你呢，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李如：“是啊，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挺讨厌的吧？”
说这话时他一边嘴角略带挑衅地翘起，脸颊因而露出很明显的梨涡，像一下子回到了高中那年的球场上，少年宽大的球衣被风吹得鼓荡，一个单脚起跳的扣篮后，旋身落地，朝着他的方向神色恣意地吹了声口哨。
“不讨厌。”
虞杞川迎着他一瞬错愕又复杂的双眼，认真地说：“李如，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讨厌过你。”
怔了怔，李如最终躲开了他的目光，并未接话。
虞杞川将人送出门，下到一楼，走在前面的李如回过头，一个眼神让他止步：“别送了，司机来接我，车很快就到。”
